第171章 二哥策略太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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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皇帝的圣旨到达陇右和太原时, 李世民和李玄霸已经到达了朔方郡。

    隋朝的朔方郡和汉朝的朔方郡不是一个地方。

    汉朝的朔方郡已经被废置,位于后世的乌兰布和大沙漠。隋朝的朔方郡原本称夏州,位于后世陕西省靖边县。

    汉武帝时就设立的五原郡和榆林郡, 在颉利可汗重新一统东|突厥部的时候, 趁着大隋混乱, 已经沦为突厥人的牧场。

    虽然突厥人没有在五原郡和榆林郡定居,只是偶尔来放牧。但没有大隋的支持,五原郡和榆林郡的将士和百姓都居住艰难。大隋将士百姓退回了中原, 这两个郡无人管辖,成为突厥和中原的缓冲地。

    位于后世陕西的朔方郡,就成了东|突厥跨越黄河后会到达的第一个郡。

    有这样的地缘“优势”, 梁师都起兵的第一时间就亲自去拜访突厥人,争取了突厥人的支持。

    梁师都本身实力不强, 他所代表的不是他自己, 而是东|突厥安插在黄河南岸的一颗钉子。所以直到贞观年间,唐朝已经有了和东|突厥掰腕子的实力时,才拿下了这最后一块割据势力。

    “我当初路过五原郡和榆林郡时,那里还是大隋的边镇。”李世民感慨道,“明明只是不到两年前的事, 却恍若隔世。”

    李玄霸道:“你都还没到弱冠,能不能别发出六七十岁老头子的沧桑哀叹声?”

    李世民满心的感慨立刻消失, 只想给弟弟一脚。

    李玄霸可懒得陪二哥感慨。打仗呢,又不是郊游。

    不过李世民这次进攻朔方郡,真的就是不紧不慢仿佛郊游似的。

    李世民振振有词, 城就在那里, 自己早去晚去都一样。现在他麾下将士还没有磨合好, 不趁着行军时磨合, 难道要等到了朔方城下再练兵吗?

    跟着二哥出兵时,李玄霸除了后勤和殿后之外完全不动脑子,二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外人说他这个“军师”完全是蹭李世民的风头,其实没说错。因为李玄霸跟着李世民出征时,几乎就没有对行军打仗出谋划策过,他脑袋里想的计策都在战场之外。

    比如这次试图让大隋小皇帝给二哥封王。

    秦琼、宗罗睺等李世民的老下属自然是主公说什么就是什么,除了主公要当先锋的时候拉一拉,平时都只学习,不说话。

    马三宝、史万宝等新来的将领很是疑惑,但因为李世民之前的名声也压抑住了自己的质疑。

    李世民拉着自己的兵慢吞吞北上,一路剿个贼清理个不法豪强“借”点粮草,也有路过的豪强主动给出粮草劳师。

    李世民在扫灭小股流寇中练兵,李玄霸则带人挨家挨户敲响大户的门,告诉他们冠军侯来了,青天就有了,你们不用担心贼寇了,所以是不是该有点感谢费。

    富户见李玄霸如此客气,大部分都很主动。

    兵过如篦,无论是隋军还是贼寇,对当地百姓都是一股该挨千刀的恶人。虽然李玄霸是来讨要保护费,但能客气敲门讨要,李玄霸的道德已经位于这个时代的高点了。

    当然,也有豪强专门欺负老实人,既然你客气,我就不给。

    对于这种连军队都不怕的豪强,李玄霸只要在城中转几圈,就能找出一堆他们欺压百姓为非作歹的罪证。他再和当地县令或者士人家族勾连勾连,就是惩恶扬善的青天大老爷。

    哪怕是一个小乡村,肯定也有好几家势力相当的富户。他们不愿意投效,有的是人想要投效。

    李玄霸找的罪证都是真的,但罪证其实无所谓。

    在这个乱世,谁家豪强富户手中没点血腥?就算是在太平年间,也别指望这群地头蛇手上干净。李玄霸联合的人手中的血案不一定比剿灭的富户少。

    但无所谓,李玄霸只是打着正义的招牌要粮草而已。

    在乱世之中,拳头大的就厉害。李世民和李玄霸做事太正派才会被豪强富户道德绑架。等李玄霸用正义的铁拳捶了几个富户后,他们都老实了。

    这一切李世民都没有露面。他只需要练兵。

    如李玄霸与他一同出兵时几乎不管战略的事,他与李玄霸一同出兵时也几乎不管后勤的事。

    兄弟二人各司其职,都很轻松惬意。

    别说马三宝等人,就是李世民的老部下也没有正儿八经攻过城。他们心中难免紧张。

    见主公和军师轻松的模样,他们心中的焦虑也被抚平。

    马三宝是个很会处事的人。他迅速和秦琼、宗罗睺混熟,对两人感慨道:“我以为跟着冠军侯出征,有陇右的粮草支持,就能少饿肚子。没想到就算没有陇右的粮草,我们也不用饿肚子。有军师就是好。”

    宗罗睺笑道:“三郎君不在的时候,除非主公也饿着,否则,主公也不会让我们饿肚子。不过确实是主公和三郎君都在时,我们行军最为轻松。”

    秦琼打趣道:“因为主公常在打完仗后让你们赶羊吗?”

    宗罗睺大笑。

    马三宝好奇:“何为赶羊。”

    在一旁装清高的史万宝竖起耳朵偷听。对啊,何为赶羊,怎么说话只说一半?

    宗罗睺怀念道:“就是普通的赶羊。我跟随主公的时间很早,那时候我们的敌人是吐谷浑残部和突厥人,战利品都是牛羊马之类的牲畜。我们得千里迢迢把这些牲畜赶回张掖,比打仗麻烦。”

    秦琼道:“不仅要赶牛羊,还要去草原上放牧。”

    宗罗睺点头:“放牧真的比打仗难。”

    马三宝瞠目结舌:“你们过得真艰难。”

    史万宝也偷偷点头。

    宗罗睺却摇头:“不艰难。每次都能够打胜仗,每次打仗都有肉吃,怎么叫艰难?”

    秦琼补充:“在草原上纵马挺有意思,比憋在城中发呆有意思。”

    马三宝心生向往:“好像是。”

    史万宝想起自己十几年的磋磨,眼神黯淡。确实是。

    宗罗睺笑道:“所以跟着我们主公,绝对以后都是好日子过。我和秦叔宝的名字都刻在了燕然山上了,绝对青史留名。”

    秦琼捋着胡须得意道:“我们立的石碑就在后汉冠军侯窦宪旁边。”

    马三宝和史万宝:“……”娘的,开始狠狠羡慕了!

    秦琼道:“听说梁师都投靠了颉利可汗,不知道这次颉利可汗会不会亲自来援救。如果他会来,你们说不定也能蹭个擒获可汗的功劳。这就是主公擒获的第五个可汗了。”

    宗罗睺道:“其实主公已经擒获五个可汗了。扫灭吐谷浑残部的时候,主公不仅杀了吐谷浑名王,也擒获了吐谷浑小可汗。只是后来把吐谷浑小可汗送给了天柱可汗了而已。”

    马三宝眼睛放光。听秦琼和宗罗睺的描述,区区可汗就是冠军侯……不,就是主公圈养的羊,想抓就抓。这可太畅快了!

    史万宝想起自己之前对李世民的轻视,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兄长再厉害,手头有五个可汗吗?何况兄长的功劳又不是你的功劳,你傲什么!现在惹了主公不喜,将来主公不给自己蹭功劳怎么办!

    在下属畅想能不能再擒获一个可汗时,李世民与李玄霸也在商议这件事。

    比起部将的盲目乐观,李世民和李玄霸都眉头紧锁。

    李世民这样的天才将领在战局不严峻的时候,常常自己一个人做决定,懒得与他人商议。

    天才都傲慢。最傲慢的是他没认为自己傲慢,只是觉得那是普通的“出击!”,吃饭喝水般简单的事,哪还需要慎重商议?

    李世民能在战前就找到李玄霸共同商议,就说明他觉得棘手了。

    “根据探子回报,颉利可汗率领了三万骑兵前来支援。”李世民骂道,“要是当初我的兵力再多一倍,我定会将他们全歼,何至于让突厥人这么快恢复元气!”

    李玄霸盯了一会儿地图,疑惑道:“只带了骑兵?骑兵前行速度很快,他们怎么一直在黄河北岸徘徊,没有渡河?”

    李世民道:“五原郡几乎成了一片荒野,探子不敢太过接近,会被发现,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如此。不过我有猜测。”

    李玄霸道:“他畏惧你?”

    李世民咧嘴:“还有畏惧你。”

    李玄霸先条件反射想要抬杠。畏惧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打仗?他开口时想起自己在雁门郡还挺能干,可能还真的会被颉利可汗畏惧。

    李世民拍着弟弟的肩膀道:“我觉得他比起畏惧我,更加畏惧你。因为我的强大是可以理解的强大,你在雁门郡那一战让他们难以理解。你看,我这个猛将带一群猛士直接冲锋,他们回去反省一番,还能对我的策略或者勇猛说道一二,并且当个事后诸葛亮嘴硬几句。虽然下次还是会被我打崩。”

    李世民笑了笑,道:“你在雁门郡那场胜仗,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们是怎么输的。我带着始毕可汗去雁门郡的路上,我问了好多突厥战俘,他们提起你都像是提起魔神似的。”

    李玄霸翻了个白眼:“他们是被火|药吓到了。”

    李世民道:“还有撒豆成兵。突厥人的探子确信大隋的援军绝对没有到达,他们怎么也想不出来你是怎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弄出那么多训练有素的精兵。”

    李玄霸又翻了一个白眼:“哪来的精兵?我让百姓装的。”

    李世民失笑,继续拍着弟弟的肩膀道:“我这里有个计策,需要你冒一点险。”

    李玄霸开玩笑道:“怎么?不怕我有危险?”

    这次轮到李世民翻白眼了:“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的推断。你明明知道,还废话什么?我猜你绝对也想到了这个计策,就算我不说,你也会自己去。不如我先准备好,免得你乱来。”

    李玄霸道:“不就是再来一次疑兵计?呵,二哥,你的计谋太保守了,只是疑兵计怎么行?”

    李世民扶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李世民很清楚自己在部将那里的风评。别说部将,在陇右的时候,连不管前线的房乔等人都悄悄劝过自己别太激进。

    裴行俨曾经抱怨,他仗着自己是万人敌向来喜欢横冲直撞,但跟随了自己才知道何为真正的激进。

    唯独弟弟会抱怨,“哥你的计谋太保守”。

    李世民咬牙切齿道:“我都说了,别乱来。”

    李玄霸道:“反正都是去打几句嘴炮,说什么都一样,他都会退兵,我也都不能追击他。既然没好处也没坏处,就试试呗。”

    李世民:“……真的没问题?你要做什么?”

    李玄霸笑道:“我当然是告诉他西突厥现在陷入内乱,让他去完成突厥统一啊。”

    李世民:“……随你。我把秦叔宝派给你。”

    李玄霸道:“我已经派人把乌镝和寒钩带来了。不会有人伤得了我。”

    因乌镝和寒钩已经几乎成了兄弟二人的标志,所以他们悄悄偷溜的时候都不会带上两只金雕。

    现在他们竖起了旗帜大摇大摆地打仗,可以把两只金雕带在身边了。

    金雕打探敌情还是很有用处。

    李世民这段时间光顾着练兵,没有关注陇右的事:“寒钩和乌镝要到了?那就好。”

    这样他和弟弟分隔两地时,消息传递速度就快了。

    两人计划制定后,李世民带兵驻扎在朔方郡城前,一副摆明车马准备攻城的模样。

    李世民不是看不起梁师都,只是自己的将士还在磨合,急不得。

    不过他的确想给梁师都一副瞧不起梁师都的错觉,如果能激怒梁师都出城野战最好。

    他手头的人攻城是新手,野战绝不会输。

    在李世民安营城外时,李玄霸只带了两千轻骑兵,其中一百是玄甲兵,由秦琼带领,继续北上。

    乌镝和寒钩也已经到达,两只雕轮流进马车找李玄霸蹭蹭,另一只雕在前方盘旋,观察突厥人的动向。

    李玄霸行军速度也是不紧不慢。

    所以当他到达五原郡的时候,颉利可汗已经得知了他会到来,已经在黄河北岸摆开了阵势。

    颉利可汗:“你查清楚了?只有李玄霸的旗帜,李世民没来?”

    探子道:“只有李玄霸的旗帜。”

    一个贵族道:“可汗,那两个小崽子最为奸诈,就算没有李世民的旗帜,不代表李世民没有在一旁埋伏。”

    另一个贵族也道:“没错。当初他们两兄弟居然隔着半个草原埋伏我们!”

    还有贵族担忧道:“李世民不会又埋伏在我们退军的半路上吧?!”

    颉利可汗看着贵族们忧心忡忡的模样,很是愤怒。

    你们既然这么害怕李世民李玄霸兄弟二人,那你们跟本可汗出兵干什么?来都来了,你们现在说怕是不是晚了?!

    但颉利可汗没有训斥,因为他也有点发憷。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陇右,离朔方郡隔着很远。他知道张掖附近的隋军扫灭附近突厥部落的攻势没停过,猜测李世民和李玄霸还在陇右,才亲自带兵来支援梁师都。

    他想着可能就是一支普普通通隋军,出兵的时候真没想到是李世民和李玄霸带领的隋军。

    如果早知道……

    颉利可汗按下了自己的念头,不能堕自己的气势。

    但气势有个屁用啊!

    当初突厥还在自己兄长手中的时候,拥有几十万雄兵,已经把大隋的皇帝都围了,最后输得不明不白,还被李世民把突厥牙帐烧了,两位兄长被俘往中原生死未卜。

    自己就带了三万骑兵来,拿头打啊!

    那时候李世民和李玄霸还分别两地,各自领兵。这次兄弟二人一同领兵,自己是狂傲,但不是蠢!

    但就这么灰溜溜回去,刚夺位成功的颉利可汗又不乐意。

    始毕可汗和小可汗阿史那·俟利弗设被李世民擒获,被杨广像带着珍稀珠宝一样随身携带,一同前往了江都,目前生死未卜。

    有资格继承东|突厥可汗之位的,除了始毕可汗的三个弟弟阿史那·咄苾、阿史那·步利设、阿史那·叱吉设,还有始毕可汗的两个儿子,阿史那·什钵苾和阿史那·结社。

    始毕可汗的两个儿子都还年少,本来不应该是阿史那·咄苾争夺可汗之位的障碍。但恰恰因为他们年少,是很合适的傀儡可汗人选,阿史那·步利设、阿史那·叱吉设自知无力单独与兄长阿史那·咄苾竞争可汗之位,竟然各自扶持一位始毕可汗的儿子,号称“正统”,争夺可汗之位。

    颉利可汗想到这件事就是气。突厥可汗之位常常是兄终弟继,根本没有非得父死子继的传统!

    不过突厥人近些年和大隋走得太近,被大隋的继承法洗脑的人不少,阿史那·步利设、阿史那·叱吉设还真拉起不少部落与颉利可汗作对。虽然颉利可汗最后赢了,但阿史那·步利设、阿史那·叱吉设也获得了更大的权力。

    颉利可汗此次出征,就是突厥人的传统国策,将矛盾转移到和中原王朝上。只要他在中原王朝扶植的势力够多,从中原获得的好处越大,他的统治就越巩固。

    若他能完成兄长始毕可汗的梦想,让突厥再次成为中原皇帝的“父可汗”,那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两个弟弟就要诚惶诚恐地跪在他脚下认错。

    梁师都求援,颉利可汗亲自率兵出征,便是想用一场大胜来巩固自己刚拿到的可汗之位。

    如果他听到李世民、李玄霸的旗号就吓退,虽然可汗位置还是坐得稳,但两个弟弟肯定会阴阳怪气扰乱人心。

    但若是不退兵,他被李世民、李玄霸兄弟打败,能逃走就罢了,要是也被擒获了怎么办?

    颉利可汗真是进退两难,天天吃着烤肉骂梁师都。

    梁师都那混球绝对知道隋军领兵者是李世民李玄霸两兄弟,他故意没说!

    但颉利可汗再痛苦烦恼,李玄霸人都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颉利可汗早就派人在黄河上修了浮桥,他想过桥很容易。但他也是读过兵书的人,知道“半渡而击”这个典故,所以守在浮桥另一边不过来。

    秦琼问道:“军师,我们是否烧掉浮桥?”

    坐在轮椅上,尽可能地还原雁门之战造型的李玄霸道:“不用,把我推过去。”

    秦琼头发都要炸起来:“军师!主公说过,不可太激进!”

    李玄霸摇头:“不激进。我们两人过去,他绝对不敢袭击。我二哥可不在这里呢。”

    秦琼阻止道:“如果他们不畏惧主公,而是拼死想要先杀你该如何是好?”

    李玄霸道:“他们有这个胆识,就不会早就修好了浮桥还徘徊在黄河北岸不敢渡河。乌镝!”

    “啾啾!”

    乌镝欢快地落在李玄霸手臂上。

    李玄霸将早就准备好的书信绑在了乌镝脚上:“帮我送信。安分点,别招惹他们。小心被射下来。”

    乌镝先不满地用头顶拱了一下李玄霸,“啾啾”辩解自己一直很安分,才展开翅膀起飞。

    秦琼眼露绝望。

    主公啊,你让我看好军师,你让我怎么看好?军师和你一样,都是从不听人劝啊!你看,他连书信都早就准备好了!

    李玄霸又道:“寒钩,你去侦查,如果他们把弓箭上弦就回来通知我。若没有,你就继续盘旋在上方,听我号令。叔宝,这你总该放心了。”

    寒钩点头:“啾。”交给我。

    秦琼崩溃。放心个头啊!罢了罢了,若突厥人动手,自己挡住突厥骑兵,让军师先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座窄窄的浮桥也能算“关”吧?

    乌镝慢悠悠地低空飞过了黄河,直接落在了盔甲最华丽的人的马头上,伸脚。

    谁都知道李世民和李玄霸兄弟二人带着能传信的金雕。乌镝飞来时,颉利可汗就知道李玄霸要送信,命令突厥人把弓箭放下。

    颉利可汗拆开信,狐疑道:“他想过河与本可汗商议……商议什么?”

    下属道:“他过来就知道了。如果能和谈,岂不是最好?”

    颉利可汗觉得有道理,便对乌镝道:“本可汗同意与他和谈……唉,一只鸟懂什么。谁带了纸笔?布条和木炭也行。”

    一众突厥人面面相觑。他们带这个干什么?

    正在颉利可汗愁着要用什么写信时,乌镝对颉利可汗点了点头,振翅飞走了。

    颉利可汗汗毛都竖了起来:“它听得懂人话?!”

    下属道:“早就听闻冠军侯兄弟二人养的金雕,是接受了草原和雪山神灵赐福的精灵,能懂人言,果然名不虚传。”

    颉利可汗:“……”好诡异!中原人怎么可能接受草原和雪山的神灵赐福?神灵赐福那不是我们突厥可汗用来巩固统治的说法吗!

    当秦琼一脸阴沉地推着李玄霸的轮椅,只两人缓慢走过浮桥时,别说颉利可汗,其他突厥人也汗毛倒竖。

    两个人就敢渡河??妖人李玄霸又要使什么妖术?!

    颉利可汗大惊失色,回头高声命令道:“赶紧把武器都放下!绝对有诈!”

    他身边已经被李玄霸吓得握紧武器的亲卫赶紧松开手。

    一个贵族小声道:“可汗,我见李玄霸在念什么咒语,他不会真的如始毕可汗亲卫所言,会使妖术吧?”

    颉利可汗怒斥道:“别胡说!”

    但他心里也慌了。李玄霸在念什么?!真的是妖术??

    浮桥上。

    李玄霸:“唉,唉!慢点!这浮桥也太不平了,颠死我了!早知道我就该走路!”

    秦琼腹诽。迟了,请军师好好保持住你嘴里的“逼格”,颠死你!颠死你!叫你冒险!

    乌镝坐在李玄霸怀里打哈欠。

    确实颠,颠得雕都快睡着了——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9章。

    第172章 没错确实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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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玄霸到达河对岸的时候, 他的容貌神情姿态,完美符合颉利可汗等人对“妖人李玄霸”的想象。

    颉利可汗虽然亲历雁门之战,但没见到李玄霸, 只是从始毕可汗口中听到李玄霸是一个坐轮椅的病秧子。

    李玄霸的容貌传着传着, 就增加了许多草原特有的“巫”文化特色。

    草原部落互相攻伐时, 有时会让巫先诅咒对方。无论巫是否诅咒成功,肯定都会大病一场,以表示自己耗费了全力。

    虽然他们现在所信的原始萨满教已经被其他宗教侵蚀, 但“巫”的事迹口口相传,即使东|突厥牙帐里已经没有了“巫”的位置,他们也十分熟悉“巫”的故事——毕竟这是每个突厥人用来吓唬小孩的童年故事。

    事实上巫根本不会诅咒人, 那些“病”和“反噬”懂的都懂。但大部分突厥人都不读书,很迷信。再说了, 连中原王朝的皇帝都信巫蛊。

    李玄霸面色苍白, 神情疲惫,发丝凌乱,还算明亮的双眼中满是痛苦。

    他双手放在怀中金雕的翅膀下,就好像取暖似的,又像是托着一只灵物, 进行着让人看不懂的仪式。

    颉利可汗握紧了缰绳,脑门上都紧张得冒出了汗。

    颠得浑身都疼, 差点被颠吐的李玄霸强忍着不适,声音沙哑道:“颉利可汗为何不下马?”

    颉利可汗条件反射下马。

    众突厥人:“???”

    秦琼:“……”

    颉利可汗:“……哈哈哈哈,你就是李玄霸?英雄见英雄, 本可汗当然该下马!”

    李玄霸的眼中出现一丝笑意。颉利可汗的脑子倒是很灵活, 这样才容易中计。

    李玄霸在轮椅上拱手:“我就是李玄霸。我身体不好, 恕我难以起身。”

    颉利可汗道:“没关系, 你坐着。”

    他一下马,其他突厥人也慌慌张张下马。

    颉利可汗没有吩咐,他的一个懂事的亲卫也立刻从后面扛着帐篷等物的马匹上,拿来一个有点像马扎,但比寻常马扎更高一点的折叠凳。

    颉利可汗坐在比轮椅矮三分之一的凳子上,和李玄霸差不多高。

    他打量李玄霸的时候,李玄霸也在打量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高壮黝黑,是个很适合跳舞的草原汉子。

    秦琼对突厥人居然齐刷刷下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玄霸也有点意外,但对于他们对自己完全没有敌意一点都不惊讶。

    如果现在带兵的是随意一个突厥将领,李玄霸绝对不敢托大,独自前来赴会。

    只要突厥将领对可汗足够忠心,拼着陷入包围的危险与自己同归于尽,那也是突厥人赚了。

    二哥再厉害,突厥人跑得快,就算他们打不过二哥,但只要中原王朝的势力达不到“犁地”的地步,他们就可以扛着牙帐遛着二哥跑路。

    朱棣就吃过这样的亏,某次征讨草原变成了武装游行,耗费很大,效果很差,气得他管后勤的大胖儿子在京城直跳脚。

    二哥能突袭突厥牙帐,一战擒获两个可汗,能力和作战的时机缺一不可。

    大隋衰退,始毕可汗拥兵数十万,自以为天下无敌,没料到大隋居然有人能不在朝廷支持下,千里奔袭抄他后路,所以突厥牙帐大意了,没有闪。

    这种“大意”只会有一次。

    二哥打出了这样的战绩,无论哪个蛮夷都会盯死了二哥。二哥再带兵去找突厥牙帐,突厥牙帐就要和二哥玩躲猫猫了。

    但这次是颉利可汗亲征。

    颉利可汗不可能有“杀掉李玄霸对突厥好,牺牲我一个,造福后来的可汗”的念头。

    自己越是有恃无恐,他就越束手束脚,比任何人都担心自己出事,引得“战无不胜”的冠军侯狂性大发。

    李玄霸的故事颉利可汗只是听说,但李世民的厉害他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始毕可汗落马时那句声嘶力竭的“快逃”,现在仍旧回响在他的梦中,成为他难以抹消的梦魇。

    李玄霸从颉利可汗不敢南下,又不肯退兵中,分析出很多事。

    比如颉利可汗不敢冒险,自己就要尽全力去满足颉利可汗“李玄霸有恃无恐”的猜测。

    比如颉利可汗不愿退兵,李玄霸就知道从何入手去游说颉利可汗做更多事,让突厥人内斗。

    李玄霸和颉利可汗拉了一会儿家常。

    颉利可汗曾经跟随父亲和兄长面见过杨广,李玄霸便和他聊杨广。

    两人一脸唏嘘地回忆过往,好像都是杨广的忠臣似的,听得秦琼和颉利可汗身后的人神情都很迷糊。

    颉利可汗也很愁。他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但要怎么让李玄霸别绕弯子?

    他看着李玄霸一会儿揉一下怀里的大金雕,大金雕像个小孩一样对着李玄霸撒娇,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似人非人,还有比这个更让人汗毛倒竖的事物吗?

    当然有。

    李玄霸终于进入正题:“其实可汗此次前来,我和二哥早就知晓。你的弟弟们好像并不想让你回去,所以对你隐瞒了很多事。”

    颉利可汗横眉冷竖:“你在挑拨离间!”

    李玄霸嗤笑:“你带的骑兵不足三万。我二哥之前以逸待劳能一打五,现在二哥带着四万精兵,屯兵黄河南岸恭候多时,你如果渡过黄河,还能回去?”

    颉利可汗咬牙怒视李玄霸。

    李玄霸的嗤笑变成轻笑:“但你迟迟不肯过河,二哥猜到你大概也有所察觉。突厥人很好打,但不好追。在你有防备的情况下,就算让你全军覆没,你一个人也能逃回去。这场仗打赢了也没意思。”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二哥很尊重你,虽然他离开了,但还是留下我这个兄弟通知你一声,他不准备埋伏你了,颉利可汗请回。”

    李玄霸懒洋洋拱手。

    颉利可汗仍旧怒视着李玄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被吓得亡魂大冒,耳中嗡嗡直响,脑海里一片空白。

    是了,李玄霸慢悠悠地坐着轮椅都能来黄河边上,能够从张掖千里突袭牙帐的李世民,哪可能更慢?!

    至于李玄霸所说四万精兵,颉利可汗完全相信。

    他了解中原人的性格,如果李世民没有四万精兵,李玄霸肯定会用严肃的语气说大隋已经陈兵十万等着他自投罗网。

    颉利可汗带着两万多骑兵前来支援梁师都,对外都是号称十万。

    正因为李玄霸所说的精兵人数太少,颉利可汗才明白李玄霸十分轻视自己,都不屑于报虚数。

    而李玄霸所说他只有不到三万骑兵,可是让他心惊胆战。

    他对外可是号称带了十万人来!李玄霸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实人数?

    还能怎么?当然是有内应!

    还能怎么……当然是李玄霸数学好。

    突厥人与中原王朝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自然也会用军阵。

    现在颉利可汗驻扎在河边的兵阵是最简单的方阵。为了最大限度地震慑李玄霸,他提前让骑兵排好队,方阵排得十分规整。

    李玄霸远远看到整齐的突厥骑兵方阵,就让乌镝和寒钩在空中看骑兵方阵的长宽差距和方阵数量。

    金雕的眼神很好,两只雕又懂得最基本的小学数学,这种简单的数学题难不住他们。

    乌镝和寒钩都分别给出自己的答案,方阵很方正,看不出长宽差距。至于有多少个方阵,两只雕给出的数不同。

    它们毕竟是雕,数数有点困难。

    李玄霸不需要一个准确的数据,就按照最大的数来算,再往上取整就行了。

    然后他在过河的时候,一边颠着一边数对面第一排的人数,数得晕轮椅。

    报出颉利可汗带来的骑兵大致数量,不需要李玄霸再拿出什么证据,颉利可汗就会立刻相信军中确实有奸细。

    颉利可汗冷静许久,才道:“没想到你会出卖盟友。”

    李玄霸失笑,声音略微提高:“颉利可汗说什么笑话?盟友?突厥人中谁有资格成为我二哥的盟友?是你的弟弟们求我二哥出手,明白吗?”

    颉利可汗咬牙道:“我如果现在不退兵呢?如果我生擒你……”

    李玄霸放声大笑,笑得颉利可汗鬼火乱冒:“好,好,你可以试试。为了突厥的未来,你确实应该擒获我。只是你的可汗位置就没了,这样真的可以吗?如果你愿意这样做,我也乐意看着一个舍己为人的英雄可汗诞生。”

    颉利可汗身边的人忍不住道:“可汗,不可以!”

    颉利可汗狠狠剜了身边人一眼。废话!我当然知道不可以!我只是放狠话!

    但看着李玄霸面无惧色的模样,颉利可汗觉得自己越放狠话越可笑。

    现在自己后方生乱,且带兵人数还比李世民少,绝对不能得罪李世民。

    如果李世民在自己退兵的时候追击,自己的那两个野心勃勃的弟弟在前面埋伏,那自己别说可汗之位,连性命都难保了。

    李玄霸笑完之后,没有继续嘲讽颉利可汗。

    他恢复了温和的表情,道:“颉利可汗无功而返,大概威信也会受损。为何颉利可汗不向西行试试?你不知道西突厥也因为继承人争夺内乱?”

    颉利可汗疑惑:“你和西突厥不是……”

    颉利可汗话说到一半,自言自语:“你们和西突厥也不是盟友。你们和突厥都不是盟友。”

    李玄霸微笑颔首,一副“孺子可教”的赞许表情,看得颉利可汗很想把凳子举起来砸李玄霸的脸上。

    李玄霸温和道:“原本草原上只有一个突厥。现在边疆有我二哥守着,你进不来,何不去重新统一突厥?至于中原,你大概让那些不想当中原人,跪在你脚下的反王们自己攻伐,你给他们马匹兵器就行。你打不过我二哥,可以让那群突厥人的狗来给我二哥制造麻烦。无论输赢,好歹恶心到我们了不是?”

    颉利可汗震惊不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玄霸微笑:“你为何会认为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呢?”

    颉利可汗沉默不语,用惊疑不定的视线打量李玄霸。

    李玄霸没在意颉利可汗的神情,继续微笑道:“如果颉利可汗想要一统突厥,我这里有西突厥的情报。无论是他们内斗的贵族派系,还是他们各个小可汗部落的兵力与大致游牧范围,我都知道。”

    颉利可汗双手颤抖,眼睛睁得更大了。

    李玄霸道:“有这份情报,颉利可汗即使不能统一突厥,也能给西突厥制造麻烦,扩大你的影响。”

    颉利可汗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你不怕养寇自重?!”

    李玄霸轻笑,脑袋微微一歪:“再重能重到哪去?我就是想给你找点事做,让东西突厥都忙起来。反正将来二哥统一天下后,东西突厥都是会征讨的。所以你们分开或融合,对我们而言,有什么区别?”

    李玄霸不顾颉利可汗和突厥贵族的愤怒的神情,将手从金雕翅膀下抽出来,竖起一根手指:“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当时多不可一世啊,二哥就带着家丁袭杀了他,他现在大概早就成为森森白骨了。”

    “你兄长始毕可汗号称拥有几十万雄兵,能打得杨广抱头痛哭。现在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江都,宇文化及他们如何对待他。”李玄霸又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希望他人没事。”

    颉利可汗猛地站起来,手按在腰间刀上。

    秦琼上前挡在李玄霸身旁,将长|枪立在了身前。

    李玄霸道:“叔宝,回来吧。颉利可汗是个很和善的人,他只是太过惊讶而已。”

    颉利可汗看着秦琼,估量着秦琼的武力,想起了这人就是当初突入中军,袭杀自己兄长的两位猛将之一。

    他退后了一步,手从腰间放下。

    “你看不起突厥。”颉利可汗笃定道。

    李玄霸点头:“对。”

    颉利可汗咬牙切齿:“你们中原的反王可是都跪在我脚下,自称小可汗。”

    李玄霸道:“突厥的狗,我懂。”

    李玄霸双手撑在轮椅把手上,缓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

    他做出站起来这个动作时,乌镝就自己跳到了地上,站在了李玄霸身前,展开翅膀做保护状。

    李玄霸伸出手臂,寒钩落在了李玄霸的手臂上。

    李玄霸又抬起手臂,寒钩再次飞入了空中。

    颉利可汗不知道李玄霸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气氛更加凝重,浑身好像有针在扎似的,更加警惕。

    “小可汗?”

    李玄霸拍了拍秦琼的背,让秦琼让开一个身位。

    “如果中原的皇帝领了可汗之位,这个可汗只会有一个称号。”

    李玄霸缓步绕开乌镝和秦琼,站在了颉利可汗面前。

    “那就是天可汗。”

    颉利可汗和他身边、身后的突厥人呆立着,不敢置信地瞪着李玄霸。现在已入仲春,他们却感觉仿佛有一股隆冬般的寒意爬上脊梁。

    李玄霸垂眸,淡漠道:“情报给你,滚吧。”

    随着李玄霸话音刚落,不知道是何方向,好像是任何方向,都出现了震耳欲聋的雷鸣。

    “妖、妖人!”颉利可汗心神大骇。

    李玄霸在雷声中转身,背着手离开,将轮椅留在了原地。

    他要送给颉利可汗的情报,就在轮椅下的箱子里。

    乌镝“啾啾”叫着,翅膀一收,就像是叉腰的小人儿,跟在李玄霸身后,摇摇晃晃迈着外八字小跑。

    秦琼瞥了颉利可汗一眼,也收枪转身离开,将背后空隙大开着给突厥人看。

    二人一雕走上浮桥,走到河中央,回到河对岸。

    颉利可汗和他身后两万余突厥骑兵竟伫立不动,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可汗,我们……”

    “退、兵!”

    颉利可汗深吸一口气,双拳紧握,目眦欲裂——

    一章半合一,欠账-0.5,118w营养液、119w营养液+2,目前欠账10.5章。

    没有加更了,大家晚安,一起早睡。

    第173章 随我先登朔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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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时, 背对着突厥人的李玄霸和秦琼一边渡河,一边聊天。

    秦琼:“军师,要给颉利可汗的东西在箱子里, 为什么要把轮椅也留下?你之前不是说要尽量模仿雁门之战时的模样吗?”

    李玄霸:“太颠, 晕轮椅, 我拒绝。”

    秦琼无语。他还以为军师丢下轮椅有什么特殊理由,比如嘲讽颉利可汗之类,没想到只是不想颠着回去。

    秦琼:“军师, 之前我就想问了,把西突厥的情报给颉利可汗没问题吗?如果颉利可汗真的趁机壮大,虽然我们能打赢, 但东西突厥分裂后似乎更好打。”

    李玄霸:“什么‘似乎’?是确实更好打。”

    他瞥了秦琼一眼。有疑惑,但等任务结束之后再询问, 秦琼真的很会当下属。

    秦琼常叹息自己只是个猛将, 除了卖力气再无他用。其实就凭这情商,秦琼在官场绝对混得开,他真是小瞧了自己。

    不过……

    李玄霸疑惑道:“你为何这样问?我不是把东|突厥的情报也给了西突厥吗?”

    秦琼:“啊?”有这事?

    李玄霸道:“我们还和铁勒部落合作,如果东|突厥出兵,铁勒部落出物资, 我们出几千精锐给他们助威。你居然不知道?”

    秦琼:“……”有点心虚。

    秦琼立刻奉承李玄霸:“军师真厉害,居然提前做了这么多准备。”

    李玄霸似笑非笑地偏着脑袋看向秦琼:“秦叔宝, 我在陇右的时候忙于重建陇右基层政权,搞水利、道路、城墙等基础建设就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去折腾草原上的战略谋划?帮助西突厥和铁勒打东突厥, 是你主公的主意, 我只是经手。只有这次激将颉利可汗全力攻打西突厥, 是我的计策。”

    二哥做好了防备东|突厥的准备。李玄霸认为他家二哥的计划太保守。

    如果东|突厥不全力和西突厥、铁勒部落开战, 二哥之前的谋划不就白做了?

    既然西突厥和铁勒部落已经做好了和东|突厥打仗的准备,东|突厥也要和他们势均力敌,才不辜负西突厥和铁勒部落的准备。

    加油啊,颉利可汗。

    秦琼:“……”

    李玄霸叹气道:“你在陇右时一直是二哥亲卫,他去草原和人喝酒跳舞,敲定援助西突厥和铁勒部落的时候,你应该在他身边。你居然不知道?”

    秦琼:“……”主公和草原人喝酒跳舞的时候还做了这些事?他只记得主公在喝酒,自己要护卫主公不能喝酒,十分煎熬。而且草原人的舞蹈好奇怪,他不喜欢。

    李玄霸道:“草原上大部分情报,也是二哥和那群草原人一起喝酒跳舞吃肉纵马问出来的。”

    在他们的地盘只有张掖的时候,治理张掖的俗务不多,搜集情报的工作是李玄霸在做,李世民根据李玄霸搜集的情报进行战略统筹。

    后来地盘扩大,李玄霸逐渐将手头上部分的情报工作交给了长孙无忌,带着长孙无忌熟悉他建立的情报系统,希望把长孙无忌培养独立后,自己做更擅长的抚民后勤工作。

    等李玄霸失踪,本来是长孙无忌一人承担李玄霸对草原情报工作,但李世民是一个比较有完美倾向的人,长孙无忌达不到他的要求,他就自己上了,继续让长孙无忌辅助。

    大略能青史留名的皇帝都有点强迫症,下属做得稍稍差点就浑身难受,恨不得自己把所有事都一肩扛了。

    李世民的强迫症不是特别严重,他虽然会抢下属的活,但也会教导下属,让下属改进不足后再将自己的事交给下属。

    为君者不能事必躬亲,否则自己玩得转,自己的后人也玩不转。建立一套完善的官僚系统,比眼前的“完美”更重要。

    原本是李玄霸培养长孙无忌,李玄霸失踪,李世民就自己接手了。

    等李玄霸回来,他身体还没养好,陇右领地又逐渐扩大,搜集和整合草原情报的事还是由李世民自己做,李玄霸只是辅佐。

    李玄霸道:“当初长孙老师在草原搜集情报时就是和突厥人交朋友,与突厥可汗一起打猎喝酒吃肉跳舞。辅机只学了皮,没有学骨。他太端着,虽然对突厥人很温和,但没有与突厥人融成一片,让突厥人感到真心真诚。还是得二哥亲自出手,唉。”

    长孙无忌不是能力不行,只是太重脸面。毕竟他现在是长孙晟从小精心培养的勋贵子弟,年轻气盛,让他和一群草原蛮夷,长孙无忌既无法真心对待草原蛮夷,演技上又不过关,还需要磨砺。

    秦琼把李玄霸对长孙无忌的评价封印到记忆的最深处,坚决不记住上司对其他同僚的负面评价。

    李玄霸和秦琼渡过了河,他拍着秦琼的肩膀道:“你常说你愚钝,但你再愚钝,多听多思考,也能学到很多事,何况你一点都不愚钝。你本来就很擅长与人相处,我想与突厥人混交情获取好感和情报的事,你绝对也能做。你的毛病是太看轻你自己。”

    李玄霸笑了笑,又重重拍了秦琼肩膀几下:“二哥虽然把你们带在身边教导,但不会主动叮嘱你们学习,因为他做事多是出自本能,不会意识到他所做的事需要你们学习,所以你们只能自己主动思考。”

    李世民私下和李玄霸抱怨过下属们的学习效率太低。他身为主公不好抱怨下属,会让下属惶恐,这些话就只能李玄霸来挑明。

    秦琼抱拳垂首道:“是,我会努力。”

    李玄霸道:“二哥和我都相信你。”

    秦琼在李玄霸对他说这些事是主公李世民所为,而自己身为亲兵居然丝毫没察觉时,心里很是惶恐和自卑。

    他想,自己果然还是太笨了。主公和军师会不会嫌弃自己?

    李玄霸的话如一股暖流,融化了秦琼心中的不安。

    主公和军师都相信自己,愿意教导自己这个愚笨之人,他又有何脸面再以愚笨为借口不努力学习?

    看着秦琼眼中燃起斗志,李玄霸心情很好:“等炸爆竹的人回来,我们与二哥会合去。乌镝,别在地上蹦蹦跳跳了,和寒钩一起去让炸爆竹的人快点回来。”

    刚才的响雷当然是李玄霸炸的爆竹。

    在沿路“借”粮时,李玄霸发现许多豪富之家都从南方买了竹子堆在家中。

    南方随处可见的竹子,在北方是珍稀建材。豪富之家常花高价买商队从南方运来的竹子,给客人展示竹亭竹屋竹制家具,是北方豪富之家低调炫富的一种方式。

    李玄霸让一些不配合的豪强家破人亡后,把他们的竹子统统运走,那时就有了做爆竹的想法。

    最传统的爆竹是把竹节放进火里烧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后来是把黑火|药放进竹节,最后竹节变成了纸壳子。

    只要把竹节密封,火药把竹节炸开的声音比后世鞭炮都响亮,如同炸雷似的。每一个过年凌晨被鞭炮吵醒的痛苦贪睡人,都亲身体会过鞭炮的可怕。

    虽然现在黑火|药的威力让它在偷袭之外的战场几乎没有运用机会,但黑火|药可以用来封建迷信。

    寒钩从空中落下又升空,就是点燃爆竹的讯号。

    看,颉利可汗多喜欢爆竹的声音啊,喜欢得脑门都被冷汗打湿了。

    李玄霸派出的人在点完爆竹后就迅速撤离,他没等一会儿人就全部到齐,一行人不顾突厥人还在河对岸,大摇大摆地在突厥人眼皮子底下离开。

    有些兵卒忐忑不安,担心他们前脚一走,突厥人后脚就追上来。

    但他们没走几里路,就发觉身后燃起了滚滚浓烟。

    秦琼回头:“突厥人把浮桥烧了?”

    李玄霸轻笑。

    秦琼长舒了一口气,在马背上拱手道:“军师果然算无遗策。”

    其他兵卒看向李玄霸的眼神都在发光。

    李玄霸谦虚道:“我没有算无遗策。颉利可汗是个聪明人,我才算得准。如果他是一个直觉大过脑子的莽汉,我这次就栽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是二哥那样。哦,我不是说二哥不聪明,只是比起他聪明的脑袋,他有时候更相信直觉。”

    秦琼:“……”

    他露出无奈的神色。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看到主公和军师像普通人的一面。

    普通兄弟就是这样,最爱互相拆台。军师常说主公坏话,主公也常嫌弃军师。

    他们最开始会想多,担心主公和军师生出间隙。后来看到主公和军师打架,居然还打得有来有往势均力敌,他们就知道想多了。

    主公和军师,就只是普通兄弟而已。

    但秦琼不想听军师在他面前吐槽主公,赶紧转移话题。

    “军师,你说主公搜集草原人的情报是融入草原人中,让草原人认为主公真心和他们交朋友。军师当初负责草原情报搜集的时候,难道也一样?”

    “对啊……你这是什么表情?有什么好震惊的吗?”

    “呃,我只是难以想象军师和一堆草原人吃肉喝酒跳舞纵马的模样。”

    “和他们交朋友,不一定非得一起跳舞。只要让他们感觉到我是对他们平等以待,真心与他们交朋友就行。”

    “还是难以想象。”

    秦琼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李玄霸笑着摇摇头,扬鞭策马,抓紧赶路。

    在朔方郡的战场上,李世民已经开始组装攻城器械。

    梁师都似乎当盗匪当得没有脑子,忘记了他曾经身为隋军的经验。李世民前来攻城,他居然没有砍掉朔方郡城附近的草木,拆掉废弃的房屋。

    李世民军中有许多百姓,这些百姓就算不是木匠,他们还是农人的时候自给自足,都是自己建造房子和家具。

    李世民只需要让自己带来的工匠牵头,他们就能做出能用的攻城器械。

    攻城战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计策。

    李世民该动的时候动得比谁都快,该静的时候谁也戳不动他。

    现在虽然不是原本时空史书中他最擅长的“防守反击”,但等待战机的时候坚若磐石的模样,与原本时空中的他没有区别。

    李世民安营扎寨后,让兵卒加紧制造攻城器械,然后让麾下猛将轮流去城下叫骂,让梁师都出城决一死战。

    守城必野战,如果只坚守城墙被动防守,就只会被骚扰得士气越来越弱。梁师都这次曾经担任隋军将领的经验终于复苏,趁着夜色或者李世民换防的时候,亲自率领骑兵骚扰李世民的军队。

    他只亲自率领骑兵出城一次,后来野战就不敢亲自来了。

    宗罗睺长吁短叹。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把梁师都擒获了!

    马三宝和史万宝见宗罗睺差点立功,各个都和打了鸡血似的,叫骂的声音更大了。

    梁师都你别怂啊!赶紧再出来给我们送功劳啊!

    梁师都不为所动,只偶尔派部将出城。

    当他每次派出城的部将都被宗罗睺、马三宝、史万宝三人擒获后,梁师都只能不管什么士气不士气,坚守不出了。

    李世民计谋成功,可以安心组建攻城器械。

    城里的梁师都安慰部将:“颉利可汗已经亲自率领草原骑兵前来援救,只要突厥人到了,朔方郡的围自解。上次突厥人送信,说颉利可汗已经到了五原郡,他们很快就会到来。”

    城外的李世民也得到了乌镝的传信。

    他一边敲打碎碎念满是不满的乌镝的脑袋,一边对部将抱怨:“我这个弟弟真的令人头疼,他居然和秦叔宝两人渡过黄河,说我要当什么天可汗,让颉利可汗滚蛋,颉利可汗还真滚蛋了。”

    宗罗睺、马三宝、史万宝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史万宝震惊道:“颉利可汗就、就这么退了?”

    李世民道:“不然呢?等着被我擒获,送去江都和他两个兄长团聚?”

    宗罗睺道:“主公说得对。”

    马三宝还在震惊中,说不出话来。

    他和史万宝对视一眼,看见对方都是一副没见识的土包子神态,心中略感安慰。

    看,不止我是土包子!

    李世民把信交给一个弓箭手,让他把这封信射到城墙上。

    宗罗睺问道:“梁师都会信吗?”

    李世民道:“他信或不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让他知道而已。我们该怎么攻城还是怎么攻城,又没打算劝降他。”

    马三宝惊讶:“不劝降吗?”

    李世民摇头:“不劝降。我们打出了‘谁给突厥当狗就揍谁’的旗号,所揍的第一只突厥狗必须狠狠地揍。好了,别有侥幸之心,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攻城。”

    攻城器械已经组装好了。李世民就是在等李玄霸的信。

    如果颉利可汗仍旧要南下,他就只能放弃朔方,先把颉利可汗揍一顿。

    李世民下完命令后,抓住想要飞走的乌镝的脚:“不准跑。我以前对你的训练你都忘记了?上了战场就听军令!就算你再想阿玄,也不能私自回去。乖乖留在这里,我还有事要让你做。”

    乌镝:“啾啾啾!”

    李世民伸出手指弹了一下乌镝的后脑勺。

    乌镝委屈地缩成一团,就像是一只孵蛋的大母鸡。

    李世民可不管乌镝的委屈。他又不是弟弟李玄霸,对两只金雕过分溺爱。

    朔方郡城不止一个城门,李世民让乌镝在空中盘旋,观察敌军的虚实,选定了一个人最多的门猛攻,再派人偷偷绕到人最少的门,等前一个门打得激烈时突然发力。

    他抱着手臂叹息:“攻城除了虚虚实实,也没有可以取巧的地方了。吴起用兵,不过兵强马壮。这才是无法破解的兵法。”

    李世民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改进练兵的计划,然后摇头把脑袋的计划晃出去。

    先拿下这座城再说。

    等攻城战结束,新兵至少要死两三成。活下来的人,就可以成为精锐步卒了。

    攻城战开始,过程十分枯燥乏味且血腥,就是用人命堆而已。

    李世民这边的兵卒先用投石机砸城墙和城门,等对方士气衰落后,就靠着云梯登城。

    梁师都这边的兵卒在城墙上殊死抵御,城墙上的尸体垒了一摞又一摞。

    李世民没有用火药炸城墙。

    朔方城为了抵御突厥骑兵,本就修建得很坚固。梁师都占据朔方城后,又强令百姓加固。黑火|药埋在城墙下,只能给城墙炸了印子。

    李世民趁着夜色悄悄去仔细观察过城墙,城墙除了石头,还有黏土和米浆面糊,简直是奔着洛阳城墙的材质去的。

    朔方郡因天下大乱而欠收,自然环境本来也不怎么好,百姓都吃不饱,米浆面糊还用来制作城墙。

    李世民都怀疑自己破城之后,朔方城中还能剩下多少百姓。

    “这就是乱世。”

    李世民自言自语。

    他虽然从书上读到过乱世,但他出生时就是隋朝最繁盛的时候,是太平盛世。即使隋朝生出民乱,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有了乱世的感觉。

    因为就算是隋朝生出民乱的时候,隋朝官吏仍旧会尽可能保障普通百姓的安全,不会故意逼死他们。

    现在是真的天下大乱了,一点秩序都没有的天下大乱。

    李世民抽出长刀:“随我登城!”

    他亲自率领精锐攀登云梯,冲上了城墙。

    宗罗睺护在李世民身边,长|枪挥舞得密不透风。

    马三宝和史万宝落后一步,有点没回过神。

    他们面面相觑。

    “冠军侯、冠军侯去拿先登之功了?!他怎么能先登!!太危险了!!”

    “你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赶紧上啊!不能比主公更慢登上城墙!”

    史万宝本来很珍惜自己的性命,但现在也顾不上了,只能硬着头皮,也去爬城墙。

    马三宝则捶胸顿足。他出身很低,只是柴绍的家仆。天下大乱是他改变人生的舞台,只要他能在战场上多得几个先登之功,在未来的王朝中,他出将入相也不是没可能。

    马三宝一直防备宗罗睺,但怎么先登的是主公啊?!

    主公!!你知道先登有多危险吗!!不要冲了!!等等我啊!!

    李世民上了城墙,在宗罗睺的保护下取下背上的弓,弯弓搭箭,挨个点杀盔甲穿得比较严实的将领。

    乌镝也出现在战场上。

    乌镝抓好火药罐子,城墙下的人点燃引|线,乌镝升空投掷,配合天|衣无|缝。

    火药罐子的威力再弱,直接在人堆里爆炸仍旧能炸得人血肉模糊,何况李世民还在火药罐子里放进了铁片。

    “为什么会有火焰从空中落下?!”

    梁师都运气很差,被炸了个正着。

    但他又运气很好,穿了全套金属盔甲,火药罐子炸开后没有重伤他,只在脸上和手背上有一点伤痕。

    可火药罐子爆炸不仅仅能造成伤害,更重要的是对已经慌乱的兵卒造成心理打击。

    当乌镝丢下了第十个罐子时,城墙上梁师都的人已经逃得差不多,一边逃一边哭爹喊娘,说有天罚。

    【这个时代的中原人和草原人都一样,迷信。】

    李世民想起弟弟嫌弃的话,咧嘴笑。

    “跟我冲!杀!”

    李世民把弓一丢,拔出长刀冲向乌镝示意地方向。

    宗罗睺越过李世民,冲到了最前面。

    李世民:“?”

    宗罗睺一边冲一边喊:“主公,你别抢功劳了,注意安全!”

    马三宝赶紧往前追赶:“对啊对啊,主公,你快去休息!”

    史万宝不说话,闷头往前冲。

    李世民砍翻一个拦路的敌人,失笑道:“你们还以下犯上,抢主公的功劳了?梁师都留给我。”

    宗罗睺:“梁师都什么东西,怎么配让主公动手!”

    马三宝:“是极是极!”

    史万宝继续闷头向前冲。

    李世民笑着“呸”了一口,想追上去。但他的盔甲最好也最沉,实在是跑不过三位部将。

    更让李世民无语的是,总有自家兵卒有意无意挡在自己身前。

    “你们做什么?”李世民停下追击的脚步。

    一个将领笑呵呵道:“二郎君,是郎君的命令,他说如果战局已定,你还想抢部将的功劳,就给你制造麻烦。”

    李世民认出了这个人的脸。

    他咬牙切齿道:“陈铁牛!!!谁是主将!”

    陈铁牛满脸无辜:“二郎君是主将。”

    李世民骂道:“那你怎么不听军令!”

    陈铁牛道:“二郎君亲赴险境又不是军令。再说了,二郎君是主将,郎君是主人,我一直都听郎君的。”

    李世民无语加无力。

    他就知道,阿玄把陈铁牛留下来准没安好心!

    “算了,我的弓呢?”李世民擦了擦脸上的血,脸上的血越擦越多。

    刚打得太兴奋,他把弓丢了,现在开始心疼。

    虽然战场上换弓很正常,但强弓难寻,非必要还是要保护好。

    “这里。”陈铁牛把背上的弓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哭笑不得:“你就一直盯着我吗?”

    陈铁牛重重点头:“是郎君的命令。”

    李世民顿时没了亲自追敌的动力:“算了,你是个铁脑袋,骂你也没用。”

    宗罗睺、马三宝和史万宝已经没影了,李世民只好跟着开城门的兵卒,迎接剩下的军队入城。

    李世民整队后,严令军队不可骚扰百姓,才骑着高头大马领军入城,踏上城门通向郡守府的最宽的街道。

    “我是冠军侯李世民!不是贼匪!”

    “百姓请闭门待在家中,若有我麾下兵卒骚扰你们,就来寻我,我会处罚他们!”

    李世民一边骑马往前走,一边用大白话大声安抚百姓。

    他身后的兵卒也高声安抚百姓,让百姓别害怕。

    听到李世民的话后,百姓虽然不相信,也失去了反抗的心,乖乖闭门不出。

    只要有一丁点希望,没人想要拼命。

    宗罗睺、马三宝和史万宝已经堵住了梁师都,正和梁师都的亲兵精锐厮杀。

    李世民却气定神闲地一边安抚百姓,一边前往郡守府。

    到了郡守府后,李世民卸下盔甲,让军中识字者搬运整理郡守府的户籍文书。

    他脸上的血还未干,就开始了暂代郡守的工作。

    至于梁师都,他相信自己的部将。而且梁师都逃走了也无所谓,没有了朔方郡,梁师都就只是个普通流寇而已,投奔他人也就是个二流武将,李世民瞧不上他。

    进城之后,朔方郡的户籍土地文书资料,比梁师都重要得多。

    等李玄霸回来时,李世民已经把户籍文书整理好,还找来了几个朔方郡原本的旧吏当帮手,正在按着额头愁眉苦脸地核算,为恢复朔方郡生产秩序做准备。

    朔方郡虽然自然条件不好,但粟豆还是能种的。

    李玄霸没有梳洗就到了书房:“户籍完好吗?”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文书,抬头:“梁师都把户籍保护得挺好,给我们省了许多麻烦。”

    李玄霸松了口气:“那就好。过去点。”

    他不顾自己身上脏污,把李世民从坐榻中间挤开。

    李世民乖乖让了个位置:“阿玄,听说你孤身渡过黄河。你答应我别冒险呢?”

    “和秦叔宝和寒钩、乌镝一起渡过黄河,不叫孤身。”李玄霸道,“听说你亲为先登,你答应我别冒险呢?”

    李世民道:“宗罗睺比我先上城墙,我没先登。”

    兄弟二人你瞪我,我瞪你。

    “阿玄,狡辩!”

    “你才是狡辩!”

    “呵呵,你有脸说我?”

    “你是有脸,你脸皮比城墙转角处还厚。”

    李世民和李玄霸放下文书,对骂起来。

    “你怎么和你哥说话?注意语气!而且我是主将!我当身先士卒!”

    “我是军师,也是那一支军队的主将,我说了算。你怎么和你弟弟说话?懂不懂爱护幼弟?”

    “我说你一句,你顶我十句是吧?!”

    “哥,你是不是不会数数?”

    寒钩用翅膀拍了拍乌镝:“啾啾?”要劝架吗?

    乌镝一翅膀掀翻寒钩:“啾!”

    寒钩:“?”

    它爬起来就给乌镝一脚。

    乌镝扑上去就是一口。

    两只雕立刻在地上滚作一团,羽毛乱飞。

    李世民和李玄霸吵起了火,声音越来越大,并开始翻旧账,双方都说要向母亲、嫂子/弟妹、老师告状。

    和李玄霸一起进屋的秦琼悄悄后退,一步,两步,三步,越过门槛,终于退到了屋外,长长松了口气。

    “叔宝,你做什么?”宗罗睺疑惑,正准备迈步进屋,被秦琼拉住。

    秦琼:“主公和军师在吵架。”

    宗罗睺:“哦。”

    “我就知道主公会骂军师。”

    “我也知道军师肯定会骂主公。”

    两人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长长叹气。

    所以主公和军师能不能都省点心!——

    二更半合一,欠账-1.5章,目前欠账9章。

    第174章 李靖的急中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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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镝和寒钩的战斗两败俱伤。

    李玄霸和李世民的争吵以李世民大优势获胜——李玄霸赶路太累, 懒得和二哥争辩,吵了一会儿就去梳洗休息了。

    他匆匆赶回来,以为能协助二哥攻城, 谁知道自二哥自下令攻城, 一日便破城而入, 李玄霸赶路赶了个寂寞。

    他记得梁师都没那么拉胯啊。

    李玄霸闷头睡了一日,养足精神后接手了他哥的战后抚民工作。

    李世民终于能空出手,为手头这支经过攻城战磨砺的新兵蛋子巩固经验, 将他们逐步转化成老卒。

    李玄霸带着人清扫战场,修补房屋和城墙,和城中士人家族唠嗑询问城中的情况。

    待掌握了城中情况后, 李玄霸才知道为何二哥一日就能攻克朔方城。

    朔方城虽然曾经是防备突厥的重要城池,但东|突厥和大隋已经停战十几年, 朔方城的军事重镇功能被极大地削弱, 本就防守不足。

    梁师都刚占据这座郡城,虽然发动百姓修补城墙,但郡城也还没达到“坚城”的地步,手中兵卒更是无论数量还是训练都不够,发育时间不够。

    不过梁师都在原本历史中也没什么战绩, 只是因为他是东|突厥的看门狗,所以唐朝才把他留到最后打。

    东|突厥在贞观元年内乱, 唐太宗遣使臣劝降梁师都;梁师都不从,贞观二年大唐灭梁师都。

    贞观三年,唐太宗派李靖攻打东|突厥;贞观四年, 大唐灭东|突厥。

    既然这个时空东|突厥已经衰退, 梁师都自然迅速退出历史舞台。

    如果单论梁师都自己的本事和实力, 大概是李世民懒得多瞅一眼的程度。

    李玄霸问宗罗睺道:“说来梁师都呢?你没追到他?”

    宗罗睺一脸晦气道:“被我们追得吓破了胆, 掉马下摔死了。”

    李玄霸惊讶:“那你们怎么算功劳?一人割一块尸体?”

    宗罗睺嫌弃道:“那多儿戏?我们把梁师都的尸体带给了主公,主公让我们抓阄。”

    李玄霸无语。抓阄就不儿戏了吗?

    但看宗罗睺的神情,好像他们对抓阄这种方式挺能接受。

    凭借运气看谁得到这个白捡的功劳,或许他们认为很公平?

    李玄霸倒是认为平分功劳更好,但二哥这么做,可能自有他的道理吧。

    李玄霸问道:“那谁抓阄抓中了?”

    宗罗睺道:“主公。”

    李玄霸:“……”

    宗罗睺道:“然后主公把功劳平分给我们了。”

    李玄霸:“……”他想错了,二哥有个屁的道理。

    李玄霸甚至怀疑,二哥在抓阄中作弊,抓阄前就已经注定结果,逗部将玩呢。

    李玄霸不去关心李世民分功劳的事了,如果真的闹出什么问题来,反正是他二哥自己解决。

    虽然在和父亲合流前,二哥分功劳不可能闹出问题。

    现在虽然已经临近初夏,如果努努力,还是能补种一季粟豆。

    李玄霸清理出城池附近的田地后,劝百姓去开垦补种。

    他清点户籍,发现朔方郡的户籍人口流失严重。

    更令李玄霸叹气的是,朔方郡流失的户籍人口还不是逃入深山或是被豪强隐匿,是真的流失了。

    盗贼、突厥、乱兵,这一切让居住在乡村的农人们朝不保夕。他们有的被抓壮丁,有的被杀,有的逃跑。

    他重新为朔方郡的百姓分田地,来领田地的人都不多。

    李玄霸原本以为他们仍旧不信任新来的大隋将军,与当地士族交流后,才知道确实只有这么些人了。

    “他们确实还不相信你们。但不相信又如何?地还是得种,不然年底等没有野草树叶之后,他们都会被饿死。朔方郡百姓确实只剩下这么多。”

    当地最大的士族,也是姓宇文,乃是已经故去的工部尚书宇文恺的族人,和宇文述、宇文弼两人都没有亲戚关系。

    宇文恺是著名的建筑学家,大兴城和洛阳城都是他主持修建。

    他就是个纯粹的工匠。隋文帝时期,他就是能吏,为隋文帝修建京城和边塞重镇;到了杨广时,他就是佞臣,为杨广的奢侈虐民为虎作伥。

    朔方城修筑的时候,虽然请不来宇文恺这位朝中重臣,但宇文家的族人有参与设计。

    李世民原本对宇文家不喜。

    他看到黏城墙石块的米糊面糊,怎么能对主持修补的宇文家有好感?

    李玄霸有时候道德感比李世民低。他请出宇文家,希望宇文家帮忙恢复朔方郡的民生。

    封建时代的基层基本被地方豪强控制,宇文家这个朔方郡的地头蛇能帮忙,李玄霸掌控朔方郡会容易许多。

    但李玄霸去请出宇文家时,却发现宇文家的人口很少。

    这不正常。

    宇文恺生前是工部尚书,隋朝重臣,他的族人理应在祖地是很大的一支势力。

    而且宇文恺在给大隋做工部尚书前,他的家族就有人在北周为将,富贵了不止三代。

    一个发须灰白的老人叹气道:“现在哪还有什么宇文家族,家中青壮妇孺都被梁师都杀掉了。”

    老人见李玄霸肯问他家族的事,心里松了口气。

    他们剩下的人为梁师都修城墙,确实站在冠军侯兄弟的对立面上。

    只有李玄霸同情他的遭遇,愿意让他们家族的人在冠军侯麾下出仕,家族才能撑过去。

    李玄霸静静地听老人诉说起宇文家族的惨事。

    梁师都也是朔方豪强,但宇文家族有人在朝中为官,比梁家这个只在地方上蛮横的豪强更胜一筹。

    再者宇文家族是官宦世家,做事没有地方豪强那样肆无忌惮,偶尔还会庇佑朔方郡中与梁家敌对的士人。

    大隋皇帝被杀,梁师都谋反,自然不用再在意在朝中有人的宇文家,直接拿宇文家开刀,以巩固他的权威。

    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宇文家多送点人和钱出来,也能保全自己。

    但乱世的军阀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他们是畜生不如的。

    梁家的男子被杀或者为奴,女子被糟蹋成为伺候人的婢女,这大概还能算是普通的被迫害。

    “梁师都……他吃掉了我的孙儿。”

    老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淡漠,眼神空洞,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看不出悲伤或者愤怒。

    “他说朔方郡物资缺乏,将领设宴时的肉不够多不够好,官宦世家的孩子肉质最为鲜嫩,正好用来下酒。”

    老人说完后,安静了一会儿,又道:“不止我的孙儿,宇文家许多孩子,城中许多人的孩子,都是他们的下酒菜。”

    李玄霸道:“城里并不缺粮。”

    老人回答:“不缺粮,缺下酒的好肉。他是这么说的。”

    李玄霸道:“老人家,我知道了。”

    他拱手离开,第二日把已经安葬的梁师都挖了出来,吊在了大街上。

    李世民就算看不起敌将,也不会故意折辱战败的敌将。梁师都的尸首被带回来后,他就让人好好安葬,还把梁家人都赦免了。

    李玄霸却把梁家人全部抓了起来。

    包括妇孺都捆了起来。

    李世民得知消息,从练兵地赶回城的时候,李玄霸已经命令人将梁师都全家处死。妇孺尸骨烧成了灰,为将者和梁师都一起挂起来。

    李玄霸让被这群人吃过孩子的人都站出来,拿刀一刀一刀把梁师都等人的肉割下来,然后拿去喂狗。

    “所有参与了掠夺孩童为食的将领名字都告诉我,我让他们为你们的孩子偿命。”李玄霸对疯癫割肉的人群道,“谁也救不了他们,就是军中哗变,我也要弄死他们。”

    李世民走到李玄霸身后,欲言又止。

    李玄霸背对着二哥道:“乱兵贼匪杀人很正常,抓壮丁很正常,打仗时泄愤屠城很正常,我懒得管这些。他们只要跪在你脚下,我都能平静地和他们当同僚,甚至和他们成为朋友。”

    李玄霸转身,对李世民道:“甚至缺粮的时候以人肉为粮草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乱世中的人就是畜生,不能指望他们有多高的道德感。”

    “但不缺粮的时候,却以吃人肉为乐,那连畜生都不如。”李玄霸道,“畜生可以重新披上衣服变成人。但连畜生都不是的东西,必须死。”

    李世民叹气:“你好歹提前和我说一声。”

    李玄霸道:“不,我杀人,你处罚我,才能处理军中哗变。你吸纳了许多梁师都的将士,这些人将来有用。我只杀几个罪大恶极的人,不会有太大影响。”

    李世民道:“我怎么能处罚你?”

    李玄霸道:“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处罚我,但你必须用我没有得到你的命令就私自杀人,不遵守军令的借口惩罚我。”

    李世民明白弟弟的意思。他也知道弟弟很正确,但他不想这么做。

    李玄霸可不管二哥管不管,他自己写了惩罚的军令,签上二哥的名字,章都懒得盖便发布了。

    他罚自己的俸禄,罚自己的禁闭,降了自己的官职。然后他把自己被罚的钱财拿出来,以二哥的名义安抚梁师都麾下那些不算罪大恶极的人。

    比如吃了人肉,但只是赴宴凑数,没有自己去抓人还列出吃人肉心得的人。

    新收编的军队确实出现了骚乱。

    但在李玄霸自己处罚自己,还拿出钱财安抚后,军队骚乱迅速平息。还有梁师都原本的将领主动举报身边罪大恶极的人,好证明自己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

    李世民由着弟弟乱来。

    李玄霸把自己关在屋里的时候,李世民也把自己关在屋里,躺在榻上看着屋梁出神。

    李玄霸虽然把自己关在屋里,但下属们都能进出。

    废话,现在陇右支持他们的士人还没来,他要做的公务很多,哪能真的躺屋里不动弹。

    所以李玄霸对偷懒的二哥十分愤怒,领着两只大摇大摆的雕崽进门,把雕崽一只一只砸向二哥。

    “你知道它们俩有多重吗!”李世民被砸了一下,第二下躲过。

    李玄霸冷漠道:“知道。知道才拿它们砸你。你偷什么懒?是想累死我吗!”

    李世民把往他身上扑腾的乌镝推开,盘腿坐起来道:“我没偷懒,只是思考。”

    李玄霸坐在李世民身边,把寒钩抱进怀里:“思考什么?”

    李世民道:“你小时候和我说的唐末乱世就是朔方城中这样吗?”

    李玄霸道:“差不多吧。对那群没有脑子的武将而言,吃人肉是最便捷的震慑他人的方式。”

    薛举称王后,他儿子薛明薛仁杲也是这样的人,以吃人肉来震慑下属,如果谁不听话就吃谁。

    后世人都说李世民已经受降,还与薛家把手同游,李渊却杀了薛仁杲,是李渊不对。

    但在李玄霸看来,无论李渊出于什么理由杀薛仁杲,但薛仁杲就是该死。

    易子而食是因为饥饿,甚至以人肉充当军粮都可以说是饥饿。像薛仁杲那样不缺粮甚至不缺肉却吃人肉的人,怎么惨死都不为过。

    李玄霸曾经问过薛明喜不喜欢吃人肉,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豪强子弟的薛明一脸惊恐,反问李玄霸为什么要说这么可怕的话。

    虽然薛明已经显示出他贪婪暴躁的一面,但在他还没有掌权,正在往上打拼,还被父亲抢功劳,现在是个懂得礼义廉耻的正常人。

    李玄霸不以未发生的事来怪罪他人,就像是他小时候还想与李建成、李元吉兄友弟恭一样。李玄霸对薛明不错,常给薛明布置功课,让他不要丢河东薛氏的脸,让薛明看到他就面有苦色,大气都不敢喘。

    但罪孽已经发生,就要肃清。

    军中哗变又如何?一些将领可能会离心又如何?

    先杀。

    “反正还有你兜底。”李玄霸道。

    李世民苦笑:“你能不能先和我说一声?难道你说杀,我还能说不杀?”

    李玄霸道:“我是怕你怒气上头,也跑去割他们几刀。有的事我能做,你不能做。要当皇帝的人别任性,就算有的人你再恶心,还得保他们荣华富贵。从现在就开始学习吧。”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道:“你不是因为不信任我?”

    李玄霸皱眉:“哥你说什么?你有病吧?”

    被骂了的李世民满脸尴尬。

    李玄霸狐疑道:“你怀疑我不信任你?我是因为知道你肯定会义愤填膺,还会自责没察觉到这件惨事,更加怒气上头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所以才先动手。我动手你才好安抚,你动手我们就只能再打一次仗了。”

    “不会吧不会吧?二哥你还没有当皇帝,疑心病就这么重了?”李玄霸满脸嫌弃,像看到脏东西一样往旁边挪。

    李世民:“……”拳头硬了。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李世民扑上去,把弟弟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你能不能别老是自作主张啊!事先通气行不行啊!”

    “什么?你派寒钩送信了?你算的提前量是不是太少了!我骑马赶回来都来不及!”

    “你就知道任性,就知道任性,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都说了不罚你,你居然还模仿我的签字下令!等我当皇帝了,你是不是还要自己写圣旨啊!”

    李玄霸抱着脑袋蹲防。

    李世民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看你杀人有多担心吗!你本来就心软,哪看得了那种血腥!你要是吓病了怎么办!我这几日做梦都不安稳!”

    抱头蹲防的李玄霸十分无语:“心软?吓病?哥你说什么胡话?”

    “还顶嘴!”

    李世民把李玄霸的脑袋按住继续敲打。

    李玄霸十分生气。

    原本时空中的李世民即使不理解他的做法,但李世民是个护短的人,肯定也不会惩罚自己。

    自家二哥天天被自己荼毒,别说惩罚自己,他得知此事后肯定会亲自提刀杀人。

    但这个时代以吃人肉震慑下属是常态,自己因此愤怒杀人才叫奇怪。如果二哥亲自这样做,反而会被士族和将领斥责残暴杀降。

    这时候的三观就是这样。百姓可以随便屠,但降将和降臣如果已经同意不杀,再反悔就是反复小人。所以李渊才会被诟病。

    不过李渊也有话要说,李世民同意不杀降将降臣,又不是朕同意,秦王说了不算话。道理上还算站得住脚。

    二哥居然说自己不信任他?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等李世民揍完,呼出了心中郁气。李玄霸放下抱头蹲防的手,在心里小本本上记录。

    等着,明日就给母亲和老师写信,二哥你完蛋了!

    “唉,真是的,乱世什么的烦死了!”李世民恢复以往活泼模样,往后一倒,在榻上大字躺,“阿玄,我们赶紧结束乱世。”

    李玄霸道:“说得好,我相信你逢战必胜。但后勤粮草呢?”

    李世民道:“以战养战!”

    李玄霸道:“那我们大隋忠臣的名号不是白刷了?被父亲捡功劳怎么办?父亲称帝后名义上是能剥夺我们军权的。”

    李世民在榻上翻滚:“啊啊啊啊,好烦躁!要是洛阳的表侄蠢一点,给我们俩封王就好了。我们就可以扯着大隋的大旗当虎皮,父亲也不能命令我们。”

    李玄霸叹气:“是啊。别想那么多,赶紧滚起来干活!”哐当一拳砸二哥脑袋上。

    “哦。”李世民有气无力地爬起来,耷拉着嘴角出门干活。

    当天下午,洛阳的使者终于知道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在哪,怀揣圣旨赶来了。

    李世民拿着圣旨O_o:“陇西郡王?”

    李玄霸拿着圣旨o_O:“太原郡王?”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O_oo_O:“唐国公?!!!!”

    两个凑一起的脑袋同时扭头,面面相觑。

    “呃,二哥,你可以以战养战了。说吧,先打哪?”

    “草!”

    ……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震惊洛阳小朝廷的骚操作时,失踪许久的柴绍正在成都撸白熊。

    成都的白熊很奇怪,黑耳朵黑爪爪,还有一对黑眼圈,甚是可爱。

    至于为什么去陇西投奔李世民的柴绍现在在成都,这就要从一旁躺在竹椅上喝茶的李靖说起。

    李靖,真正的陇西李氏子弟,不是唐国公府那种蹭的。他是大隋名将韩擒虎的外甥,年少时便被韩擒虎称为名将胚子,还深受杨素看重,杨素到处夸他有王佐之才。

    可惜就是因为他被杨素看重,所以杨广忌惮杨素,没有重用这个声名显赫的世家子弟。不过李靖凭借自己的才华,仍旧四十多岁就当上了马邑郡丞。

    李靖既然是名将胚子,当然一眼就看出李渊想谋反。

    但他认为李渊起兵的条件还不成熟,所以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徐徐图之搜集证据。当李靖认为自己证据充足时,就前往江都告发李渊。

    独自一人跨越南北十分艰难,李靖便先去西京,向西京留守告密,再由西京留守派他或其他人去江都告知皇帝。

    李靖选择先去西京还有一个理由,他认为李渊起兵谋反后,必定会直取西京。他先告知西京,就能让西京做好防备。

    谁知道,李靖判断失误,李渊谋反提前,从太原到西京的道路障碍重重,行路十分艰难。

    他更没想到,自己离开马邑郡时,杨广已经在江都被挫骨扬灰。

    刚走到西京附近就得知这个噩耗的李靖:“???”

    杨广已死,大隋两个年幼的皇孙显然不可能救得了大隋。

    李靖才华横溢,一直没能实现抱负。他不想死。

    既然皇帝死了,他也无所谓对大隋的忠诚了。而放眼全天下,李渊有李世民、李玄霸这对麒麟子,是最有可能当皇帝的人。

    去西京继续告密是不可能了,他在路上耽搁这么久,李渊又莫名其妙提前起兵,自己的消息已经失去了时效性,到了西京也不会被重视,以后不可能以大隋忠臣的身份被李渊接纳。

    但返回太原投奔李渊也不可能。

    李渊身为太原留守和山西慰抚使,是李靖名义上的上司。李靖知道李渊有多小心眼,绝对不会放过偷跑告密的自己。

    就在李靖左右为难时,他撞见了偷跑的柴绍。

    李靖灵光一闪,计从心来。

    柴绍撸了一会儿黑眼圈白熊,对李靖叹息道:“李二郎和李三郎真的会派人来成都劝降?”

    李靖慢悠悠道:“他们派来的人应该在路上了,别急。”

    柴绍苦恼道:“蜀地已经被你劝服拿下,你直接去陇西找李二郎李三郎不行吗?为何非得在这里等他们?夫人肯定已经知道我失踪的消息,一定急死了。”

    李靖道:“我和你一离开,蜀地就会立刻复叛。我让他们归降的理由就是冠军侯兄弟会派人来接管蜀地。我需要借你的身份令他们信服。再等等,快了。”

    他看向西方,眯着眼继续慢悠悠喝茶。

    告密?别胡说,他是和柴绍一起来蜀地建功立业,投靠威震天下的冠军侯李世民——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8章。

    碎碎念:

    隋末记载的军阀中吃人肉和屠城者很常见。

    乱世中都很常见,因为“乱”,所以百姓很难种地,军粮就只有,你们懂的。

    三国、魏晋、隋末、唐末、宋末、元末、明末、清末……全都有记载。

    只要是乱世,最苦的就是百姓。

    第175章 请郡王坐镇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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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地在秦始皇和汉高祖时期, 都是支持他们统一天下的大粮仓。关中和蜀地连在一起,才能支撑他们养出一支南征北战的军队。

    但蜀地于征伐天下时的重要地位,在汉文帝时期一场地震后荡然无存。

    地震让嘉陵江上原本的堰塞湖垮塌, 巴蜀与汉中的水路断开。

    没了这条水路, 诸葛武侯努力了一辈子, 也只能被困死在巴蜀。

    魏晋后,巴蜀这一片区域成为国中之国,“天下未乱蜀先乱, 天下已治蜀后治”。

    现在天下大乱,蜀地也一片安好,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成都平原照旧繁华。

    李靖带着柴绍来到成都见到蜀郡太守的时候,蜀郡太守很茫然。

    什么?大隋已经完蛋了, 皇帝都被乱民杀了?

    我离开中原前往蜀郡赴任的时候, 我大隋不还蒸蒸日上吗?

    蜀郡太守上次得知朝廷的消息,还是杨广二征高丽时。

    虽然大隋一征高丽已经激起了民乱,但封建朝代什么时候没有民乱?汉武帝把天下户籍搞没了一半,前汉不还好好的?大隋皇帝一征高丽激起的那点民变,等隋军打完高丽, 转身就能轻松镇压。

    蜀郡太守不敢相信李靖的话,但李靖拿出了马邑郡丞的印章, 在父亲去世后继任钜鹿郡公的柴绍也拿出了证明身份的印章,蜀郡太守不得不信。

    “唐国公谋反了?”蜀郡太守差点把胡子都扯掉了。

    李靖道:“陛下已死,天下豪强逐鹿天下, 何谓谋反?不过能者居之。但我来劝太守投靠的却不是唐国公, 而是冠军侯李世民。”

    蜀郡太守睁大了眼睛:“冠军侯?!”

    李靖将李世民的事迹告诉了蜀郡太守, 蜀郡太守瞠目结舌。

    半晌, 他捶胸顿足,老泪纵横:“陛下这是干的什么事啊!他如果稍稍振作一点,有冠军侯这样厉害的将领,大隋何愁不中兴!”

    能当到太守的人都不蠢,赴任之前蜀郡太守也是在两京待过的勋贵世家子弟。他听完李靖的描述后,立刻就猜到一门心思往江都跑的皇帝心里在想什么。

    突厥被冠军侯拦在了国门外,中原有张须陀等老将镇压,北方局势并不算差。只要皇帝振作一点,发布休养生息的诏令与民休息,大隋还是有极大可能渡过此次劫难。

    毕竟汉武帝都已经亲身示范过。

    但皇帝居然摆烂了?!

    这是摆烂的时候吗?!局势到了需要摆烂的程度吗?!

    蜀郡太守苦笑不已。

    李靖道:“太守想自立吗?”

    蜀郡太守连忙摆手:“我不会打仗,蜀中也无大将。”

    李靖道:“那太守就要选择一人投靠了。现在请太守与蜀郡官吏好好商量,不出几日,冠军侯派来的使臣团就应该带着兵来了。”

    蜀郡太守身体一颤。直接就带着兵来了?!我是不是该抵抗一下??

    李靖道:“蜀中闭塞,若割据一地很难打出去,外界却能靠着后勤磨死蜀地的割据势力。如果蜀郡人想自立,不过是度过十几年担惊受怕的生活而已。”

    他叹了口气,一副替蜀郡太守忧心忡忡的模样:“冠军侯不及弱冠便能勒石燕然,蜀郡能比东|突厥还强?冠军侯虽然能轻松打下蜀地,但敬仰太守的声望,不愿意兵戎相见,所以派我随钜鹿郡公先来劝太守归顺。太守一定要在使臣团到来前考虑清楚啊。”

    蜀郡太守忐忑地离开,对李靖和柴绍盛情以待,连本来准备进贡给杨广的珍兽黑眼圈白熊都送给了冠军侯的姐夫,钜鹿郡公柴绍。

    白熊自秦汉时就一直是贡品,皇家禁苑中永远有白熊的身影。

    蜀郡有十分专业的养熊人,专门为禁苑养育训练白熊,然后挑出品相最好、性格最温和、服从度最高的白熊进贡给皇帝。

    杨广特别喜欢建宫殿,自继位后大大小小的宫殿别苑建了几十座。这些宫殿中都需要珍兽填充。蜀郡每年都要挑选乖巧的白熊进贡。今年的白熊贡品就便宜柴绍了。

    蜀郡太守没犹豫多久,便带着蜀郡官吏投降。

    现在蜀郡上下都等着冠军侯的使臣来,他们好郑重地将蜀郡交到冠军侯手中。

    直接派人去投效是不可能的,必须要有一点仪式感。大家都曾经是大隋的官,要矜持一些。

    再者,郡太守也担心李靖和柴绍骗他。他将两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也是形同软禁,然后派人离开蜀地去查探情况。

    李靖和柴绍表现得越闲适,蜀郡的官吏才越信任二人没有说谎。

    但柴绍心里很慌。

    天下确实大乱,他妻弟确实是冠军侯,但他不知道李二郎有没有派使节来啊。

    如果李二郎没有呢?蜀郡的官吏会不会认为自己骗他们?

    柴绍急得头都疼了。

    他每天都要问李靖,真的确定李二郎会派人来吗?

    李靖总会耐心十足地告诉他,如果是冠军侯,绝对会在杨广死的第一时间派人南下巴蜀。因为巴蜀是劝一劝就能拿下来的地方,冠军侯不会让给其他人。

    柴绍提心吊胆,只能抱着白熊宝宝心里才有一点宽慰。

    李靖的判断没有出错。

    其实在他和柴绍刚到达成都,李世民就已经派长孙无忌和李寿出发了。

    长孙无忌刚到达剑门关,还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入蜀,没想到被早就恭候多时的官吏恭恭敬敬地迎了进来。

    他才知道,钜鹿郡公柴绍和马邑郡丞李靖早就已经把巴蜀给劝降了。

    长孙无忌心中震惊,表面上装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啊?柴绍不是孤身去陇西投奔我们了吗?他怎么跑成都来了?马邑郡丞李靖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和柴绍混一起?

    李寿更为震惊。

    李寿虽然早就听闻李世民的威名,但没有亲身经历过,总还是有点认知不深刻。

    李世民派他和长孙无忌劝降巴蜀,虽然以长孙无忌为正他为副,但长孙无忌很年轻,之前没有传出过才名,自己又是李世民的长辈,他觉得最后肯定还是自己力挽狂澜。

    李寿不是瞧不起李世民。他也很看好李世民,且已经决定在夺嫡中站在李世民这边。但他的看好,还是小瞧了李世民。

    原来李二郎早就派使臣来劝降巴蜀,自己和长孙无忌带着这几千人来巴蜀只是接收巴蜀,不是劝降吗?

    李寿心里堵得慌。

    李世民才多少岁啊,这也太厉害了些。而且他不仅自己厉害,手下也能人如云,随便派两人就能劝降巴蜀。

    更让李寿惊讶的是,李世民似乎都没担心会失败,居然只派了钜鹿郡公和李靖两人去巴蜀。

    李靖就算了,不太熟悉。柴绍是李世民的姐夫,李世民可不会派柴绍去送死。

    李昭起兵后与李寿招募的兵卒合流,柴绍孤身投奔陇西的事,李寿当然知道。

    原来柴绍已经遇见了李世民,并被李世民授予了秘密任务?

    李寿长吁短叹,有一种自己还没有支棱起来,就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唏嘘感。

    长孙无忌心里也很慌。

    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的青梅竹马,柴绍的本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柴绍当然是个能人,磨砺一二后当个独自领兵的大将绰绰有余。

    但长孙无忌不认为柴绍能厉害到孤身入蜀劝服蜀郡太守献城。

    柴绍怎么能料到李二郎会派人来蜀郡?又为何要冒险?

    他是李二郎的姐夫,到了陇西就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根本不需要冒险为自己赚功劳。

    长孙无忌立刻凭借直觉锁定了李靖。

    这件事一定是李靖主导!

    柴绍不需要功劳就会被重用,但李靖不能,所以冒险赚取功劳的人一定是李靖。

    李靖是如何说服柴绍?他又是如何确定李二郎会迅速派人去蜀郡劝降?

    长孙无忌心中难免涌出危机感。

    李二郎麾下本来就能人如云,自己抢个功劳不容易。没想到又有一个大能人主动来投?

    不过长孙无忌心里慌了一会儿,就迅速压下了自己心中的不适。

    他想起了李玄霸对他的劝诫。

    李玄霸说他器量小,重权势。明明身为未来皇后的同母兄长,权势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人都不可能越过他,“你到了这地位还重权势,器量小,你是想越过最后压在你头上的那一人吗?”

    李玄霸也是长孙无忌的青梅竹马,所以什么犯忌讳的话都能直言不讳。

    长孙无忌当时白了李玄霸一眼,回答道:“一人之下?不是两人之下吗?这天底下除了皇帝之外,权势最重的人只可能是你。”

    李玄霸回答:“但我懒,恨不得躺平什么都不做,你能吗?对吧,二哥?”

    在一旁啃果子的李世民抬头,给了李玄霸和长孙无忌一个“你们在说啥,我根本没听”的表情,

    长孙无忌回忆结束后,哑然失笑。

    他低声自言自语道:“李三啊李三,你确实是了解我。”

    不过既然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人之下”最位高权重的那个人,长孙无忌的心态平和不少。

    “这是个人才,必须牢牢地为妹夫拴住!”

    长孙无忌立刻做好决定。

    他先在自己军中夸赞李靖,说李靖原本就是李世民的人,一直隐忍不发,现在一鸣惊人。

    他又对蜀地前来迎接的官吏说起雁门之战,先帝杨广被打得嗷嗷直哭,李二郎李三郎兄弟二人联手大败突厥,马邑郡丞李靖就是在这个时候与李二李三结为好友。

    “主公虽然让他入蜀,但只是以为他能暂时稳住蜀郡太守,我才是真正的使臣。没想到我居然成了蹭功劳的人了。”长孙无忌大笑,对李寿道,“还好你是主公的叔父,我是主公的妻兄,我们都不需要功劳就有荣华富贵。”

    李寿本来有点郁闷,闻言后捋着胡须笑道:“这倒是。”

    他也不膈应了。

    李靖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是因为李靖需要立功才有爵位。自己以后随随便便什么都不做便是个王爵,确实不需要和人抢功劳。

    李靖这样的大才在二郎麾下是好事啊。我李家离入主天下又近了一步。

    在长孙无忌卖力地宣传下,无论是蜀郡还是他自己带来的人,都认可了李靖是李世民、李玄霸好友,本就是李世民心腹的事。

    当李靖得知自己变成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好友时,不由愕然。

    柴绍疑惑道:“原来你早就认识李二郎和李三郎?”

    李靖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很遗憾,我未曾有机会与他们结识。”

    柴绍更加疑惑。未曾?但长孙无忌……啊,懂了。

    柴绍又不是蠢人,当然猜到了长孙无忌这样宣扬的言下之意。

    他笑着对李靖拱手,恭贺道:“长孙四郎是李二郎的妻兄,他的言行就代表着李二郎的意思。他急急地把你划入李二郎的阵营,你以后就真的是李二郎的心腹了。”

    李靖笑了笑,拱手回礼。

    他放下手,提点柴绍道:“虽然冠军侯是钜鹿郡公的妻弟,但钜鹿郡公在人前还是称呼他为主公更好。”

    柴绍叹气:“主公啊……那丈人那里该如何?”

    李靖道:“如果不是主公年少,轮得到唐国公称帝?这天下本就是主公的,只是唐国公是他父亲,他无可奈何必须退让而已。但主公就算再退让,天下之主的位置,他不能退。”

    柴绍道:“我知道。现在李二郎已经快拥有三分之一的江山了,如果他不当这个皇帝,哪个皇帝容得下他?”

    柴绍笑了笑,又对李靖拱了一下手:“我知道了,谢药师提点。等长孙四郎到来,我也会称呼李二郎为主公。”

    李靖颔首。

    柴绍不是蠢货,看来他将来可以继续和柴绍交好。

    虽然他不能结党营私,但在朝中也要有一二好友,不然独木难支。柴绍身为能力和品德都不差的皇亲国戚,是最好的好友人选之一。

    当然,李靖并不是仅凭柴绍的身份就认可柴绍能成为他的好友。好友和盟友还是不同的,他在这几月的相处中,也认可了柴绍这个人。

    自己劝降蜀郡郡守时,柴绍也出力颇多。除了张口闭口一天说几十遍“我想夫人”这个缺点,柴绍为人处世让人难有挑剔之处。

    李靖还常常与柴绍谈论兵法,聊得十分尽兴。虽然柴绍未带过兵,但李靖能看出来,柴绍是能带好兵的。

    两人虽然结伴同行,但其实也互有防备。

    现在事情尘埃落定,李靖和柴绍真的成为了同僚,他们也终于放下了戒备,友谊突飞猛进。

    李靖提点柴绍以后要以君臣之礼对待李世民。李渊现在的势力远不如李世民强盛,不能压制李世民,没有臣子“中立”的余地,站队就要站得清楚明白,不要左右摇摆。

    柴绍提点李靖不要只看着李世民,藏在李世民身后的病弱谋士李玄霸至关重要。

    李靖好奇道:“我虽听过李三郎才名,但不知李三郎私下是何性情?”

    柴绍露出回忆的神色:“李三郎他啊,魏晋时离经叛道的狂士,大约就是他那样吧。”

    ……

    “阿嚏阿嚏阿嚏!”李玄霸连打了三个喷嚏,然后又打了一个狠狠的寒战。

    他感到了一阵浓厚的恶意!

    李世民被李玄霸的喷嚏吓了一跳,从坐榻上一蹦而起,赤脚跳到地上,冲到隔壁去给李玄霸拿外套。

    李玄霸伸直双手拒绝李世民的厚外套,就像是一只拒绝人靠近的炸毛猫。

    “这么热的天,你想把我捂出痱子吗!”

    李世民道:“你都打喷嚏了!肯定是受凉了!”

    李玄霸道:“不,肯定是有人说我坏话,还是非常恶毒的坏话!”

    李世民狐疑:“能多恶毒??”

    李玄霸道:“不知道。”

    李世民道:“谁说坏话?颉利可汗?李建成?”

    李玄霸翻白眼:“我哪知道?”

    李世民围着弟弟转了两圈:“不打喷嚏了?”

    李玄霸道:“不打了。”

    虽然鼻子仍旧有点痒,但他忍住了。

    李世民松了口气,把衣服丢到坐榻上,也不顾脚上有灰,盘腿坐回坐榻,继续干活。

    杀了梁师都一家后,虽然降将降卒人心浮动,但朔方郡的百姓却像是被注入了灵魂,变得活跃起来。死气沉沉的朔方郡终于有了活气。

    李玄霸做了这样残忍的侮辱尸体的事,坏事传千里,连躲在山中的流民都听到了李玄霸残暴的名声。

    他们纷纷下山投奔冠军侯,愿意在朔方郡领土地重新做回农人。

    哦,现在不是冠军侯和他的军师兄弟,而是陇西郡王和他的太原郡王兄弟了。

    同样的爵位,封号不同也代表着地位高低。

    比如亲王封号常用春秋战国的国名,其中“秦晋”独一档,一般是嫡次子和有战功的庶长子封秦王或者晋王;“秦晋”之后是战国剩下六雄加“汉”;再其次是春秋诸国。

    李世民和李玄霸同为郡王,李世民的封号是“陇西”一道,李玄霸的封号只是“太原”一郡,所以李世民爵位品级虽与李玄霸一样,地位比李玄霸略高。

    兄弟二人封郡王的风声传遍天下后,天下人也知道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兄弟二人谁为主公。

    不过有了爵位总归比没有爵位声望高,李玄霸麾下也有了许多投奔的人,有的人还居心叵测暗示可以帮李玄霸夺权。

    李玄霸来者不拒,只要能力足够,无论有什么居心,李玄霸都给他们找了足够重的活干。

    比如重新统计朔方郡户籍,比如重建五原郡和榆林郡。

    李玄霸对李世民吐槽:“这群人就是太闲,等他们忙得脚不沾地,就没有心情挑拨离间了。”

    李世民笑得前俯后仰。

    陇西派出的文吏还没到,百姓和投奔的士人多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即使有了郡王之名,也不能立刻从朔方郡离开。

    他们要把夏季补种安排下去,确保入冬前能有收获,才能安心离开朔方郡。

    李世民坐镇朔方郡,统领一切事务,接待投奔的士人。李玄霸把二哥丢去应酬,自己骑着马踏遍了朔方郡,带着宇文恺残存的族人,用自己浅薄的自然科学知识,指导他们在朔方郡挖沟渠造水车,修建小水利。

    朔方郡在后世毛乌素沙漠旁边。

    因北朝滥牧,原本水草丰茂之地水土流失严重。这一片区域到了唐玄宗时期,就有了流动的沙丘,朝着沙漠转化。

    这里气候干燥,李玄霸原本以为能寻到地方种粟种豆就算不错了,后续可能要回归放牧,不宜过度开垦。实地考察后,他才发现朔方郡虽然降雨稀少,却是附近水资源最丰富的郡,其实非常适合农耕。

    李玄霸不知道,朔方郡位于后世榆林市靖边县,拥有芦河、黑河、杏子河、红柳河、大理河、周河共六条河流,三十五座水库,水资源丰富程度居陕西省之首。

    但就算没有科学统计,光是看河流丰富程度,李玄霸也能推测一二。

    可惜朔方郡地形较为破碎,多是丘陵沟壑,否则就是水稻都能种。

    后世靖边县第一农作物是适合山地的玉米,第二是各种薯类,零星河谷好地就种了水稻,倒是北方旱地常见的小麦种得不多。地形制约了靖边县农业的发展。

    李玄霸虽然了解的农学知识不多,也知道山坡丘陵估计种玉米和土豆最好使。

    等天下平定下来,他有必要筹钱去美洲了。

    现在气候处于温暖期,白令海峡的浮冰不多,沿着北边陆地一边建立补给点一边往前摸索,应该能在他有生之年摸到南美洲,得到玉米、土豆。

    南美洲的农耕文明很发达,玉米、土豆都已经培育得很成熟。李玄霸虽然不会种地,但南美洲诸国还是奴隶制,多买些会种地的奴隶回来就行。

    现在他只能修建简陋的水利设施,尽可能找地方多种水稻。

    水稻的产量比粟和豆高,能多种就多种。

    李玄霸还来到后世毛乌素沙漠所在的地方。这里现在还有牧草,能够放牧。

    大隋强盛时,朔方郡汉胡杂居,有许多百姓都会放牧。

    李玄霸圈了地建马场,雇人在朔方郡养马。

    张掖也有马场。霍去病在河西走廊建立的养马场“山丹军马场”,到现在仍旧是中原王朝主要养马地,李世民逃班,十有八、九在山丹军马场闲逛。

    但河西离中原较远。将来二哥进军中原,在陕西也该有一处马场。

    至于沙漠化,李玄霸除了叮嘱轮牧和播种草籽之外,也没有多余能做的事。他懂得不多。

    反正还有后人擦屁股呢。他记得自己前世毛乌素沙漠都快没了,完全可以相信后人。

    李玄霸把朔方郡的事都安排妥当后,柳亨才姗姗来迟。

    李世民都把朔方郡附近的灵武郡、盐川郡、延安郡等地打了下来。柳亨再不来,他都要跑到太原郡附近去了。

    李玄霸跟在李世民身后哼哧哼哧整理户籍,累得有一日绷不住跑到前线把他哥打了一顿,勒令他哥暂缓攻势,等陇右来人后再说。不然打下来后没人治理,岂不是白打了。

    柳亨适时到来,李玄霸拽着二哥把各地郡守县令定下后,李世民封了柳亨一个大总管,兄弟二人撂挑子跑路。

    柳亨一头雾水被文书淹没。

    当柳亨从文书中爬出来,熬夜几日看完文书,恨不得提剑去追李玄霸。

    李三郎你有什么毛病?!我们才刚打天下,你怎么都开始修建水利建马场?这些事能不能等天下平定后再筹划!粮草和民力应该先紧着打仗!

    但李玄霸已经把事做了一半,柳亨只能接着做,不然之前的花费都白干了。

    让柳亨勉强欣慰的是,李玄霸所安排的事都是量力而为,勒紧裤腰带倒也能完成。只是人手不足,他需要一人干很多人的活。

    嗯?

    所以李三你才跑那么快吗?!

    柳亨又气又累,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阿玄,我们是不是有点对不起柳嘉礼?”

    “二哥,你说什么胡话?你对他委以重任,他应该对我们说谢谢。”

    “好吧。”

    李世民和李玄霸丢下了大量的工作,来到了西京。

    西京留守卫玄被城里勋贵官吏架着出门来迎,请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进入西京。

    西京的勋贵官吏说,李世民和李玄霸是大隋皇帝亲封的郡王,我们西京把皇孙弄丢了,城里连个大隋宗室都没有,当然只能迎两位郡王来大兴坐镇。

    卫玄哭得不能自已。

    陛下你糊涂啊!——

    二更合一,欠账-1。120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8章。

    碎碎念:

    1、

    大隋的朔方郡不是大汉的朔方郡。大汉的朔方郡在内蒙,大隋的朔方郡在陕西榆林市靖边县。

    文中关于朔方郡的地理水文农作物分布资料,摘自榆林市官网。

    2、

    南美洲在公元前就已经把玉米和土豆培育完善,不是大众认知的西方培育。西方科普资料中的“原始玉米”“原始土豆”不是南美洲当时种的玉米和土豆。

    有了玉米和土豆不能让人口爆炸,清朝人口爆炸也不是因为玉米土豆红薯。大唐有了玉米土豆,百姓也免不了饥荒,更别说工业革命。玉米土豆和红薯都是封建时代的救荒食物,且没有化肥,就极耗费地力。

    相关知识我在“始皇崽”文中描述比较多,这一本就不多描述了。

    这里在作话提一句,是提前回答没看过“始皇崽”的读者,可能产生的“有了玉米土豆红薯大唐是不是能亩产千万斤,人人能吃饱”的疑问。

    看官们如果对种田文感兴趣,可以移驾隔壁《如何为始皇崽耕种出万里江山》,种田内容写得较为详细。

    “始皇崽”一篇很温馨可爱的种田养崽文,家庭和睦友人亲密,主角和崽崽都是团宠万人迷杰克苏。被这本文中封建大家庭气到的看官,可以去那一本缓缓,比心。

    第176章 我就是乱世底线

    无论是李玄霸、李世民, 还是他们的几位老师,都没想到李世民能这么快就入主西京。

    高颎表示,这真的和他没关系。

    李玄霸想最后利用一把隋朝, 给他和二哥提一提爵位的事, 高颎是知道的。

    稳住李世民和李玄霸, 并离间他们和李渊的关系,是长孙晟以李世民老丈人的身份起头,与众多勋贵一起商议的计策。

    但他们都没想到洛阳小朝廷居然真的会同意这条计策。

    因为朝廷如果给已经谋反的国公之子封王, 说明江山已经岌岌可危,会极大打击朝廷威信。

    当小皇帝的下旨,西京的官吏就知道, 洛阳的情况一定很危险,大隋是真的要完了。

    所以卫玄才说陛下糊涂。

    洛阳小朝廷中不一定没有清醒的人, 但洛阳的境遇肯定已经到了只能饮鸩止渴的程度, 让他们只能这么做。

    “饮鸩止渴”中的毒,现在就展现出了威力。

    当洛阳小朝廷显示出了自己的虚弱,原本犹豫不定的人都下定了决心,再不顾及什么矜持,迅速另找下家。

    毕竟隋朝只是一个三十多年的短命王朝。

    南北朝许多朝廷建国时间都比隋朝长, 只是没那个运气统一天下。而大隋统一天下是捡了北周的便宜,所以勋贵对大隋皇室的敬畏心本就不强。

    隋朝曾经给了天下人“如大汉那样和平的时代要来临了”的希望。这样的“希望”让许多有识之士愿意拼尽全力维护大隋的正统。

    三十年如白驹过隙, 当初经历乱世的老人还没死,天下就又大乱了,好像四百年的大汉王朝只是一场梦, 天下回归太平只是一场可笑的奢望。

    既然是奢望, 他们便哀叹着调整了自己的思维和行为, 从和平调整回了乱世。

    乱世之中, 兵强马壮者为尊,其他出身、年龄、地位之类的条件都是虚的。

    现在这天下,还有比陇西郡王李世民更兵强马壮者吗?

    至于李渊,他们都没放在眼里。

    看李世民故意不去太原郡解救父亲的做派,就知道李世民是奔着皇帝之位去的。

    都乱世了,父子兄弟兵戎相见再正常不过。

    道德只能约束有道德的人。李世民展现出不在乎李渊的一面,他们便不会用孝道去压制李世民。

    有实权的皇帝可以凌驾一切。开国皇帝更是不会被任何世俗道理束缚。

    李世民入京时听了李玄霸在心里叭叭叭,小声嘀咕:“那后世人为什么要骂我?”

    他可是记得阿玄说过,后世人都骂他为唐朝血腥夺嫡之争起了个坏头。

    李玄霸:【与其说你是开头,其实不如说你是魏晋南北朝“正常”皇位继承的延续。整个魏晋南北朝,五胡十六国,再加上隋朝,皇位继承权都是自己抢。你的子嗣不是学你,而是这几百年都是如此。只是你是圣君,所以后世人对你的道德要求高了些。】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有点开心:“那没办法了,要求高是应该的。”我是圣君嘛,嘿嘿。

    李玄霸:【再加上史官写史书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客观地记录历史,而是写给他所在时代帝王的“教育书籍”。他们骂你,实际上是给自己的君王劝谏。为了给君王劝谏,他们甚至会给你编上你没做过的事。嗯,比如你睡了萧皇后、李建成的夫人、李元吉的夫人,还试图给李元吉的夫人封后。】

    李世民:“……”

    他扭头看向李玄霸,动作之迅猛,差点把头扭断。

    李玄霸疑惑地看着二哥:【我之前没和你说过?】

    李世民疯狂摇头,发髻都快甩歪了。

    李玄霸:【哦。】

    李世民恨不得从自己的马背上跳到弟弟的马背上,再把弟弟一脚从马背上踹下来!

    你“哦”什么“哦”啊!你是不是想恶心死我?!

    李世民声音颤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李玄霸:【宋仁宗当时和太后的侄儿媳王氏打得火热,欧阳修和司马光写这段艳情小故事,是以古讽今,劝谏宋仁宗“陛下不可以辰赢自累”。】

    李世民:“……”

    他看向远方,眼神沧桑:“嗯,是啊,谏臣就是这样,最喜欢拿古人编奇奇怪怪的小故事。”

    李玄霸看着神情崩溃的二哥,微微偏头咧嘴,无声大笑。

    在二哥志得意满的时候打击二哥真的好好玩。

    李玄霸不是故意欺负人,只是李世民过于兴奋,他给李世民头上泼盆冰水,让二哥冷静冷静。

    大兴城里的勋贵们都是老狐狸,二哥如果不够冷静,会被那群老狐狸给套话。

    我真的是为二哥好。李玄霸摸着良心道。

    听了李玄霸的“剧透”,李世民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一想到后世会有无数谏臣给自己编奇奇怪怪的小段子来劝谏他们的君王,就忍不住戴上了痛苦面具。

    没办法,皇帝就是这样,明君被编的段子会更多。别说谏臣,等改朝换代后说不定还有人拿自己编传奇小说甚至艳情话本呢。

    李世民是真不想知道这些事,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

    等能看到大兴城的城门时,李世民还是没忍住,脑袋朝着李玄霸稍稍靠近,马也挨得近了一点。

    “阿玄,将来是不是有很多人拿我当主角写话本?我在话本里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隋唐第一名将?就算不是第一名将,肯定也是第一猛将!”

    李世民自信心十足!

    【很遗憾,因为你在史书中太强,所以话本都不拿你当主角,而把你塑造成一个只会哭的仁弱之君。】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隋唐第一猛将是我,金翅大鹏鸟转世,力大无穷李玄霸!】

    李世民:“……”

    李世民:“凸(艹皿艹)!”

    李世民的表情更加灰暗,双眼更加无神。

    什么入主西京的兴奋,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他一想到自己在后世人眼中的形象,就恨不得穿越过去把原作者暴打一顿。

    把弟弟写成隋唐第一猛将我可以忍,但你才是个仁弱的爱哭包!

    李玄霸从心意切换声音:“不过他们有一点没写错,二哥你确实是爱哭包。”

    李世民伸腿就给李玄霸一下,没踢到李玄霸,踢到了李玄霸的马肚子。

    李玄霸骑着的骏马跑了起来,李世民跟在后面追,边追边喊:“阿玄你别逃!”

    李玄霸骂道:“我逃屁逃!是你踹了我的马!”

    正缓步严肃往大兴城前行的李世民的部将们:“……”

    马三宝摸了摸自己装严肃装得快抽筋的脸,道:“大兴城里的贵人们都看着我们了,主公和太原郡王突然打闹起来,是不是不太好?”

    秦琼和宗罗睺对视一眼,没说好还是不好。

    主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难道还能劝得住了?

    史万宝道:“现在大兴城里所有的勋贵加起来都没有主公和太原郡王身份贵重,主公和太原郡王怎么做都不会有人说他们不好。”

    部将们纷纷点头。史万宝身为前勋贵,说的一定是对的。

    城门口,高颎先满意地拈须。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要进城了,他也懒得撇清自己和两位弟子的关系了。

    长孙晟和宇文弼在周围人羡慕的视线中微笑,薛道衡也得意拈须。

    是的,那两个领着训练有素将士朝我们走来的年轻郡王,就是我的弟子/女婿/孙女婿。

    虽然西京留守是卫玄,但西京现在都以高颎这个退休老头为主心骨,所以是高颎站在最前面,带领他们迎接李世民和李玄霸。

    高颎往前走了几步,想要亲自迎接自己的弟子们下马,给足弟子们脸面。

    然后,虽然年老但眼神仍旧很好的高颎,就看见李世民伸脚踹了李玄霸的马肚子一脚,并骂骂咧咧对着李玄霸追逐起来。

    他们前面就是大兴城留守的勋贵朝臣,兄弟二人居然打闹起来。

    成、成何体统!

    高颎深呼吸,双拳攥紧。

    宇文弼和长孙晟一左一右拉住高颎的袖子,用眼神示意高颎别生气。

    算了算了,在人前给他们一点面子,不然他们要怎么压服这些勋贵?

    薛道衡的神情从得意变成了嫌弃,单手捂住了眼睛,装成一副阳光太刺眼,抬手遮掩刺眼阳光的模样。

    高颎狠狠甩了两下手臂,把两个溺爱女婿/孙女婿的老头甩开,气沉丹田,高声吼道:“陇西郡王,太原郡王,老臣高颎,在此恭候多时!”

    李玄霸勒马,李世民也勒马。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他们这才想起来老师们肯定也在城门口等着自己。

    李世民使眼色:继续往前跑。

    李玄霸会意。

    他们再次策马,然后在快接近城门的时候麻利下马,装出了一副焦急的神色。

    李世民拱手作揖,高声道:“高老师,天气炎热,你在城门迎接弟子,弟子羞愧!”

    他又向丈人和其他老师一一行礼,然后向高颎身边他勉强认识的高官长辈行礼。

    在李世民打完招呼后,李玄霸才拱手与众人行礼。

    高颎看着他们的眼神从嫌弃到无奈。

    李世民和李玄霸急中生智,把无礼打闹变成了看到老师等候在城门口的焦急,算他们过关。

    不,这才更不过关!

    他们打闹的时候明显忘记还有老师等着!这两个泼皮竖子!都当郡王了还是一点都不稳重!

    高颎道:“郡王请。”之后收拾你们!

    李世民和李玄霸乖乖被勋贵们簇拥着进城。

    李玄霸:【你完了。高老师这表情,绝对是之后增加惩罚的意思。】

    李世民:【唉。】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两人和几万兵马都被迎进了城,大兴城的百姓都把自己关在屋里瑟瑟发抖,有点担心自己的未来。

    但他们又忍不住从窗户探出脑袋,去眺望那两个名满天下的年轻郡王。

    大兴城中还有人记得李世民和李玄霸。

    两人还住在大兴时,制造的热闹可不少,比如香皂铺子和书铺。许多人都记得这两位贵公子。

    当初李世民和李玄霸带着吐谷浑可汗的脑袋回来时,曾和还是齐王的废太子杨暕在大兴城纵马疾驰。那肆意的风姿仍旧留在许多见过这一幕的百姓心中。

    说起来,废太子已经冤死了。

    大兴城中一些百姓突然想起了杨暕的模样。

    杨暕曾经镇守西京,常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又长得极其好看,百姓们都常常远眺他。

    他是个喜欢炫耀的性子,百姓偷看他,他不仅不生气,还会故意停下马蹄,让百姓好好仰望他。

    杨暕其实不是个好人,特别他还是齐王的时候,飞扬跋扈的事没少做,百姓并不喜欢他。

    但当他成了被冤杀的废太子后,百姓心中关于他的记忆却被美化了。

    大兴的百姓想念这一位年轻的太子,有的感情充沛的士人在得知杨暕兵谏被杀后,还曾偷偷在家里为他烧过纸。

    而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两位与杨暕走得最近的贵公子,在百姓心中的记忆也美化了。

    不过这两位贵公子本来就挺讨喜,记忆即使没有美化,百姓也对他们没有恶感。

    李世民带的兵进城时队伍整齐,纪律严明,没有扰民。百姓彻底松了口气。

    他们把脑袋往窗口多伸出来了一点,好奇地眺望大道上骑马走在最前端的两位年轻郡王。

    高颎微微颔首。

    看在李世民带的将士的军容上,他给弟子布置的惩罚作业可以少一点。

    不过抄书还是必须的。

    他相信两位弟子在军旅生涯中一定忽视了读书。现在来到西京,他得为两位弟子查缺补漏,把忽视的功课补上。

    李世民和李玄霸不是将军,而是未来的皇帝和他的股肱之臣弟弟。比起带兵打仗,他们更需要学习如何治国。

    高颎瞥向李世民和李玄霸身后的部将。

    宗罗睺、秦琼、史万宝、马三宝四人的名字和经历,他了如指掌。

    除了史万宝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可造之才。有能打的部将,主公就不该亲自冲锋在前,更别说当最危险的斥候。

    高颎想起李玄霸给他写的告状信就心梗。

    身为主公,御驾亲征很正常,这也是增加威望的方式。

    但御驾亲征不等于冲锋在前,冲锋在前不等于亲为先锋,亲为先锋更不等于自己去当最危险的斥候!!

    高颎想起李世民年幼时自己教导他军略的过往,心里更梗了。

    自己修身养性十几年,就是攒着寿命好被这位令他头疼的弟子气的吗?!

    高颎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李世民很敏锐。

    他一路上都觉得高老师的眼神跟刺似的,好像要给自己扎无数个窟窿。

    李世民:【告状!】

    李玄霸:【嗯?】

    李世民:【啊!!!!!】

    虽然李世民的话没头没尾,但李玄霸还是听懂了。

    李玄霸:【是的,我就是告状了,你完了,完蛋了!】

    李世民憋气。

    你等着!我完蛋,也要拉着你同归于尽!

    李玄霸知道二哥肯定会拉他同归于尽。但没关系,他也可以拉着二哥同归于尽。只要二哥被罚,他就开心。

    史书中看到唐太宗亲为先锋,甚至亲为斥候,他只是当个爽文故事。

    当唐太宗变成他哥,李玄霸听到他哥亲为先锋,攻城先登,就带着十几个骑兵去别人大军边上转悠收集情报……

    李玄霸微笑。

    母亲在很远的太原,嫂嫂在很远的张掖,但老师们就在近在咫尺的西京。

    请二哥赴死!

    ……

    大隋皇泰元年,公元617年,陇西郡王李世民和副将太原郡王李玄霸入主西京大兴。

    京畿道和关内道纷纷遣使臣恭贺。再加上陇右道,陇西郡王李世民成为天下割据势力之首。

    他虽没有挟持隋朝皇帝,却实质上达到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效果。

    李世民一入大兴城,就发布告示。

    他无心争夺天下,但不忍胡人入侵、生灵涂炭,所以他只定下了两条出兵的规矩。

    认突厥为主者杀!

    以人为军粮者杀!

    第一个撞在陇西郡王李世民刀口上的,就是既认突厥人为君,又以人肉为食的大隋叛将梁师都!

    李玄霸将李世民的告示和梁师都的结局刊印成册,派人往天下各个郡县递送,连太原都送了一份,窦建德等大大小小几十个皇帝那里也不能少。

    李世民坐镇西京大兴城岿然不动,使臣们从城门鱼贯而出,通告天下。

    “我无意逐鹿,只杀不当人者。”

    “即使是乱世,也必须有底线。”

    “我就是这条底线!”

    李世民面对西京群臣道。

    李玄霸在李世民身后点头。

    是的是的,缝皇袍和披皇袍的工作都是我的,二哥你就坐在这里别动——

    虽然是一章半合一,但元旦节快乐,算一章。明天我再努力还更新,今天要去开心吃烧烤。

    碎碎念:

    我要为上章作话辩护。我没有骗你们啊!

    “始皇崽”的亲情、友情、爱情确实是温馨有爱,主角和始皇崽也都是万人迷。入秦后秦王们都很宠他们,就算是老秦王也按住了自己的猜忌心。

    所谓的便当,不是长辈寿终正寝和敌人遗憾离世吗!而且大环境,你们就说战国时代是不是不怎么封建吧!

    你们才是不要误导新读者(对老读者指指点点)。

    虽然你们冤枉我,我还是祝你们元旦快乐。明天有三更,来表示对你们的爱,比心。

    第177章 高老师真的好烦

    陇西郡王坐镇西京, 并向天下豪杰放话让他们老实点的事,不出两月就传遍了天下。

    在乱世中,这消息传递速度已经十分快了。

    可见全天下的豪杰在西京都有眼线, 也都注视着李世民这位传奇少年名将的一举一动。

    还没把洛阳打下来的杨玄感得知此事后, 长叹了一口气。

    他对李密道:“李世民一定是我等心腹大患。”

    李密也很遗憾。当初怎么没能把李玄霸杀了, 斩断李世民一臂?

    瓦岗寨中,翟让对高表仁道:“还好我把突厥使臣赶了出去。”

    高表仁笑道:“翟公是性情中人,绝对不会给突厥人好脸色。”

    被高表仁夸了, 翟让有点高兴。

    他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窦建德接受了突厥的小可汗称号,他心里一定很慌乱。”

    高表仁收起笑容, 语气有些不屑:“慌乱什么?他若不投降,迟早会和二郎三郎对上。他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 否则也不会为了突厥的战马向突厥称臣。”

    高颎为大隋平定天下后, 剩下的兵戎生涯都是在和突厥死磕中度过。高表仁耳濡目染,对突厥自然十分厌恶。

    他虽然知道中原接受突厥“小可汗”称号的反王们都不是真心顺从突厥,而是准备先借突厥的势统一中原,然后再对突厥徐徐图之。

    但这不耽误他厌恶向突厥称臣的人。

    “不知道陇西郡王什么时候能来中原。”翟让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瓦岗寨的旗帜换成陇西郡王的旗帜了。

    高表仁恢复笑容:“他应该会先南下。太原郡堵在他出崤山的路上,他只能无奈绕道。”

    翟让想起太原郡还有个称帝的李渊, 也不觉头疼:“唐国公为何还不立陇西郡王为太子?难道他还真以为能立李建成不成?”

    高表仁道:“他哪敢立二郎为太子?立李建成为太子,他还能让李建成借着‘大义’与二郎相争;若立二郎为太子, 他就只能自己下场和二郎针锋相对了。”

    高表仁笑了笑,促狭道:“若是我,就立三郎为太子。虽然不能离间二郎和三郎的感情, 但能恶心到二郎和三郎。”

    翟让:“……”他了解高表仁和陇西郡王、太原郡王感情很好了, 这种话也敢胡说八道。

    高表仁只是开个玩笑, 太原郡中, 还真有人向李渊如此建议,只是被李建成给否了。

    李世民被封陇西郡王时,他们还把李世民当做李渊的“下属”,但当李世民打完朔方郡后直接入主西京大兴,完全没给被困太原郡的老父亲一个眼神时,太原郡众人就品出味了。

    陇西郡王李世民……怕不是想自己当皇帝?

    他们先惊讶,然后又觉得不是很惊讶。

    是啊,凭什么李世民不能自己想当皇帝?

    李世民有兵有地盘,现在还有大义在身,如果不是李渊是他父亲,且率先称帝,李世民才是这天下离皇帝之位最近的人。

    甚至李渊不是李世民父亲,或者没有称帝,李世民现在估计都不会被束缚在西京,而是大大方方扯出反旗征战天下了。

    太原郡中大部分人看出李世民的心思后,没有太大担忧。

    只要李渊别失心疯,让他们去得罪李世民,李世民称帝后他们照旧是“旧臣”,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小部分人站队李建成,或者真的只忠于李渊,才会忧心忡忡。

    李渊自己也忧心忡忡。

    他又惊又气。二郎居然不想为他打天下,而是想自己当皇帝?他怎么能如此不孝!

    李渊忍不住对窦慧明抱怨。

    窦慧明此次没有安慰李渊,平静道:“纵观史书,开国皇帝纵然不是自己打天下,也是自己通过阴谋诡计篡位夺得天下。我还没见过哪个开国皇帝凭借着一个‘孝’字,让儿子替他打天下还不给太子之位。”

    窦慧明没等李渊反驳,继续道:“如果是儿子打天下,无论给不给他太子之位,他都是实质上的皇帝。你我都是离皇帝很近的人,应该都知道‘皇帝’不是有了这个名号,就算是皇帝了。”

    李渊皱眉:“如果二郎能来太原救援,我怎么会打不下这天下!”

    窦慧明叹气道:“那不还是二郎打天下。郎君,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谁不想当皇帝?你想当,你的儿子们也想当。二郎想要自己绕过你当皇帝,大郎想让二郎帮他打下天下后他杀了二郎当皇帝。这天底下反王大大小小数十个,人人都想当皇帝。”

    李渊道:“为了个皇帝父子兄弟相残,二郎岂能如此不孝不悌?”

    窦慧明苦笑:“自魏晋以来,皇位争斗何曾讲究孝悌?我舅父继位前后多少血腥事?大隋皇位更替又死了多少人?乱世之中,皇帝之位能者居之。纵然二郎不争,哪个皇帝上位后会容得下他?郎君,即使是你也容不下。”

    李渊沉默许久,露出疑惑的神情:“你居然会对我说这等话。”

    窦慧明道:“我只是想再劝一劝你。如果现在你把二郎立为太子,他立刻就会带兵来太原。当然,你可能认为他在逼迫你,但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二郎手中。郎君也可斥责二郎不孝,与二郎决裂。这样纵然你难以离开太原,二郎将来称帝之路上也会多些阻碍。”

    窦慧明说完之后,起身离去,没有听李渊的反驳。

    她离开时,看到李建成站在门口。

    李建成悲哀道:“母亲要放弃我吗?”

    窦慧明对李建成道:“你当初为何要放弃三郎和五郎呢?”

    李建成道:“我没有……”

    窦慧明打断道:“我没有放弃你。若你主动谦让太子之位,二郎只能好好养着你。”

    李建成道:“但那是皇帝之位!凭什么我不能争!”

    窦慧明垂眸道:“你拿什么争?”

    说罢,她越过李建成离去。

    窦慧明真的心累了。

    她不相信李渊和李建成不懂这个道理,非要自己说出来。

    只是李渊认为他能用孝道胁迫二郎为他打天下,还不需要给二郎太子之位;李建成认为他能凭借嫡长子的身份与李渊一起胁迫二郎为他打天下,然后杀了二郎、三郎和五郎。

    窦慧明想起了万氏的话。

    “真恶心。”

    是啊,真恶心。

    即使窦慧明把李渊和李建成隐晦的心思点明,也无济于事。

    皇帝之位的诱惑那么大,向来引得父子兄弟相残,他们怎么会放弃?

    李渊毕竟是李世民的父亲,他能做的事很多。

    比如,他现在就封李世民为上柱国、尚书令、太尉、陇西总管,拜李世民为右翊卫大将军,以展现李世民是他的下属,告诉天下人李世民和他是一伙的。

    李玄霸也被李渊封了一大堆官职,具体名称懒得赘述。

    李建成和李智云同样被封官。李渊将手中一半军权交付给李建成,常常让李建成替他亲征,为李建成刷声望。

    在李世民的“逼迫”下,李渊正式站到了李建成这一边。

    太原郡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叹息。

    大概是陇西郡王太厉害了,唐国公还未得到天下,就先内斗了。

    私下与李世民交好的部将悄悄交头接耳,幸亏陇西郡王不受唐国公管,自己有兵有地,不然还不知道这天下是不是姓李的坐。

    哪有人还未统一天下就内斗起来的?

    ……

    “父亲就是这样。”李玄霸看完母亲的信后,没好气道,“不然山西和河东是怎么丢的?连龙兴之地太原和你好不容易一战擒两王打下来的洛阳都丢了,就剩下关中那一小片地,当时唐朝实际管辖的地盘还没有我们现在的地盘大。”

    李世民扶额道:“阿玄,你这话还是在心里说吧,别张嘴说,小心吓到人。”

    李玄霸:【哦。】

    李世民:“这个字不需要在心里说。”

    李玄霸白了二哥一眼:【要求真多。】

    李世民:“……”生气。

    算了算了,不气了,习惯了。

    李世民头疼道:“父亲这么不懂事,我们绝对不能靠近太原。唉,杨玄感也太没用了,怎么现在还没把洛阳打下来?”

    李玄霸道:“他们现在应该是围而不打,等着洛阳自己缺粮投降。”

    李世民叹气:“可怜洛阳城中的百姓了。”

    李玄霸转移话题:“二哥,你接下来打谁?”

    李世民道:“辅机说巴蜀已经拿下,我准备通过汉水前往南阳等郡。”

    去湖南吗?李玄霸思索了一会儿,道:“先干掉朱粲?”

    李世民笑道:“你不是最厌恶吃人肉为乐的畜生?我听闻朱粲做得比梁师都还过分,我们先把他干掉。”

    李玄霸点头:“我也要去。”

    李世民道:“你当然必须去。我可不放心把你单独丢在西京。你运气太差了。说不定我前脚一走,后脚西京就有谁谋反,说不定又给你放一把火。”

    虽然行军也很累,不适合弟弟养身体,但李世民还是得把弟弟带走。

    李玄霸黑线:“我哪里有那么倒霉?别胡说。”

    李世民严肃道:“你就是这么倒霉。李密还没死,他说不定又会做出什么。李建成也想害你,他在西京说不定也安插有人手。”

    李玄霸:“……别说了,我跟你走。”

    再被二哥这么说下去,李密和李建成都要变成智多近妖的强大敌人了,恶心不恶心。

    李世民把着弟弟的肩膀,乐呵呵地指着地图谋划。

    用后世的地理位置来解释,李世民想先打两湖之地,然后再从南方缓步向东推进,最后从江苏等地一路往上,由齐郡包抄回河南和山西。

    洛阳和太原,李世民准备留到最后打。

    不过洛阳如果提前被拿下,李世民就会入主洛阳。拿到两京之后,就算把李渊从太原郡接出来,李世民的声望也能压制他,不惧怕所谓的“孝道”。

    最差也不过是“逼父让位”而已。李世民现在做这么多,只是希望李渊能识相,主动让位。

    不过李玄霸的打算和李世民不一样,他没打算告诉二哥。

    “黄袍加身”要是个惊喜才有趣。

    李世民正和弟弟畅想未来,门口响起了沉重有力的脚步声。

    兄弟二人心里立刻一突,齐齐抬头。

    果不其然,是高颎背着手沉着脸走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异口同声:“今天的功课我们都完成了,没有偷懒!”

    高颎扫了二人一眼,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地图上。

    “你们想出兵?”高颎道,“谁坐镇大兴?”

    李世民挤出笑容:“当然是高老师。”

    高颎道:“把李智云叫回来。陇西有李昭足以。”

    李世民松了口气。他跳下坐榻,堆着笑脸道:“我还以为老师会阻止我和弟弟南下。”

    高颎没好气道:“现在你在抢时间,要在李渊离开太原前尽可能地攻占更多城池。就算你的部将能打赢也不行。你现在需要功劳,必须亲征。”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伸手敲了李世民的脑袋一下,没好气道:“你若亲征,三郎必须跟着你一同去,否则谁知道你会怎么不顾自己的身体冒险?”

    李世民讪讪道:“也不是很冒险。”

    李玄霸道:“二哥,若你不想三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头疼,四十多岁就瘫痪在床,你还是悠着点。”

    李世民捂住耳朵:“别念了别念了!我知道了!别说这么吓人的话!你这是瓦解我的斗志!”

    听到自己四十多岁就浑身疼痛瘫痪在床,只能“饮鸩止渴”,吃着剧毒的丹药止疼,最后服用过度止疼丹药而死,为后世谏臣平添一笔劝谏君王的小段子,李世民就忍不住溢出眼泪。

    他不想听这个!

    高颎听了李玄霸的话,叹了口气,也气不起来。

    他为李世民理了理衣衫和头发:“二郎,辛苦了。”

    李世民的耳垂有点泛红:“还好,不辛苦。”

    高颎道:“有我和被你称呼为老师的老家伙们在,有三郎、五郎和你三姊帮衬你,你今生不用如此劳累。我听闻李靖在劝降巴蜀中居功首位,他是个可造之才,你要多用他。”

    高颎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知道高老师是让剧透,道:“李靖当然厉害,后世尊称为‘军神’。”

    李世民立刻转头:“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李玄霸道:“老实说,他的战果比你多。你还没当皇帝的时候,你打中原他打南方;你当皇帝后难以亲征,突厥是他打的。”

    李世民不满道:“那他不是胜之不武吗!我这次必不可能输给他!”

    李玄霸道:“你现在都把突厥的牙帐烧了,将来名声肯定比他大。”

    李世民道:“我要当军神!”

    李玄霸道:“好,我来为你写史书,给你把‘军神’的称号填上去……哎哟。”

    李世民:“哎哟!怎么连我也打!”

    高颎嘴角抽搐,给了两个不省心的弟子一人一拳头。

    都是要当皇帝和亲王的人了,和将领抢什么名号?皇帝的声望在于治国,不是亲自打仗!

    你看最武德充沛的秦皇汉武,哪个是自己亲自去打仗?

    高颎开始训斥。

    李世民和李玄霸垂首乖乖听训,一边听训一边在心里叨叨。

    李玄霸叨叨一大堆,李世民“嗯嗯啊啊”应和。

    秦琼守在门外叹气。

    宗罗睺和他换班的时候,见秦琼叹气叹得眉头都皱紧了。

    他小声问道:“你叹什么气?”

    秦琼压低声音道:“主公和军师被高公训的时候,我才察觉主公和军师有多年轻。”

    宗罗睺瞥了一眼大敞着门的书房,高颎仍旧在滔滔不绝地训斥,李世民和李玄霸乖乖听训的模样就像是两座木雕。

    他哑然失笑。

    其他部将和新投奔的下属也发现,原来两位郡王还年少。

    他们虽然在外有赫赫战名,但到了老师们面前都是乖学生。

    大兴城里的勋贵们都很羡慕高颎和薛道衡。

    宇文弼和长孙晟两人成了两位郡王的亲家,他们羡慕不得。而高颎和薛道衡明明被杨广厌弃,但杨广还给他们塞了这两个好学生。将来高颎和薛道衡都能自称帝师啊!

    不过这几位老人已经私下商议过了,虽然他们是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老师,但不允许谁说他们是帝师。

    如果李世民需要一位“帝师”为他撑门面,那么这位帝师只有高颎一人,多了对弟子们没益处。

    高颎现在把自己训斥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事传出去,也是为李世民、李玄霸站台,告诉其他勋贵,自己站在两人身边。

    “啊,高老师好烦!”李世民把毛笔敲得哐当哐当响。

    “嗯。”非常爱看书的李玄霸都两眼无神。

    老师们说,他们南下肯定没空读书,所以现在要把一年的功课都准备好。

    一年啊!

    当然,不是让他们在一月之内做完一年的功课。只要一年后,他们把功课交上来就行。

    行军路上还要读书,那也太痛苦了,就是李玄霸也受不了。所以他们现在赶着做功课,好在行军路上少做点。

    李世民道:“其实当皇帝也不用读这么多书吧?就算需要,我也可以在当了皇帝之后读啊!”

    李玄霸道:“二哥说得对。所以你现在去找老师们……”

    李世民打断道:“找什么找!赶紧读书!”

    李玄霸嫌弃:“啧。”

    李靖和柴绍骑马匆匆从成都回到大兴,前来拜见李世民和李玄霸时,正好听见两兄弟在书房里嘀嘀咕咕。

    李靖看向柴绍。我们现在能进去吗?

    柴绍哭笑不得。他想起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小时候,也常常一边做功课一边嘀嘀咕咕。

    两个幼童成长为名震天下的陇西郡王、太原郡王,家也成了业也立了,怎么性格还和小时候一样?

    柴绍心里的紧张感少了一些。

    他在门外干咳一声,道:“陇西郡王、太原郡王,现在我可以进来吗?”

    李世民抬头,没好气道:“三姊夫你在门口杵着干什么?我不早就让人叫你赶紧过来吗?”

    李玄霸放下笔。军神来了!

    李世民撇嘴,小声道:“不就是个李靖,你激动什么?”

    李玄霸:【那可是军神!】

    李世民的嘴撇得更厉害:“我才是军神。”

    李玄霸:【啊对对对。】

    李玄霸站起来,把不情不愿的二哥拉起来,对柴绍和李靖率先拱手道:“三姊夫,李郡丞,辛苦了。”

    李世民虽然不满弟弟太看重李靖,也很亲切地对两人拱手:“我们马上要领兵南下,不能让你们好好休息,又要继续辛苦你们了。三姊夫,你是跟着我,还是去帮三姊?”

    柴绍和李靖忙回礼。

    柴绍道:“我还是跟着你吧。”

    他已经知道李昭成了将军。现在李昭身边的心腹部将大多是柴家家仆,他去了夫人身边,可能会让那些部将不再以李昭为主。

    柴绍至今记得夫人出嫁时最爱的那首词。夫人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他纵然思念夫人,也愿意暂时与夫人分别。

    李玄霸看出了柴绍的心思:【二哥,柴姊夫担心他去了陇右,三姊的部将会以他为主,三姊就不能好好当大将军了。】

    李世民眉眼柔和:【嗯。】

    李世民道:“姊夫就暂且跟着我,等与我们到了成都,姊夫就留守成都,帮我看顾巴蜀可好?”

    柴绍笑着拱手道:“既然主公信我,我必不辜负主公。”

    李世民道:“李靖,你先为我副将。若你真有本事,离开巴蜀,我就让你独领一军。”

    李靖惊讶无比:“独领一军?!”

    柴绍忙道:“你还不快谢恩!”

    李靖虽然激动,但也很惊疑。他不敢轻易谢恩,拱手躬身道:“郡王为何如此信任我?”

    李世民惊讶:“我信任重用你,你还担忧害怕吗?”

    李靖苦笑:“我已经年近五十,碌碌无为,虽然有劝降蜀郡之功,但不敢自负,能被‘天下无双’的冠军侯、陇西郡王看重。再者……”

    他顿了顿,头更低了:“郡王应当猜到我来大兴,是为了告发唐国公谋逆。”

    李世民道:“哦,我知道。这个……”

    他摸了摸下巴,笑道:“我家阿玄有谶纬之能,他能看相。他说你将来是我心腹重臣,还是名垂青史的‘大唐军神’,我相信阿玄,所以相信你。”

    李靖愕然抬头。

    李玄霸看着二哥的坏笑,无语道:“你透露我会谶纬倒是没事,但你不是说你要抢了‘大唐军神’之名吗?”

    李世民大笑道:“我觉得还是给‘大唐军神’当主公更帅气!”

    李玄霸看向李靖,仔细端详这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

    这位“大唐军神”已经四十六岁了。

    虽然李靖少有才名,却到四十六岁已经碌碌无为,年少的名声反而成了他的梦魇。

    李玄霸语气平静道:“没错,你将来是大唐军神,七十多岁了二哥还想把缠绵病榻的你拉起来一起去打高丽。”

    李靖:“……”

    李世民扶额:“不至于不至于,别听他的,我肯定不会这么压榨你!”

    李靖不信谶纬,但看着李玄霸和李世民兄弟二人的互动,他知道这时候不该笑,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靖再次拱手躬身:“主公若不嫌弃,即使臣残年朽骨,也愿继续为主公效力。”

    李世民放下手,上前几步将李靖扶起:“我麾下猛将如云,但如今身边能放心托付一军者只有阿玄。但阿玄病弱,我实在不敢让他太劳累。能得李公相助,是我之幸。”

    李靖哽咽:“臣必不辜负主公信赖!”

    柴绍指着自己:“三郎还会谶纬?快帮我看看相。”

    李玄霸道:“驸马?国公?”

    李世民偏头看向柴绍:“未来明君的姊夫?”

    柴绍:“……废话。”

    李世民和李玄霸大笑。

    柴绍神情无奈,一边叹气一边忍不住笑。

    李靖站直身体,看着活泼的主公和他的双生弟弟,嘴角也不由浮现笑容。

    他有预感,在陇西郡王麾下的日子一定会很好过。

    李世民大笑道:“姊夫和李药师来投我们,值得庆祝!阿玄,我们开个宴会吧!”

    李玄霸:“好。但你不可以多喝酒,肉也少吃点,加了很多糖的奶酪更是不能多吃……”

    李世民捂住了李玄霸的嘴:“走,我们去开宴会!”

    他拖着弟弟就跑,边跑边抱怨:“闭嘴!别扫兴!”

    李靖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主公拖着他的弟弟一溜烟地跑得没了踪影。

    柴绍双手兜起来,叹气道:“都长这么大了,怎么性格和小时候没区别?”

    李靖好奇道:“主公和太原郡王小时候是怎样?”

    柴绍道:“还能怎么样?就是这样。二郎一直风风火火,想一出是一出,除了读书习字,我就没见过他静下来的模样。三郎倒是喜静,可惜只要没生病,就会被二郎拉着到处跑,也静不下来。”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失笑:“就是现在这样。”

    李靖感慨:“就是现在这样啊……他们兄弟感情真好。”

    柴绍道:“他们的感情一定会一直这么好。你还没见到李家小五李智云。李二郎李三郎身后再缀一条李五郎小尾巴,才是他们年幼时的常态。”

    李靖道:“我听闻唐国公兄弟并不算和睦。”

    柴绍道:“李元吉那个畜生不算他们的兄弟。至于李建成……”

    他皱眉,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曾经与他为友,不愿说他不是。他身为嫡长,二郎三郎五郎都过分优秀,他又不肯接受自己的平庸,所以走到这一步难免。”

    柴绍对自己这位好友道:“我丈人和李建成,你最好绕着走,别被他们沾上。”

    李靖颔首:“我知道。”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道:“我没想到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会是这样的性格。”

    柴绍道:“我还没想到三郎会谶纬呢。”

    他笑着拉着李靖的手:“快去换衣服休息吧,等会儿去赴宴,以二郎的性格有得闹腾。”

    李靖浅笑:“好。”

    如柴绍所料,特别喜欢热闹,特别喜欢宴会的李世民找到借口开宴会,把认识的人骚扰了个遍,挨个亲自邀请他们来赴宴。

    李玄霸被他拖着跑,怒骂道:“你可以派人去请,为何非要自己去!”

    李世民道:“因为我不想坐在书桌旁做堆积如山的功课!”

    李世民的话太有道理,李玄霸只能跟着他一起去挨个邀请宾客前来赴宴。

    高颎看着前来邀请自己赴宴的两位弟子,眉头皱成了一团。

    最终,他还是长叹一口气,让李世民跑慢点,别累着李玄霸。

    陇西郡王亲自上门邀请,有空没空的人都得给他一个面子。

    勋贵们都很好奇,那位被陇西郡王如此看重的李靖究竟是何人。

    李靖年少时的名声又被人拿出来当谈资。

    这次李靖听到别人提他年少时的事时没有再羞愧,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别人的称赞。

    他现在会立下能配得上年少名声的功劳,自不会再羞愧。

    大隋的宴会都是吃喝开心了,宾客下场一起载歌载舞。

    李玄霸面无表情地横抱着琵琶哐当哐当给他哥配乐,李世民拉着柴绍和李靖在场地正中间跳舞。

    柴绍和李靖跳累了之后,李世民又去拉高颎、宇文弼、薛道衡和长孙晟,与老师们一起跳舞。

    李玄霸继续面无表情地哐当哐当弹奏琵琶配乐。

    李世民暂时休息时,宾客们也起了舞兴,纷纷展现出自己的舞姿。

    有的也弹奏琵琶或者琴奏乐,有的唱起了李玄霸这位文抄公流传现世的曲子词,有的拍着酒坛伴奏……还有的宾客不唱歌不奏乐不跳舞,要来笔墨纸砚来了一副狂草。

    李世民凑上去:“我也要写!”

    他撸起袖子,当即展现出他名传后世的“飞白书”。

    勋贵们哄抢,被高颎瞪了一眼退下。

    高颎将“飞白书”卷起来,递给已经弹不动琵琶的李玄霸手中:“看好你二哥,墨宝不能轻易送人。”

    李玄霸乖巧道:“是。”

    高颎又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退后一步,警惕道:“老师,现在是宴会!”给点面子给点面子给点面子!

    高颎叹了口气,道:“继续玩吧。”

    李世民:“嗷!”

    他拉着李玄霸跳了起来。

    李玄霸表情苦涩。他都主动弹琵琶了,还是没能逃过。

    所以隋唐的宴会习惯是不是有病啊!你们能不能像宋人那样安静地坐在饭桌旁,看歌姬舞姬翩翩起舞?

    李玄霸一边有气无力地跳舞,一边在心里抱怨:【你能不能学学杨广?他看歌舞可不会下场自己跳。】

    李世民压低声音道:“我学他做什么?你不是说他不接地气吗?再说了,杨广私下看歌舞的时候,也会自己去跳舞。”

    皇帝就是这样,勋贵也是这样,我们隋唐特色宴会文化.jpg。

    都燥起来嗷嗷嗷!

    唐国公李智云终于到达西京,接替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坐镇西京大兴。

    西京诸公送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离开时,看着两位年轻郡王的笑容,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场热闹宴会。

    能与他们在宴会上同乐的主公,应该不是刻薄寡恩的人。

    “唐国公怎么还没立陇西郡王为太子?他难道是想和陇西郡王翻脸?”

    “唐国公糊涂啊!”

    “别说唐国公了,唐国公不是李五郎李智云吗?”

    “对哦,李渊连唐国公都不是了。”

    李智云竖着耳朵偷听,心里暗乐。

    没错没错,现在唐国公是我李智云哒!

    高颎皱眉看着李智云。

    李智云警觉,恭敬道:“高公有何指教?”

    高颎道:“你是二郎和三郎的弟弟,也算是我的弟子了。二郎三郎说他们太过忙碌,很久没有好好教导你功课。坐镇西京的这段时日,你要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

    李智云:“……”

    李智云震惊:“啊?!”

    宇文弼、薛道衡、长孙晟上前一步。

    李智云退后一步。

    二兄!三兄!为什么要害我!

    ……

    “阿嚏。”李世民揉了揉鼻子,“肯定是小五在念叨我们。”

    “阿嚏。”李玄霸揉了揉鼻子,“他小时候特别爱读书习字。这次见面,他居然说有好几个月没有看过书,怎么能懒惰如此!”

    李世民点头:“就是就是,我们俩南征北战都手不释卷。”

    他想着马车里那一堆需要完成的功课,就心里发愁。

    自己都要努力读书,小五怎么能不读书?

    李玄霸打完喷嚏后,从怀里摸出书信。虽然已经看了好几遍,但现在闲来无事,他又想再看一遍。

    李世民见弟弟这样,也摸出长孙康宁写给他的书信继续回味,时不时和弟弟交换一下感想。

    “观音婢本来想来西京,但阿姊需要她,她就抛弃我了呜呜。”

    “呜呜什么,为你守住陇西大本营才最重要。西京有老师们坐镇,她来西京无事可做,不如留在陇西。你看我就不催珠娘来西京。”

    “我知道,但我还是好想观音婢。你不想你家珠娘吗?”

    李玄霸合上书信:“……想。”

    李世民叹气:“我们要快点平定天下,好与家人团聚。我想观音婢,也想娘亲了。”

    李玄霸:“嗯。”他也担忧母亲。

    现在李渊应该已经回过神,知道二哥不会乖乖听他摆弄。母亲的信报喜不报忧,不知道母亲有没有被自己和二哥连累。

    应该不会。李建成也是母亲的儿子。

    “二哥,你要努力啊。”

    “嗯……啊?是我们一起努力!别什么事都推给我!你别想偷懒!”

    “啧。”

    兄弟二人一如既往吵吵闹闹,带领着大军一路南行。

    李靖看着两位年轻郡王的背影,嘴角浮现慈祥的笑容。

    他回过神,立刻嘴角下撇,然后看向身边同僚,发现同僚们嘴角都噙着迷之慈祥微笑。

    李靖摸了摸嘴角,不由又笑了——

    三更合一,九千字大章。元旦加更,不减少营养液欠账。大家晚安。

    第178章 前浪死在沙滩上

    蜀郡已经开发了几百年, 不需要打巴蜀,只是从剑门关入蜀,行军不算太难走。

    孙思邈的年纪虽然已经较大了, 但他老当益壮, 比李玄霸看着还要壮硕许多。李玄霸认为自己身体没事了, 让孙思邈在大兴休息,孙思邈坚决不同意,开开心心继续随军。

    李玄霸和孙思邈私下谈心是, 孙医师和李玄霸说了实话——不随军,哪来那么多“大体老师”练手。

    “大体老师”是李玄霸的话,孙思邈学了去, 认为这个称呼很好,要教给弟子们。

    李玄霸先点头, 然后想起来自家夫人就是孙医师的弟子。

    夫人该不会也去军营一边治人一边解剖吧?

    李玄霸叹了口气, 让随军的其他军医好好照顾孙思邈。

    入蜀后,孙思邈给李玄霸等人配了些驱蚊虫和防暑热的草药。他们出发时已经入秋,天气不算炎热,只是偶尔有些秋雨,让山路变得湿滑难行。

    李玄霸和李世民不是急行军, 遇到路难走的情况便就地安营扎寨,一切以安全为上。

    走走停停两月, 李玄霸和李世民才到达成都。

    途中李世民揍了流寇盗贼,上山扫灭了几个山寨,帮蜀郡整顿治安。

    等李世民到达成都的时候, 蜀中有名有姓的豪强在成都城门口排成一排, 纷纷跪迎陇西郡王驾临成都。

    大隋的士大夫大部分时候是不下跪的, 遇到上峰也就是拱手作揖。李世民看到豪强们跪在地上, 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用胳膊肘悄悄撞了一下李玄霸:“阿玄,他们跪什么啊?难道是有什么冤屈?”

    李世民惊得骏马前行的速度都变缓慢了,踌躇着不敢向前。

    李玄霸:【大概是因为你之前剿的流寇山贼很多都是他们支持的人,所以他们以为你在敲打他们。】

    李世民:“哦,这样啊。”

    他确实知道贼寇背后有人支持,但他和阿玄不也支持了王薄和翟让吗?只要没有做太残暴的事,他就没在意。

    现在看来,自己不在意,蜀中豪强挺在意。

    李世民捏了捏下巴,笑道:“也对,虽说他们支持贼寇只是为了在天下大乱时自保,但换句话说也能叫私藏兵甲,是谋逆的大罪。我现在是大隋的陇西郡王,如果想要折腾他们,一顶谋逆的帽子扣给他们,他们就只能家破人亡了。”

    李玄霸瞥了他哥一眼,不想评价二哥脸上的坏笑。

    不知道二哥又要使什么坏,别拉上自己就成。他的事还多着呢。

    李世民倒也没想使坏。他只是借由这群人的恐惧,让他们乖乖配合李玄霸重新统计户籍和土地而已。

    隋朝的基本土地政策是继承自北魏的均田制。不过隋文帝喜欢听人吹牛逼,一亩地当作五倍甚至十倍吹嘘,隋朝统计的耕地面积比完全开发了东北、两广、福建和新疆的新中国建国初期都高。

    巴蜀也一样。朝廷中央档案室里的户籍档案简直没法用。

    李世民会在成都停留一阵子,把巴蜀的户籍重新理一遍再离开。

    现在巴蜀是他的地盘,那就是从乱世脱离了。百姓该重新分田的重新分田,该种地织布的种地织布,社会运转得恢复正常。

    长孙无忌和李寿一直留在成都,已经做了一部分事,替换了部分蜀郡的官员。

    封建时代皇权不下乡,基层的官吏仍旧需要用蜀郡当地的人。李世民无意间吓唬了一番蜀郡的豪强,他们十分配合。

    长孙无忌忍不住向李世民抱怨:“早知道我就和李神通先去剿匪,再和他们商议了。”

    李寿不住点头。这群豪强!给他们脸反而不配合,早知道先揍一顿!

    李世民没有安慰堂叔和妻兄,而是笑得超大声,笑得长孙无忌和李寿都想捶他。

    李玄霸背着手摇摇头,对这次跟随他们出征的堂兄李孝恭道:“二哥就是这个性格,如果他嘲笑你,你别生气,只要不理睬他,他自己就没趣了。”

    李孝恭回答道:“主公不是嘲笑,只是玩笑。他这样对我,是与我亲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李世民和李玄霸进入西京后,就把滞留在西京的李氏族人都安排了一番。一些逃出西京的李氏族人也纷纷回西京,投奔族中两位年轻的郡王。

    李孝恭的祖父和李世民、李玄霸二人的祖父是亲兄弟,即他的父亲李安和李渊是堂兄弟。所以李孝恭虽然是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堂兄,其实关系有点远了。

    原本时空中李渊登基后,把隔了好几房的族亲都封了王,甚至父子都一起随意封王,李世民一登基就呼哧呼哧削爵,累得满头大汗。不过李孝恭未来的郡王爵位,倒是名副其实。他是李氏族人中难得的将帅之才。

    李玄霸扒拉李氏族人中的人才时,就亲自把还在犹豫的李孝恭亲自请了出来。

    李玄霸还找到了李道玄,但李道玄现在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

    李道玄家境不好,听到族兄当了郡王,还梳着两个小揪揪的他就想来投军,被他娘拎了回去。

    李玄霸和李世民说过李道玄原本的遭遇,李世民对李道玄也很上心。

    李世民将腰间短刀送给了李道玄,说等李道玄十五岁,绝对会带他出征。

    “那之前,你要好好读书习武。”

    李道玄抱着短刀,点头如捣蒜,双眼亮晶晶,眼中满是对李世民的崇拜。

    李世民觉得压力很大。

    这辈子李道玄又学他亲为先锋带兵冲锋怎么办?

    李玄霸语重心长:“所以你要改,不能教坏小孩子,你……”

    李玄霸话没说完,李世民就翻身而起跑得没影了,留他弟弟一人在原地磨牙。

    李玄霸想到这件事就头疼,不由再次叮嘱李孝恭:“二哥那种带兵方式一般人学不来,你可千万不要学。如果你和二哥都在前军的时候,记得帮我好好拉住二哥,别让他老是冲锋在前。”

    李玄霸常在后军负责后勤和殿后,不能时时刻刻叮嘱李世民。

    李孝恭此刻还不知道李世民的作战方式,十分自信:“我一定会好好劝说主公。”

    李玄霸点点头,他又给二哥找了一个“监工”。

    李孝恭不仅熟读兵书,庶务也做得不错。

    李玄霸便将李孝恭送到长孙无忌处,与长孙无忌一起应付蜀郡豪强。

    长孙无忌和李孝恭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把蜀中豪强治得服服帖帖。

    他们在成都重开了官学,让蜀中豪强把家中子弟送来读书,明明是拿这群豪强子弟当人质,蜀中豪强还高兴无比,对他们感恩戴德,认为长孙无忌和李孝恭在提拔他们。

    长孙无忌干了一段时间蜀郡太守的活,待庶务理顺后,就将手中的活交给了柴绍。

    将来坐镇蜀郡的是柴绍,他会跟着李世民离开蜀郡。

    原本李世民打算让李寿和柴绍一同镇守蜀郡,但见李寿完全跟不上长孙无忌和李孝恭的工作节奏,不由叹气。

    李寿也觉得很尴尬。

    他比李孝恭还长一辈,居然被个晚辈比了下去。

    最终李世民只好给李寿和李孝恭换了个位置,让李孝恭和柴绍一同镇守蜀郡,恢复蜀郡的社会秩序。等腾出手后,就去名义上已经臣服,但仗着自己山高路远想当国中国的巴郡转转,让他们乖乖当个老实地方官。

    蜀郡的范围不止成都平原,西边和南边的山区都时常有蛮夷骚扰。李孝恭和柴绍还得带兵打仗,也算是独领一军了。

    李世民只给他们留了五千人,剩下的兵要他们自己收编隋朝鹰扬府的旧兵卒。

    柴绍和李孝恭在跟着李世民入蜀的时候学了些练兵和领兵的本事。现在李世民让他们自己带兵,他们虽然忐忑但也很兴奋。

    柴绍和李孝恭年纪差不多,又同住大兴城,虽然以前关系有点远,没有过多接触过,但大兴城的勋贵圈子就那么大,两人还是认识的。

    现在两人既然为同僚,自然很快就成为了好友。

    柴绍还把李靖也拉了过来。

    李靖想了想,拜访了李寿几次,把李寿也拉了过去。

    大家都是陇西郡王的下属,四十多岁和二十多岁没区别,都能成为朋友。

    李世民原本还和李玄霸嘀咕,担心笨笨的堂叔被孤立。没想到李靖这么会做人,他松了口气。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叔父虽率兵先至,未尝身履行阵。山东未定,受委专征,建德南侵,全军陷没;及刘黑闼翻动,叔父望风而破。】

    李世民:“啊?你说什么?”

    李玄霸:【你当皇帝后和李神通说的话。我可不信你会担忧他,你就是想看他笑话。】

    李世民:“……”

    李世民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嘴真损!”

    李玄霸叹气:“你可以别这么损。你倒是不怕得罪他,但别人还是需要顾忌他宗室的身份。”

    李世民抱着手臂道:“我是皇帝,无论他怎么不高兴,难道他还能在我面前诬告成功?”

    李玄霸:“……有道理。”

    李世民昂起脑袋。难得一次把阿玄说得哑口无言,得意!

    把柴绍和李孝恭丢到成都后,在腊月来临时,李世民再次拔营出征,沿着长江出蜀,前往巴郡,然后顺着长江南下。

    在蜀郡的这几月,李世民征收到了足够多的战船。虽然这些战船也就起个运粮运兵的作用,不可能直接在江面上打水战,但出蜀足够用了。

    虽然隋朝的长江商路已经很繁荣,每隔几日就有江南的船只在成都停靠,李玄霸还是有点担心三峡江水过于湍急。

    他哥可是没有打过水仗啊,会不会晕船?

    然后李玄霸看见他哥站在船头,迎着湍急的长江水展开手臂喊“啊”,并带得一群部将跟着展开手臂喊“啊”,连李靖和李寿都被带傻了。

    他默默扭头回船舱,逃得飞快——

    今天突然全家一同感冒,只有一更。希望明天好转。

    碎碎念:

    义旗初起,人皆有心。叔父虽率兵先至,未尝身履行阵。山东未定,受委专征,建德南侵,全军陷没;及刘黑闼翻动,叔父望风而破。今计勋行赏,玄龄等有筹谋帷幄定社稷功,所以汉之萧何,虽无汗马,指纵推毂,故功居第一。叔父于国至亲,诚无所爱,必不可缘私滥与勋臣同赏耳。

    ——《旧唐书》

    李世民哔哔:你打个窦建德全军覆没,打个刘黑闼望风而逃,还想和我家玄龄争功劳(╬◣д◢)ψ?!

    第179章 你说这个叫侦查

    李世民和李玄霸两兄弟带兵路过巴郡时, 没有上岸去巴郡小逛,只在夜晚靠岸时与等候在长江码头的巴郡太守聊了一会儿。

    他们号称带了五万人,实际上只有三万多人, 其中一半是新兵和民夫。老卒中只有五千人是从陇西跟来, 其余都是刚跟着李世民成为老卒。

    李世民从陇西带来的其余精兵, 都留在了关中和巴蜀。

    若不是薛举回到了大兴,房乔等人也又送了万余名过来,李世民手头那点陇西精兵还不知道该怎么分。

    地盘大了精兵太少, 李世民和李玄霸兄弟二人急得互相嘲笑对方每天掉了多少头发。

    但就是三万多人,加上战马牲畜所吃粮草,每月光是果腹都需要十万石。

    现在一石约是后世五十四公斤, 十万石就是五千四百吨。

    这还只是“果腹”,不提吃饱。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看看这消耗, 就知道三万大军不敢轻易更改路线。

    他们船上的粮食看着多, 实际上连一月都不够吃,等刚上岸,粮草估计就剩得不多了,必须要尽快攻城略地,用当地粮仓的粮食来补给军粮。

    在巴郡多待一日, 就是往粮草上点一把火,他们烧不起。

    巴郡太守见两位年轻郡王火急火燎地要离开, 宴会什么一律拒绝,除非他能提供三万人的粮草,只能苦笑着拱手送李世民和李玄霸离开。

    巴蜀虽然常连在一起说, 但巴郡和蜀郡的环境差距很大。

    在都江堰修建后, 成都平原变成了天府之国, 至少只提蜀郡成都平原这一块, 其繁荣程度不输中原。如果把官员派到蜀郡当太守,那是享福。

    巴郡则全是崇山峻岭,朝廷基本只能管到官道和河道附近的城池,其他都是巴人自治。

    就巴郡那走遍全郡都找不到几处平地的地形,现在还是乱世,要提供粮草太难了。

    官员如果外放到巴郡做官,那都是得罪了朝廷,贬谪而来的,所谓“巴山蜀楚水凄凉地”,巴山确实挺凄凉的。

    李世民过了看山看水的兴奋劲后,开始为自己将来的江山忧愁。

    李世民扒拉着不想理睬他的李玄霸道:“阿玄啊,巴蜀还是挨着,情况就大不相同。江山如此大,我要怎么管理啊。”

    正在钓鱼的李玄霸敷衍道:“自己想。”

    李世民继续扒拉弟弟:“怎么能让我自己想?我连出生都不是自己一个人出生!别钓鱼了,反正你也钓不起来,快和我一起愁。”

    李玄霸想把他哥一脚踹进水里。

    什么叫做“你也钓不起来”?没有二哥在旁边吵闹,他早就钓上来了!

    但船就这么大,李玄霸躲不过,只能被他哥骚扰。

    李玄霸把鱼竿固定好,没好气道:“你把治国当打仗呗。远征多少距离需要多少粮草,军令能几日到达,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世民愁眉苦脸道:“我知道,知道才头疼。”

    他双手比划:“这么大的天下……”

    他又把双手收拢:“我好像只能管得了这么小一块地。”

    李世民手肘放在膝盖上,双手托腮,忧愁道:“我还想开疆扩土,打出一个比大汉、大隋都更大的天下呢。”

    李世民忧愁的嗓门很大,李靖等人听到之后,也陷入思索。

    作为武将,皇帝不开疆扩土他们就没有地方赚取功劳。

    但他们不是普通武将,比起自己的功劳,他们更想为年轻的主公解忧。

    他们想跟随的是一位明君,想亲手为盛世添砖加瓦,所以盲目打仗肯定是不行的,每一场仗都得“划算”。

    李靖思索了一会儿,道:“若只是出兵,发当地兵卒,应该耗费的粮草不多。”

    李寿道:“像大隋那样各地都设立鹰扬府吗?但天下一乱,鹰扬府就会叛乱。”

    李靖道:“若天下大乱,没有鹰扬府地方也会叛乱。”

    宗罗睺道:“那我们打突厥呢?现在只是小打小闹,可以去草原抢东西。等我们派大军去草原,草原部落肯定逃得远远的,我们只能靠自己补给。”

    秦琼点头赞同:“当初汉武帝征西域,差点把刚经历文景之治的大汉拖垮。”

    李世民瞅了秦琼一眼,用手拍了拍李玄霸的手臂。

    李玄霸:【秦叔宝每日都在看书,懂得这个有什么值得惊讶?】

    李世民:【哇!】

    李世民:【好!】

    李玄霸:【你不是已经能在心底说两个字了,为什么要分开说?】

    李世民:【累……】

    李玄霸给了二哥一个隐晦的鄙视眼神。

    李世民用自己的忧愁起了个头,下属们就自己聊了起来。李世民没有加入探讨,只安静地在一旁聆听。

    李玄霸换了个地方钓鱼。

    当他终于把鱼钓起来的时候,天下飞下来一只金雕,抓起鱼就跑。

    李玄霸从小板凳上跳起来大骂:“乌镝!别顽皮,小心鱼钩!你要吃鱼我给你做,你抢什么!”

    乌镝在空中“啾啾啾”叫,爪子一松,鱼落在了水中。

    李玄霸:“……”

    李玄霸深呼吸:“寒钩,揍它。”

    在床头栏杆上闭眼小憩的寒钩睁开了它锐利的双眼,振翅飞上了天空。

    寒钩:“啾啾啾!”别顽皮!

    乌镝:“啾啾!~”就顽皮!

    李玄霸看着自己被扯断的鱼线气得脑袋突突突的疼。

    更让他生气的是,李世民又找了过来,抬头一看空中两只雕在打架,又看了一眼李玄霸手中扯断的鱼线,就开始捧腹大笑,并一边笑一边呼朋唤友来一起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

    李靖等人虽然觉得嘲笑李玄霸不太好,但也忍不住拈须微笑。

    秦琼和宗罗睺询问李玄霸,需不需要帮他把乌镝逮住揍一顿。

    还有将领试图帮李玄霸捞鱼,以安慰李玄霸被主公和傻雕气到的脆弱心灵。

    李玄霸挥了挥袖子,回船舱睡觉,谁叫也不出来。

    李世民笑得更加厉害,还专门跑李玄霸床头笑。

    李玄霸本来想忍耐,还是忍无可忍,和他二哥打了一架。

    李世民不笑了,但船上充满了欢声笑语,连后面船只上的兵卒听到两位年轻的郡王再次打架,也忍俊不禁。

    李玄霸真的很不能理解他家二哥,怎么每次出征都搞得像郊游似的。

    他甚至恶劣地想,如果自己不好好搞后勤,饿二哥几顿,不知道二哥还能不能这么轻松。

    李世民听到李玄霸恶劣地威胁,满不在乎道:“所以我把你拴在身边啊,只要你有吃的,就有我一口吃的。你还能饿着你自己?”

    李玄霸:“……”他想起二哥从小到大都从他手里抢食物,更气了。

    李世民小时候总觉得李玄霸手中的食物比他的食物好吃,特别在李玄霸生病,和他吃的东西不一样时,他一定会抢李玄霸的食物。

    尝一口,“难吃”,还给弟弟,并给弟弟一个嫌弃的眼神。

    生病中的幼崽李玄霸:???

    就算是同样的东西,比如兄弟两人一人一张从同一个火炕里炕出的面饼,李世民也肯定要在李玄霸的饼上咬一口。

    当然,他也会把自己的饼给李玄霸咬一口,李玄霸不吃他就追着李玄霸塞。

    李玄霸现在想起来自己和哥哥的童年经历就满脸痛苦。幸亏他年幼时还未适应这一世的身份,又因为时常生病,过于体弱而煎熬,所以性格较为自闭。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怕不是每天至少要和二哥打十次架。

    还锻炼什么身体?和双生哥哥打架就已经能锻炼出腹肌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李玄霸抱着脑袋,为过去的自己悲哀。

    李世民疑惑:“我怎么了?”

    李玄霸抱着脑袋痛斥双生哥哥曾经做过的恶事。

    抢吃的就算了,连尿床都要分自己一半。谁要分这种东西啊!

    李世民眨了眨眼睛,“有这事?”“是吗?”“哇,我还这么做过吗?”“这点小事你还记得,小气”。

    李世民拍着李玄霸的脑袋,语重心长道:“阿玄啊,你要学我,心胸宽广一些。你本来身体就弱,还如此斤斤计较,身体就更不好了。”

    李玄霸:“……”

    他拉着李世民往船边走。

    李世民惊呼:“你干什么!”

    李玄霸道:“和你同归于尽!”

    看戏看得很开心的下属们赶紧过来劝架。再不劝架,太原郡王就要拽着他的哥哥陇西郡王跳江同归于尽了!

    李世民:“哈哈哈哈哈!”

    李玄霸:“死吧二哥!”

    乌镝:“啾~啾~!”

    寒钩:“啾啾啾啾!!”

    李寿对李靖道:“今天也很热闹。”

    李靖失笑:“是啊。”

    今天的船上仍旧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

    热闹愉快的坐船时间转瞬即逝,李玄霸终于上了岸,一上岸就让二哥快滚。

    你不是喜欢亲自当斥候吗?赶紧去!

    李世民哭笑不得。自己是不是逗弟弟逗得过火了?不过阿玄翻旧账的模样真好玩,气得急眼的模样更好玩,这就是当哥哥的乐趣,下次继续。

    “好,阿玄,你就在江边找一处高地安营扎寨。我和秦叔宝先去打探消息。宗罗睺,你保护好阿玄,别让他乱跑。”李世民道,“李药师,你也带一队人去查探附近郡县情况。”

    李靖拱手:“是。”

    李世民又对李寿道:“堂叔,就拜托你辅佐阿玄了。阿玄累不得,只能让堂叔劳累了。”

    听了李世民的拜托,李寿心里十分熨帖:“没问题,尽管交给我。”

    李世民走之前小声叮嘱李玄霸:“堂叔虽然本事不大,但当个文吏为你打下手的能力还是有的,你要多压榨他,可不能让他闲下来,老是想着上战场。”

    李玄霸点头。

    李世民对李玄霸笑了笑,只带了几十个护卫,扮作普通商人离开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湖北,也就是江汉平原位于长江以北的地方。

    三国时孙吴已经将长江以南开发了一遍,但隋文帝登基之后,把长江以南诸多大城池都毁掉,特别是毁掉了建康城这件事,让长江以南经济开发的进度倒退十分严重。

    杨广最爱去的江都其实也在长江北岸。他倒是想等高丽王真心投降就去开发长江以南,但他人都死了,高丽王仍旧对他没真心。长江南岸的开发计划就搁置了。

    李世民要统一天下,现在主要关注的也是长江以北。长江以南的地方,要等平定中原后再谋划。

    上岸时,李玄霸往南岸望了一眼。

    在战国时,这一处的长江以南已经被楚国开发过。楚国曾经定都长江南岸。

    南北朝时,长江南岸沿江的地段也较为繁华,文学昌盛不输中原。

    谁曾想隋文帝会毁城。如今又入乱世,人口本就稀少,长江南岸一眼望去满目荒芜,说不准比秦汉时还荒凉。

    他和二哥已经准备了很久,统一天下的难度并不大,只要按部就班推进就行。真正的困难,要从二哥登基时才会开始。

    华夏乱了几百年,隋朝才统一三十多年,仿佛只是乱世中的昙花一现。

    历史中的唐朝能缔造三百年大一统王朝,哪怕安史之乱后,大唐也只是衰落,不是没了。若论治下情况,比许多王朝强盛时期还厉害一些。

    虽然安史之乱后的唐朝历史后世人关心得很少,好像安史之乱之后就马上接黄巢之乱,唐朝已经进入乱世似的。但历史中这段时间也安定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涌现出许多中兴的皇帝。

    这都是二哥开了个好头。

    现在多了个自己,会比历史中做得更好吗?

    “军师,你在叹什么气?”宗罗睺问道。

    李寿开玩笑道:“二郎刚离开,三郎就担忧他了?”

    李玄霸摇头:“我不是担忧二哥,而是担忧未来,担忧统一天下之后。”

    他背着手看着长江南岸:“我和二哥能做得比原定的未来更好吗?”

    李寿:“……”他突然想起传闻,李玄霸似乎有谶纬之能,还帮李靖看过相。

    虽然李靖没说李玄霸为他相面时说了什么,但看他得意的神情,一定是好话。

    宗罗睺也想起了这件事。

    好像军师也帮秦叔宝看过相,但自己来得更早,军师却还没给自己看过相呢!

    宗罗睺和李玄霸很熟悉,他没有李寿那样踌躇,想到了就问道:“军师,原定的未来是什么?”

    李玄霸道:“贞观之治。”

    宗罗睺感慨道:“年号贞观吗?真是个好年号。军师,我有为贞观之治做过贡献吗?”

    李玄霸点头:“有啊。”

    宗罗睺开心道:“我未来会是国公吗?”

    李玄霸道:“你现在未来肯定是国公,不过在原定的未来英年早逝,兵败被杀。”

    宗罗睺脸色一垮:“别啊,我不想知道这个。”

    李玄霸失笑:“你一脸‘军师快给我相面’,还说不想知道?”

    宗罗睺苦着脸道:“早知道就不问了。”

    李玄霸拍着宗罗睺的肩膀安慰道:“你原本连陇西都出不去,现在你都来看长江了,未来早就改变了。”

    宗罗睺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看来自己以后要更谨慎一些。

    李玄霸在心里叹气。

    可惜二哥不在这里,无人与他分享他的叨叨。

    他可没骗宗罗睺,宗罗睺确实是英年早逝,兵败被杀——败给他哥李世民后被杀掉了。

    李寿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我原定的未来是什么?在大兴郁郁不得志而终?”

    李玄霸摇头:“我二哥能当皇帝,堂叔怎么会郁郁不得志?堂叔当然是郡王了。”

    其实李神通是亲王。但宗室封亲王实在是太过,所以李玄霸便给李寿降了一等。

    李寿先是欣喜,然后干咳一声,觉得好像不是很欣喜:“这个……身为宗室,郡王也正常。我的功劳呢?”

    李玄霸道:“起兵啊。”

    李寿道:“除了起兵呢?”

    李玄霸道:“接连打败仗?然后被二哥骂?”

    李寿:“……”

    李玄霸笑道:“可别告诉二哥,二哥肯定会说他不会骂长辈,让我别胡说。”

    李寿叹了口气,颓然道:“三郎是想劝我别再想独自领兵了吧?”

    李玄霸微笑不语。

    宗罗睺看看李玄霸,又看看李寿,突然疑惑。

    他本以为是自己好奇相面,才让军师对李神通说了这番话。但看军师表情,他又觉得是不是军师故意诱导他提起相面的事,好委婉劝谏李神通。

    李神通毕竟是主公和军师的长辈,现在又没有出过差错。如果他想领兵,主公和军师也不好不给他一次机会。

    但主公和军师显然是认定了李神通带兵本事不行,一点机会都不想给。

    李寿也是这么想。

    他甚至有点埋怨,两位堂侄真是太不给自己面子。自己还没打过败仗,怎么就认定自己不行?如果他跟随李渊,李渊肯定会重用他。

    不过李寿就这么想了一会儿,便摇摇头苦笑,把这点埋怨抛之脑后。

    李渊确实会重用他,但现在李渊连太原郡都出不去。

    再说了,即使他不能为主将,但自己跟在李世民身边,李世民每一场胜仗中奖赏的将领名单中都有他的名字。后世史书记载,他李神通就是次次胜仗,毫无败绩。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错?

    毕竟李玄霸再厉害,但他身体不好,李世民不放心他独自领兵,以后肯定也会一直跟在李世民身边为副手。四舍五入,自己和李玄霸的待遇是一样的。

    李寿不仅说服了自己,还越想越高兴。

    其实他有几分本事,他自己也知道。

    自己身为勋贵,四十多岁了一事无成,本就平庸。李靖虽然比他大几岁,但好歹还是个马邑郡丞,郡中掌管兵马的二把手呢。

    平庸的自己搭上了李世民这辆辉煌的马车,后世人评价自己,那也是“跟随太宗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当世名将”,而且还不累!

    再说了,自己虽然不行,但儿子已经长成。将来自己做不到的事,让儿子去做嘛。

    李寿想起与自己一同躲藏一同起兵,现在留在大兴城的儿子,忍不住又去找了李玄霸:“三郎,你看我家大郎如何?”

    李玄霸微笑道:“这个要相处之后才看得出来。不过我见他勇武,应该是不错的。”

    李寿叹气:“早知道就我留在大兴,让大郎跟着你们。”

    李玄霸道:“我们又不是不回去了。这天下这么大,得打上好几年,他还有的是机会。”

    李寿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他松口气后,又忍不住埋怨自己:“唉,我真糊涂,离开大兴的时候怎么不多考虑考虑。大郎的带兵的本事可能说不上太好,但他胆子大身手好,在军中为一猛将还是绰绰有余。跟随你们南征的机会该让给大郎啊。我都老了,将来家里还是得靠大郎,我和儿子抢什么功劳!”

    李玄霸安慰道:“以后机会还多得是。再说了,留守关中也有功劳,堂叔不必忧心。”

    李寿没有被安慰到,仍旧很后悔。

    他当时没多想,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跟着李世民离开了,现在越想越后悔。

    李玄霸安慰了堂叔许久,又给李寿安排了许多事做,李寿才停止了抑郁。

    一直在李玄霸身后当背景板的陈铁牛小声道:“这才是为人父的正常想法。”

    李玄霸瞥了自家身后亲卫一眼,没好气道:“别多嘴。被人听见,我和二哥都保不住你。”

    陈铁牛道:“有外人在,我从不说话。”

    李玄霸扶额:“你其实可以说……我给了你那么多机会建功立业,你能不能积极点?”

    陈铁牛摇头:“护好郎君,就是我的功业。”

    李玄霸叹气,再次劝说失败。

    李玄霸安营扎寨后不久,南郡郡丞就亲自前来拜见。

    郡丞是太守副手,掌管兵马之权。天下生乱后,郡丞成为每个郡实际的掌控人。又因为出任太守者多为朝中勋贵子弟,他们在天下将乱时就纷纷逃回家中,所以许多郡的一把手都变成了郡丞。

    当初李玄霸在河东郡的时候,河东郡也是由郡丞丁荣管理,后来杨广才派了尧君素去当河东太守。

    天下大乱,两京都已经群盗四起,南方更是早就被群盗分割得支离破碎。

    在江汉平原这一地,号称拥兵数十万的反王都有两个——朱粲和萧铣。其他小反王更是多如牛毛。

    南郡郡丞手中只有几千兵马,已经考虑着投奔哪一路反王。没想到陇西郡王李世民和太原郡王李玄霸居然来了,他当即和郡中残存官吏喜极而泣,赶紧来投奔。

    李世民将来反不反无所谓,反正大隋皇帝都死了。现在天下都是反贼,自己投奔陇西郡王,总比投奔原本地位不如自己的反王强。

    不仅南郡郡丞主动来投,几日后,李世民让乌镝送信,说襄阳已经到手。

    李玄霸满脑袋问号。

    二哥就带着不到一百人去打探消息,怎么都跑到襄阳郡去了?两百多公里呢!

    对比二哥,李靖只是送信,说沔阳郡郡丞已经归降,算是没跑多远,两地也就一百多公里而已。

    一百多公里……

    李玄霸看着二哥和李靖派来的使臣,满眼迷茫:“二哥带着不到百人跑到了四百里之外的襄阳,李靖也带着不到百人跑到了近三百里之外的沔阳。我记得现在还是乱世吧?四处都有贼寇吧?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不怕死吗!!”

    李玄霸深呼吸,重重一拍桌子:“啊?这叫侦查?!跑那么远,他们都不怕死吗?!”

    众部将都低着头,噤如寒蝉,不敢说话——

    二更合一,欠账-1。121w、122w、123w、124w营养液欠账+4,目前欠账11章。

    吃了顿火锅感冒就好了,明天开始努力还账。

    碎碎念:

    隋唐一石约等于54公斤。我算成汉时了,汉时一石约为30公斤,已经更改。

    汉简出土的汉兵卒每月口粮越为三石,但《资治通鉴》中唐兵卒每月最高规格口粮才一石。猜测一石月粮只是训练,饿不死就成,出征应该会更多一些,才能打仗。所以三万人加马匹牲畜,还是算十万石粮草。

    一吨是一千公斤,应该是五千四百吨(扶额),也已经更改。

    好讨厌算数啊!

    光是说打仗消耗大,看官们可能心里没啥概念。说到具体数字,大家就能明白为啥没有收益的开疆扩土是“穷兵黩武”了。

    第180章 一切战术转换家

    李玄霸搁这里无能狂怒, 李世民和李靖也有话要说。

    他们不是非要跑这么远,实在是附近太荒芜,找个最近的大郡问问情况, 就不小心走远了。

    而且一两百公里也不算远。如果策马飞奔, 两百公里两个时辰就到了。

    不过这样比较费马费人, 李世民除了急行军追击敌人的时候,平常不这么折腾骏马和自己,但大半日时间也到了。

    只需要花费大半日的路程, 怎么不算侦查范围了?

    李世民似乎早就料到李玄霸会生气,先派了人传口讯,第二日又送来了亲笔书信。

    李玄霸表示, 这信还不如不送!二哥简直是担心他不生气,特意写了一封信气他吗?

    南郡郡丞担忧道:“我们现在是求援吗?”

    李玄霸深吸了一口气, 面无表情道:“不用。区区萧铣, 我还不放在眼里。”

    南郡郡守见李玄霸胸有成竹,也稍稍放下心来。

    李寿在一旁看到这一幕,颇有些同情李玄霸。

    李世民和李靖两人各带着一员猛将和数十名护卫跑到了几百里外。李玄霸前脚刚进南郡,后脚萧铣打来了。

    主帅副将都不在,就只能李玄霸迎战萧铣。

    还好他们只是人跑了, 兵没带走,否则他们只能闷头跑路。

    李玄霸虽然很少独自领兵, 但他毕竟在雁门郡有过恐怖战绩,他说能打,军中将士都很放心。

    南郡的城墙很久没整修, 不算太坚固, 不能据城而守。且自己这边兵力与萧铣差别不大, 李玄霸直接在城外安营布阵, 做出和萧铣硬碰硬野战的模样。

    李玄霸还派了使者去拜访萧铣,询问萧铣这次出兵,是否知道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已经来了。他迎头撞上自己,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如果是不小心的就赶紧滚,现在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是来剿灭宇文化及的,暂时没心情理睬他。

    如果是故意的,那两军就好好做上一场。

    李玄霸摊开地图,用郡守府内的堪舆图与自己印象中的地图做对比。

    陇西、关中和中原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但南方的割据势力与原本历史中无二。

    以长江为界,反王朱粲在湖北、河南徘徊,主要活动范围是南阳盆地和河汉平原;萧铣在洞庭湖附近,现在以巴陵郡(湖南岳阳)为都城,试图统一湖南,进攻巴蜀;林士弘在鄱阳湖附近,图谋福建两广。

    南郡的郡城在江陵县。在原本历史中,萧铣就是在今年攻占南郡,定都江陵。自己凑巧碰上了。

    “铁牛,这次你为先锋主将。”李玄霸道。

    陈铁牛虽然很想继续给李玄霸当护卫,但秦琼和宗罗睺都跑了,现在军中没有厉害的将领,他只能领命了。

    陈铁牛道:“郎君,你小心些,不要太靠近战场。”

    李玄霸无奈摆手:“别啰嗦。”

    陈铁牛心里委屈。郎君还说二郎君我行我素,郎君不也一样?

    “南郡水网众多,他们的粮草应该是水运。你坐镇南郡,我带人去偷袭他们的粮草。”李玄霸道,“萧铣和他部将带兵的本事还不一定比突厥人和吐谷浑人强,你知道怎么做。”

    陈铁牛:“郎君!这……”

    李玄霸打断道:“这是军令!”

    陈铁牛只能无奈抱拳:“遵命。”

    李玄霸又叫来李寿和南郡郡丞。他让南郡郡丞配合陈铁牛出战,李寿在南郡安抚百姓和安排后勤。

    李玄霸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能否打胜仗,就看能不能在南郡凑够粮草。堂叔,你要多费心了。”

    李寿严肃道:“请太原郡王放心,我很擅长向豪强讨要粮草。”

    他好歹是能从零开始拉起一支兵马的人,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筹粮的本事可大着。

    李寿领命后,改换称呼,担忧道:“三郎,你独自去偷袭他们的粮草,会不会太危险?”

    李玄霸笑道:“我不会亲上战场厮杀。我这点力气,想杀敌都砍不动对方的骨头。”

    李寿失笑,开玩笑道:“你有自知之明便好。”

    李玄霸安排妥当后,就点了五千精兵前去偷袭萧铣。

    萧铣的行军动向他已经派斥候打探好了,在派出使者训斥萧铣时,李玄霸就同时出发。

    因为早就知道萧铣在巴陵郡,李玄霸又记得今年萧铣会逆江而上,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李玄霸之前和李世民在船上商议过,如果萧铣听见他们到来,老实地蹲在巴陵郡,他们就先干掉朱粲,再去招降萧铣。

    谁知道李世民和李靖去打探个消息,萧铣就卡着时间过来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时代没有电话网络等实时通讯工具,李玄霸都怀疑萧铣是专门瞅准了二哥和李靖不在的时候过来阻击他。

    虽然他不惧萧铣就是了。

    离开前,李玄霸把萧铣麾下部将的名字来历告知了下属。

    萧铣不是自己起兵,而是岳州校尉董景珍等鹰扬府中低层将领叛隋,觉得自己的身份太低,不能服众,就把南梁宗室萧铣找了出来,推萧铣为帝。

    所以萧铣称王称帝之初,内里就充满了政治斗争,很符合南朝的刻板印象。

    萧铣凭借政治手腕,挑拨部将中比较有实力者的关系,斩杀了几个面服心不服的下属,现在已经基本能控制麾下势力。

    只是萧铣的本事就点在了政斗上,因他不是自己起兵,下属都是带兵来投,他一直很没有安全感,所以表面上对人宽和,实际上猜忌心很重。

    萧铣后来基本占据了长江以南,刚有一点和大唐划江而治的雄主气度。江那边大唐集结大军准备南下,他居然要罢免所有将领,遣散所有兵卒,让他们回家种田。

    明明有长江天堑,李靖和李孝恭带兵攻打萧铣时,就和武装游|行似的,基本大军到了敌人就降了。

    李玄霸分析萧铣的心理,萧铣身为南梁宗室,虽然落魄了些,也是自诩勋贵子弟,恐怕对麾下贼帅一直都又瞧不起又惧怕,总觉得这群人才会威胁自己的安全,同是隋朝勋贵子弟的李渊在他投降后,说不定反而会厚待他。

    当时李唐朝中有许多萧氏子弟,萧铣估计以为他到了长安,也会被李渊当座上宾。

    但他料错了。

    李渊对反王们心胸很狭隘,只要是称王的人,无论是捕获还是主动投降,李渊一个人都没放过。

    不过萧铣若是投降自己和二哥,只要他投降得够利索,这次倒是可以保他一命。

    “我这算不算心理侧写?”李玄霸放下毛笔,自娱自乐地笑道,“萧铣麾下部将多是隋朝旧将,劝降的可能性很大,但先得给他们一点压力。如果二哥在,把二哥放出去就行了,唉……”

    李玄霸摇摇头,连连叹气。

    领兵打仗不是他的长处,他要殚精竭虑谋划好每一步才敢出手。要是二哥在,二哥就算放空脑子都能随便碾压萧铣,更何况现在还有李靖。

    所以自己这方有李世民和李靖,居然全部不在场上!

    李玄霸想着想着,又开始生气。

    “军师,我看到敌军的船了!啧啧,这船怎么看上去和民船似的,上面的兵卒和民夫纪律也很散漫,不像个正经军队。”

    将领兴高采烈来报。

    李玄霸从生气中冷静下来,道:“萧铣麾下主要将领都曾经是隋朝鹰扬府将领,他们带兵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要轻敌。”

    李玄霸起身,笑了笑,又道:“但也无须紧张。他们对我们而言,确实是乌合之众。你们做好我安排的事,就能轻松获胜。”

    将领抱拳:“军师放心!末将绝对不会出错!”

    李玄霸点了点头,道:“给他们打个招呼吧。”

    李玄霸下令后,兵卒从上游放下了一排用链子绑着的小船,拦住了运粮船的路。

    这么明显的劫掠,敌军都没回过神来,只是在骂又有哪家小匪不长眼睛。

    直到火箭点燃了小船,火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才有部分曾经打过南朝的老兵感到这一幕有点眼熟。

    这时候李玄霸停靠在支流的船只从下游驶出,堵住了他们的来路。

    岸边的投石机也投出了火药,还有小船悄悄来到水中,带着浸油的干草悄悄挨着运粮船燃起了热情的火焰。

    袭击装着粮草的木船,火攻屡试不爽。

    李玄霸都不需要看风向,只要前后左右和上空都放火就行。

    李玄霸坐在马背上,在岸边看着江中红彤彤一片火海。

    真是过于轻松了。

    “如果是正规军,不会这么轻松。”李玄霸对身后人道,“运粮船附近肯定有斥候打探前后的情况,哪可能我们的大船在他们经过前先大摇大摆地驶入支流,他们居然视而不见。”

    “确实眼瞎。”李靖道,“不过也是太原郡王神机妙算。”

    李玄霸没好气道:“萧铣麾下都是散装兵,还没整合成功,何况他刚杀了一个部将,人心正是不齐的时候。如果他们攻下了南郡,以一场大胜稳定了人心之后,我倒是要用上些计谋。现在哪需要用计谋?”

    他又看了一眼江面,心疼道:“我高估了他们,浪费了火|药。”

    李靖哭笑不得。

    沔阳原本也是萧铣的活动范围,后来萧铣暂时定都巴陵,沔阳基本荒废。再加上萧铣重用巴陵人,对在沔阳骑兵的贼帅不是很上心,沔阳城中豪强对萧铣很是不满。

    李靖打探到这个情况后,便冒险展露身份劝降,果然成功。

    劝降成功后,李靖就得知了萧铣要进攻南郡的计划,匆匆赶回来。

    赶回来前,他先绕道去侦查了敌情。

    不然一百多公里的距离,他不到半日就回来了。

    李靖搜集好萧铣军队的情况后,踌躇满志,想来个领兵初秀。

    谁知道他回南郡,得知李玄霸已经带着兵马去奇袭了。

    在陈铁牛的请求下,李靖赶紧跑来帮忙。

    谁知道他又迟一步,李玄霸已经把火点燃了,正在岸边看火海,心疼花费了太多火|药和油脂。

    “我本以为萧铣的部将多为鹰扬府将领,可能比普通民贼难打一些。看来那些鹰扬府将领也没怎么打过仗,居然连水战火攻都不防。”李玄霸摇摇头,继续心疼。

    虽然说狮子搏兔需要全力,小看对手容易阴沟里翻船,但火|药和油脂真的很贵。后勤大总管李玄霸想想就难受。

    看着李玄霸肉疼的模样,李靖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赶紧劝降吧。若他们快点投降,把运粮船的火灭了,赚几船粮草也能抵消些郡王的心疼。”

    李玄霸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烟雾太大,我会咳嗽。”

    李靖知道李玄霸是故意把功劳让给他,拱手听从。

    李靖策马离开后,李玄霸看着北边皱眉。

    李靖都回来了,我哥跑哪里去了?他难道不知道萧铣打来了?不可能啊。萧铣这傻子不仅不知道他和二哥来了,行军计划也丝毫没有保密。二哥应该知道了才对。

    其实他虽然嫌弃萧铣,但萧铣此次行军如此粗糙倒也正常。

    萧铣的势力今年才拉起来,处于草创阶段,还是一盘散沙。自己带的军队在隋朝还强盛时,也是一支精兵强将。再加上有心算无心,打了萧铣一个措手不及,萧铣反应不过来很正常。

    估计萧铣现在正头疼,从哪冒出来的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

    不过萧铣虽然弱,也不是二哥把大军丢给自己去打仗的理由啊。主帅呢?主帅丢下大军和弟弟跑路了?二哥你是不是有病!

    ……

    “阿嚏。”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对秦琼和从李靖那赶来的宗罗睺道:“阿玄肯定在骂我。”

    宗罗睺道:“萧铣估计都快到了,主公真的不回去?”

    李世民笑道:“阿玄在雁门郡时可不是吓退几十万突厥人,而是先差点阵斩始毕可汗之后,才逼退了突厥大军。现在阿玄带着的精兵不比萧铣少,萧铣还不知道我们来了,阿玄轻松就能给萧铣一个迎头痛击。”

    秦琼无奈道:“主公,军师肯定能赢,但这不是你丢下他和大军的理由啊。”

    宗罗睺连连点头。

    李世民叹气:“我也没办法啊,我刚来襄阳,朱粲就打过来了,我总不能丢下襄阳不管?襄阳城里的官吏都跪在地上哭求我了。我先守几日襄阳城……”

    宗罗睺道:“然后再回去帮军师?”

    李世民脸一板,手一摊:“然后催阿玄赶紧打完萧铣,前来救我。”

    宗罗睺:“……”

    秦琼:“……”

    站在李世民肩膀上的寒钩沉沉地叹了口气。

    它怀疑这次首领临时把乌镝换成了它,就是怕乌镝告状。

    李世民看着两位心腹爱将满脸无语的表情,大笑道:“别担心别担心,襄阳城坚固,城里粮草也充足,守个一两月轻而易举。阿玄绝对赶得及救援!”

    秦琼苦涩道:“主公,守城倒是没什么,但为何你不让罗睺多带点人来?我们现在就只有两百人啊。”

    李世民双手枕在脑后,微微抬起下巴,笑容灿烂:“襄阳城里有兵,我们只是为将而已,不需要多少人。再者我要是带太多人,阿玄不就知道我要守襄阳了吗?他一定会分兵。分兵虽然也能赢,但就不能全歼萧铣部众了。”

    ……

    “以我对我哥的了解,就算萧铣再弱,他没事也不可能丢下我和大军不管。”李玄霸清点完粮草后,一边继续派使者劝降萧铣,一边对李靖、李寿道,“二哥静悄悄,一定在作妖。他一定想搞个大的!”

    李寿和李靖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疑惑。

    什么静悄悄,什么在作妖?

    李玄霸深呼吸,双手交握放在下颚,咬牙切齿道:“我看十有八、九是朱粲攻打襄阳,他正在协助襄阳郡丞守城呢!”

    李寿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道:“我们迎面撞上了萧铣就已经够巧合了,二郎……主公北上襄阳城,还能迎面撞上朱粲?这也太巧了!”

    李靖也苦笑:“江汉一带势力最强的反王就是朱粲和萧铣。这还能两个都撞上?”

    李玄霸腹诽,替身使者都是相互吸引的,所以隋末群雄当然也可能会互相吸引。

    不过萧铣本来就会在今年攻打南郡,与其说是碰巧,不如说是自己碰瓷。倒是朱粲一直四处劫掠,行事没有章法,二哥碰上了朱粲,真的算是巧合了。

    “堂叔,李药师,我带一万人离开,你们能全歼萧铣吗?”李玄霸问道。

    李寿苦笑:“你是知道我的,我带兵本事不行,你问李药师即可。”

    李靖想了想,摇头道:“打赢很简单,但全歼很难。此地水网密布,山林繁茂,他若遁入山中,我们很难追寻踪迹。”

    李玄霸道:“那我给你两万人,派你去攻打巴陵呢?”

    李靖眼睛一亮。

    李玄霸道:“你前几日去观察过巴陵城的情况。我为你拖住萧铣,你能在几日内速克巴陵?”

    李靖微笑:“连同行军,三日足矣。我可以下军令状!”

    李玄霸道:“军令状就不必了,你尽力而为。我会在你拿下巴陵前死死拖住萧铣大军。”

    李靖拱手:“靖绝不负军师信任!”

    李寿差点咬住舌头。

    这……这算围魏救赵吗?不对啊,围魏救赵的目的在于“救”,李玄霸不让萧铣退军啊。

    李寿满心糊涂,但看着李靖已经懂了,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懂,便装作自己也懂了的模样,表示自己一定会协助好李玄霸守住南郡。

    然后,李寿就看着李玄霸把南郡城门拆了,不仅带着归降的官吏和其家属,甚至把南郡的百姓都带走了,花了一日时间到达沔阳郡。

    李寿:“?!”这是在干什么?!

    萧铣被烧了粮草,军中正人心惶惶,只能暂时安营扎寨休整。

    部将们吵得面红耳赤,有说退兵的,有说去南郡周边抢粮食的,有说干脆不管不顾直接上然后被骂“别送死”拖走的。

    萧铣正头疼着,突然听到兵卒来报,太原郡王带着他的十万大军去沔阳了。

    “为何抛下南郡去沔阳?”萧铣不得其解。

    兵卒道:“据探子说,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此次南征的目的是为隋朝先帝报仇,诛杀宇文化及。隋朝皇帝催得紧,让他赶紧去江都。”

    “这样吗?”萧铣仍旧困惑,“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还真的是大隋忠臣,听命于洛阳朝廷?”

    萧铣仍旧觉得有鬼,李玄霸离开得很不自然。但粮草被截断,大军快要断粮了,必须定下行进计划。既然李玄霸已经离开南郡,他还是决定先入南郡城,等吃饱肚子再做打算。

    然后,萧铣看到了南郡空荡荡的城门。

    然后,萧铣又看到了南郡空荡荡的库房。

    最后,萧铣发现连城里的百姓都没几个,能敲诈出粮食的稍稍富裕点的百姓都跑光了。

    萧铣:“???”敢情太原郡王不仅自己带兵离开,还是携民离开?

    南郡城经历了乱世,本来人口就不多。李玄霸把南郡城能带走的人都带走了,萧铣部众全部傻眼。

    就算要吃人肉干粮,也得有人啊!

    于是萧铣部众一片哗然,请求赶紧退回巴陵。

    萧铣下令在城里休息一日,明日再去附近村庄抢掠粮食,并派人前去巴陵,再运些粮食来。

    虽然南郡的城门都被拆了,但他也算是入主南郡,哪能轻易离开?城中无人,把其他地方的百姓迁来便是。

    当晚,萧铣刚入寝,忽闻外面人声嘈杂,赶紧穿衣起身:“怎么了?!”

    亲兵抱来盔甲,大喊道:“太原郡王杀回来了!主公赶紧穿甲!”

    萧铣:“???”李玄霸不是刚走吗?!

    ……

    “三郎……啊不,太原郡王……不不不,军师,”李寿结结巴巴道,“这是什么战术啊?”

    他不要脸面,憋不住了。真的看不懂啊!

    李玄霸:“啊?战术……呃,我想想,这个战术叫‘一切战术转换家’。”

    李寿瞠目结舌:“什、什么战术?”

    李玄霸认真道:“‘一切战术转换家’,就是换家。我把空荡荡的南郡留给他,让李药师去偷粮草充足的巴陵,然后趁着他们惊诧之时再把他们堵在南郡城。”

    “我们现在只有一万人精兵,加刚征发的民夫青壮也就五万人左右。他们号称十万雄兵,精兵估计有两三万。”

    “但南阳郡城不大,只有两扇大城门。如果堵在城门处,就像是守在关隘一样,只需要弓|弩手就能堵住他们。”

    李玄霸解释完自己的战术后,学着他哥捏了捏下巴:“南郡城小人少,可以带着百姓走,什么都不给他们留;萧铣部众又还未整合完毕,斥候很不专业可以被我耍着玩。我才能用这个计谋。”

    他看了眼差点被自家将士杀进城的萧铣部众,表情古怪道:“不过我太高估他了。早知道他的部众只有这点战斗力,我就不用急匆匆带着百姓离开,白白耗费粮食和赏钱。”

    没有赏钱,百姓哪会跟着跑啊?就算他吓唬百姓萧铣会屠城,百姓也是能不动就不动,舍不得离开家。他把从萧铣那抢来的粮草分了出去,又才哄得百姓离开。

    李玄霸再次心疼得捶胸顿足。

    亏了亏了,从萧铣那抢来的粮草都白白浪费了!

    李寿本来对李玄霸的“换家”战术惊为天人,总觉得这个计谋怎么想怎么不靠谱,最后居然真的还能赢!

    别说拖住萧铣大军,他觉得敌军那没斗志的模样,萧铣都要出城投降了!

    现在见李玄霸满口“浪费”“肉疼”“我的粮草啊”,李寿心中惊讶淡去,忍俊不禁。

    李寿笑道:“粮草本也是萧铣的。能速胜支援主公,还是划算的。”

    李玄霸道:“说得对,都是二哥的错!浪费的火|药和粮草都要算在二哥头上!”

    李寿:“……”我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该劝降了。”李玄霸道,“萧铣只是被贼帅裹挟造反,他自己没有主动起兵,我们这是解救他。”

    李寿失笑,拱手作揖道:“军师所言极是。属下愿入城劝降!”

    李玄霸颔首:“去吧,我恭候你的好消息。告诉萧铣,巴陵已经被我军攻克,沔阳郡也早已经归降。他除了投降,无处可去。”

    李寿:“是!”

    李寿点了一队护卫离开。李玄霸看向暂时休战的城门,又转头看向北方。

    “乌镝。”

    “啾。”

    “明早给二哥送信,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要弑兄。”

    “啾啾啾!”

    “现在不行,你有夜盲!晚上看不清路!”

    “啾?”

    乌镝歪头。

    真的吗?我不信!——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10章。

    碎碎念:

    萧铣聚乌合之众,当鹿走之时,放兵以夺将权,杀旧以求位定,洎大军奄至,束手出降。

    ——《旧唐书》

    伪将周法明以四州降……伪将雷长颍以鲁山降……伪江州将盖彦举以城降。孝恭、靖直逼其都。

    ——《新唐书》

    萧铣已经发展了五六年,坐拥长江以南流域的时候,也还是乌合之众。617年他刚起兵,应该更弱。

    三强耗费的火|药粮草确实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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