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窗棂,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桑宁浑身僵硬,这瞬间,她心中残存的所有侥幸尽数湮灭。
那天在城楼上,谢三果然发现了她。即使没有当即发难,也不准备轻易放过,否则何必把这样的恶心人东西送到她面前?
宝石冰冷又绚丽,曾经盘踞在她的颈间,毒蛇般迤逦缠绕,与拴住禽畜的锁链没有本质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细金链外表更华美。可即便宝石再价值连城,依旧束缚着她的肉.体,更践踏了她的尊严。
谢三就是想提醒自己,别忘记宅邸中堪称屈辱的过往。
她越狼狈。
谢三的兴致就越浓。
毕竟主人怎会顾及玩具的想法?
她所有的反抗与挣扎,不过是供他取乐的趣事罢了。
桑宁捏住木盒的指骨泛起青白,她强忍着把细金链扔出去的冲动,抬眼望着小厮,哑声问:“这是谁给你的?”
小厮恭声回答,“有位年轻的侍女交给奴才的,说是您无意间遗落的爱物。”
爱物?
桑宁暗骂谢三无耻,这东西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一名女子会喜欢,哪里称得上爱物?
“她还说什么了?”
小厮连连摇头。
事到如今,谢三明显对她的身份了如指掌,他知道自己是桑家的女儿,可仅凭长夏侯府,还不足以让身为皇子的他生出忌惮之心。
这条细金链就是最好的证明。
“姑娘,有何不妥之处?”小厮见桑宁脸色不好,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忐忑不安的发问。
“没什么,我以为再也看不见这东西了。”桑宁自嘲的弯唇,是她高兴得太早,那段让人透不过气的梦魇一直未曾远离,反而如影随形,肆意纠缠。
她按手按住胸口,反复默念:
再等等,再等等,只要她嫁给了沈既白,这场噩梦就该结束了。
谢三再张狂无度,也不会做出强夺人.妻的恶事。
桑宁深呼吸几次,强行克制胸臆间翻涌的怒火与慌乱,视线重新投注在乞儿身上,追问道:“把头发悬挂在房檐下,可是京城当地的旧俗?”
乞儿仔细回忆,“这种说法早就有了,只不过最近被拍花子的妇人幼童多了些,各家各户病急乱投医,才用上这种办法。”
“那你亲眼见过游方和尚拍花子的过程吗?”
“没见过,反正流言传开后,去罗汉殿的人就少了,除非是那种数年没有子息的妇人,否则谁敢冒这个险?这是拿命在赌。”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桑宁心中了然,她从荷包取出些散碎银两,放在桌上,轻声道:“若是还有人去罗汉殿进香,你就往茶楼送个口信,我会派人过来的。”
乞儿不明白眼前的贵女为何对失踪妇孺感兴趣,但银子是实打实的,只要有钱拿,他们这群衣食无着的乞丐也不会刨根究底,自讨没趣,惹怒心软又好说话的贵人。
眼见着乞儿点头应是,桑宁坐立难安,再不愿在此地多做逗留。
她知道,以谢三的掌控欲极强,向来不允许任何背叛与失控。
他认定了自己属于他,便会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不会有半点遗漏。
他清楚她在茶坊,也清楚用何种手段能打消小厮的戒心,将木盒送至自己面前。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中。
桑宁闭了闭眼,不敢继续想下去。那个男人无比危险,即使没出现在她面前,也让她吓得发抖。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对谢三的恐惧,狼狈的露出马脚,继而带累家人。
桑宁一语不发的坐上马车,盈朱瞧见被少女紧紧攥住的木盒,问:“姑娘,要把这条金链收进妆匣么?”
“嗯。”桑宁应了一声,搭在膝头的手紧了又松,指尖泛起青白。
她再也不想看见那条细金链。
这东西和谢三一样碍眼。
*
青年坐在案几前,用软布擦拭佩剑沾染的血迹。
“她收下了?”
侍女对三皇子又敬又怕,语调恭敬至极,“奴婢没见着桑二姑娘,只把木盒交给了侯府奴仆。”
“把那几个乞儿带过来。”谢三沉声吩咐。
侍女应诺,很快便去而复返,将方才出现在茶坊的四名乞儿引进书房。
不同于茶坊的吵嚷喧闹,别院安静异常,针落可闻。
四名乞儿看着威武健硕、满身煞气的侍卫,也知道这位公子不好惹,他们吓得两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见过大人。”
年岁最大的乞儿声音颤巍,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向位于上手的青年行礼。
“那名姑娘同你说了什么?”谢三头也不抬的问。
乞儿咽了口唾沫,眼前的贵人可不像那位姑娘一般温和好说话,此地摆设华美讲究,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明显是能要命的。
若是自己言行失当,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不敢隐瞒,三下五除二把桑宁与他交谈的内容原原本本吐露出来。
“那位姑娘询问屠户家失踪娘子的情况,还让小人盯紧前往罗汉殿的香客,随时知会于她。”
谢三屈指轻扣桌案,眸底闪过思索之色。他回京时日虽不长,却也听闻妇孺失踪一事,桑驰身为大理寺卿,若是不尽快侦破此案,只怕会带累整个长夏侯府。
覆巢之下无完卵,桑宁担心也在常理之中。
谢三眼底微冷,要不是刚处置了一个细作,周身煞气萦绕,他定会亲自前往茶坊,抓住她。
他清楚记得,当初还在边关时,自己曾斩杀过一匹白狼,狼皮坚硬又光滑,浸润在滚烫鲜血中,把小姑娘直接吓哭了。
后来他把硝制过的狼皮铺在榻上,威逼利诱,让桑宁趴伏其上。
那双莹亮的杏眼噙泪,肌肤雪白,黑发柔顺如绸缎,配上剔透璀璨的宝石,画面美得惊人。
青年擦拭刀刃的手微顿,气息也不似先前那般平稳。
“下去。”谢三嗓音冷淡。
侍女忙不迭的带上几名乞儿,退走。
房中仅剩谢三一人。
他放下佩刀,思索该以何种方式让桑宁乖乖回到他身边。
如今的她,不再是那个被虎豹豺狼窥伺的农家女,而是长夏侯府的二姑娘,生父官至从三品,任大理寺卿,还让她和探花郎沈既白定了亲。
这桩婚约必须尽快解除。
桑宁从前属于他,往后也只能属于他,不容任何人染指。
若是沈既白识趣的话,就立刻退亲,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余光瞥见桌角不起眼的画纸,谢三缓缓展开。
铜镜中,少女半张侧脸秀气可爱,唇瓣嫣红,也软得不可思议。
谢三越想,眸色就越深浓,喉结也跟着上下滑动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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