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事被他一再提及,便是九千岁已经习惯了骂名面容不变,此时却还是变色。
“莫再这般唤我!”
已经下地的谢令月回首轻笑:“我当然晓得,外人面前要叫夫君;私下里,我就是喜欢叫哥哥。”
谢令月就是要将这个对于陆寒尘来说独一无二的称呼刻在他心上,以后每每他对李昭辰再生恋慕时总会有几次想起唤他哥哥的人。
这也算是一种温柔的强势罢。
对守在屋外的人说了声传膳,谢令月起身强硬扶着人去净室盥洗;刚开始陆寒尘抗拒他的动作,可在他差点跪倒在地时,还是颤手扶住这人的胳膊。
银牙暗咬,眉眼森森,陆寒尘再一次生起杀心。
可谢令月依旧随意自在,将人送去净室后就出来坐在轩窗下的梳妆台前;净室里扶着腰的陆寒尘终于轻嘶出声,更气了。
二十三年来,九千岁一天内的面色变化赶超以前所有。
一刻钟后,穿着玄色内衫,同样玄色交领锦缎直身的陆寒尘从净室出来就看到谢令月已扮好女装;墨发随意束起,茶花红的立领短袄,金线刺绣的茶花纹样,玉白花瓣,青草绿的几片花叶点缀,内衬玉白圆领内衫;绛红缂丝马面裙垂落在地,同样金线刺绣的纹样。
骨节修长秀美、白玉般的手指正忙着在中厅圆桌前布菜,真正的端庄秀美贤淑。
九千岁这才发觉这人又比自己矮了几分,怒气又将翻涌。
怪道这人一直着高立领上裳,原来是用来遮掩缩骨后还能看出一点的喉结;垂落地面的马面长裙,可不就是遮掩他明显比寻常女子大出一些的脚么。
那日在诏狱他为何不看细一些,总能发现些端倪,也不会给自己招回来这样难缠的祸患。
怪只怪他那日被李昭辰的话乱了心神,只沉浸在自己的神伤之中;想着谢家那般境地,不如就选谢楝嫡女,也算帮谢家保下一点血脉,总之他不会亏待。
更想不到的是原本的中山王谢楝竟然真的能把嫡长子充作嫡女,若不是亲眼所见,说出去谁信?
哪家高门勋贵舍得将唯一的嫡长子当作女子,只求降爵,怕不是脑子有疾?
可偏偏谢家就真的做了。
陆寒尘更不敢相信的是,眼前人看起来明明是端庄贤淑的高门贵女典范,谁知在床榻上竟会化身为虎狼,索求无度。
不能再想,调匀气息的九千岁只觉心中无限憋屈。
谢令月,谢令月···好一个谢令月。
还真是肆无忌惮、色胆包天,只看日后究竟鹿死谁手。
便是嘴里吃着这人亲自做好的可口粥食,便是这人殷勤为他夹菜,便是他面上都是明媚讨好的笑意···也抵消不了他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只要想到昨夜自己在这人身·下绽放的种种情态,九千岁就恨不能时光倒流。
如此,在北镇抚司那日他就会杀了这人,也不会经历昨夜那般的无奈、无助与羞耻···管什么恩情可言。
最让九千岁觉得不可原谅的是,昨夜有几个瞬间他竟然真的动情了,他哪里还有脸面见李昭辰。
用过早膳,天枢来回话,陆寒尘跟着几人去了前院;布置喜庆的正院他是待不下去了,尤其是暖阁里,总会提醒他昨夜经历了什么。
谢令月亦知这人现在对自己的防备,且陆寒尘的身份与职权本就要处处谨慎;因而他只是强调自己会去前院与夫君一起用午膳,还额外叮嘱让他今日坐卧最好多用软垫。
身形恢复冷寒的九千岁当时就趔趄一下,步履生风出了正院,生怕这不要脸皮的狼崽子再叮嘱天枢几个搀扶自己过去。
九千岁不要面子的么。
路上天枢发现自家督主浑身的戾气,以为他还是因不得不娶亲而生怒;又想到自己根据夫人提点查到的事,还有回府后玉衡第一时间与他说的事。
天枢私以为夫人是个不错的,并不是京都传言那般,想要帮着说几句话,这样夫人日后在府里也能好过些。
“属下回府就听玉衡说了,夫人帮督主解了药性之后,不顾劳累亲自为您下厨,还要准备午膳;依属下所见,夫人还是惦念您的,督主···”可少迁怒夫人些。
话被更冰寒的语气打断:“你们倒是愿意为他说话,这便觉得夫人好了,哼!”
九千岁再一次感受到了憋屈,那狼崽子当然有精力下厨,劳累的是他好么。
想想自己差点被折腾死,谢令月下个厨怎么了?
不知怎么又惹怒了督主,天枢很明智不再多言,紧跟上。
哪知九千岁步伐稍缓:“你与摇光说一声,只要夫人的要求不是过分的,都尽力满足。”
罢了,想到这人昨夜一开始的温柔,还有晨起醒来他说的话,又不顾身份亲自为自己下厨,再加上自己的身子也没有那般不舒服,可见那狼崽子是真的为自己思虑了几分。
怎么说狼崽子也是为了给他解除炼心之药性,免了他日后受苦,虽说强势了些,可他到底上心自己的身子。
九千岁心间一角寒冰悄然消融,不说曾经的几次恩惠,便是昨夜狼崽子的一些表现也可圈可点,他陆寒尘又不是真的不识好歹。
谢令月才十八岁,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呢,九千岁深觉自己没有必要与他斤斤计较,该给的好处就给。
如此,日后真要杀他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愧疚。
九千岁忽然就觉着自己也算个好人,至少面对谢令月的时候是这般。
也就是谢令月不知道陆寒尘现在心中所想,不然肯定会来一句:我谢谢你哦,这是宰羊之前先给喂饱么。
到了前院正厅,天枢才想起来问他们督主身上的炼心可都解了,可无恙;得督主亲口道一切都好,天枢这才松了口气,暗自感激夫人,他甚至诡异的觉着督主娶的这个夫人真是娶对了。
知晓自己主子心意的天枢深觉蜀王殿下不值得,尤其在他查清昨晚的事之后,更加肯定蜀王就是在利用自家主子,他真正心悦之人是那白清涟。
若不是夫人昨夜提点,天枢根本发现不了。
悄悄看了眼坐在上首的主子,天枢很想问一句,主子可是早就知晓这件事,那主子心里该有多难过。
幸好,阴差阳错之下主子娶了夫人,天枢潜心希望夫人能将主子的心从蜀王身上拉回来。
此时他还颇有些庆幸,白清涟居然选择在主子的洞房花烛夜下药,给主子与夫人制造了机会;否则,就他主子那对蜀王的心意,若不是中药无力,绝不会让别人近身。
恰想到这些,不等陆寒尘问,天枢就主动说起调查经过;炼心很容易得到,白清涟只是找了个常流连花楼的公子哥就拿到了;然后在酒宴上趁人不注意下到了酒里,经蜀王的手以贺酒名义给陆寒尘喝下。
这件事蜀王确实不知情。
上首的陆寒尘薄唇微扬:“昭辰当然不会想到这些腌臢主意。”
天枢未接这句话,心里却在思量,能喜欢上白清涟这样的腌臢玩意儿,蜀王殿下又怎会真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光风霁月。
“不知督主想要如何处置那白清涟?”
蜀王殿下主子必然舍不得动,白清涟总不至于也舍不得罢,天枢不信主子真的能爱屋及乌。
这口气谁能咽得下去。
陆寒尘沉吟,这件事确实难办;他若真的动了白清涟,一个吏部尚书白正和他还看不在眼里,只是昭辰那里该如何交代?
还未说话,就听到人禀报,蜀王殿下来访。
陆寒尘直接起身要去亲迎,但他忘了此时的身体状况,直接轻嘶出声,又跌坐回太师椅。
差点变色的天枢不知督主是怎的了,忽然想起夫人之前的叮嘱,低声诚恳建议,督主不如斜倚在靠窗的罗汉榻上;如此也方便与蜀王殿下说话,陆寒尘很听劝。
股间隐隐作痛,腿根与腰腹皆酸软难耐,确实斜倚着要更舒服一些。
九千岁心里又想杀人,正忙着安置嫁妆的谢令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嘴角含笑。
这边九千岁刚刚准备好,就见一穿着玉色四团龙亲王常服,只用金发髻束发的温润青年缓步而入;身量欣长,面如冠玉,眉目含情,未言先温笑,笑时脸颊浮起浅浅梨涡,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正是四皇子蜀王李昭辰。
陆寒尘起身拱手:“殿下怎的今日又过来?”
“说了多少次,寒尘莫与我讲这些虚礼。”举手虚扶,李昭辰语若春风:“今日得父皇召见,令我出宫后来给寒尘送上御赐恩赏,寒尘果然深得圣心。”
陆寒尘忍着身上的不适谢过圣恩。
“我观寒尘行动略有不便,可是有不适?”李昭辰在罗汉榻对面落座,面有关切:“想来寒尘昨夜是泡了冰水。”
“这也正是今日我来寻你的另一件事。”这人语气颇为无奈:“我也是昨日回府后才知晓清涟做了什么,今日特来为清涟说情,还请寒尘莫与他计较。”
之后就是什么白大人年近中旬才得了嫡次子,将他宠过了,以致白清涟有些意气用事;幸而他给陆寒尘下的是无害的炼心,或许对有情人是毒,对陆寒尘却并无大碍。
现下看陆寒尘也未出什么事,就请他念在白大人是最支持自己的高位文官份上饶过白清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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