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此时的谢令月还是在来玉泉山的路上换的那身墨色道袍, 因为伤势恢复了本来的身形,墨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喉结明显;纯白狐皮盖毯未曾遮掩的上半身胸前平坦, 宽肩窄腰, 一眼便知是男子。
江越并未坐回原处,而是随意坐在方才谢峰坐的禅床前的椅子里, 语气也随意,好像他并不曾发现谢令月最大的秘密。
“在府里听暗卫说了中秋灯会刺杀的详情之后,本世子就怀疑,便是谢家后辈精通功夫, 郡主一个女子断不可能痊愈的这般快, 还能如常去城门处送行。”
更何况江亭虽然看起来纨绔,功夫却不差, 怎能在谢令月手里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江越听说后就起了疑心。
今夜来访是真, 一探究竟也是真。
半晌后随意道:“魏国竟是真舍得, 唯一的嫡子充作女儿养着,还真嫁给了一个阉佞。”
谢令月似笑非笑:“世子也是皇亲,你觉得我若不是男扮女装, 谢家还能安然至今,现在可还能衣锦还乡?”
一时间想起那些开国勋贵, 死的死,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江越也黯然无语;若他的母亲不是公主, 只怕他如今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还是谢令月打破沉寂:“世子如今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又当如何?”
哪知道这人却不接这句话,问起其他:“既你是男子, 又为何一定要嫁给陆寒尘那阉佞,且···这般维护他,我不信谢家没有其他退路。”
这个问题很好解答,谢令月也痛快:“是我对陆寒尘见色起意,便顺势而为。”
他这个回答已经惊呆过不少人,现在的江越也脱不了俗,是真的愣住。
谢令月就很想不通这些人,明明他说的是大实话,还说的这般直白简单,这些人为何是这种反应。
就算他喜欢男子令人惊异好了,可江越不该是这种反应呀,他最疼爱的弟弟不也是喜欢男人?
再惊世骇俗一点,也就是他谢令月喜欢的是个阉人罢了,也值得江越这般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怔愣?
这位终于回神,一言难尽看着眼前英挺隽美的人:“不是,谢令月你还真喜欢男人啊···”
又一个激灵,与谢栋当初知道实情的反应一般:“你可是魏国公嫡长子,怎就喜欢陆寒尘那阉人,京都多少俊美公子,是没人了吗?”
谢令月就很惊奇,这人不是来探听虚实的么,怎的就与他谈论起这个话题。
他喜欢陆寒尘怎么了,又不关别人的事···
不想再与江越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谢令月眸光直直看过来。
“世子还不曾回答,方才我提出的要求你是否应诺。”
江越也毫不避讳打量面前之人,即便是斜倚着,还有纯白狐皮盖毯遮掩了部分身形,还是能看出此人的身量;相貌英挺隽美,尤其那双继承了谢家人的桃花眸,灵动又多情,肤色是男子中少见的如羊脂白玉,只是随意斜倚便有不容忽视的气度与风姿。
本来是粗鲁武将的江越却忽然在脑子里浮现一句:若轻云之蔽月,回风之流雪;雾收云卷,水月光中见···
如此光风霁月之人,还真对一个阉人如此用心。
真是···叫人心生妒意。
那陆寒尘有什么好,不就是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大男人长那么一张脸,有甚么值得谢令月这般用心的;便是面前之人对颜色挑剔,全大宣是没人了么,非得是个阉人!
再不济,谢令月自己就容貌出众,照镜子看自己也不差啊···
忽而又暗自唾弃,他怎的被谢令月影响,只想着这人喜欢男子;明明是这般风流之姿,为何不喜欢女子,他难道不明白喜欢男子被世人不容?
且,魏国公与谢家其他长辈就真由着谢令月胡来···
面前之人的桃花眸此时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是专注等着他的答复。
微微叹息一声,呼出胸中不知因何生出的一丝郁气,江越郑重了姿态。
“罢了,既你别无他求,我便应下你。”
谢令月满意了,嘴角微扬:“那我再卖世子一个消息。”
这人是从都城赶来,想来也听说了今日蜀王府与宫中的种种;白清涟的婚事现在是陆寒尘说了算,以那人睚眦必报的行事,想来也会趁机为难。
白清涟当然也能想到这些,蜀王那里他是没有任何过明路的可能,只能继续暗渡陈仓;既然是主角之一,白清涟也是舔狗众多,如萧厌这些江湖人绝不可能,必然是从官宦之家找人选。
此时,若是江亭主动求娶,闹到陆寒尘那里,那家伙也未必没有看戏的心思直接答应;而白清涟也能挽回些颜面,至少长公主嫡子是他高攀,便是与男子成婚,世人也不敢明着笑话他。
因而,江越与长公主最想隔开江亭与白清涟的联系;不出几日,江越必然要回西疆,带上江亭便是最好的法子。
这些江越必然也能想到,谢令月此时提起,却是想起江亭在原剧情中也是一员猛将;那又何必浪费这等人才,有江越这个兄长看着,想来江亭也再成不了原剧情中的舔狗。
“世子与长公主大抵还是有些忽视江三公子,我所了解的一点消息,江三公子极富领兵之才。”
所以,带他去征西军中好好压榨才是,近几年还是别放回京都了,免得又成了舔狗,还添乱。
不用多想就能明白谢令月的未尽之言,江越似笑非笑:“你这是不在我面前遮掩半分,说话直白,还敢暴露你的势力,真不怕我泄露出去你的身份?”
江越近几年都在西疆,对于自家小弟不太了解可以说得过去;可连英国公与长公主都未曾察觉的,谢令月却能笃定道出,只能说他手里有一张引人忌惮的消息网。
“世子不会。”谢令月很笃定的语气。
这还要仰赖这具身体祖父谢达昌的福泽,之前就说过,开国武将里大都担任过魏国公的副将;江越的祖父、父亲都曾在谢达昌帐下出生入死,若没有谢达昌的公平行事,若没有他的举荐,江越的祖父也不可能位列开国二十四候。
江深年也没有机会尚公主。
对于江家来说,谢达昌等同于有再造之恩。
还有几十年的世交不是白说的,袍泽之情更是不可小觑。
最紧要的一点,帝王会怀疑谢家的忠心,同为武将的英国公与江越却不会怀疑;他们更清楚谢家对于镇北军的影响,还有对大宣百姓的影响。
因而,谢令月笃定,便是为了大宣安稳,江越也不会泄露他的身份。
真正的古代人最看重的很多情意与风骨,是现代人想象不到的。
果然,江越低头无声笑笑而后抬眼。
“难怪魏国公不曾在京都留任何后手就能安心告老回乡,有你一人足矣。”
顿了顿又疑惑中带着惋惜:“只是···你便甘于一生男扮女装?还有,陆寒尘那厮可知道你是男人?”
这回是谢令月满脸的不解,这人怎么想的,人这一辈子长的很,机会那么多,他怎么可能一辈子男扮女装,何况谢家如今已安然退出朝堂,不必再忌惮那么多。
但还是郑重道:“不管我之后会如何计划,世子只相信一点,我不会置谢家的声誉与风骨不顾,谢家与我都不会对大宣生出异心,除非···大宣真的容不下谢家。”
条件都摆在明处,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至于陆寒尘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男子,就不必告知这人。
江越沉默不语,良久后才叹息。
“只这一点已是足够,将来谁都预料不到,想来那时也该是我们的身后事,沧海桑田罢了。”
谢令月第一次正视眼前人,倒是豁达,是他穿来大宣后遇到的第一个思想有点超前的人,忽起一点惺惺相惜之意,也···微微笑起。
“世子所思极为难得。”
“其实并不算难得,不过是身居高位之人从不愿这般想。”若不是沧海桑田变幻,大宣又怎能取代前朝。
哪一个王朝在刚建立时不是政治清明,前朝皇族也不是没想过江山万古,可谁能保证子孙后代不会出现昏君。
一时竟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怆然之感,又察觉禅床上的人气息不稳,江越便知谢令月伤势加重,不便再留,当即告辞。
“罢了,本还想着你若真是男子,便找机会与你切磋一二。”能让江亭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江越当然心痒想一较高下,这是习武之人的通病。
可谢令月明显是伤势复发,再提出切磋便有些趁人之危;且这人给出的消息对英国公府至关重要,眼看着又欠下一个人情,这一次便算了,日后找到机会再切磋也不迟。
眼下还是回京都处置府中之事为重,身为征西将军,江越在京都停留的时日都是有数的。
起身后,还是确认了一句:“谢令月,你真的不悔,只有那一个条件?”
毫不迟疑点头,这是当初给长公主透露消息时谢令月就肯定的想法,不会改变。
江越亦点头:“谢令月,保重;还有,愿你我后会有期。”
“世子久与西域穷凶极恶诸国交锋,亦多多保重。”
第 42 章
人离开不过片刻, 谢峰端着药进来放下,先推开后窗再次查看一遍,才到了禅床前坐下。
接过药碗, 谢令月轻轻皱眉, 还是一饮而尽,桃花眸忽然一亮:“谢峰, 你有没有想过···改善药汤为药丸?”
“主子的意思是···炼蜜丸?”谢峰很惊讶。
愣怔一瞬,谢令月这才想起,现在大宣还不曾普及蜜丸,人们更习惯的是药汤;即便偶尔能看到蜜丸, 也是单一的药方, 治病的功效并不如药汤直接。
因为前世的研究,谢令月对这些还是有点见识, 当即引导谢峰的思路,重要的是, 他不想喝苦药, 府里还有一个更怕苦的。
相比而言,陆寒尘的身体旧疾与暗疾更多,那人服药的时候远比自己多;若是能改成蜜丸, 相信他不会那般抵触调理身子。
将自己知道的大概说了一遍,谢令月建议道, 最近住在皇觉寺也无甚大事;谢峰不如研究一下,按照药方比例将药末比例调整,看能不能都制成蜜丸。
而现在的谢令月不就是现成的小白鼠, 正好可以试试效果, 反正中药一时吃不坏人;还有谢峰与他随时观察,大抵是出不了什么事。
这一次治伤的药丸成功的话, 治疗其他病症的药丸还会远吗,或许还能方便众生。
从谢令月说起药丸的时候,谢峰就凝神细听,越是听越是钦佩自家主子,怎的连医道都有涉猎;到后来更是眼睛越来越亮,大有醍醐灌顶的激动。
“主子讲的很多我亦未曾听闻,细思却又极为合理;明日我便试试,还请主子多加提点,说不得还真能功成。”
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谢令月对他充满信心,而后才疲乏道:“强撑了这些时间,我也该歇下了,你便睡在外间。”
上前服侍他睡下,谢峰也并未多问江越来访之事,又看了眼主子的伤口,这才放下纱幔,拿起医书轻手轻脚退出外间。
主仆二人并不知,江越从谢令月的房间出来后并未急着下山,而是至半山腰与候着的属下汇合后,又从正面的山门上来,见了主持;说是要在皇觉寺修养些日子,特意要了谢令月隔壁的院子,留下人打扫归置,这才真正下山回了皇城。
这一番动静自然惊动了在谢令月院子外巡视的玉衡,叫人去打听清楚后,看着旁边灯火通明的院子皱眉。
征西将军何时回京他不知道,可为何这人直奔皇觉寺而来,还特意挑了自家夫人旁边的院子。
究竟有何企图?
不知道避嫌的么?
一时间,玉衡脑海里闪过有关江越的所有信息,然后打了个哆嗦,不会是这人对自家夫人真有什么心思罢;听闻英国公府与魏国公府相交甚笃,莫不是这人以前与夫人相识···
还是尽快把消息传给督主为好。
京都,处置好所有事情后已是深夜,九千岁终于回了督主府,也···恰好接到了玉衡从皇觉寺又传下来的消息。
见自家主子忽然停住脚步,即便当下月华没有前几日的莹亮,看不清督主神色,紧跟着的天枢就是忽然察觉到寒意袭来。
不用问,定是又有人或事惹了督主。
已经紧绷着头皮度过一日的天枢脑子瞬时清明,上前一步小心听候吩咐;心里同时求爷爷告奶奶,可千万莫要再有不长眼的犯在督主手里,他再经不起胆战心惊的折腾。
暗哑的声音不含一丝情绪:“征西将军何时归京,你们竟是半点消息都不曾收到?”
甚么,这年不年节不节的,也未曾听闻西疆有大战事,更未有犒军旨意,怎的征西将军在这个节骨眼上归京了?
天枢立即躬身:“属下这便去查。”
人还未走出几步,就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又添了冷意:“等等,顺便查一查···江越与夫人往日可有深交···此事你亲自去查,勿要被人察觉。”
天枢愣住,督主这是何意;怎的忽然要查此事,难道江越与夫人之前有甚么···私情不成?
看着夫人不像是如此,几乎日日跟在督主身边的天枢深觉自己不会看错,夫人分明满心满眼都是督主;若是真与那江越有甚么,江越为何不是在魏国公府出事之初回京。
如今夫人已嫁给自家督主月余,江越回来又能干得了什么呢。
看清他眼里的欲言又止,陆寒尘冷意更重:“让你查便查,顺道再细查夫人在闺中时的所有过往。”
不敢再多言,天枢利索退下;心里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怎的江越归京,就牵扯到夫人这里,督主还要细查夫人过往,这是对夫人生出了疑心。
可是,为什么呢?
要不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要不是此时他们督主满身的冷意与压抑的怒意,天枢很想进言;有甚么不能与夫人明言的,夫人明明对督主知无不言。
督主可千万莫要误会了夫人,否则可真是追悔莫及。
便是夫人再是对督主情深意重,自家主子这般一再伤夫人的心,今日的事情还未解决,若再生出误会惹夫人伤心,或是督主因误会铸下大错···
天枢都不敢想象那时会发生什么。
莫要看他们家夫人很是贤惠宽和的样子,可天枢就是有种直觉,夫人若是真的置气,绝不是现在这般样子,怕是会闹出什么伤筋动骨的大动静。
想是这般想,天枢却没胆子真的进言;今日蜀王做下的种种已是犯了督主的大忌,还不知督主此时心里如何恼怒与难过,或者还会生出悔意。
若是他此时再提及关于夫人的这些,只怕督主会迁怒于夫人,对夫人更添怀疑可如何是好。
不说天枢匆匆而去,陆寒尘捏碎了手里的纸条,转身吩咐候在不远的锦衣卫。
“传天玑马上回府,准备一下,本督连夜去皇觉寺。”
回了前院寝屋本欲先换了衣裳,又想起狼崽子最是计较细节;今日在蜀王府他的衣摆上沾到一点血迹,想来身上也有血腥气,还是转去净室洗漱一番,这才换上常服。
等待天璇准备的期间,老总管带人端着药汤与粥水进来,劝说督主怎的也要用一些;心不在焉随意用了几口作罢,陆寒尘的心思还在江越身上。
很显然,这人不可能无诏归京;陛下没可能下发旨意,那就是英国公在陛下面前为他过了明路。
如此,找借口将这人困在京中不可行;可若是任由那人在谢令月面前晃悠···
抬手轻触胸口,只要想到这个,九千岁就觉得胸口闷堵。
此时他还不明白这是对谢令月的在意和占有欲使然,只以为他是看江越不顺眼,更不顺心。
再有,九千岁在心里已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他这不是胡乱怀疑,只是担心那狼崽子罢了。
后半晌玉衡传下来的消息,说是那狼崽子身边又只留谢峰服侍,想也知道是伤口崩裂;怕是缩骨功又用不成,那若是江越发现了谢令月的真实身份又该如何。
江越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最是忠心于皇家,怎会隐瞒不报,那时等着谢家与狼崽子的该是何等晴天霹雳。
对,就是如此;九千岁眼神越发坚定,他就是为了谢令月与谢家着想,毕竟,江越可不是自己,会念及狼崽子的温柔细致与舍身相护。
脚步急切迈出房间,九千岁还亲自盯着人按照玉衡传信来的单子准备药材,还有其他能想到的所需之物;不到半个时辰,一切就绪,连马车都不用,陆寒尘带着人骑马直奔玉泉山。
这个晚间,京都还有很多人很多府邸都不得安宁;后半晌,很多人便注意到蜀王府的动静,不仅增加了守卫,还从府里抬出来一顶小轿,之后府门全部紧闭,打听之下才知蜀王被禁了足。
更有消息灵通之人说那顶小轿是进了吏部尚书白府,里面的人被从轿子里抱出来时还昏迷不醒,正是白尚书的嫡次子白清涟,京都鼎鼎有名的灵秀公子。
紧接着就有更多的小道消息流传,有说家里亲戚在宫里当差的,传出来的消息白家这位小公子是惹了圣怒,竟然勾引蜀王殿下误入歧途;这不,陛下雷厉风行给蜀王赐了婚,据说是礼部侍郎家的嫡次女,还令九千岁随意给白家小公子指婚个好南风的男子,免得祸害了别人家女子终生。
更有说是同乡在白尚书府当差的,道那白家小公子从小便喜欢与男子亲近,据悉这位小公子有很多来往甚密的男子,还都是超凡脱俗之辈···
好事者恍然大悟,难怪常见蜀王殿下与白家小公子相携同游,怕是不仅仅因为伴读之谊,这两人恐是早便情投意合?
就有人面色猥琐猜测,那白家小公子今日从蜀王府出来时昏迷不醒,是不是···蜀王竟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么···
更多人摇头叹息世风日下,还有年长者为礼部侍郎家的嫡次女惋惜;蜀王殿下好南风,这好好的姑娘家便是嫁入王府做了王妃,怕也是独守空房虚度年华。
没有人知道这些消息都是太子与三位王爷授意放出来的,只是当作京都最大的新闻议论纷纷。
实在是蜀王李昭辰与白清涟平日里打着伴读的幌子太过招摇,京都不知多少人见过两人的亲近;如今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只会生出原来如此的明悟。
第 43 章
一时间, 人们的目光都在这两府之间;蜀王府怎么说也是亲王府,不好探听更多消息,可白家就不必小心翼翼顾及太多, 人们更想知道京都哪家的公子会倒霉被指婚给白清涟。
也有人反驳, 道那白家小公子拥趸甚多,怕是会有爱慕者去九千岁面前自荐。
怎么说那白家小公子长的也是难得一见的钟灵毓秀, 便是被陛下厌恶,有的是贪图美色的迎难而上,更何况还有白尚书这样的助力。
悄声揣测的人也不少,道既然那白家小公子与蜀王已有肌肤之亲, 还有谁敢与蜀王殿下争, 就不怕以后被报复?
好事者更是笑的不怀好意,也不知那被指婚的公子该如何称呼白尚书, 究竟是该叫一声公爹,还是岳父大人, 一时间嬉笑嘲讽声在京都市井无风而起。
就如这些人议论的这般, 还真有恋慕白清涟,与他往来甚密的几家公子闹在了家里长辈面前;都是要长辈去九千岁面前毛遂自荐的,他们愿意迎娶白清涟。
于是, 这几家的府邸霎时人仰马翻,吵闹的、哭泣的、打人的、动家法的···
最热闹的当属荣乐长公主府。
谢令月因为原剧情对江亭的印象和推测半分不差, 这几年江亭虽然是京都人都知晓的纨绔,却早有自己暗中的人手和消息渠道;从宫宴那日他被绑回长公主府后便一直被禁足,关于白清涟的消息却半点没落下。
前几日听闻白清涟在灯会遇刺受伤后, 这人便开始日日闹腾要出府, 怎奈长公主召来英国公江深年亲自看着;后来知道白清涟在蜀王府治伤养伤,江亭总算放心一些, 他还是相信蜀王与太医院的。
哪知道今日忽然传来蜀王府遇刺的消息,还有白清涟被送回尚书府,甚至陛下还为蜀王与白清涟分别赐婚,白清涟的婚事还掌握在九千岁陆寒尘手中。
知晓白清涟给陆寒尘下过炼心的江亭如何还能坐得住。
更甚之还有欣喜,虽说白清涟被送回尚书府,还被陛下厌恶,往后是要艰难些;可蜀王李昭辰是陛下亲自赐婚,那是不是白清涟有可能对蜀王死心。
如此,江亭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别人可能会担忧陛下对白清涟的厌恶影响前程,江亭可不怕。
陛下是他亲舅舅,向来喜爱自己;若是他与白清涟成婚,这人便是他的枕边人,便是看他的面子,皇舅舅也能宽待几分不是么。
越是想越是肯定,越是精神勃发,江亭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就想闯出府,去找陆寒尘应下这桩婚事。
荣乐长公主被气了个倒仰,英国公更是拿着鞭子狠抽了几下;可江亭此时心间炽热,大声呼号,若是父母不答应,他便是被打死也要迎娶白清涟。
只要有一口气,便是爬着他也要爬到陆寒尘面前。
从玉泉山回府的江越方进门就听到幼弟这般喊,当即一个激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江亭这臭小子其实是心悦陆寒尘那阉人?!
听父亲说完之后,江越一言难尽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竟也是个痴情种?
“父亲先回房请母亲安心,江亭这里儿子看着便是。”
对于这个嫡长子,英国公江深年再放心不过,微微颔首离开。
江越的眼神转瞬便凌厉,抬脚踹上江亭的屁股,没有一点疼惜胞弟的念头;一脚踹完还不解气,紧接着又是几脚。
虽则大哥也是从小就爱护自己,可江亭最怕的也是这个大哥;这会儿眼看着大哥动了真怒,再不敢呼号,明明被踹了疼的要死,也不敢撒泼再叫。
“我才离开京都多久,竟不知阿亭你也是个痴情种!”不顾父母的年纪便这般寻死觅活的闹腾。
江越骂起来不留半点情面,若是那白清涟真与江亭两情相悦,他也能在父母面前为胞弟转圜几句;不就是喜欢男子么,不算惊世骇俗,总之是江亭自己愿意;有他这个兄长在,总能护着胞弟活的恣意些。
可你看看白清涟是怎么利用和算计江亭的,甚至还要算计他江越的性命,将征西军与英国公府玩弄于股掌之间。
江越还怎么能容他。
此时他更气恼的是,江亭既然这般快就得到白清涟的消息,那便证明这臭小子这些年在京都不是虚度时日的,有他自己的人手与消息渠道;既然有这个能耐,既然对白清涟这般痴情,那他早干什么去了。
为何不能提前筹谋,偏在这种时候对着年迈的父母撒泼。
忍不住就想到谢令月,同是喜欢男子;从小是被谢家当作女子教养的,听闻这些年更是足不出户;与江亭相比,谢令月明明是更寸步难行的那个。
然而那人认定陆寒尘之后,不仅冒着身份被发现的危险舍身相护,更能窥到陆寒尘日后可能面临的危机,早早便开始为其筹谋。
江越已然在心中笃定,谢令月能舍得英国公府与长公主府的人情,便说明他只会为陆寒尘那厮筹谋了更多。
同样喜欢的是男子,同样的年纪,这般看下来,江越怎能不看着江亭生怒。
更难以启齿的是,从玉泉山下来这一路他竟忽然羡慕与嫉妒被谢令月如此相护的陆寒尘。
陆寒尘与江越都是身居高位掌控权柄之人,那厮还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很多时候江越都要对其退避三舍;如他们这般的人已经习惯了自己算计得到一切,习惯了自己承担所有,更习惯了夜深人静时独自舔舐伤口。
可现在叫他发觉,本就风光无限的九千岁还有一人在背后默默为他筹谋,可能这些筹谋将来未必用得着···筹谋的那人却甘之如饴。
未雨绸缪说的便是谢令月。
这般的情意与真心,怎能叫人不心生羡慕与嫉妒?
他江越亦是天之骄子,比起陆寒尘丝毫不差,甚至比起他江越,陆寒尘还有最难以启齿的缺陷···
为何他江越就没有陆寒尘这般的运气?
从来看不起儿女私情的江世子忽然间便开了情窦,想要身边出现一个独属于他的谢令月;哪怕他也如陆寒尘一般,可能根本用不到身边人的筹谋。
可这种被人时时惦记于心的感觉太过美好,美好得江越也想迫不及待抓住,想要沉浸于其中的炙热与甘甜。
胸膛鼓噪,有什么猛兽想要扑出来掠夺、侵占,然后据为己有,珍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洞穴深处。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间躁意,江越眸光中再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也冷淡。
“来人,把小公子绑起来送回他的院子,严加看守。”盯了一眼自己的两个亲信,又道:“没有本将军的令不得放他出来,必要时也可打断小公子的腿,他要寻死觅活也不必管;只记住一点,莫要惊动了父亲与母亲,可明白。”
两人应诺,挥手叫了十几个亲随就要绑人;江亭不敢置信抬眼,面前这个浑身寒气冷酷无情之人还是他的大哥?
“大哥你不能这般对我,清涟还等着我去救!”
见兄长眼风都不曾扫过来,江亭急了,忙着陈情他对白清涟的爱意,若是今生没有心悦之人相伴,这一辈子活着还有甚么意思···
最后甚至急眼怒骂兄长,道他只知道在军中打打杀杀,如何知晓情意之珍贵。
“大哥你这般与那些无情的冷面杀神有何异!”
江越嗤笑:“若是两情相悦便如你那白公子算计我的性命与国公府,我倒要怀疑江亭你才是那个瞎眼的畜生!”
转头对一个亲信吩咐,让他带江亭回房后就给交代清楚蜀王与白清涟所有的算计,也叫胞弟好好认清楚他究竟喜欢了个什么东西。
那安插在他身边的人还是白清涟通过江亭达成目的,若不是信任自己的胞弟,若不是念及与胞弟的感情,江越便是再爱惜良才,也不会轻易放在心腹位置上。
若不是谢令月为陆寒尘筹谋,卖给长公主府这个消息,江越只要想想自己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在战场上死于自己人的冷箭之下,便忍不住的后怕,更不可能记恨谢令月对自己的算计。
他这是被救下一命才是。
如今那人已被处置,供词都在,也叫江亭认清何为人心。
江亭先是愣神,接着便连连摇头,大哥怎能如此骂他,怎能如此诋毁他珍爱之人;这会儿气氛剑拔弩张,江亭便觉得兄长是为了叫他死心才如此编排白清涟。
他与白清涟相交甚久,难道他不清楚自己喜欢的人究竟如何么。
还要继续吵闹,江越却懒得再看他;又敲打了一番院子里的下人,令他们不得给长公主报信,这才转身便带着几个亲信回了自己住的世子院,还有其他事等着他呢。
回院子的路上心里默默回答方才江亭的质疑,他不是不懂情意;而是已见过了真正珍视情意之人,如何还能看得上江亭与白清涟所谓的情意···
京畿之外的夜寒凉如水,浅浅皎月之辉洒落在山林间,官道上急驰的一队人身上不时闪过斑驳暗影,惊起栖息在树上的飞鸟;扑棱棱展翅飞起的动静,还有阵阵马蹄声,扰乱山间寂静。
第 44 章
打头的陆寒尘手里握着缰绳, 冷风从脸颊刮过,沁凉入心,却也压不住心间翻滚的烫意。
这一路上九千岁已问过自己几次, 为何听闻江越的消息之后便这般着急;往日里他可从不会这般, 玩弄权术之人,最是讲究耐心。
从来都是他端坐于高台, 俯看别人在他的算计之下焦急、担忧、苦苦挣扎···
如今他却因为一个消息临时更改计划,连夜赶路;九千岁不明白自己是怎的了,明明之前已认定狼崽子就是做戏,怎会还能因为这人牵动心绪。
第一次的例外, 是谢令月身受重伤, 生死关头,九千岁觉得自己那般忧心是因为愧疚与感动, 还有对狼崽子平日里温柔体贴的一点贪念。
可是这一次又是为何,他明明知道江越成年后便驻守西疆, 哪来的机会与谢令月相交。
为何, 得知江越回京先来了皇觉寺,还定下谢令月旁边的院子,自己便开始焦躁?
尤其是脑海里出现上一年江越回京时的模样, 九千岁绝不承认这人给了他危机感,还是很强烈的危机感。
还有一个隐秘的念头九千岁并未察觉, 听闻江越到过皇觉寺的消息之后,他心里不自觉就拿自己与那人相比;一道鬼魅的声音在心里提醒,他不如江越, 他还是个残缺之人。
而江越, 是真正的世家天骄。
偏偏这人还是在这个时机回京,是他又一次失诺于谢令月的时机回京···
念头闪过, 九千岁再一次拍马,只想更快见到那人。
至二更天的时候,终于看到皇觉寺山门;九千岁不曾有丝毫犹豫,直接驾马过山门,哪里还管什么皇家规矩到山门需步行上山。
若不是谢令月在这里,九千岁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踏足佛门之地;因心里的厌恶,他根本无视什么佛门规矩。
九千岁所在之地,便是规矩。
到了庙门处,等不及开门,陆寒尘解开身上的披风扔在马背上,便从马上飞身而起,掠过层层殿宇,直奔谢令月住的客院而去。
方靠近院外,便听到玉衡的喝问声,一个眼风扫过去,玉衡直接拱手行礼,然后转身与听到动静过来的执墨几个解释清楚。
他也没想到啊,督主竟是连夜上山。
伫立在谢令月所居的房门处,里面有烛火的光芒微弱透出来,将要推门的手又放下,九千岁又一次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薄唇溢出无声苦笑,已是两次了,他站在狼崽子的房门外不敢推门;怕看到那人昏迷不醒的样子,更怕···看到那人眼中的失望与冷淡。
可这一切···不都是自己选择的么。
如今还有甚么颜面在这里想这些。
凤眸转而坚定,终是抬手轻轻推开房门。
次间正坐在案桌前写写画画的谢峰警觉抬头,看清来人只惊讶了一瞬便要行礼;摆手制止他的动作,陆寒尘眼神透过次间的隔扇看向里屋,脚步轻缓移动。
明白他的意思,谢峰也未多言,微微点头示意主子的伤势已是处理过,又端给这人一盏烛火。
其实谢令月睡的里屋也有一盏烛火,就在隔扇旁边的花几上。
虽则这次只是伤口崩裂,未再引起高热,然而谢峰还是不放心,特意在这里留了一盏烛火,方便他随时进来查看主子的情况。
也是这个原因,谢令月睡得并不沉;陆寒尘挟着风声靠近院子的时候,谢令月便醒了,自然也听到了这人在门口的停顿。
本来临睡之前谢令月就在想玉衡禀报的消息,陆寒尘究竟是为什么会对蜀王李昭辰改变态度,仅仅是因为李昭辰这次舍不得成本的苦肉计?
就谢令月记得的剧情中,李昭辰在这次之前明明做过更过分的事情;远的不说,最近的便是陆寒尘大婚那一日给他下炼心;那一次陆寒尘都能看着李昭辰的面子放过白清涟,怎么这一次就变了态度。
还有两个男主的事情,景昌帝已经为蜀王赐婚,那就意味着圣意不可违;原本的剧情中,蜀王李昭辰也是在这一年大婚,可他的王妃是白清涟的亲表妹,给两个主角打幌子的存在。
因为是提前做好的约定与交易,两个主角之间的感情并未因蜀王成婚而减退半分,甚至更加情浓;可现在蜀王妃人选是景昌帝定下的,即便蜀王不喜欢也得敬着。
主角受白清涟在原本的剧情中也是未成婚,至少在蜀王登基之前是这样;可现在景昌帝明确圣意,还特意给他指一个男子成婚。
两个都分别成了婚,还没有了帮他们遮掩的人,难道两人只能偷·情不成?
那这两个主角还能如原剧情中那般相知相扶吗?
谢令月持怀疑态度。
更牵动他心绪的是陆寒尘,两个主角如果因此生出嫌隙,甚至决裂,白正和必然是不可能再扶持蜀王,那么蜀王便只能紧紧抓住陆寒尘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今日陆寒尘是对蜀王动了怒,可若是蜀王真的做到当机立断,舍弃白清涟,转而对陆寒尘真心以待呢。
陆寒尘这些年对蜀王本就求而不得,若是蜀王彻底改变态度,他会不会欣喜若狂答应?
因为对陆寒尘的在意,谢令月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穿来后改变太多,他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若是再多些相处日子,谢令月可能会相信陆寒尘会被自己打动,可如今才多久,这人根本未对蜀王断念。
胡思乱想着这些,谢令月才慢慢睡去。
也是因为想过这些,对于玉衡说的陆寒尘次日来皇觉寺这事,谢令月很是怀疑;这种时刻,蜀王李昭辰必然是想尽办法挽回陆寒尘的心才是,偏这人对蜀王最是心软。
所以听到陆寒尘的动静,谢令月一时难以回神,这人竟是连夜来了皇觉寺?
转过隔扇进入里屋的陆寒尘就看到窗前禅床上纱幔垂下,透过纱幔又隐约看到本该睡着的人桃花眸清明,就这么淡淡看着他进来。
不自觉停下脚步,站在当地,陆寒尘竟有种慌乱无措之感,不知该如何,凤眸怔怔对上纱幔后的人。
谢令月也不说话,都不曾动一下,任无声的寂静在屋子里蔓延。
等了片刻,还是陆寒尘先启唇:“是不是我惊醒你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谢令月并不搭言,只是清淡看着他;不习惯他这般的态度,陆寒尘期期艾艾靠近禅床边,最后挑起纱幔还是坐在人身边,垂眸与他对视。
不过片刻便移开眼,这还是谢令月第一回面对他的时候不言不语,平日里最是多情的桃花眸此时看不到丁点情绪。
这样的狼崽子让陆寒尘陌生,更心悸。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是受不了难言的沉默,陆寒尘再开口,语气里不自觉含了委屈。
“清尘,我冷···”
方才这人进来谢令月便注意到他只着一身玄色长袍,若是平日,谢令月早上前嘘寒问暖;现在么,不用想都能知道,这人连夜上山,府里那些近身侍候的怎么可能忘了给他准备披风。
必然是这人来了这里之后解下了披风。
这是知道自己理亏,提前便想到了卖惨的主意。
谢令月都想笑了,他这是潜移默化影响了这人多少;令人闻之色变的九千岁,竟也用起了这等心机。
他是不是还要赞叹自己一句,教会了这人许多,这人还对自己这个老师学以致用。
罢了,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且自己的心理年龄比这人年长许多;最紧要的,谁让自己就是喜欢这人呢。
怎舍得真为难他。
想是这般想,谢令月说话的语气却依旧淡淡:“我伤口崩裂一时不好动,你自己进来便是。”
如同聆听天籁,陆寒尘面上一松,凤眸骤亮;忙起身脱掉外袍,掀开盖毯一角轻柔躺进去,伸手环住狼崽子的一只胳膊。
凑近他怀抱,额头在他胸膛蹭了蹭,这才满足叹息,语调不自觉柔软。
“清尘莫要再生我的气可好,我当时是真的以为···”
谢令月却不想听这些事后解释,清冷打断他的话。
“陆寒尘,已经发生过的事不必再解释;无论你当时是如何想的,总之是你在我这里悔诺。”
“我也说了,当下你要想清楚,这世间没有既要又要还想要的好事;一颗心容不下两个人,你我也都不是为了感情将就之人,我与蜀王,你总是要做出抉择。”
谢令月可以不计较他这次的悔诺,但他介意自己一直处于被选择的状态,还每次都是被放弃的那个。
陆寒尘在他这里还有机会,不代表有无数次的机会;恰好陆寒尘现在对蜀王的态度发生了改变,谢令月也不想细思他是因何而改变,只希望这人能看清楚自己的心。
沉默片刻,陆寒尘仰头看狼崽子,昏黄的烛火透过纱幔映照进来一点光线,这人面上看不清任何表情,露在盖毯外的一点墨色寝衣给这人平添了清冷肃杀之气。
平日总是微微上翘的唇角此时抿成一条线,桃花眸清淡无波,高挺的鼻梁让他此时的面上更多了丝无情的味道。
还有一种隔绝所有人的疏离···
第 45 章
那种恍惚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又起, 陆寒尘心悸又起,苍白指尖抚上这人的眉眼,嗓音暗哑。
“莫再这般与我说话, 我受不住的, 清尘。”
呵,看来这人真是被自己给纵出了得寸进尺的毛病, 谢令月一时都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苦笑。
究竟谁才是那个更该委屈的,这人难道不清楚么。
且按照大宣的年龄算,怎么说都是这人比自己年长五岁,怎的如今倒是自己一步步退让。
该说不说, 谢令月这一个多月的影响看来是取得了成效;如果他不是被选择和被委屈的那个, 谢令月只会更开心和欣慰。
是不是可以先确定一点,这人以后不会再如原剧情里那般, 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垂眸直视他的眼睛,谢令月决定坦诚以待。
“你可能还不知, 陆寒尘, 这才是真正的我。”
前世以病弱之躯撑起家族与集团,若不是谢令月性子清冷杀伐决断,集团也不可能站在那么高的位置, 谢家那些不成器的家人们见了他也不会如鹌鹑般小心翼翼。
穿来这里之后,身体比前世临终时年轻了十岁, 可思想与阅历却只多不少;如果不是为了怀里这人,谢令月大抵还是前世那般的性子与行事。
当然,他在处理正事的时候还是保持了前世的习惯。
现在么, 又看了眼怀中人, 谢令月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这人面前用错了法子;导致这人总以为他还是个好糊弄的少年,也···未曾在心里真正正视过他的存在。
所以才会几次三番面临选择时放弃自己, 大抵这人是觉得自己很好哄回来。
更或者,他还坚定以为自己是为了魏国公府才对他一再退让妥协。
“陆寒尘,你以为我没想过趁谢家这次回乡制造意外,让谢家彻底脱离朝堂视线,然后我再死遁离开京都么。”
从北镇抚司出来之后谢令月就想过这些,以谢家暗中的人手,还有谢令月自己的身手,这些很容易办到;若想的话,谢令月还可制造些假象,给朝廷泼脏水,令谢家站在道德制高点。
可这里的谢家人铮铮风骨,谢令月怎么忍心让谢达昌的后人隐姓埋名,谢家人的声誉、风骨···一个都不能丢。
还有就是谢令月的私心,他对陆寒尘是见色起意,可也不是单纯的见色起意;他很清楚这里只是一个由小说衍生出来的架空世界,很清楚陆寒尘的所有经历。
这人不是华夏史书所记载的那些真正祸国殃民的阉宦。
他也因为绝色容貌经历诸多苦难,却没有摒弃道德;他也是费尽心思爬到现在的位置,拼的是自己的性命。
他弄权却未曾想过专权,因为他深知处理朝政他不如内阁;他也因为私情扶持蜀王李昭辰,却也是在了解李昭辰有治国之才后才下的决定。
他也在执行景昌帝的命令时尽量避免殃及无辜,即便真有,他也派人暗中照拂了那人的家人。
陆寒尘的七个心腹更多的是为他处理这些事,每一次帝王下令处置什么人时,他都会派出心腹查探详情,之后再酌情根据帝王的意思迂回处置。
也是因为这些,景昌帝很多次本该事后反悔的决定都被这人挽回,也才会如此放心重用陆寒尘。
景昌帝执政初期那般勤政贤明,后期即使沉迷丹道,帝王权术也不会真的跟着丢了;甚至景昌帝纵容宫中内外称呼陆寒尘为九千岁,大抵也是因为这些才放心用这人,给他莫大荣宠。
谢令月前世在病床上研读过不少学术,极为喜欢王阳明的心学,因而他看人看事能更通透一些。
就如这一次魏国公府被关入北镇抚司,若不是陆寒尘揣摩到帝王的心思,他大概会寻求其他办法为蜀王得到镇北军的兵权;正是明白帝王的心思,他才会顺势而为,也才想到迎娶谢楝嫡女,暗中为谢家保下几个血脉。
就是原剧情中也提过,谢令月身死后泄露身份,惹了帝王雷霆之怒;又有谢栋回京途中听闻侄子身死,谢家人无力扭转局势,才愤而起兵。
最后谢家被判决之后,流放岭南的妇孺与未成年的男丁,还是陆寒尘派人暗中照拂,在岭南安然度过余生。
这些都是原剧情中提过的。
所以谢令月深知,若不是陆寒尘处置谢家的这件事,换成其他人,谢家大抵才真的是灭门之祸。
再有谢令月穿来之后与陆寒尘提及那些曾经的恩惠,这人立即就同意了他为谢家想好的后路,不也证明了他明是非重情义这一点。
而谢令月还知道陆寒尘最不为人知的身世,这是原书番外中提到的;大抵是为了衬托陆寒尘最悲情男配的角色身份,他的身世是人们想不到的意外与悲情。
本该是天之骄子,本该有最恣意的人生,却阴差阳错幼时就被算计到宫廷成了内侍,丢失了对家人的记忆,还因容貌历经苦难。
这样的人,谢令月怎会不心生疼惜,怎会舍得真的与他置气。
何况这人此时还先软下姿态,对于九千岁来说这才是最不可能之事。
此时此刻的谢令月又领悟到一点,一段感情中不只是先动心的那个人会输;先动心又心有怜惜与疼惜的那个人,才是会一再退让,最后输得彻底。
靠在他胸膛的人在他说死遁时就豁然仰首,环着他胳膊的臂膀加重力气,凤眸布满冷意。
“谢令月,我不准!”
不准你离开我,便是说说也不能。
虽则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可九千岁听到这人说要死遁离开时就心间骤疼,慌乱想要抓住什么。
甚至不管不顾仰首咬住谢令月喉结。
忍着疼抬起指尖轻抚他的眉眼,因为喉结被这人含着,谢令月的声音平添一点低磁和沙哑。
“陆寒尘,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爱人啊,怎舍得轻易离开你。”
轻咬他喉结的人停顿一下,身上微微颤栗,很快又将轻咬改为啄吻···
这是要以色相诱来平息自己的怒气么?
谢令月颇为无奈:“我还是个病患,哥哥莫要撩·拨我。”
闷闷的声音传来:“不是撩·拨···你方才一直叫我的名字,连哥哥都不唤一声,我···着急···不知该如何做。”
再次忍着疼搂住这人细软腰身,下巴蹭在他的发顶,谢令月的声音暗哑。
“我当哥哥是爱人,自然也希望哥哥能以心爱我;之前就对你说过,我不是铜墙铁壁铸就的心···也会疼···所以,哥哥可否也多心疼心疼我···”
怀中人放开他的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腰身,终于舍得放开他的喉结,仰首看他,凤眸缱绻。
“是我的错。”
是他先入为主,以为狼崽子最多贪图他的脸和身子;也是他因为对蜀王的那点心意,不曾好好正视狼崽子的心意。
还是他,因为对蜀王的习惯性惦念,两次丢下狼崽子。
更是他,如今却更贪念狼崽子的温存,想要这个人永远在自己身边···
“我也不知为何,以前那般挂念蜀王,就像是有一根线扯着我一定要为他倾尽所有···”
可是白日在蜀王府,仅仅是因为蜀王的那一点欺瞒,陆寒尘便心生厌恶;之前蜀王不是没有做过比这更过分的事,尤其是让他一次次对白清涟退让,那时他都能习以为常。
这一次却恍若有一道警钟在脑海里敲响。
在蜀王府时他就怀疑这些改变与谢令月有关,来的路上想的更多,尤其是因为江越生出危机感之后。
九千岁这才察觉,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当狼崽子在他身边说这世间无人疼陆寒尘,自有他这个夫人来疼时,那是九千岁第一次怀疑自己对蜀王的情意。
之后蜀王又因为狼崽子的几句问诘与威胁就心生退意,放弃维护白清涟···那是陆寒尘第二次对那人生出怀疑;连心爱之人都不敢维护,到底是怕耽误他筹谋的大业,还是那人本就无情。
有第一回第二回,就有后面更多;被狼崽子说中的俯就挽回,中秋灯会的刺杀,这一次的离间与欺瞒···
越是看清蜀王隐在皮囊下的性子与行事,陆寒尘就越是能发现狼崽子为他做了多少。
本就男扮女装在自己府里与皇城里生存,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可是短短时日狼崽子却维护自己那么多次,甚至能舍身相救···
就连他在宫中对江亭动手,也不仅仅是江亭嘲讽魏国公府,还有那人对自己的诋毁。
动手之后狼崽子还能迅速安抚好荣乐长公主的怒火,未曾给自己添一点麻烦。
且狼崽子平日里面对自己的时候嬉笑怒骂,甚至强势动手的时候也有;可在人前,从来都顾及自己的身份与颜面,白日在督主府门前更是冷静自持。
这般种种看下来,陆寒尘不是没有心,怎会分辨不出来狼崽子是真心待他。
已经察觉到这人的真心,已经习惯了与他的朝夕相处,已经贪念这人所有的温存与真心。
陆寒尘还能当自己只是愧疚与感动么。
且,若不是有狼崽子的种种对比,他也不会忽然清明。
第 46 章
真正心悦一个人, 应是狼崽子这般,不只是嘴上说说,是日常起居的时时挂心, 更是坚定的维护与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己的身前。
还有···明知自己心悦他人, 明明被自己舍弃两次后的宽容与包容。
每每想到自己年长狼崽子五岁,事实却是狼崽子一个少年处处宽容与包容自己;而自己在狼崽子重伤后曾想过的迁就他、照顾他···一样都未曾做到。
若不是像他方才说的那般把自己当成爱人, 陆寒尘再找不出其他原因。
九千岁脑子里想着这些,凤眸却不错眼盯着眼前人。
“我不知我想的这些对不对,可是清尘,我很确信是因为你才叫我发生这些改变。”
也令他面对蜀王时脑子变得清明。
如今回头看, 以前的他那般迁就蜀王, 迁就到根本就不像是他陆寒尘能做出来的事情。
堂堂九千岁,权倾朝野, 就如失了智般,迁就蜀王也便罢了, 甚至一次次因为蜀王对白清涟退让···
可他分明是世人口中最是冷酷无情、最是睚眦必报的九千岁。
不管谢令月是如何影响他, 此时头脑清明的九千岁只知道他舍不得放开这个人。
抬手轻抚狼崽子的眉眼,指尖最后在他的唇瓣流连,声音柔软许下承诺。
“日后除非朝堂必要, 我不会再见蜀王,亦会彻底断了对他的心思。”越想越是觉得以前的自己怕是猪油蒙了心, 九千岁眸中蒙上一层阴翳,转瞬又被柔情取代。
“原本我以为你只是贪图我的脸与身子,新鲜劲儿过后就会弃如敝履;如今才知是我打心底不相信自己, 自艾自苦, 反倒差点···错过你的情意。”
以后不会了,九千岁在心间暗暗道。
何其有幸, 他在北镇抚司突发奇想见了谢令月;何其有幸,自己还有一张好皮囊,令这人对自己见色起意,而后真心以待。
原来他陆寒尘也有被上天垂怜的时候。
顾及谢令月的伤势,不敢有其他动作,只紧紧环住他腰身,隔着寝衣将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终是不放心呢喃:“清尘,不要再说离开我,我···受不住。”
这回是谢令月叹息:“我何曾说过要离开你。”
不过是方才想到当初对谢家的谋划时才顺嘴说起,哪知道这人竟是这般在意。
“我只是想要哥哥知道,之前的我是为了捂热你的心,才会有那般与往日大相径庭的行事;其实···真正的我算得上冷情冷心,没有甚么关系的人更是懒得搭理。”
而你···是我唯一的例外。
这句话不用言明,陆寒尘仰头亲他的唇角,继而含住这人唇瓣,手也第一次不安分滑入墨色寝衣中。
头顶是幽幽叹息:“哥哥莫不是想要我的命···”
若不是现在伤口崩裂,谢令月早化身为狼,可他现在力不从心啊,偏偏这人还主动撩拨。
恰陆寒尘的手也摸到了他身上裹伤的布带,又听到狼崽子这声叹息,瞬间僵住,色厉内荏辩驳。
“我没有撩·拨你···对了,伤口可是崩裂得严重,我看看···”
“谢峰早为我包扎好了。”谢令月嗓音暗哑:“这个时候哥哥最好不要在我身上点火,不然我怕忍不住浴血提枪攻城略地。”
像是被烫到一般,怀中人迅疾收回手;来回扭动几次,还是轻轻搂住谢令月放在盖毯外的一只胳膊。
九千岁也不知自己为何此时这般贪恋狼崽子,一时间竟有些难为情与羞涩,将脸埋在他胸口,以免被狼崽子看到他脸上的绯红。
却还不忘自责:“若是我今日没有毁诺便好了,有我在,你的伤口也不会崩裂。”
“哥哥可知我最不喜事后愧悔。”谢令月语调又恢复清冷:“人不能总沉溺于过去,最重要的是当下与以后;哥哥在我这里还是例外,还有机会,只要你珍惜。”
前世活到二十八岁,谢令月除了冷心冷情,更冷静果断;他不会轻易做出决定,可只要决定了,哪怕惨败,亦不会后悔。
因为后悔是最无用的东西。
就如他对陆寒尘的感情,一开始就知道这人的所有,也要逆流而上,真心相待;若是最后真的捂不热这人的心,他也能做到当断则断,却不会后悔。
如今他已经被这人放弃两次,亦不曾后悔过自己刚来时的决定;只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法子不对,是不是该重新换一种法子。
这便是谢令月,爱时真心以待,不爱了,也会果断转身;曾经爱过的人他不会真的置之不理,至少当时的真心不可辜负。
是他不愿辜负自己曾经交付的真心。
所以江越问他是不是真的要那般轻易用掉英国公府的人情时,哪怕那一刹谢令月想到了最不期望的结局,还是断然点头。
恰好怀中人仰首看过来,凤眸中尽是犹豫与纠结,就连说话声都是期期艾艾。
“玉衡给我传了消息,说是征西将军江越黄昏时分曾到过皇觉寺,他还特特定下了你隔壁的院子,说法是要在这里修养些日子;清尘,你们···”是不是曾经相识。
是不是还有其他情意?
最终九千岁还是不曾问完,他刚刚才做出毁诺之事,即便心中如猫抓般猜测与芥蒂,却还是没脸真的问出口。
也怕狼崽子真的生气。
便是之前面对蜀王对白清涟的诸多偏袒时,九千岁都不曾想过问他为何那般,更不曾如现下这般唇齿间百转千回,就是诸多顾虑不敢问下去。
谢令月挑眉,桃花眸怀疑看着怀里的人,语气好笑:“怎的,哥哥莫不是吃醋了?”
这九千岁可不认,连连否认;还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起自己曾想过的那些担忧,总之他是担忧狼崽子与谢家。
别说,这般的九千岁谢令月还真未曾见过,全身上下也就只有嘴硬,一时竟在这人身上看到了色厉内荏可爱的一面;看来这人方才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开始在意自己了,在意到不自觉的泛起醋意。
谢令月很想开怀而笑,怕崩到背后的伤口,只是语气里带了一丝笑意:“哥哥不必吃别人的醋,我的眼里与心里只有你一人,再容不下旁人。”
悄悄松了口气,陆寒尘嘴角微扬,又在他胸口轻蹭,却又因这人接下来的话僵住。
“不过,江越来皇觉寺确是为了见我,且我们已经见过。”谢令月故意道。
话落垂眸看怀里的人,想知道他会如何反应。
察觉到他身子僵住,心里暗笑,桃花眸也微微挑起:“怎的,哥哥难道不清楚魏国公府与英国公府是世交,我们之前当然认识。”
怀中人不说话,抱着他胳膊的手也缩回他自己腹部。
“哥哥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吃醋了?”谢令月诱哄,此时此刻,他忽然起了坏心眼,想听到这人承认他的醋意。
也想证明自己在这人心中有了位置。
可是九千岁是谁,他怎么可能直接承认自己的醋意,那多丢面子,转而问起其他。
“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江越是男子中少见的英武?”
一句话问完,忽然又想起其他,凤眸凛冽:“今日你用不了缩骨功,又是黄昏时分见的江越···他可是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可是谢令月偏不放过他,只执着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他到底是不是因为江越生出醋意,不然他为何会问自己对江越的印象。
因为心里的着急与担忧,还有狼崽子桃花眸里的执着,陆寒尘终是不情不愿点头。
“是,我因为江越吃醋了,你可满意了?”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谢令月满意了,自己不好多动,就笑着唤人:“我很开心,哥哥先亲亲我,之后我便告诉你为何要见江越。”
九千岁磨牙:“你知不知道你此时很像是那些色令智昏的浪荡子!”
“那我也只对哥哥一人浪荡。”
谢令月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宠爱,他的所有心眼,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几乎都坦呈在这人面前。
见他是真的担忧,不好再逗他,不然这人就真的要恼羞成怒;这才端正了神色,与他说起当初见到江亭后自己想到的后续谋划,还有与江越的对话及江越应下自己的要求。
此时谢令月未曾遮掩自己的本来嗓音,低醇的声音娓娓道来;他讲的平淡,陆寒尘听的却是越来越觉心间滚烫。
他听到了什么,那般早的时候,他还未曾回应过狼崽子任何的时候,这人就开始筹谋这些,只为了要英国公府与荣乐长公主一个人情,这人情便是护自己无虞。
可就在狼崽子这般为自己筹谋的这天,他做出了置狼崽子安危于不顾的无情·事,那时这人心里该有多痛,难怪他中箭后会那般看自己。
陆寒尘相信狼崽子说的都是真的,这人不屑于诓骗自己;总算知道江越为何会忽然归京,涉及性命的大事,涉及英国公府将来的事,那人当然会回来查证和处置。
也就是说狼崽子告知江家的消息都是真的,才有江越来皇觉寺见他这件事,将门世家最是爽利,不会欠下这般大的人情。
可正是如此,陆寒尘才心间滚烫,胸中像是有一股洪流要奔涌而出,眼眶亦发烫,声音暗哑到低不可闻。
“你为何要做这些,明知道···”我未必需要这些。
他可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只要他不想,还真没有人能要了他的性命,谢令月为何要费尽周折做这些。
第 47 章
低醇的声音就在耳畔, 陆寒尘只觉这人如住在自己心间,这般的靠近,这般的如心间骨血不可或缺。
“哥哥可知自古以来宦官弄权的结局?”
谢令月了解这人, 他是弄权而不专权;可恰恰是弄权而不专权的人往往结局凄凉, 古往今来落得这样结局的政客多了去,尤其是宦官, 更不容于世道与史书。
他怎舍得自己的爱人落的那般结局,明明这人坦荡磊落。
就当他是个自私的人,谢令月一旦认定一人就要将这人护在羽翼下,更何况是心爱之人;身为男人, 还是当人夫君的, 宁可自己踏血踩荆棘,也要护爱人安然无虞。
偏谢令月不只是心眼子多, 他还长了嘴;做过的事自然要让这人知晓,他可不是堂妹喜欢的小说里那些不长嘴的主角。
明明为对方付出许多, 就是碍于情势或自尊不说, 平添诸多误会。
图什么呢···
平生不得人垂怜与珍惜,陆寒尘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炼就一颗冰寒心。
可如今却有一人甘愿为他俯首,怜他孤寂, 惜他疼痛。
这人不仅牵起他的手许下余生,还因不可预知的将来为他百般筹谋, 哪怕最后这些筹谋都落空。
原来他这般的残缺之人也真的能被皎皎明月映照,也真的可以妄想与一人两情相悦···
心中激荡难平,这回不用谢令月主动要求, 陆寒尘仰首亲在他唇上;停顿片刻转为厮磨, 唇齿撬开他的唇瓣,追逐这人的唇舌, 凤眸阖上,长睫却不住抖动,专心感受这人。
谢令月也不放过机会,任他搂紧自己的脖子,与他接了个绵长的吻,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方才作罢。
怀中人却舍不得,气喘吁吁还要追逐他的唇瓣。
“哥哥···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便是···你我不信这些,也当尊重下别人的信仰···莫真的要了我的命。”
谢令月半点都没夸张,一直都是他撩拨这人;哪知道陆寒尘一旦主动索爱,竟是这般的要人命。
再放纵下去,他怕是真的拼着伤口再次崩裂也会将这人压在身·下。
直到将人弄死在床榻上方能罢休。
然他想要的是与这人携手一生,可不想真的来一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冤屈死法。
“我晓得···”陆寒尘凤眸含星,身段若水,还未调匀的气息让他此时更显媚态横生:“只是我忍不住,清尘,我只想与你骨血交融···”
要了命了。
谢令月清楚这人究竟有多美,不然他也不会第一眼就对这人见色起意;可他不曾想到媚态横生这样的形容竟然可以呈现在这人身上,还更加的淋漓尽致。
心中默念清心咒,嘴角却苦笑,还真是应景啊。
终是咬牙切齿,等他伤势好了,一定将这人困在榻上,叫他三天三夜下不了榻!
为了挽救自己的性命,谢令月不得不给怀中人浇些冷水。
“哥哥可想过换一个皇子扶持?”
果然收效奇快,陆寒尘终于舍得从狼崽子的唇瓣上移开;以前也与狼崽子有过唇齿相依的时候,那时怎就未曾发觉这人的唇瓣竟是这样柔软。
···令人贪恋。
然狼崽子忽而说起正事,陆寒尘只好逼着自己转移视线看向他的桃花眸。
“怎的忽然说起这个?”
即便他对蜀王生厌,日后可能也不会再扶持蜀王争储···可陆寒尘敏感察觉到狼崽子这话必有深意,不可能无的放矢。
是了,谢家原本就是最忠心的保皇党,他们最支持的应该是太子这位正统储君;难道,谢令月也是这般的想法,想要用谢家的忠心影响太子,再有自己之后的支持,想来太子登基不会清算他这个九千岁?
然后谢令月的话就令九千岁瞪大眼睛。
“我倒觉得哥哥改为扶持幼主临朝更稳妥。”
按照大宣现如今的局势、朝堂结构,再有对太子及几个成年皇子的一点了解;谢令月深知不管两年后谁继承皇位,都容不下只弄权而不专权的陆寒尘。
那不如扶持现在只有十来岁的荣王,幼主继位,暂时不能摄政,还要倚赖九千岁平衡内阁与朝臣,至少能为这人再争取些时间。
再有几年,谢令月所有的谋划也初见成效;那时他确信不管这人面临何种困境,他都能护着这人恣意而活。
显然,陆寒尘也想到了一些,眸光郑重:“你是想我扶持幼主临朝,进一步专权,确保我的地位与安全?”
继而皱眉:“可你也该知道大宣的祖宗规矩,有内阁在,怎会允许幼主临朝。”
内阁与朝臣们可不是摆设,到时还不知要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又不知有多少人无辜枉死。
单是那些言官,怕不是就能撞死几个在金銮殿的蟠龙柱上。
陆寒尘对于朝堂一清二楚,竟觉得狼崽子是在异想天开。
“若是这些成年皇子自己内斗而几败俱伤呢。”谢令月还真不是白说的,且他已开始布局。
桃花眸扫了这人一眼,搞不好他明日就得回京;谢七与谢十一那里已布置妥当,明晚之后的京都可再难以太平。
九千岁怕是得回皇城坐镇。
凤眸陡然睁大,陆寒尘不可置信:“莫要告诉我,你已布置好挑起几位皇子争斗!”
敢在一开始就将自己这个九千岁压在身·下,陆寒尘从未怀疑过狼崽子的胆魄;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狼崽子这哪是胆子大,这是要捅破天!
感动与柔情霎时溢满凤眸,陆寒尘已然想到;狼崽子限于身份不可能入朝堂,那他这般算计谋划,只能是为了自己。
而已经退出朝堂的谢家还无需谢令月如此费尽周折谋划。
果然,狼崽子不仅仅是布局了英国公府的人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狼崽子就想到了他的千般结局,还胆大包天筹谋这些大逆不道之事。
喉间哽咽,心间酸涩,凤眸不自觉涌出滚烫泪水;怕被狼崽子察觉,九千岁紧紧靠在这人怀里,脸埋在他的胸膛。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是忠君爱国的将门世家培养出来的光风霁月子弟,偏偏为了自己···携带满身月华出现在自己生活里,温言软语教会自己也不差这世间任何人,嬉笑怒骂中妥帖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如今又···
此时九千岁更为心酸的是,若他不是残缺之躯,若他也如狼崽子这般十全十美该有多好。
若不是身有残缺,他怎会成为满身污名的阉宦;明明他幼时最想做的是成为谢达昌那样的猛将,或可封侯拜相···如此,他自己便可俯仰天地于无愧,更无需狼崽子为他筹谋这些。
若不是身有残缺,他也可如征西将军江越那般,活成骄阳一般的风流人物,亦可···光明正大与狼崽子携手同行,宣告他们是两情相悦的一对璧人。
而不是担忧世人因自己嘲笑谢令月。
是的,此时陆寒尘再不想什么他是因为狼崽子的付出而感动与愧疚;鼓噪的心让他明白,他已是喜欢上了狼崽子,他亦心悦这人,想要与他携手成钟情。
更想要生生世世将这人困在身边,与他骨血交融,恨不能这人时时埋在自己的身体里。
怀中人脸颊紧紧贴在自己胸膛,谢令月怎能察觉不到湿意,还有这人颤栗的身形,都提醒着他,怀中人心情激荡。
不自觉柔软了声音:“哥哥怎的还哭了,可是不愿我做这些?”
哽咽声断断续续:“谢令月···谢令月···你怎就这般好···”好到我以为置身幻梦。
长眉微挑,谢令月好笑,费力抬手轻拍这人单薄的背脊,又开始哄人。
“我是哥哥的夫君,不对你好对谁好?”声音更加温柔:“哥哥又胡思乱想些甚么,我们可是真正拜过天地的夫夫,老天爷都能为你我见证,做人夫君的自当为爱人百般谋划才是天经地义,无关哥哥本身是不是强大。”
又叹息:“哥哥也莫要自艾自苦,我在见你之前就知你的所有···见色起意是真,心生爱慕也是真,全力珍惜更是真;任是别人有多好,都抵不过哥哥看我的一眼;所以,哥哥应该高兴才是;谢家明月目光所及只有你,今生贪念也唯有你。”
好了,怀中人眼泪流的更加汹涌,谢令月心疼坏了,顾不得后背的疼痛,抬起他的脸,指腹温柔为他拭去泪痕。
“哥哥这一哭,我的心都要跟着碎了···”
本来是当人夫君最该做的事,这人却感动成这般模样,这还是大宣朝迄今为止唯一的九千岁么。
就算谢令月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也想不到一个真正的古代人心中所感;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身为夫君和男人该做的,并不值得这人感动。
可对于陆寒尘这个土生土长的大宣人来说,他的思维已经习惯了君权神授的古代观念。
人们平日是如何敬畏皇权,哪怕陆寒尘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骨子里对皇权还是敬畏。
他以为谢令月也是如同他这般,如同谢家人一般忠心皇权;可是如今这人却只为了他陆寒尘的退路,胆大包天算计皇权,还说的这般理所当然与风轻云淡。
这样的震撼,陆寒尘怎能不心潮激荡。
第 48 章
平复好心绪, 更紧依偎在谢令月怀抱中,双腿也勾住他的长腿,此时的陆寒尘恨不能自己化为这人的一块骨肉, 便可永远不与这人分开。
做着这些动作, 头脑却清明;他不能这般全部仰赖狼崽子为他做这些,明明他比这人年长五岁, 还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来着。
“清尘,我不知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也不知谢家是如何教养的你。”
这是陆寒尘之前就察觉到的,白日在蜀王府这种感觉更是强烈;就谢令月无意中表露出来的这些言行, 根本不是十八岁的少年郎能有的见地与阅历。
方才听完狼崽子的话后, 九千岁更是确定。
他信谢家的底蕴能为谢令月请来大宣最好的师傅,也信谢令月敏慧明觉;可他也相信不是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朝中不是没有如谢令月这般天资卓绝的人物。
就如当今首辅杨诤,当初也是弱冠之年便三元及第, 一步步在朝堂走到如今的位置;可那人莫说弱冠之年, 就是而立之年也未曾有谢令月这般老辣的眼光与洞察先机。
是的,就是老辣与洞察先机。
陆寒尘在上山之前叫天枢去查谢令月的过往,并不仅仅是因为江越而生出的醋意;那时他就觉得谢令月的见地与阅历根本与他的年纪和经历不符。
现在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狼崽子哪里是见地与阅历和年纪不符,就是这份胆魄也不符, 更不符谢家人的行事。
九千岁眼光也毒辣,他相信若是现在的谢令月站在朝堂之上,杨诤那些老狐狸也只有被狼崽子玩得团团转的份儿, 包括他这个九千岁。
魏国公府那般底蕴, 也不见谢楝三兄弟有这般的本事;若是他们有谢令月这般见地与胆魄,谢家也不可能这次如此被动。
因而九千岁直觉谢令月这些能耐与谢家无关。
不过狼崽子显然不愿多说。
他既不说, 陆寒尘也不问;总之狼崽子现在的谋划大都是为了自己,这已是九千岁未敢想过的美好。
“我想你应是第一步想挑起太子与蜀王的争斗。”
既然狼崽子知晓自己之前对蜀王的扶持,那他自然知晓蜀王才是诸位皇子中对太子威胁最大之人。
至于朝臣与世人猜测的荣王,以狼崽子的眼光,绝对不会如此想;事实也是如此,他甚至想的是扶持幼主临朝。
这个“扶持”就很灵性,说明谢令月根本就未曾将如今如日中天的荣王与贵妃放在眼中。
既然明了狼崽子的意图与目的,而自己又明了对狼崽子的心意与情意,陆寒尘怎还舍得他浪费那般多的心力与人力。
“太子是储君,不可能离开京都;荣王年幼,亦不可前往封地···不若我与陛下说一声,放其他四位成年皇子前往封地就藩。”
包括蜀王李昭辰。
如此,京都只有太子与荣王,废太子之后,有他这个九千岁扶持,荣王登基亦不会是登天之难。
而谢令月也不必谋划那些,平白浪费人力物力。
桃花眸讶异看向怀中人,谢令月倒不会这时愚蠢问出这人真舍得蜀王;两人刚刚才互通心意,提那些晦气玩意儿糟心。
但不妨碍他心里怀疑,这人还真舍得?
不论这人是不是真舍得,在谢令月看来,蜀王可不能离开京都;别人不知,谢令月可是知道蜀王与白清涟是有主角光环的。
大宣的藩王权限是历朝历代之最,放一个有主角光环的人去就藩,万一出现如华夏明史上的靖难之役,那不是平添麻烦么。
再则,四位成年皇子都去就藩,只留下太子一个正值壮年的储君留在京都,景昌帝怕不是立时就能发作,太子怕是会落得比原剧情更凄惨的结局。
谢令月是能谋算人心,可太子也不曾对谢家与他做过什么;最多便是暗中给陆寒尘使了些绊子,甚至谋划拉下这位九千岁。
可这才是人之常情,堂堂储君竟是不如一个阉宦,换谁也想整倒九千岁;更何况身为储君,他难道想登基之后成为九千岁的傀儡么,谁能甘愿。
索性太子如今还未做出伤害陆寒尘之事,谢令月自然分得清是非,怎么可能谋算这位入死局。
一切都凭大家的能耐。
“蜀王必须留在京都,借口都是现成的,亲王大婚总是需要多些时日。”谢令月肯定道。
这回是陆寒尘讶异。
别以为他不知道,狼崽子其实极为厌恶蜀王与白清涟二人,现在能把碍眼之人赶离京都,还断绝他争储的机会,为何他竟是不愿了,难道不是应该击掌相庆?
先与他说了自己对于太子结局的猜测,谢令月才委婉提到蜀王,却不能说主角光环这些陆寒尘不知道也不懂的。
简单说了他了解到的蜀王暗中的拥护者,这些是陆寒尘都不知道的;之所以谢令月会给毫不留情给谢七与谢十一布置下直接杀人的任务,就是他记得的原剧情中,这些官员都是置人命与百姓无关的贪腐蛀虫。
唯一的区别就是太子那边的三个人,太子与杨诤都对他们的行径毫不知情,否则也不可能在原剧情中被陆寒尘打了个措手不及;杀这三个人,一是提醒太子,二是令太子怀疑到蜀王身上。
而蜀王这边的四个人,可是蜀王与白清涟有意纵容的钱袋子;争储怎么可能不需要银子收买人心,蜀王深知陆寒尘为人,也将他作为最后的关键,怎么可能在陆寒尘面前说起银子的事败坏自己在此人心中的形象。
还是白清涟给牵线,聚集了这么一批暗中的人脉,这四人便是专为蜀王敛财的钱袋子。
且还心甘情愿供这两人驱使,贪墨赈灾银这等还是小事,甚至为了敛财灭过当地富户满门。
书中不可能提这些细节,主角的从龙之臣,怎么可能是贪墨的形象;可谢令月前世是霸总,当时听到这四人敛财的数目就起了疑心,正道之法怎么可能有这些令人咋舌的银子。
且谢令月熟知剧情,却也不会完全被剧情牵着鼻子走,所以才有他派谢七与谢十一先行按照自己想到的疑点去查;那日在宫门口被谢七送入马车的小竹管就是查探结果,还真是如自己怀疑的那般。
如此,谢令月还有甚么客气,直接下了诛杀令,就当他是为大宣百姓除害;两个皇子的党羽同时被刺杀,总能将视线怀疑到对方身上,皇子之间的猜忌从来都不缺,何况太子如今已是发现了蜀王暗中经营的势力。
两方都损失惨重,猜忌之心只会无限放大。
当然,谢令月并未告诉陆寒尘自己的布置,明日这人便能知晓消息,亦会知道是自己所为;之所以提起蜀王的暗中势力,只是为了引出一个问题。”哥哥便没有怀疑过么,明明你也是冷静睿智之人。”否则怎会走到如今的位置。
可是在面对蜀王的时候,这人却如同没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也没了冷静果决的行事。
“你可曾想过,按说你的回报早超过了蜀王当年给你的救命之恩;而我不仅少时曾对你施以援手,前几日也对你有救命之恩,我还是你的夫君···”
若以你的真实性情,该判断出我待你的恩惠与情意远远胜过蜀王,更何况我们还是枕边人。
可是白日你还是选择放弃了我,在明知我的伤势与事情重要程度下,义无反顾奔向蜀王府。
“哥哥可怀疑过蜀王对你的影响,并不仅仅是因为你对他的恋慕这般简单?”
这便是谢令月要引出的重点,他不能说剧情与主角光环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可这样提醒一句,陆寒尘难道不会怀疑蜀王身上有甚么怪异之处么。
古人最敬畏的除了皇权之外,还有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方才陆寒尘能那般剖析他对蜀王的想法,谢令月相信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这样的时机,才是最适合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
一开始谢令月不是没想过从这个方面提醒过这人,却也明白蜀王还未曾令陆寒尘失望,他冒然提起才是令自己被动;这人只会怀疑他是因争风吃醋诋毁蜀王,或是他想要挑拨这人与蜀王的关系。
因而谢令月一直等着时机。
如今因为他的出现,主角二人频繁出昏招,蜀王更是病急乱投医;陆寒尘已然起疑,这才是最好的时机。
果然,怀中人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才道:“你这般说我倒想起一件事,那日中秋灯会遇刺时,我明明心里清楚我们是项背交托的关系,谁都不能轻易离开。”
可是当蜀王直面的他的时候,陆寒尘脑海中立时一片空白,哪里还能想起背后的谢令月。
换做其他时候,九千岁自认做不出此等无情之事。
“你是怀疑···蜀王与白清涟身上有古怪?”
不用谢令月再说,陆寒尘自己便发散思维,想起许多事情;不说他对蜀王的死心塌地,单是他知道的消息,不只京都,还有那些江湖人士,或是各地的名望才子···都恋慕这两人。
第 49 章
若说蜀王是皇子, 人们更多的是倾慕他的身份与地位,那白清涟呢;不过是蜀王的伴读,一个尚书府的嫡次子, 明明也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怎的也能有那些死心塌地的追随者, 还都个个身份出色。
更让九千岁悚然而惊的是,如今细想才发觉那些恋慕蜀王与白清涟之人皆是男子;并不是说男子相悦有多么耸人听闻, 大宣京都不乏好南风的人。
如他自己,便是因那份救命之恩心悦蜀王,而眼前的狼崽子也心悦自己。
可九千岁很清楚,京都迷恋他这张脸的人不知凡几, 有男子, 女子更多;仰首看一眼搂着自己的人,九千岁相信若是狼崽子恢复男子身份, 这份得天独厚的样貌与身量,还有这人身上令人捉摸不透的气度。
恋慕他的男子与女子怕是不知会有多少。
这才是最正常的不是么。
然而为何, 恋慕蜀王与白清涟的竟全都是男子;难道是京都的女子都不识得这二人, 或是京都女子改了眼光,竟是看不上这二人?
别看陛下说礼部侍郎府里的嫡次女倾慕蜀王,不过是帝王想要达成目的之说辞, 根本没有这回事。
此时此刻,九千岁生出一种诡异之感, 只觉得蜀王与白清涟身上大都是不合常理之象。
所以,狼崽子是想说,他对蜀王予取予求的种种纵容, 其实不是单因为蜀王对他的救命之恩, 及他对蜀王的恋慕之心。
更多的是蜀王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能够影响和控制人心?还都是如他这般能为其争储出力的有权势男子?
那么是不是他对蜀王的恋慕也是因这种影响而生?
浸淫在权势场多年的九千岁陡生危机,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脑子里当即就琢磨起要不要找个理由将蜀王圈禁起来,然后好好查探清楚。
从他骤然抱紧自己的动作,谢令月就察觉到这人在想什么,忍不住好笑;果然,只要稍微提醒,这人就能察觉到不对。
瞧这样子,怕不是发散思维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样可不好,真要任由他胡思乱想,还不知这人会不会折腾出什么大案来。
古人最是忌讳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且这事还真实影响到了九千岁,不紧张才怪。
且谢令月深知这人对景昌帝的忠心。
莫看陆寒尘暗地里违背了景昌帝的意思,没有扶持荣王,转而因私情暗中扶持蜀王;他是个重情义之人,是景昌帝给了他机会,也是景昌帝提拔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除了没有按照景昌帝的意思扶持荣王,陆寒尘对景昌帝那是忠心耿耿,再无违逆,甚至费心维护帝王的声誉。
不然他不可能每次抄家杀人之前都令心腹七星查清详情。
如今忽然发现蜀王与白清涟的怪异之处,他还对蜀王生了嫌隙,按照这人的忠心,便是为了景昌帝的安危着想,也该彻查那两位主角;这一彻查,景昌帝能不知晓,那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冤案。
这些不是谢令月想看到的。
“哥哥又想到何处去了?”拍了拍怀中人的背,引回他的思绪,可莫要想歪了去。
“哥哥可听过佛道两家都提过的气运?”谢令月决定换一种这人能接受的解释。
他也没说错,一本书或是一个剧情中的主角可不就是气运之子么;若按照这种说法,蜀王与白清涟就是这个架空世界的气运之子。
佛家与道家都有这种说法,有的人是天生的命格好,有如神助;别人可能要历经千难万险才能达成的目标,气运好的人偏只是举手之劳就能得到。
更有各方贵人,各种机会···那真是躺着都能赢。
大宣是有钦天监的,陆寒尘常年在宫里活动,自然也清楚这些,当即便明白了谢令月的意思。
“你是说蜀王与白清涟是···天命之人,命里有如我这般的人心甘情愿相助,命里就有种种机缘?”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但谢令月还是纠正一些:“哥哥说的接近,可你也要知道,命格这个东西很是神奇。”
不是说天生的好命格就无需再努力,也不是说天生的不好命格就再无机会扭转;否则皇家怎会有钦天监这种机构的存在,可不仅仅是用来观天象的。
且因为谢令月的横插一脚,蜀王与白清涟现在不就是昏招频出,原有的优势转为被动;可见命格这种说法还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更关涉当事人是不是清醒。
谢令月自始自终相信的是人定胜天。
所以,还是不要因为两个主角引起什么大案,更不能因为他们牵连无辜之人;就将他们困在京都,任由他们折腾,谢令月相信自己可以剪断这两人的所有羽翼。
至于陛下给蜀王赐下的婚事,还是叫怀里这人给搅和了罢,就叫两个主角一直暗渡陈仓便好;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还是不要祸害无辜女子为好。
白清涟是一定要成婚的,如此,加上他的一个舔狗,叫他们三人好好纠缠不清就是。
谢令月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谢家被关入北镇抚司三日,若不是蜀王与白清涟想要镇北军的兵权,以陆寒尘对谢达昌的景仰,不到景昌帝逼迫的最后一步,他本不急动谢家的。
念在这人有良知,未曾在北镇抚司那三日为难过谢家人;念在他也是帝王刀柄,念在他是被剧情与主角影响,更念在他听闻谢令月少时的恩惠后就为谢家找好退路。
谢令月不会把这笔账算在这人头上,之前就说过,若不是这人;谢家被关入北镇抚司,落井下石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还不知谢令月能不能扭转局势。
更何况如今这人是他的爱人。
因而谢令月把这笔账理所当然记在了蜀王与白清涟头上,废掉蜀王与白清涟的所有筹谋,谢令月没有半点亏心。
九千岁却又想起不对的地方:“若说蜀王是天命之子还算勉强,毕竟是皇子;可那白清涟是个什么东西,怎的也能得天命!”
九千岁绝不承认他是因自己经历过的苦难才会这般问,只是存疑罢了;以白清涟之能,怕是连自己手下的天枢几个都不如,这般的人如何配得天命。
为何他这样的人得不到天命眷顾。
墨色寝衣擦到狼崽子的脸颊,九千岁忽然便平复了心间的愤懑;不对,他如今也是得了天命眷顾,否则怎会有这人出现在他身边,还为他筹谋许多。
或许他前面二十三年经历过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积攒运气,只为了等这人出现,将自己拉出深渊。
由心而发抱紧狼崽子的腰身,面颊在他胸膛轻蹭。
显然谢令月也想到了怀中人为何会有此一问,耐心作答。
“白清涟确实不够天命之子的分量,可是哥哥想想,但凡是天命之子,总要有个深爱之人相伴,这才合乎人们追求的圆满之道。”
与其说白清涟是与李昭辰相辅相成,倒更不如说他是依附大树的那株藤蔓;沾了李昭辰这个将来帝王的光,也成为了天命之子;没有一个全心崇拜主角的相爱之人,如何证道主角的圆满人生,又如何增加那些看客的满足心理。
按照原剧情的发展,谢令月就是这么理解的。
怀中人呢喃:“叫我如今看,蜀王除了出身是皇子胜过你,其余皆差你远矣,分明清尘你才该是天命之子。”
随即便是肯定的语气,他还仰首眸光明亮看过来。
“我确信,清尘你就是取代蜀王的那个天命之子。”若不然他怎么会因为这人发生诸多改变,怎会有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凤眸溢出媚妍笑意:“若是如此的话,清尘你是天命之子,你又只心悦我一人,那我不是如白清涟那般,也可以沾你的光拥有天命。”
这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能说出来的话?
谢令月也垂眸而笑:“哥哥倒是高看我。”
转而又郑重看向他:“我从来不信什么天命,只知道想要什么就靠自己抓住,哥哥亦是这样的人。”
“哥哥只需相信,我对你的爱意是真;我也愿意相信哥哥总会爱上我,可我不希望哥哥对我的爱意有时差。”
此时此刻谢令月愿意相信这人是真的放下了对蜀王的恋慕,也愿意相信他方才对自己倾诉的心意。
便是有剧情的影响在,谢令月始终坚持一点,若是心性坚定之人,不会轻易被剧情影响;若是陆寒尘说的是真的,那么不管蜀王之后如何挽回,不管蜀王有没有什么主角光环,这人都不会改变心意才是。
如此,他亦会坚定自己的爱,坚定自己对这人的心;最不期望的就是这人总是迟来悔悟,爱亦跟着延迟。
陆寒尘不喜欢听到他最后一句,仰首吻住他的唇,也学狼崽子之前的模样,辗转厮磨,甚至还泄愤似的轻咬几下。
然后才气喘吁吁道:“我知你不信什么天命,更知我已令你两次失望···可是清尘,你总要信我一回,我会证明给你看。”
不管谢令月说的如何清醒,陆寒尘就是在心中坚信念头,他想的没错,狼崽子才是天命之子。
是拯救他出深渊的皎皎明月。
以前是自己脑子进了浆糊,如今因为狼崽子变得清明,又得知这人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九千岁如何不心动。
更何况一直鼓噪的心提醒着他,便是以前对蜀王再动情的时刻,也不曾有这般的心跳。
九千岁就是肯定及确定,他亦如狼崽子爱他这般,也爱上了狼崽子。
以前只知心悦与喜欢形容心中情意便足够,今日才知,狼崽子口中说出的这个爱字,才更是唇齿留香,令人心旌神驰。
第 50 章
这一晚两个心意相通之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尤其是九千岁,简直突破谢令月对他的印象。
人就如扭股糖般一直贴在他身上,谢令月相信, 假若他身上没伤, 这人怕是要一直挂在他身上。
若不是谢令月心性坚定,怕是早就化身为狼, 将人压在身·下翻来覆去吃个遍。
世间最甜蜜的负担也不过如此。
说开了所有,眼看着天色将明,还是谢令月坚持,才将怀里的人哄睡, 他自己也侧躺着浅浅而眠。
本来守在外间的谢峰, 在陆寒尘进入里屋的时候就轻手轻脚出门,回了他所居的偏房继续挑灯夜读。
天将破晓时侍琴与侍棋几个进了院子, 还是谢峰出去将她们先打发回房间,叫她们再晚一个时辰过来侍候, 主子今日怕是要晚起。
昨日发生那件事, 督主又是连夜上山,不用想谢峰就知道两人怕是有得说,今日注定是要晚起的。
折回房间时谢峰还无声笑笑, 看来也不是自家主子一头热,督主也是在意的。
如此甚好, 不必担心自家主子心意落空,看来捂热督主的心亦不是难事。
同样关注正屋一整夜的天玑与玉衡也放下心来,他们督主没有被赶出来呢, 想来是已哄好了夫人。
玉衡还悄悄与天玑感叹, 他们夫人就是大度宽容;明明是督主之过,夫人伤口还崩裂了, 却也没有听到争吵,这般就原谅了督主。
夫人这般的女子,至少京都难见;这若是换了平常女子,怕是白日在督主府门前就闹起来了,这可是送别亲族的大事。
这话天玑认同,白日他是与督主去过蜀王府的,自然清楚所有详情;亏得他还一开始还那般揣测过夫人,不过是妇人之见分不清轻重。
哪知道蜀王还真是演了一场不伦不类的苦肉计。
偏天枢也不知如何想的,还叫玉衡告知了夫人这些消息,难道夫人知道了不是更该生气的么。
督主连夜上山,天玑一开始是不赞同的;京都多少人想要督主的命,遇到的刺杀也不知凡几,何必急于一时;可是又清楚知道督主是担心夫人,还有愧疚。
辜负了那么好的夫人,他还真不好意思拦。
听闻京都很多官员的夫人最是喜欢拈酸吃醋,那是得理不饶人;督主刚到站在门边不敢推门的时候,天玑也为督主捏了把汗,可莫要被夫人赶出来。
幸好,他们的督主夫人是个宽容大度的,以后他再也不会以女子之见揣度夫人。
夫人明明胜过这世间太多女子,亦···胜过诸多男子。
红日高升起,再一次进院候在正房门外的侍琴与侍棋终于听到里屋传来轻微动静,相视一眼,侍琴去叫谢峰准备药汤,主子大抵还需要换药重新包扎;侍棋则去后罩房叫侍书几个准备盥洗之物,这里不同于府里,房间里没有设净室。
是谢令月先醒来,背上伤口处传来的痛意与痒意让他连浅眠都做不到,中间其实睁眼几次,见怀里的人睡得沉,也不忍心挪动,只能强忍着。
现下天光大亮,也该起身了。
睡前还因为狼崽子的伤势自责的陆寒尘一个激灵睁眼,看清自己还缩在狼崽子怀里,难得红了脸。
又急切问:“怎的不再睡会儿,可是伤口又疼了?”
谢令月怎舍得叫他担心与自责,唇角含笑:“伤口无碍,只是已经愈合的部位有点麻痒难耐,最正常不过,哥哥不必挂心;再则,哥哥看看窗外的天色,也该起身了,不然叫你那些属下笑话。”
闻言安心的九千岁伸手环住他腰身,面颊在他胸膛来回蹭,往日暗哑的声音平添缱绻。
“我竟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清尘你怎就这般好,这般轻易便原谅我,不与我置气,还是···”这样的温柔体贴,叫我忍不住的自惭形秽。
这人哪里像是十八岁的少年郎,这般纵容宠爱他,陆寒尘恍然以为是狼崽子比自己年长了五岁。
他怎就这般幸运呢。
谢令月笑意温柔:“哥哥以前过的太苦,我想要哥哥的日子甜一些。”
桃花眸锁住这人:“再则,哥哥难道忘了,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夫;我是哥哥的夫君,自当以你为先;做人夫君的,给予爱人宠爱,包容爱人的所有才是应该。”
九千岁再度破防,抱紧狼崽子腰身,就要仰首亲他的唇;昨夜第一次主动亲这人的唇,就发现他的唇瓣很是柔软;如今细细看来,狼崽子英挺隽美的面容上偏生了比女子还要丰润柔软的唇瓣,唇形饱满润泽,就···很想一直含在嘴里。
滋味···也很甜···
谢令月躲过怀里人的追逐,无奈叹气:“哥哥,晨起还未曾漱口···”
所以咱们能不能先起身盥洗。
“可是我不嫌弃。”陆寒尘继续追逐,语气委屈:“难道是清尘嫌弃我?”
原来动心的九千岁竟是这般粘人么,谢令月无奈哄人:“哥哥说什么呢。”
他对爱人可没有半点嫌弃,不过是前世在医院住过太久,习惯了清洁,还捎带着有点洁癖。
“便是想要亲吻,哥哥难道不想要一个清甜的亲吻么。”
好吧,其实九千岁也觉得此时的自己不像是自己了,他往日也是很讲究洁净的好不好。
歇了亲吻的念头,却还不想起身,委实舍不得离开狼崽子的怀抱;像是没有骨头般蹭了片刻,凤眸忽而亮起。
“清尘,你为我谋划了那么多,就没有想过带着我离开 ?”
这人还真是彻底放下了对自己的怀疑与戒备,竟是想一出问一出,这般可爱的问题也会是九千岁问出来的。
谢令月又是好笑又是郑重了神色。
“我以为的爱,既可是两情相悦的甘甜,也可是生死相依的炽热,更是清醒的克制与成全。”
“哥哥可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一朝掌权天下知。”
谢令月怎么舍得这人隐姓埋名跟着现在的自己,将这人置于更危险境地;又怎么舍得这人因为自己放弃历经生死得来的一切,让他成为自己的附庸。
在自己未曾掌控可以确保这人安然无虞的权势之前,谢令月甘愿隐在这人的背后谋算那些阴暗之事;总有那么一日,他会当着天下人宣告陆寒尘是他的,他们在顶峰携手成钟情。
完了,九千岁痛恨自己的眼泪不值钱,怎的说掉就掉;埋头紧贴在这人的胸膛,泪水很快打湿了谢令月的墨色寝衣。
滚烫的泪水透过寝衣灼痛谢令月的心,他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就你长了嘴是吧,这么会说,又把哥哥惹哭了。
“哥哥怎的又哭了?”谢令月急了:“你知不知你一哭就是要我的命,哥哥也心疼心疼我,莫要让我身疼还要再心疼。”
哪知他这一说怀里人就如捅了马蜂窝,干脆哽咽出声。
“谢令月···谢令月···你这般好,叫我更心酸,更···自惭形秽···”
自己惹哭了人,还能怎么办,谢令月只好温存轻哄。
“都说了我是独一无二的谢令月,哥哥这般幸运遇到我,还发现了我的好,那就好好抓紧我便是;莫再哭了,好不好,你这般容易哭,我以后对哥哥更好,那你又该如何,岂不是要疼死我的心?”
话音又转:“难不成哥哥是希望我对你坏一些···嘶···哥哥你咬哪儿呢,还真想要我的命啊···”
隔着寝衣,陆寒尘轻咬他一下,本意是罚他乱说,谁知却心生流连,情不自禁依偎得更近,面颊轻蹭,转为温柔亲吻。
谢令月哪里还能忍得住,身形微僵,接着便是颤栗;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酥.痒难耐,只得出声提醒。
深恐自己忍不住化为虎狼,谢令月忽然皱眉:“哥哥,我后背好疼,只怕是箭伤又崩裂了……”
陆寒尘立时坐起,神色紧张看过来,声音亦焦灼。
“肯定是,你也傻,一夜未动,可不得崩裂,快让我看看。”又着急披衣:“不对,你等着,我去叫谢峰拿药箱进来!”
看他因为焦灼白了面容,谢令月忙抬手拉住他;不过是借口罢了,还不是怕自己忍不住。
九千岁愣怔一瞬,转而面色飞红,眼尾亦泛红,几滴泪落下,伸手便在狼崽子腰腹捶了一下。
“方才还觉着你如天上朗月,转眼便成了那些浪荡子做派,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你···你这般可知我有多担心!”
伸手将人搂住,谢令月讨饶:“好哥哥莫要生气。”
转而眸若春水:“然哥哥可知我若是纵容你下去,便真的忍不住了,那时可不是伤口崩裂那般简单了。”
拉着这人的手到了帐篷撑起处,语含幽怨:“哥哥难道不知你这般模样有多诱人采撷么,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不用这招,我怕小清尘炸了。“
像是被烫到般迅疾抽回手,陆寒尘面色涨红,化身鹌鹑,恨不能整个人埋在狼崽子怀里。
真是···没脸见人了。
犹豫片刻,这人附耳对狼崽子低不可闻说了一句,然后便眸光缱绻盯着他,面庞艳若桃李。
谢令月倒抽一口冷气,竟有这般好的福利么,他觉着自己还可以再加重伤势谋求更多福利。
想想以后,桃花眸瞬间清明,语带求饶:“哥哥饶我一命罢。”
然后目光灼灼:“哥哥耐心且等几日,待我伤好了,定然喂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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