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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两人笑闹了几句, 终是起了身;虽说方才谢令月不曾喊疼,可陆寒尘还是挂心他的伤势,自己简单盥洗后, 又帮狼崽子擦了脸和手, 帮他漱口。

    总之就是谢令月的事他都不想假手于人。

    都收拾妥当,这才叫谢峰进来。

    待谢峰解下绷带, 亲眼看到狼崽子后背的伤口越发狰狞,结痂部分与崩裂后渗出凝结的血块交错,那般的灼烫双眼。

    伤处竟是这般的严重,偏狼崽子昨夜还表现的云淡风轻, 陆寒尘也真以为并无大碍;这人···他是怎么顶着这般严重的伤势未曾抱怨自己半分, 又百般柔情哄着自己。

    九千岁又一次忍不住,凤眸不知不觉便热意难耐, 终是泪洒当场;心里更是百转千回,又是自责又是愧悔又是感动, 恨不能时光回溯, 抽死昨日那个不分轻重的自己。

    最是受不得他流泪,谢令月顾不得背后清创的疼痛,温言软语安慰;对于他们这种习武之人来说, 这点伤势算得了什么;且他正年轻,忍几日便好了, 哥哥不必忧心。

    他还有心情调笑:“哥哥便当我这是保护爱人留下的勋章,这才是男儿应有的顶天立地。”

    想嘴硬回他几句,看着他的伤口陆寒尘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薄唇微微颤抖, 泪珠不要钱的往下掉。

    碍于谢峰在场,谢令月不好如私下里那般哄人, 只用满是祈求的桃花眸盯着人,求他不要再哭,他真的顶不住。

    可只是这般谢峰也恨不能自己不在场。

    没想到主子与督主相处的时候还有这幅面孔,这可不像是他们平日里看到的主子;还有啊,主子竟然唤督主哥哥,这二人平日里是有多少情趣,难怪督主连番犯错自家主子也不曾计较。

    更出乎意料的是督主好吧,谢峰忍不住的怀疑,这位还是世人闻之色变的九千岁么;竟是不顾及他在场,就这般哭上了,说出去谁信?

    偷觑自家主子一眼,谢峰又在心中感叹;就凭主子这风姿,还有这世间无二的气度,便是督主之前心悦蜀王又如何,还不是为自家主子动了心?

    这流下的眼泪就是证明。

    想来督主应该还未曾为别人流过泪呢,自家主子就是能耐,不过月余的时日,还真抓住了这位的心。

    这般想想,好像主子这点伤势也算不得什么了;谢峰可不觉得自己这想法大逆不道,看主子的神色,大抵也是乐在其中。

    所以说嘛,这世间的情情爱爱最是叫人难以捉摸。

    谢大夫深觉情之一字,如他这种平凡人还是远一些的好,他可做不到主子这般又是费心又是废身的付出,只为了得到一人心。

    不过也是,自家主子想要得到之人可是大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普通人么,应该都怕疼的罢,也没有主子这么多的心眼子,谢大夫如是想。

    入乡随俗,用过素食后已近正午,日光熏得人心暖。

    皇觉寺最有名的不是皇家寺庙的声誉,而是寺院中有一颗近千年的银杏树;每到深秋,整棵树披金,便是周围的地上都如踩着金叶子般令人迷醉。

    每年此时都会有不少人前来一饱眼福。

    本来谢令月来皇觉寺,一为进香祈福,二为引狼出洞方便杀人,三便是恰逢赏此人间胜景的最好时节;怎奈他这几日怕是连院子都出不得,只能等几日再说。

    恰好他住的这间客院正屋前亦有一株百年银杏,聊胜于无。

    得知他想在银杏树下晒晒日光,都不用他安排;九千岁叫玉衡在树旁摆好一张软榻,上面还铺了虎皮褥子,各种零嘴也备好;然后吩咐他与天璇几个心腹亲自守在院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又叫与谢令月缩骨后身形最接近的侍画扮成他女装的样子,侍琴与侍棋几个陪同,去了专为瑾安郡主准备的禅室抄经;还特意另外安排了客院,至于执墨几个也都被打发去跟着侍候郡主,负责周围的巡视,这一处院子便是九千岁自己所用,恢复男子身份的谢令月只是近身护卫。

    谢家的人只留下谢峰在院子里。

    而谢令月恢复了男子装扮,一身玄色圆领道袍,墨色为底绣金线卷云纹的披风,墨发松散扎在脑后,随意而慵懒;九千岁与他是同样的装扮,抱着人便到了软榻上。

    这人大抵也是学会了谢令月往日待他的细致,将人放在软榻上先坐好,细心摆好软垫,这才轻柔扶着人侧躺在榻上;做完这些之后,九千岁也毫不客气上了榻,自觉枕着他的一条胳膊。

    九千岁亲至皇觉寺,自然是吩咐了寺里这几日再不接待其他香客;既然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这点特权还是有的;恰好谢令月如今因伤势不能用缩骨功,便也由着他,不过是三四日的功夫。

    哦,除了已经提前打好招呼的英国公世子江越。

    不过此时这人还未上山,想来还在皇城给他那纨绔胞弟收拾烂摊子,九千岁只觉这会儿心旷神怡。

    这人还有心情捏起一串晶莹欲滴的翠绿葡萄,自己先咬下一颗,仰首再喂到谢令月嘴里,趁机啄吻下他的唇瓣。

    显然这人还记着起身时谢令月避开他亲吻的事,喂葡萄之前先问了一句狼崽子可会嫌弃他。

    谢令月好笑:“我怎不知哥哥竟是个小肚鸡肠的,何曾嫌弃过你;哥哥喂我的葡萄应是这世间最好的美味,我自然求之不得。”

    好了,九千岁很满意这个回答。

    守在院外的玉衡与天玑,还有今早赶来的天璇,先是感叹他们督主也跟着夫人学会了文雅,竟有闲情逸致在银杏树旁晒日光,还准备的这般周全,看来是与夫人解释清楚了误会。

    果然,他们没想错,夫人就是贤惠宽和。

    然后三人就差点瞪出眼珠子。

    他们看到了什么,怎的督主抱着一个身量看起来比他还要高的男子出来,还···与那男子那般亲昵!

    院子里何时来了个这般风华无双的男子,他们这些人竟是半点未曾发觉!

    不是,关键是督主刚消了夫人的气,怎的就将夫人安排了另一处院子,还毫不避讳与这个男子这般亲近!

    一开始他们差点以为看错了,难道是督主心悦的蜀王也来了此间?

    可他们督主也办不出此等龌龊事啊!

    再细看才发现这人不知胜过蜀王多少,单是那样貌、那气度风华、还有那身量···蜀王不及远矣。

    还是玉衡胆子大,揉了揉眼睛后压低声音怀疑:“我怎么看着这人与夫人长得那般像,夫人若是女扮男装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罢,难道···这人其实是夫人的同胞兄弟?”

    天玑直接翻白眼:“你觉着督主会这般亲夫人的兄弟?”

    “夫人就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何况这人也有伤势不便。”否则怎是他们督主将人从夫人屋子里抱出来,这是天璇的补充。

    三个人互相看看,又抬头看天,之后再互相看看···就差怀疑人生。

    玉衡大力拍了下脑门,顾不得疼痛,轻嘶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做贼般看着两人。

    “怕是这位···就是夫人!”看样子这人伤势也与夫人一样,那还有什么怀疑的。

    几人震惊,原来瑾安郡主竟是个男子!

    看样子,他们督主也早便知道!

    就说么,他们督主分明是只喜欢男子的。

    玉衡恍然大悟,难怪夫人中箭那日那般凶险,也不叫太医令与御医诊治,只允许谢峰一人进出他的屋子···原来是怕泄露身份。

    再想到昨日,明明夫人伤口崩裂,马车里却不留婢女侍候,还是只允许谢峰一人留下。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跟着夫人的这些人里,只有谢峰知晓夫人的真实身份;玉衡此时终于想起他昨日的怀疑,若不是太过相信自家督主,他就应该想到夫人的身份不对。

    然后低喃:“你们说···咱们以后是该叫夫人···还是叫···”

    对啊,如今他们已知督主的夫人是男扮女装,那日后该如何称呼,难不成叫公子?

    天璇终于后知后觉,督主的洞房花烛夜他与玉衡为何会被罚;怕是那时督主也是才发现夫人的身份不对,却碍于中了药···

    那他们督主中的炼心是如何解的?

    这···不敢想,亦绝对不能想!

    受罚也是活该。

    再悄悄看一眼院子里他们督主与···夫人···反正督主没有示下,那就还是称呼夫人罢;他们督主与夫人真正亲近起来竟是这般模样么,这还是他们那位冷心冷情杀伐决断的督主?

    不敢再看,三人更是上心守卫院落的事;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怕是督主能拧掉他们的脑袋。

    院子里的两人却没有半点不自在,谢令月相信陆寒尘还是能控制好这点事的;再则,既已与这人心意相通,谢令月更加坚定与他携手一生。

    他的身份迟早会被这人的心腹知晓,不过是早晚的事;便是真出了什么意外,谢令月也有把握全身而退,谢家亦不会被牵连,那还有何惧。

    第 52 章

    暖洋洋的日光打在身上, 还有微风拂面,两人身上又搭着狐皮盖毯;树上金黄的叶子飒飒而响,偶尔落下几片在盖毯与软榻上。

    再加上这两人姿容都绝世, 远远看去, 不知是美景衬托两人,还是一对有情人为美景添色。

    拿着一张纸条出来寻人的谢峰一时竟看呆了。

    最后还是上前拱手:“主子, 是谢一传来的消息。”

    话落眼角余光扫过倚在自家主子胸前之人,谢令月便明白这消息与怀中人有关,当即伸手接过来。

    陆寒尘自然也发觉了谢峰看自己的那一眼,但他并未问起, 只倚在狼崽子怀里等着他。

    若是想说, 不用问狼崽子就会告知他。

    如今的九千岁信任谢令月,这人对他已是足够坦荡。

    纸条上的消息只有简单几句话, 谢令月却心潮起伏,一时间微微皱眉。

    送上纸条后谢峰就回了自己所在的偏房, 他亦看到了纸条上督主的名讳, 想来自家主子一时不会再有吩咐,便悄然退下。

    指尖抚上他的眉眼,陆寒尘关切问:“怎么了?”

    谢令月却还在纠结, 这个消息到底要不要告诉怀里的人,又该如何告诉他。

    这也是谢令月之前从未与陆寒尘提起他身世的原因, 明明他记得的原剧情中对于陆寒尘的身世交代的一清二楚;就是因为不愿相信,也是怕自己主观判断错误,谢令月才会在谢一启程去往云州时就给他几点提示, 要他亲自去查这件事。

    如今消息传来, 他的记忆没错,事实也确实如原文番外中提到的一样。

    这才是最令谢令月头疼的地方。

    连他这个局外人都难以接受, 那陆寒尘这个真正的受害者又该是如何反应,只想一想谢令月都揪心,更心痛。

    陆寒尘就靠在他怀里,怎会察觉不到谢令月此时的心绪不定,忍不住半坐起身,目光灼灼。

    “清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两人相处以来,一直都是狼崽子护着自己,为自己筹谋;如今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帮到他了,陆寒尘甚至跃跃欲试。

    正纠结,就听到天玑在门外说有事禀报,谢令月暂时松了口气,也不管两人如今的姿态,就直接让人进来说。

    狐疑看了他一眼,陆寒尘还是完全坐起来,等着天玑回禀;心中还想着最好是有正事,不然他非要罚这没眼色的属下。

    狼崽子这表情一看就是有大事,他能不着急么;这人还未曾与自己开口求助过,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九千岁当然想抓住,亦能减轻些他心里对狼崽子仍存的愧疚。

    眼看着方才这人就要张口,天玑却这般没有眼力劲儿,九千岁才会暗中生怒。

    “何事。”冷淡的语气叫天玑头皮发紧。

    连因为好奇想要近距离偷看一眼“夫人”都不敢,忙低头拱手。

    “禀督主,云州首富陆恒携妻儿远道而来,说是想要一观皇觉寺胜景。”

    天玑当然知道自家督主给住持下了拒客令,还是他去与住持说的;可这不是被拒绝之后,那陆恒经不住妻儿的软声央求;知道是九千岁住在寺里,愿意送上重礼,只求在寺里住一日,说是赏过千年银杏树之后便下山,绝不会扰了九千岁清净。

    怎么说都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天玑亦知道便是陆恒送上再重的礼,自家督主怕是都不假辞色;何况“夫人”还在寺里养伤,还恢复了男子装扮,督主更不可能应允。

    可也正是“夫人”的伤势,天玑才硬着头皮过来禀报;那陆恒送上的礼单里其他倒是没什么,其中一株极为难得的天山雪莲与一株近千年的血参引起天玑的注意。

    这两样可都是疗伤圣药,督主府都不曾见过,若是拿来给“夫人”用不是正好?

    想来督主也想“夫人”更快痊愈。

    果然,陆寒尘并未犹豫,颔首:“听闻那陆恒在云州流传最广的名声并不是首富之名,而是宠妻如命,爱子非常···倒是舍得;罢了,夫人眼下正用得着,便叫住持给他们安排远一些的客院,你们盯紧些便是。”

    又叮嘱几句:“此时本督身边的是近身护卫,尔等可明白?”

    天玑连连点头应诺,他们都明白,再明白不过···

    等人退下,陆寒尘转头便看到狼崽子神色更为纠结,手里捏着一颗葡萄迟迟不动;凑过去含住他指尖及捏着的葡萄,舌尖轻轻扫过这人的指尖,这才满足咽下葡萄。

    “怎的了,你可是也对这位云州首富好奇?”怎么说都是西北之地的首富,又有那等专情美名流传,如狼崽子这般的少年郎大抵会好奇几分。

    九千岁忽又想起中秋灯会时这人与自己说的,他最擅长之事其实是赚银子,便又好笑:“清尘可是想与陆恒讨教生意之道,若是如此,我可为你安排见他。”

    想来那陆恒也不愿放弃这个巴结的机会。

    九千岁就是有这个自信。

    “哥哥竟也知道陆恒?”谢令月喃喃。

    陆寒尘挑眉:“怎么说都是西北之地的首富,陆恒为人仗义疏财,西北之地几次遇灾这人都捐了不少银子,还给朝廷献过不少良马,我怎么可能不注意。”

    按照陆恒的财力与实力,那人就是西北之地暗中的王,掌管锦衣卫与东、西厂的督主怎会不多加注意;云州还有东厂的人暗中监视陆恒,怕的就是这人借生意之名与外邦勾结。

    最紧要的,陆恒之妻还是江湖有名的万柳山庄庄主之女;万柳山庄在江湖地位颇高,庄主又只有这一女,谁知道这两方联合起来会闹出什么动静,朝廷当然会防着。

    这一关注,陆寒尘自然就清楚陆恒的所有资料;然后才知这人根本不用他百般防备,因为陆恒根本就没有野心,平生所愿便是与妻子恩爱美满一生。

    他也是这般做的,年过四十,还是只有妻子一人;这两人常年携手同游,恩爱足迹几乎走过半个大宣;听闻陆恒心疼妻子生子艰难,年近而立才生了一个儿子,之后便主动服用男子用的避子汤。

    也因为如此,夫妻俩自然对独子百般疼爱。

    如今,怕是全大宣的人都听闻过云州首富陆氏夫妻的美名;不知多少人羡慕这对恩爱夫妻,更多的少年郎是羡慕他们的独子,生下来就在富贵乡便罢了,还不用任何争斗便是陆府与万柳山庄的唯一继承人。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份。

    给狼崽子讲完这些,注意到他的眼中并无艳羡与惊讶,陆寒尘忽然就想起这人方才说的那个“也”字,凤眸微挑。

    “难不成清尘对那陆恒在意的不是这些?”

    确实还真不是这些,谢令月更加头疼,桃花眸百转千回,他究竟该不该与这人说这件事。

    尤其是在这人熟知陆恒夫妻所有资料的情况下。

    此时陆寒尘能如看客般淡薄说起陆家之事,可若是告诉他,其实他陆寒尘才是陆恒夫妻的嫡长子;他才是陆家与万柳山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本该有最是恣意放纵的人生。

    经历过那么多苦难的他又该如何?

    这也是谢令月最为心疼这人之处。

    前世身居高位多年,掌控着集团与谢家多少人的生死,谢令月根本就不是好性子;若不是他喜欢这人,若不是心疼这人的身世与经历,凭他这两次的行事,谢令月怎还会待他如此宽容与温柔。

    便是一时舍不得离开他,也该用疾言厉色的态度与他算账才是,哪里是现在百般迁就的态度。

    “清尘,到底是何事,你这般的为难。”陆寒尘冷了神色:“可是与那陆恒有关?或者,还与我有关?”

    昨夜才察觉自己对这人生出的情意,陆寒尘自然比往日更加关注谢令月,如何看不出他的为难;相处月余,陆寒尘自认还是了解狼崽子一些的。

    这人连男扮女装这种事都能坦然以对,更确切的说,除了谢家与自己的事,狼崽子都能淡然处之。

    此时谢家人已在返乡的路上,有谢栋的人护送,有谢家自己的护卫,还有自己派出的人手,谢家不会有问题,那么只能是关涉自己,才会叫狼崽子这般的为难。

    桃花眸闭了又睁开,谢令月终是坚定了神色;他自己有前世的见识与阅历,且他不是陆寒尘,所以可不在意陆恒夫妻。

    可陆寒尘是当事人,他有权利知晓自己的身世,哪怕会令他心如刀割;且,如今陆寒尘不是一个人,有自己陪着,或许能帮他分担一点苦痛。

    谢令月不敢想,若是他不在这人身边时,这人忽然知晓身世,那才是无法预料。

    “哥哥可还记得你入宫前的经历,可···想知道你的身世?”终是艰难问出了这一句。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些,陆寒尘却没想隐瞒,凤眸泛起茫然。

    “幼时经历我记住的不多,只听当时捡到我的老乞丐说我那时应是不到三岁;他是在雪夜坟堆旁捡到我,当时我已高热濒死,好了之后便忘了所有事,只隐约记得自己姓陆。”

    便也一直保留这个姓氏,名字是那老乞丐求一说书先生取的。

    第 53 章

    后来这人六岁时那老乞丐病死, 他被拐子抓到卖来京城;原以为能吃饱穿暖,却不知买他的人是专为宫里寻内侍,到他八岁时就被送到宫里净身, 成了宫内艰难求生的小内侍。

    这是谢令月心里补充的, 陆寒尘并未接着说;大抵是那段记忆太过灰暗与黯痛,只见他薄唇紧抿, 身形却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叹息一声,伸手将人紧紧拥在怀中,谢令月只想渡给他更多的温暖和依靠,还有···安全感。

    沉默片刻, 暗哑的声音幽幽而起:“清尘从不会说无关紧要之事, 你此时这般为难纠结,偏又问起我的身世···”

    凤眸紧紧锁住他, 里面有风暴凝聚。

    “可是我的身世与那云州陆家有关,更确定的说, 是与那陆恒有关?”

    敏锐问完这一句, 九千岁还能更敏锐,盯着谢令月的目光如鹰隼。

    “清尘,你是如何知晓这些?”

    九千岁的戒备之心又起, 方才还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温存烟消云散。

    自己的人在云州监视陆府与陆恒好几年,都不曾发现半点蛛丝马迹;谢令月远在京都, 近几年还在深闺足不出户,又是如何能将自己的身世与陆恒联系在一处。

    昨日在蜀王府时的那种感觉又来了,狼崽子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 且这些根本与谢家暗卫的能力无关。

    若不是这人是狼崽子, 九千岁此时早将人关入诏狱严加审讯。

    无奈扯唇,谢令月竟有些欣赏这人的敏锐, 如果不是对着自己的话;或者他能把这份对自己的敏锐放在对自己的在意上,谢令月会更高兴。

    “哥哥到底要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姝滟面容一时愣住,是啊,该先听哪个问题。

    谢令月温柔了声音:“不若我为哥哥做主。”

    他偏先说起自己。

    眼前已经坐起身的人可是九千岁,谢令月从来就不曾怀疑过他的能耐;除了在蜀王的问题上会令这人乱了分寸,其他时候,这人就是一个最合格的权谋者。

    且谢令月既对这人动心,就没想过对他隐瞒多少,除了自己魂穿而来与对谢家之后的谋划,对陆寒尘,谢令月算得上坦诚相待。

    “哥哥不必这般防备我,有些事情现在不便说,也不是告知你的时候;哥哥只当我就是三叔说的谢家明月,专为映照你而来。”

    因而,我如今的所思所想,一半都是为你,这是我的私情;其余的一半是为谢家,这是用了这具身体后最该尽的责任。

    “其实哥哥可以这般想,就是我有异于常人的敏觉,只通过蛛丝马迹便可以推演出许多。”

    只思索片刻,谢令月便想到一种这人更容易接受的说法。

    谢家暗卫半数以谢令月为主,那他这个主子嫁给九千岁,他的人自然都熟知九千岁的样貌,以防冲撞了主子。

    本来他是派谢一几个去云州发展生意的,这一点并无虚假。

    既然要在云州发展生意,谢一作为主事自当注意云州首富;然后无意中发现陆恒妻子的样貌与督主极为相似,督主又是自家主子的夫君,此等大事自然要上报。

    然后谢令月自然重视有关陆寒尘的所有事,便是一点怀疑,还是令谢一亲自查这件事;历经月余,终于查清真相。

    至于为何之前谢令月不告知陆寒尘,自然是他不能用自己的怀疑来惊扰这人;如今既查到了真相,当初涉及此事的几个人已在谢一的监控之下,便不想再隐瞒。

    “而我方才为何会纠结为难,是因为心疼哥哥,想着要不要先瞒住这个消息。”

    不用他再多说,陆寒尘已明白他的意思。

    昨夜两人心意相通之时狼崽子就提及过,他心疼自己之前经历过的苦难,想要给自己一点甜。

    陆寒尘肯定,这人怕是连他在宫里的所有经历都一清二楚;这些已经足够他心疼,又查到自己可能是云州首富之子,本不必遭受这些苦难,因而更加心疼。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真相远比陆寒尘这些年经历过的苦难更难以接受,狼崽子才会有那般心绪不宁的表现。

    看清这人桃花眸中流转的疼惜,陆寒尘更清楚他为何想要对自己瞒下这个消息,狼崽子是怕他接受不了这般的落差与打击,担忧他因此痛苦崩溃。

    这还叫他如何再防备这人,他已是为自己想到这么多。

    亏他还比狼崽子年长五岁,难道在狼崽子眼里他便是这般经不起打击之人。

    “将你查到的消息都告知于我。”凤眸消融了些冰雪,缓声道:“清尘不必担忧,如今我身边有你,正如你所说,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你会与我一同分担。”

    因为后背的疼痛只能半倚着软垫的谢令月牵起这人的手,十指相扣,这才将记忆中的剧情及谢一查到的消息整合平淡道来。

    若是叫谢令月现在看,大概陆恒与其妻柳如烟应该是同一位作者的另一本小说中,上演她逃他追,再逃再追剧情的男女主,两人的爱情可谓是跌宕起伏。

    西北之地首富之子,年少时抵触家族的诸多规矩与布置在他身上的课业,向往仗剑走江湖;于是偷偷离家出走,一路游历到闻名遐迩的万柳山庄,偶遇庄主之女柳如烟,一见倾心。

    经过重重艰难,少年郎终于得到爱人的回应,一对有情人还未经过双方长辈的认可便偷尝禁果;等到柳如烟察觉到身孕之后,陆恒这才先到万柳山庄负荆请罪,得到柳庄主的认可后,带着人便回了云州。

    而陆恒之母早有了中意的儿媳人选,便是娘家侄女;一为知根知底的亲近,二为联姻扶持式微的娘家。

    且陆母怎么说也当了多年的首富夫人,自是看不上粗俗的江湖女子;得知柳如烟已有身孕,捏着鼻子勉强接受,却还是百般嘲讽与挑礼,就是不想这位成为儿子的正妻。

    陆恒自是舍不得心爱之人被母亲刁难,种种维护,伤了母子情分;最后还是陆恒与病弱的父亲保证马上接管家族生意,这才为柳如烟争取到正妻之位。

    然而陆母又提出条件,就是要陆恒迎娶表妹为平妻;借口也是现成的,陆家嫡支向来人丁单薄;陆恒这一代只有他这么一个嫡子,必然要多纳几房,为陆家开枝散叶。

    柳如烟怎么说都是万柳山庄的大小姐,之前已是因对陆恒的情意百般忍耐,如今陆家要陆恒娶平妻,大小姐如何再忍,直接来了出带球跑。

    而她当时肚子里的孩子便是陆寒尘。

    之后又是种种艰难,陆恒终于迎娶了心爱之人为妻;大抵是两人都觉感情修成正果不易,婚后恩爱非常,陆母更是不喜这个儿媳。

    待到柳如烟生下陆恒的嫡长子,陆府上下欢腾,陆母也对这个儿媳宽待了几分;这种家族的正妻,自然是要掌家的;便是不喜,陆母也找了人教导柳如烟一个家主夫人该会的能耐。

    可自由散漫惯了的柳如烟如何能接受这等束缚,又是一番闹腾后直接回了娘家,连出生几个月的孩子都不顾;陆恒深爱妻子,自然是急着追回娇妻,孩子便交给陆母。

    这一回的矛盾之后两人感情更深,陆恒常常借着生意之事带娇妻出去游玩;至于孩子,他竟认为是阻碍他们夫妻恩爱的累赘,只由着陆母照顾,彻底不管。

    夫妻二人只管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

    陆恒那表妹原本就倾慕表兄,又有陆母的支持,一直以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陆家少夫人,哪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柳如烟;抢了自己正妻的位置便罢了,还不允许表兄身边再多一个女人。

    再加上这夫妻二人流传出来的恩爱美名,这位表妹因爱生恨;陆续收买了陆母身边侍候的人,伺机而动,势要报复柳如烟。

    陆寒尘近三岁时,上元灯会,陆恒携妻早早前往扬州繁华之地要畅游江南灯会;趁着陆家人带着孩子观灯的机会,那位表妹买通的人按照她的意思带着陆寒尘远走他乡。

    上元灯会丢个孩子,不管陆家后面派出多少人手,再难以寻回。

    陆父本就常年卧病,经此打击直接撒手人寰,陆母亦病倒;终于回到家里的陆恒夫妻经此变故痛定思痛,真正挑起了陆家的大梁。

    几年之后,终于走出失子之痛的夫妻二人迎来了第二个孩子,满怀喜悦;将对长子的愧疚尽数弥补到这个孩子身上,两人还感叹他们终于懂得了为人父母的责任与意义。

    柳如烟生这一胎的时候难产,爱妻如命的陆恒便主动服用专为男子用的避子汤;柳如烟感动不已,更是百般深爱夫君,才有云州首富夫妻恩爱的美名流传。

    为了不叫娇妻每每想到丢了的长子悲痛难抑,陆恒索性命府里所有人再不能提及那个孩子,反正这几年忙着追妻也不曾对外宣扬长子,次子便成了真正的陆府嫡长子。

    二十多年过去,陆府曾经有个大少爷的记忆早已湮灭。

    之后陆寒尘的经历,就如他方才所言那般;被那家丁随意扔在云州附近的县城外,差一点冻死在雪夜;被一个老乞丐捡到,心有不忍,随意找了几株草药给他服下,救回一命,之后便带着他乞讨为生。

    嫁到这个府城的陆恒表妹偶然间发现了没死的陆寒尘,生怕自己当年之事被发现,给了拐子一些银子,让他将人卖到京城,送到宫里当太监。

    这便是陆寒尘所有的身世经历。

    第 54 章

    虽然讲的平淡, 可谢令月却心间难以自抑的酸涩,更是在讲的过程中紧紧扣住这人的手,随时感受他的反应。

    谢令月为何对这人百般怜惜与退让, 不因他的两次作为与他置气, 是真的舍不得。

    世人惊羡的九千岁,不仅是这本小说剧情中成全男主攻的悲情男配, 更是成全父母爱情与成全胞弟的悲情炮灰。

    谢令月当时想起这人的身世时,除了对他的疼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对陆恒夫妻的厌憎。

    至于真正的恶人,陆恒的那位表妹, 想要惩治很容易;可陆恒夫妻对于陆寒尘来说才是罪大恶极之人, 虽然他们是这人的亲生父母,给了这人生命。

    若说陆寒尘的丢失真是意外, 那心理上还能勉强接受;大宣每年灯会不知丢失多少孩子,只当是陆寒尘倒霉。

    再假若陆寒尘是真的出身穷苦, 不入宫便活不下去, 亦不会这般令人惋惜与疼惜。

    然而陆府在云州是何等存在,但凡柳如烟不那么闹腾,但凡陆恒不是恋爱脑, 甚至只要他对长子稍微上心些,派几个心腹贴身侍候与护卫, 那位表妹也不会算计成功。

    长子丢了之后,他若不是忙着安慰和陪伴昏死几次的娇妻,而是严审府里的人, 多派些得力人手, 未必就查不到真相,找回长子亦不难。

    哪怕是怀疑下表妹的匆匆远嫁, 陆寒尘也不会再次被那人算计进了宫;若没有之后的算计,凭陆寒尘的能耐,即使丢了记忆不回陆家,也不难活下来,相信长大之后的他也不会活的太差。

    然而陆恒满心满眼皆是娇妻,只派了管家负责此事···

    以谢令月的观点,这般的人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

    他宁可陆寒尘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这般的父母家人,与生而不养何异,与畜生何异。

    在谢令月看来,陆恒夫妻是恩爱美满,如今也是知晓了为人父母的责任,将次子爱若珍宝;可对于陆寒尘来说,这对夫妻的行径就是生而不养。

    谢令月是有前世的经历与阅历,可以这般厌憎陆恒夫妻;陆寒尘却是真正的大宣人,古人最看重的便是血脉。

    谢令月不知道陆寒尘是不是偶尔会想起自己的身世,是不是也会羡慕别人都有父母家人疼爱。

    所以他才一再犹豫要不要瞒下他身世之事。

    但他更担心因为自己改变了陆寒尘早死的结局,那这件事忽然被发现怎么办,那时自己若不在这人身边又该如何。

    再则,谢令月是疼惜陆寒尘,可他更尊重这人;陆寒尘有权利知晓自己的身世,哪怕是这般摧心肝的身世。

    这才坚定了主意。

    且关于这点,谢令月觉得大抵只有自己能与这人感同身受,能想尽法子宽慰到这人心间。

    前世谢令月的父母可不是这一世如同谢楝夫妻那般恩爱与互相尊重,那对父母是家族联姻;年轻时也有些感情在,没过几年便爆发种种矛盾,生下谢令月之后便各玩儿各的。

    若不是谢令月的母亲在快生产时因为与丈夫斗气,夫妻俩大打出手导致早产与难产,谢令月也不会生来带疾,常年住在医院。

    便是如此,他那对父母亦没有半点爱子之心;前世的谢令月是被祖父养大和教导,十几岁时便成了谢家的家主,接管集团事务。

    你能想到么,十二岁时谢令月便开始熟练压下父母各自的绯闻,帮他们收拾烂摊子;等他成为家主之后用冷厉手段震慑了这对表面夫妻,才算是消停一些。

    这对夫妻与陆恒夫妻是真有异曲同工之处。

    前世的谢令月在年幼时也曾怀疑过,是不是因为他的病痛父母才不喜他,或许他本就不是父母期待的孩子。

    还是祖父告诉他,这世上就是有自私到骨子里的人,你不能对这样的人有期待。

    祖父去世之后,谢令月的父母更是伙同家族亲戚,还有集团的股东,试图夺权,是不是很可笑与可悲。

    也是因为这些经历,才有前世谢令月的冷心冷情。

    有时候谢令月也想过,若是他的父母省心些,大抵前世的他还能多活几年。

    穿来这里之后睁眼面对的便是困局,即便陆寒尘伸出的橄榄枝带着火星子,谢令月也还是义无反顾抓住;见色起意是真,因两人的身世经历对这人共情也是真。

    因而谢令月其实很看得开这人之前对蜀王的恋慕,因为在他看来,陆寒尘并不是真的心悦蜀王,更多的是将他当作晨曦微光。

    想想啊,这人因为幼时的那场高热丢失了对陆家的记忆,又是被老乞丐在坟堆旁捡到,跟着老乞丐乞讨三年多;陆寒尘只会以为自己出身卑贱,天生不得人怜惜,天生便该低人一等。

    哪怕他如今是圣眷在身的九千岁。

    刻入骨髓的自卑一时难以摒弃。

    老乞丐是他记忆中第一个给他温暖的人,捡回了他的命;入宫后因为容貌出色,群狼环伺,艰难求生的同时还要保全自己,所以他早早便学会杀人自保。

    蜀王对他的那次救命之恩自然被他铭刻于心,又有蜀王装傻冒领原身幼时和少时给予这人的恩惠,种种恩德加持,这人可不就把蜀王当作生命里最耀眼的那束光,迫不及待想要追逐与抓紧。

    若说他真的是心悦蜀王,又怎会对蜀王的情人白清涟步步退让;便是有剧情的影响,陆寒尘是谁,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十来岁便敢杀人自保,不可能心性完全被剧情控制。

    真正爱一个人,便是自己身有缺陷,也容不下情敌,更何谈对情敌退让,还无半分醋意;这事发生在陆寒尘身上,才最是不可思议。

    可是这人昨夜却因为江越而生出醋意,谢令月与江越可没有多少交集,算得上少时的点头之交;比起蜀王与白清涟的暗渡陈仓,甚至在陆寒尘面前没有遮掩,他不是更该吃白清涟的醋么。

    若说一开始只是怀疑,谢令月昨夜便可以肯定,这人也是初识情滋味,是因为他谢令月···

    察觉到掌中陆寒尘的手指紧紧蜷缩,及时收回思绪的谢令月看向怔怔出神的人。

    “我查到的便是这些,那位表妹与当初带走你的家丁如今都在谢一监控中;哥哥若是还有怀疑,不若再派你的人细查,总要弄清楚才好。”

    这件事既然查出来了,总要及时处置,免得被有心人察觉后利用;九千岁权柄太过,想要扳倒他的人太多。

    不能给这些人有机可趁的机会。

    最紧要的,是这人的态度。

    若是谢令月,必然是不认这般的父母与家人,该报的仇报,然后及时扫清尾巴,与陆家就当陌生人处理;或许还有人说是陆恒夫妻给了陆寒尘生命,便是当作陌生人,也该尽到子女的一点孝道。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不会缺少圣母心泛滥之人;这些人没有经历过当事人的痛,只知道按世俗礼法说教。

    偏真正的谢令月最是冷心冷情,别人对他三分好,他可以回报五分;对他不客气之人,他可以成倍报复回去;至于那些旁观的还要指手画脚,谢令月只会回敬一句,干卿底事,又干我屁事。

    谢令月不是陆寒尘,所以他不知道这人是如何看待此事;本就是最缺乏关爱之人,忽然得知自己的身世,陆寒尘会不会因为一直以来的渴慕而选择接受陆家人。

    毕竟按照大宣人的思维,陆寒尘的遭遇全都是陆恒表妹恶毒,与陆恒夫妻可没有半点关系;他们夫妻恩爱,自然想不到身边还有恶人算计。

    且当时陆寒尘丢了的时候,陆恒夫妻不在云州;长子丢了他们自然也伤心,没看柳如烟当时都昏死过几次吗。

    再有当时因为这个孩子丢了,还累得陆家老爷子撒手人寰,老夫人也因愧疚自此缠绵病榻,陆恒自然无暇顾及太多。

    一切都值得原谅。

    陆寒尘是纯正的大宣人,难保他会不会也这般为父母开脱。

    桃花眸里并无担忧,只有无尽疼惜,陆寒尘看得真切,不自觉抬手抚上这人的脸颊;果然是他的狼崽子,没有因为如此身世觉得他可怜,也没有担心自己受不了打击,只有疼惜。

    是出于对心爱之人的疼惜。

    这便很好,九千岁知道自己,此时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可怜与担忧。

    暗哑的声音添了黯沉:“清尘,我···想去看看那对夫妻···还有他们与独子的相处···”

    忘了背后痛意,谢令月骤然坐起,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恨不能把他勒碎了化作自己的骨血。

    这人就是有让他一再心疼的本事。

    知道他此时应是心如刀绞,幸而他没有流泪,不然谢令月的心会稀碎的疼。

    先亲了下他的薄唇,转而啄吻他的耳垂,低醇嗓音里只有无限坚定:“哥哥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哥哥于我而言,是我的心头肉、骨中血···哥哥的余生都有我。”

    被他抱着的人微微颤栗,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知他所痛;谢令月其实很不想让他去看那一家三口的相处,无异于在这人心间伤口上撒盐。

    第 55 章

    谁知那一家三口就来的这般巧, 人在咫尺,换谁也忍不住想去看一眼;前世的谢令月也经历过此种情境,若是不让他去, 才是不可能。

    罢了, 只有亲眼见过,才能做出最遵从本心的决定;之后不管这人是与陆家握手言和, 还是剜掉附骨腐肉,都有他陪着。

    因而就是心疼他再多,也只能尊重他的决定。

    谢令月此时的状况根本不可能陪着他同去,且陆寒尘应该也不愿他陪着, 大抵谁都不想爱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双手捧起他的脸:“我会一直等着哥哥, 可是哥哥也要答应我,叫天玑暗中跟着你可好?”

    眸光纠缠, 片刻后陆寒尘才微哑道:“好。”

    满目担忧看着人解下披风离开,谢令月想了想还是叫谢峰把天璇叫进来。

    “你与玉衡悄悄跟上天玑, 不管督主做什么都要跟紧人;天黑之后, 若是督主还不回来,就把人打晕了带回来。”

    天璇顾不得心里对“夫人”的好奇和怀疑了,直接后退一步;这是发生了何事, 督主与“夫人”方才不是还情意绵绵,怎的忽然便出了院子, 夫人还这般吩咐?

    打晕督主?

    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夫人”莫不是臆症了?

    谢令月紧紧盯着人,霎时气势勃发:“多余的不必想, 今日督主心绪不定, 只怕会出事;你们只管听我的,自有我为你们做主!”

    头一次直面“夫人”的气势, 天璇明白事情怕是真如这位所言,既是为了督主,那就大逆不道一回;观方才是自家主子主动缠着这位亲近,想来他们不会有事。

    挠了挠头,还是为难道:“夫人···不是···公子?”

    ···这到底该怎么称呼这位啊,天璇急死了。

    谢令月轻笑:“我虽是男子,却也是督主亲娶进府的瑾安郡主,如今我身份还是隐秘,稳妥起见,你们几个如常唤我夫人便是。”

    “是!”嘿笑一声又道:“可是督主命我与玉衡守着您的院子。”

    “这个不必担心,我马上便回屋里,不会出事,你们只管按我说的做。”

    好嘞,天璇也见识过谢家护卫的能耐,不再多言,利索退下。

    谢峰也过来半抱起主子回了屋子,谢令月照旧歇在靠窗的禅床上,仅放下纱幔。

    “你去找侍琴问一问,我之前交给她一个做了记号的檀木小盒子,可带来了,取来给我。”

    谢峰应下,转身出屋把煎好的药汤送进来,看着他服下,这才拿着药盏退下。

    不过片刻功夫便回转,手里正拿着谢令月要的盒子。

    “侍琴说主子交给她的时候极为郑重,怕您随时需要,这次上山也一并带着。”

    谢令月满意颔首,叫他先退下。

    再说陆寒尘这里,出了院子本来是想打发了跟着他的天玑,转念想起谢令月的叮嘱,犹豫一瞬,还是令他远远跟着。

    然后天玑就满头雾水看着他们督主先是定定站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忽然跃起;几个起落间便到了寺里最负盛名的那株千年银杏树旁,身形隐在附近一棵树上。

    不知道自家主子要做什么,天玑紧跟着隐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视线不离督主。

    又是片刻功夫,追过来的天璇与玉衡先发现了自家主子的身影,不敢惊动,也藏起身形;发现天玑的身影后,天璇悄悄与他对了暗语,便看到又一个被吓到的人。

    就说嘛,夫人也不知如何想的,这吩咐真是吓死人。

    三人都转头悄悄打量了眼自家主子,满身阴郁,眼神却空洞;互相对视,主子确实不对劲,看来是要听夫人的。

    更不敢掉以轻心。

    未时中,除了偶尔经过银杏树下的寺里小沙弥,终于来了真正的香客。

    天玑认出过来的三人正是给自家主子送上厚礼的陆恒夫妻,还有他们的独子陆清珏。

    只一眼便能看出这一家子果然如传说中那般美满,夫妻俩男俊女俏,衣着华美,更添气质;陆清珏应是十六七的年岁,打眼便能看出是锦绣乡里养出来的贵公子,本就生的极好,面上更是无忧无虑的笑颜。

    说话时带笑便罢了,还时不时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抱怨,惹来陆恒色厉内荏的几次眼风警告;这时那少年便变本加厉摇晃母亲的胳膊,娇嗔“娘也管管爹,又瞪我”,然后那娇妻也真的装腔作势瞪一眼夫君,再相视而笑。

    任谁看了都得羡慕这一家的相处,他们之间的亲近是任何人都干扰不了的纯粹。

    只是···天玑三人同时偷觑一眼自家主子,督主难道是特意来看这一家子?

    为何,一个云州首富还不值得自家主子上心的···吧?

    此时陆寒尘根本察觉不到天玑几个的视线,凤眸怔怔盯着树下的一家人。

    看着那年过四旬的高大男子目光所及皆是娇妻,看着那还可用娇俏形容的夫人满眼爱意回视夫君,看着他们百般纵容那少年···

    “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娇俏的夫人满眼欢喜感叹:“果真如摩诘居士咏诵,多谢夫君,叫我与阿珏不虚此行。”

    陆恒满眼的宠溺:“只要烟儿与阿珏欢喜,便是送上再重的礼都值得。”

    一家三人在银杏树下逗留了约有一个时辰,陆寒尘便在树上看了一个时辰,最后怔怔目送一家人前往远处的大殿,才从树上跃下,仰首看向银杏树,凤眸里翻涌种种情绪与风暴。

    不过几息,身后有脚步声踏踩枯叶而来,以为是跟着自己的天玑,陆寒尘身形未动。

    “云州陆恒见过九千岁。”低沉清雅的声音传来。

    默然片刻,陆寒尘终是转身,见这人还维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喉间吞咽几下,平日里暗哑的声音低不可闻:“不必多礼。”

    陆恒站直,未言先恭谨而笑:“在下携内子与爱子来京都游玩,皇觉寺是最后一程,本不该惊扰九千岁,奈何内子与爱子实在向往这株千年银杏树,还请九千岁宽恕。”

    有点功夫在身的陆恒来树下不久便察觉到了他人的气息,当时不想扰了妻儿的雅兴,便未曾声张;离开后又觉不对,寺里只有九千岁陪同其夫人祈福,便折回来确认。

    还真是九千岁在此,忙上前赔罪,这位他可得罪不起。

    “本督既收了你的礼,便不会计较这些。”

    费力压下心间翻涌的思绪,陆寒尘姝滟的面上只余平淡:“本督亦听闻云州陆氏夫妻恩爱,更是对爱子百般娇宠,今日亲眼得见,也算一桩幸事。”

    第一次得见九千岁的陆恒愣怔一瞬,传言中杀人不眨眼阴狠无情的九千岁竟是这般的好相处么。

    抬眼更是心中暗赞,这人的相貌果然如传言那般,还真是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难怪那么多人揣测这位是靠着媚上换来的圣宠。

    心里赞叹,面上却是更加恭敬;多年的历练叫陆恒明白,这般的人才最是可怕;若没有远胜常人的手段,只这般的容貌就难以活下来,还是宫里那等吃人的地方。

    陆寒尘只觉心里更加窒息。

    若是狼崽子说的没错,这人就是自己的生父,如今却父子地位颠倒。

    还真是···摧心肝的讽刺啊···

    凝目远眺,声音幽幽:“本督有一疑惑,还请陆老板解惑。”

    不敢掉以轻心,陆恒声音发紧:“请九千岁示下。”

    “本督观陆老板应是年过四旬,尊夫人亦是如此年纪,怎的陆公子却是未弱冠之少年,可是陆老板还有长子不为世人知?”

    面上怔忪,陆恒不知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怎会忽然垂询他的家事,出于敬畏,谨慎应对。

    “就如九千岁听到的传言,在下珍爱内子,舍不得她多受生子之痛,因而只得阿珏这个独子。”

    二十几年过去,陆恒早忘了曾经丢失的长子;且他早换了府中下人,当年得了长子亦未曾在云州宣扬,如今怕是整个云州都无人记得此事,因而语气肯定。

    呵呵···陆寒尘凤眸结冰,转身肃杀而立,再不看身后之人一眼。

    等了片刻,不见这人说话,想来是不愿再与自己多言;陆恒悄然退下,虽是疑心了一瞬九千岁为何会有此一问,也只当他是因自己的年纪随意问一句罢了。

    比起大宣男子早早成婚生子,陆恒这个年纪,独子却只有十七岁,的确容易叫人好奇。

    被人这般问的多了,陆恒习以为常,再不多想。

    方才一瞬间这位九千岁身上肃杀满布,陆恒可不敢再多言,忙抽身而退。

    银杏树下又恢复了寂静,只有不时落下的枯叶提醒此间景象并未静止;否则树上的天玑三人都会怀疑,他们督主是不是被人点了穴不能动弹。

    可就是这般才更吓人。

    虽然不知督主与那陆恒说了什么,他们就是能确定督主此时不对劲,比起方才更添寂寥与悲怆。

    面面相觑,三人谁也不敢多言,安静如鸡隐在树上。

    玉衡暗暗在心里惋惜,若是夫人不曾受伤就好了;他们督主这般不对,也只有夫人能靠近劝说几句。

    换了其他人,谁靠近谁死。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要听夫人的,之后打晕督主?

    反正他不敢!!

    正焦急间,就听到他们家主子低唤:“天玑,取几壶酒送来后山,任何人不得靠近。”

    话音落人已拔地而起,转瞬便看不见身影。

    第 56 章

    不敢违逆主子的吩咐, 给玉衡与天璇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悄悄跟上,天玑直接去了夫人的院子。

    他可是还记得,夫人几次叮嘱过, 不允督主饮酒;主子的命令不敢违抗, 还是去请示夫人为好,想来夫人有法子。

    哪知道真见了夫人, 就听这位先是叹息,之后竟是同意不说,还给备好了;最多便是他抱着酒壶离开时,又叮嘱他们务必守好督主。

    人若是醉酒, 直接抬回来。

    天玑满头雾水, 今日到底是怎的了···

    你当谢令月不担心陆寒尘?

    担心死了好么,任谁忽然得知这一切都难以接受, 尤其是陆寒尘自己。

    从三岁起便开始艰难求生,跟着老乞丐乞讨那三年为的是饱腹, 还不知挨饿受冻多少回;被卖到京都后, 以为自己是遇到了好心人,刻苦学习那些规矩,因年纪小一时学不会挨打受罚都只怨恨自己笨, 只恨自己不能为主人家分忧。

    哪知道一觉醒来已被净身入了宫,八岁的年纪, 自然是宫里谁都能欺负;还来不及悲痛就要面临活下去的问题,稍不注意就不知会得罪哪个被活活打死,与他年纪差不多同时入宫的, 不过一年, 死得只剩他一人。

    年纪稍大一点,又因为容貌初绽风华而群狼环伺, 活下去更为艰难;逐渐学会揣摩利用人心,逐渐学会杀人,也逐渐心硬如铁。

    不知多少次历经生死,终于得到煊赫权柄,却因为净身之痛自卑自轻,遇到心悦之人都不敢宣之于口···

    如今忽然得知,他本不必经历这些;或可是首富之家的继承人,或可是仗剑江湖的少庄主。

    以他的风华与能耐,不知会成为何种骄阳般的风流公子,又将引得多少人追逐向往。

    而今虽然大权在握,可也改变不了他是帝王手中最锋利的刀刃,满满恶意与污名加身,更加重他的自卑与自轻。

    换成谢令月如今的心性,怕是也难以接受。

    可也正是这份心性叫谢令月知道,便是他再担心,此时也不能出现在陆寒尘面前;总要给他一点消解愤懑、悲怆与狼狈的时间,然后才能收拾好心情面对所有。

    类似的经历谢令月也有过,他才会同意这人借酒浇愁,也只能在这里等着。

    等着他收拾好狼狈,告诉他,自己在。

    谢令月忍不住的苦笑,他好像太清醒了,总忍不住以自己的经历与阅历设身处地为爱人着想;却不知他这般的清醒态度究竟是不是适合谈情说爱,是不是能被爱人认可与接受。

    那句难得糊涂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后山的天玑几个这会儿又开始面面相觑,目光中尽是焦急与担忧;从未见过他们督主这般不要命的饮酒,这可如何是好。

    想上去劝阻,可督主虽在不要命的饮酒,身上的冰郁之气与冷戾之气只增不减,这时候谁靠近都不行。

    要不然,等着督主彻底醉了再说?

    眼看着斜阳将落,山里薄雾渐起,寒鸦声声凄凉;陆寒尘摔出了最后一个空酒壶,仰面倒在还算平坦的石头上,抬手遮住面容,闷声不语;天玑再也忍不住,迅疾现身点了他一处穴位,这才转头看其余两人,将昏睡的人背回去。

    果然夫人预料的都对,再这般任由督主喝下去,他们才是担不起责任。

    被天玑背回来的人已是瘫软如泥,轻手轻脚将人放在禅床上;玉衡早端着水盆进来,按照谢令月的吩咐给这人净手净面,又换上寝衣,盖好狐裘。

    这才退出去找侍琴提前炖好清粥,再准备好醒酒汤,等着主子们随时传唤。

    谢令月已在这之前又清理过伤口,重新包扎好,换上墨色寝衣;因而里屋只点了一盏烛火,地上熏笼里烧着银丝炭,还特意叫谢峰加了一点点安神香。

    这种时刻,睡个安稳觉对陆寒尘来说更重要。

    天玑退下时就给解了穴道,大抵是酒意上涌,这人安安静静睡着,只有眉间时不时轻蹙。

    侧躺着的谢令月将人拥在怀中,多枕了一个软枕,桃花眸一直在这人面上流连;终是在他又一次蹙眉时抬手,指尖轻柔抚平他眉眼,转而忍着疼轻抚他的背脊。

    不时轻叹一声:“哥哥安心睡,我在。”

    即使有安神香,即使谢令月温存安抚,陆寒尘还是睡的不安稳,夜深时便偶有呓语;实在担心他,谢令月几乎一直未合眼,保持着一个姿势随时看着他。

    至三更天,这人额间渗出冷汗,整张脸都开始变换神色,伴随着阵阵呓语:“不要丢了我···不要···”

    “求求你们不要送我入宫···我会好好赚银子···不要送我去净身···不要···求求你们不要!”

    最后这声几乎是喊出来,人也跟着挣扎起来。

    将人紧紧抱住,谢令月在他耳边低柔哄着:“哥哥莫怕···我在···谢令月在呢,一直都在···”

    此时的谢令月只恨自己穿越过来太晚,若是他能穿越在陆寒尘幼时多好,必会早早寻到这人;将人养在自己身边,捧给他世间所有,再不叫他经历一点寒霜冷雨。

    看着他在锦绣乡里长大,看着他绽露风华与锋芒,看着他成为世间最清隽风流与恣意畅快的如玉公子···

    当下还是先把人从梦魇中唤醒,不能任他在噩梦中挣扎。

    “哥哥···哥哥醒来,我在。”

    不知身在梦境还是真置身于深渊的陆寒尘已是挣脱不得困住他的黑雾,想要放弃挣扎,就这般沉沦;恍惚间却听到有人一声声唤他哥哥,满含焦心与担忧,还有急切。

    置身黑雾的陆寒尘凝眉,这人应是他最亲近之人罢,否则怎会这般一声声唤他;可他不是一直孤身一人么,哪里会有人这般在意他,听着声音里还有令人揪心的疼惜?

    到底是谁?

    唤他哥哥的人声音更为急切,陆寒尘甚至能清楚听到其中的颤音,原来他这般卑贱之人也是有人牵挂的么?

    不再试图沉沦,又开始挣扎,他想看看这人是谁。

    忽而一个称呼如同破云皎月映照下来:“···谢令月在呢,一直都在···”

    月华洒落,驱散所有困住他的黑雾,豁然清醒;谢令月···谢令月···是他心悦之人啊,是他陆寒尘想要揽月入怀的那个皎皎少年郎啊。

    谢令月···谢令月···是要疼惜陆寒尘的那个人,也是一直如此做的那个人啊。

    再无半点自厌,再无任何妥协,凤眸终于睁开。

    痴痴看着这人满面的焦急,之后紧紧抱住他腰身,面颊埋在这人胸膛,滚烫泪水随之印上墨色寝衣。

    干涩暗哑的声音带着闷意:“我无事,清尘莫要担心,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到我本不必经历这些,若只是这点苦难也算不得什么。

    可我本来也该是江越那般的肆意骄阳,本来也有权利在昨夜你说我是你的爱人时,大声回应:我亦心悦谢令月!

    谢令月亦是我如今要珍而重之的爱人!

    只身有残缺,我却步不前,不敢堂而皇之宣告我对你的爱意;甚至不敢与你说,其实我很在意你与江越的相识,你可不可以为我离他远一点,你的眼中只有我一个人就好···

    我怕啊,怕你终有一日不再留恋我的皮囊,终有一日会发现别人其实远胜于我,终有一日嫌弃我人老色衰与满身病疾,终有一日厌恶我的冷厉手段,终有一日受不住我这满身污名而远离我···

    你是如此的皎皎明月,我怎敢如你这般理所当然要求我断绝对别人的心意,理所当然要求我回应你的爱意,理所当然宣泄你的满腔情意···

    谢令月,你可知在我发觉我亦喜欢你、心悦你之时,这些无名的恐惧就如附骨之虫紧随而来···你不知我有多害怕···

    只能如阴暗角落中的老鼠,暗自欣喜我的幸运,可以得到你的垂青与疼惜;也只能如这些阴沟里的老鼠般,隐匿自己阴暗的心思,贪恋你的温存与维护,同时却想着该如何紧紧抓住你,不允你离开我的视线···

    种种煎熬,我又如何敢与你说。

    我怕啊,怕这般阴暗的我会将你推的更远,直至远离我···那时,拥有过月华的我都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不用陆寒尘多言,谢令月如何不知他此时心绪起伏,也不管背后的疼痛,将他抱的更紧,恨不能融入自己的身体,叫他感知到自己给予他的安全感,叫他知道他也有可以依赖的爱人,叫他相信自己的坚定不移。

    “哥哥不用说,我都明白的;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夫君,此生心动也唯有你,我一直都在。”

    “在北镇抚司见你时,我便清楚哥哥的所有。”指尖轻抚这人的墨发,温柔又含情:“我可是独一无二的谢令月,不会被那些流言左右,自是了解哥哥独一无二的好。”

    桃花眸泛起笑意:“哥哥你看,我们两个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此,我们便是人们传颂的那般天作之合,合该只属于彼此。”

    “所以,哥哥要信我;你不再是一个人踽踽独行,我在。”

    此时只觉所有言语都苍白无力,陆寒尘紧紧贴在这人的胸膛,泪意汹涌,不住低喃:“谢令月···谢令月···”

    被他连声唤着的谢令月吻在他的发顶,不厌其烦一声比一声更温柔地回应“我在”。

    昏黄光影下,纱幔之后两具身影紧紧相拥,呼吸缱绻,恨不能都将对方化作骨血,彼此交融。

    声声低喃萦绕,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胜过所有华丽词藻,只因有最珍贵的情意宣泄其中···

    第 57 章

    等到这人终于从他怀里抬头, 谢令月便发现方才这人刚睁眼时里面的血丝与风暴皆已消散,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既哥哥醒了,起来喝碗醒酒汤, 再用些清粥。”

    本就身有暗疾, 好不容易调理的见了些成效,今日又是伤心伤神, 且还空腹饮酒那么多,谢令月当然惦记这人的安康,唤守在门外的天玑几人张罗。

    懒散半坐起来,握住自己枕过的那只胳膊揉捏, 缓解狼崽子的僵酸, 凤眸却满是柔意盯着人,语气更是温柔。

    “多谢你, 清尘···”

    多谢你不曾问及我的狼狈,不曾问及我的殇恸, 却如与我感同身受, 抱紧我给我汲取暖意,叫我知道,你会一直在, 不离不弃。

    而这些,恰是我真正想要的。

    怎么就有这样的一个人, 如同是另一个他,清楚他的所有,亦清楚他心间所想;给足他空间, 给足他尊重与爱护。

    梦魇里听到的那一声声“哥哥”和“我在”大诋会铭刻于陆寒尘心间 , 这一生都将如影随形。

    他也真正体会到了这人说的要给予他的甜,永远镌刻于骨血之中。

    在谢令月的督促下, 这人先喝了醒酒汤,片刻后又在他的眸光下落败,用过一碗白粥;因为有狼崽子陪着他一起,原本没有的食欲也冒出来。

    天璇忙着收拾碗筷的中间,谢峰进屋,给自家主子打了个手势,谢令月微微颔首,谢七与谢十一行动够利索。

    恰此时将要拂晓,谢峰退下之前叮嘱,屋外隐约可见浓云翻涌,看来是要变天了,主子屋里的炭火还是一直留着;山上又比皇城里冷一些,免得再惹了风寒。

    里屋恢复安静,谢令月斜斜躺下,他可是一夜未曾合眼,此时困意袭来,躺下后还不忘招呼这人:“哥哥过来。”

    本不用他招呼,陆寒尘就贪恋他身上的温暖,还有盖毯里的热意;最后喝了口热水漱过口,顺从躺入盖毯,照旧依偎在狼崽子怀中。

    躺下之前,主动凑过去亲了亲这人的唇角。

    九千岁倒是想来个绵长的亲吻,怎奈他几次漱口后还觉鼻息间有残存酒味,怕这人嫌弃,只得放弃所想。

    伸手将人搂住,另一只手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不用他多言,陆寒尘接过盒子打开,转头疑惑看向这人。

    盒子里并排放着两个男子用的纯金指环,样子简单朴素;正是这般简单,陆寒尘才狐疑看狼崽子;他们两人都是尊贵的身份,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怎的这么一对简单的指环被狼崽子特意拿出来。

    “哥哥看指环内壁。”谢令月温柔提示。

    捏起其中一枚小一些的,陆寒尘细细看去,便见指环内壁深深镌刻着谢令月与陆寒尘的名字,两个名字的中间是一个小小的心形浮雕,整体平润光泽。

    谢令月锁住他的目光,声音更添温柔:“我与哥哥成婚仓促,还未来得及准备定情信物;这是我在灯会之前自己亲手打磨做出来的指环,哥哥也可以叫它定情戒指。”

    说话的同时执起这人的右手,将小一些的指环缓缓推入无名指,尺寸正合适。

    “有一种说法是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直通心脏,定情之人为你戴上一枚戒指,便是套住你的一生;因而我没有选择定情玉佩那些,特意做了这对戒指;内壁就是我与哥哥的名字,贴在心脏最容易感受到之处,时时感受到对方在心中的存在。”

    至于为何要做纯金的,当然是为了情比金坚这个美好的寓意。

    将另一枚放在这人掌心:“现在哥哥给我戴上这一枚,我便是哥哥的人了,永远对哥哥忠贞不渝。”

    从他开始说话便一直愣怔的陆寒尘眼尾又开始泛红,九千岁不知为何自己这两日总是想在狼崽子面前落泪,何时他的眼泪这般不值钱。

    可是这样好的谢令月,他如何能忍住。

    颤抖着指尖,拿起这枚指环,虔诚而郑重缓缓推入谢令月右手的无名指,终是忍不住在他的指尖和指环上落下轻吻。

    “哥哥可知,在我这里,定情戒指一生只能送一人。”谢令月柔中含笑:“如今哥哥戴上了我的定情戒指,往后余生,你的心里只能住我一个人,你的心跳也只为我钟情;而我,亦然。”

    陆寒尘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心潮起伏埋在狼崽子的怀里,全心感受和汲取这人沉稳的心跳。

    此时任何语言都是多余,两个人只是紧紧相拥便足够。

    良久之后,还是谢令月打破气氛:“方才谢七传上来消息,昨夜行动成功,想来不过巳时消息就会传开;京都三名官员暴毙府中,一名暴毙在青楼,今日的早朝应是会热闹不少;还有扬州一人,怀州一人,晋地一人,最多两日后,消息应可传入京都。”

    眼帘低垂:“哥哥可要回皇城坐镇,顺便···为我扫尾,混淆两方视线?”

    九千岁微微抿唇,当他不知道么,狼崽子这是怕自己心中郁郁;这人才给了他最重的承诺与最大的安全感,却还是担心自己,那一家三人今日还在寺中,担心自己看了心里更窒闷,恰好狼崽子的谋划走出一步,这是想让自己回皇城忙起来。

    一则有事情转移自己的心事,一则也可以避开那一家三人,眼不见心不烦。

    上次中秋灯会后就见识了谢七几个的本事,还有狼崽子的细致入微,怎么可能需要他来帮着扫尾。

    心中又是一暖,这个人真的太好了,好到陆寒尘总有种恍然若梦的怀疑。

    不过,有些事不是想要避开就能避开的;就如狼崽子之前的担忧,想要扳倒九千岁的人太多,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总归是自己的事,总叫狼崽子为自己担忧可不好。

    亏得自己还比这人年长五岁,这么一比,真是白长了五年。

    语音恢复了如常:“你给谢一传令,人还是他看着;待我将你捅出来的这件事处置了,亲自前往云州走一趟。”

    仰首看他:“那时你的伤口差不多愈合,可要与我同去?”

    九千岁已然看出来,跟在谢令月身边的婢女侍画应是谢家为他准备好的替身,身形这些与谢令月女装时相同便罢了,便是容貌也有一点点相似。

    到时就留侍画在督主府扮作夫人,深居简出,还有侍琴这些人照常侍候,没人能发现其中蹊跷;而谢令月可恢复男子身份,就说是自己的护卫,跟着自己前往云州,也不引人怀疑。

    如此,这些日子狼崽子便可不用缩骨功,更有利于伤势恢复;还可去云州亲自请确认他布置的生意,可谓一举多得,想来狼崽子会喜欢这个提议。

    果然,谢令月应的很痛快;他终于可以走出京都,看一看大宣的其他地方,且云州那边的布置的确重要,能自己去看一眼,当然高兴。

    “对了,你为何选定在云州开辟生意。”可是一开始便清楚我的身世,查探是一回事;查清之后想到我不便对陆家人做什么,你想为我讨回公道。

    陆寒尘如是想,对于狼崽子解释的因陆恒夫人的样貌引起怀疑,他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九千岁的人在云州盯了陆府几年,怎的自己人就发现不了这般疑点,偏谢一刚到云州便发现了。

    九千岁更相信自己的直觉,狼崽子身上有很大的秘密,便是谢家人都不知晓。

    谢令月解释道:“西北之地多矿产,还产良马,又与几国相邻,最易发展商道,这样利润巨大的生意我怎么可能不馋;云州又是西北最繁华之地,在那里落址是天时地利人和。”

    当然,他也想过抢夺陆家的生意;陆寒尘是纯正的古代人,碍于太多礼法或者心结不能对陆家如何,那便由自己这个夫君为他讨回该得的公道。

    就是这么护短和不讲道理。

    前世身为一国首富的谢令月根本不把陆恒这个西北首富放在眼里,虎口夺食罢了,他最擅长。

    他也不过分,不会真把陆家整破产,但该是陆寒尘的,总要光明正大夺回来,商战是再好不过的手段。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哥哥既查过我,就应知道,云州崔氏乃是我外祖家;父母既已返乡,说不得过几载会到云州承欢膝下,提前准备好才会叫他们后顾无忧。”

    凤眸轻瞥了这人一眼,思绪流转;陆寒尘轻哼一声,狼崽子还是对他有所隐瞒。

    “其实你真正选中云州,是为了此地进可攻退可守。”

    云州是西北之地要塞,就如这人所言,不只繁华与商道成熟;最重要的是邻近北边的漠北,西边的几个异族之国。

    谢家如今对于大宣皇室来说异常微妙,谢令月的打算应是先将家人打着孝道的名义迁移至此。

    若是真到了皇室再容不下谢家的一天,狼崽子未必不敢带着家人远避他国,连有可能被牵连的崔氏一族都考虑到了;甚至···以狼崽子如今的胆魄,还有谢栋这个曾经的镇北将军在,领军之人已有,再加上谢家子侄,还有谢家暗中的财势,怕是他敢直接攻下一国,建立新朝,登基为帝!

    如此,谢家人才会永世无忧。

    第 58 章

    越想越是肯定, 因为谢达昌的影响,还有这位战神留下来的忠义与风骨,谢家人不可能对大宣谋逆;最好的退路便是他方才所想, 谢家不仅不会被大宣人唾骂, 反而会人人称赞。

    这才是谢令月真正的筹谋!

    再也躺不住,九千岁直接坐起, 眼中又聚风暴;容他再一次感叹,他这是招惹回来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狼崽子!!

    可全身与心中又热血奔涌,果然是敢初相识便将自己这个九千岁压在身·下翻来覆去吃个遍的狼崽子!

    果然是他陆寒尘真正爱上之人!

    原来还觉不甘于平庸度日,微薄之力就敢谋夺储君之位的蜀王有胆魄, 如今才知人外有人。

    只有十八岁的谢令月已是在深思熟虑后将目光转向周边诸国, 还都是勇猛善战的异族之国。

    如此一来,云州可不就是狼崽子的首选之地么, 他这是打上了西北良马的主意,必要组建骑兵征战周边诸国!

    自觉想明白的九千岁哪里还顾得上伤怀自己的身世, 凤眸上下打量狼崽子, 忽而咬牙切齿。

    “谢令月,还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分明你已经打好了远遁的主意!”

    瞧瞧, 恢复清明的九千岁多敏锐,只通过自己几句半真半假的解释就能抽丝剥茧, 察觉到他真正的意图。

    谢令月伸手将人拉入怀中,清声而笑:“哥哥为何每次都忘了你自己,我这般筹谋中可也没漏了你。”

    早在谋划这一步时, 谢令月想到的就不只是谢家人被皇室彻底不容的一天;当时亦设想了陆寒尘的种种结局, 不管这人本性有多坦荡,阉宦弄权便洗不去身上的污名, 权势亦不可能长久到老。

    便是帮着他扶持幼主临朝,可再过几年幼主亲政之时,帝王与朝臣还能容他专权?

    想要为他算计得到镇北军兵权只是一重保障,因人情而要下江越承诺也是一重保障,谢令月深知人心最难预测,总要多几重保障才是。

    只要他的筹谋成真,日后不管这人是厌倦了朝堂纷争,还是被朝堂不容,更或者他真的爱上自己,心甘情愿与自己携手同行···无论是哪一种,谢令月都想这人能光明正大行走于天地,遵从本心做他喜欢之事。

    而那时的谢令月,足可为谢家与这人遮风挡雨,护他们恣意而活,放纵张扬···

    对于狼崽子的说法,若是往常的九千岁,大抵还是会半信半疑,他不信真的会有一个人这般爱自己。

    可先是狼崽子的舍命相护,后有这人为了自己浪费英国公府与长公主府天大的人情;还有自己的身世···这人也给予他最大的尊重和最周全的维护。

    短短月余时日,九千岁得到了这人能想到和做到的所有维护与偏爱,又怎会怀疑他说的云州亦是给自己的退路。

    越加感动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心:“你可是已暗中开始招兵买马?”

    上回狼崽子就说过,他要顾及谢家的声誉与风骨,不会打镇北军的主意,只能是自己招兵买马;这些也便罢了,征战总是需要兵器,难道狼崽子竟是连这些也开始准备了?

    若是被发觉,狼崽子还能活着走出大宣?

    哪知这人却很是平淡:“哥哥不必担忧这些,我都已安排好。”

    谢令月当然不可能在大宣安排这些,只要大宣还能对谢家人客气,他不会背刺谢家人的母国;何况,他也舍不得让爱人为难,陆寒尘可是大宣的九千岁。

    景昌帝虽然把这人当刀柄,却也是真的待这人有知遇之恩。

    还有大宣百姓对谢达昌与谢家人的景仰崇敬不是假的,因而,不到万不得已,谢令月做不出背刺母国之事。

    就算这只是一个因小说而生的架空世界,谢令月还没有产生归属感;可大宣的百姓亦可能是华夏人的先祖,他做不出背弃先祖之事。

    松了口气,陆寒尘也不再追问;兹事体大,等到狼崽子能说的时候一定会告诉自己。

    知道这人谋划的以后中有他,九千岁就满足非常。

    或许别人会笑话谢令月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就敢如此妄言,嘲讽一句竖子之言不可信;陆寒尘却深信不疑,短短时日他就能看到狼崽子的诸多胆魄与能耐,还有什么是这人不敢做的。

    九千岁愈发坚定,若说真有甚么天命之子,那也该是眼前的狼崽子;蜀王与这人一比,怕不是个笑话。

    “你所谋划之事可有用得着我之处?”

    既然这人谋划的以后中有他,九千岁也不是怕事的,当然要为他分担。

    谢令月满足而笑:“有哥哥这句话便尽够了。”

    这位可是权倾大宣的九千岁,太过引人瞩目,还真不能叫他参与自己的谋划。

    “哥哥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叫我后顾无忧就好。”

    陆寒尘亦明白了这人的未尽之言,确实,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还真不能参与这些谋划,那才是给狼崽子招来横祸。

    可若是叫他眼睁睁看着这人谋划这些,自己却不能为之分忧,心里更煎熬了怎么办。

    此时的九千岁竟有种错觉,好像他就是那些后宅女子,只能等着夫君功成名就;头一次,九千岁竟嫌弃起了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怕这人又多想,谢令月垂头吻住他的唇,厮磨间低喃:“我从未怀疑过哥哥的能耐,可是哥哥也要相信我;与其担心这些,哥哥不如想想好好爱我,我只会···有无穷无尽的干劲儿。”

    好端端说着正事,这人又开始不正经语调,方才不是还说困了的?

    陆寒尘实在是好奇,谢家是怎么养出这般一个人。

    凤眸微转:“清尘,若你是我的话,你如何看陆恒一家?”

    这人竟主动提及?

    只讶异一瞬,谢令月便正色:“若我是哥哥,我只会当陆家是陌路。”

    “哥哥你要知晓,陆恒夫妻虽是你的亲生父母,可他们未曾给你父母亲情;虽说你的丢失是那表妹所为,然若不是陆恒夫妻不在意你,那表妹的报复如何得逞。”

    何况你不到三岁就被丢了,陆府对于你而言,连养育之恩都算不得有;你如今的一切皆是你自己历经苦难与生死而来,与陆府没有半点关系。

    最重要的一点,陆恒夫妻都能做出不承认有过长子的恶心事,那还惦记什么父母亲情。

    凤眸怔怔:“为何你想的总是与别人不一样呢?”

    可是陆寒尘很高兴,狼崽子说到了他的心里;在后山饮酒时他就想过这些,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愤懑、委屈、绝望、怨怼···最后他还是想通了,就当是自己亲缘浅薄;也许上天最公平不过,叫他经历过种种苦痛之后,只为了用此生最大的运气遇到谢令月。

    梦魇中的种种,还有这人整晚的温存与坚定,更是令陆寒尘认定就是如此。

    何其有幸,他得遇这般倾心相待的爱人,如今他亦明了心中所想,他也爱这个人。

    余生有谢令月相伴足矣,亲缘浅薄便浅薄罢。

    爱不释手捏一捏右手无名指上的纯金指环,九千岁异常心安,就如狼崽子所说,与陆家人一直当陌路人就很好。

    眼看天已拂晓,九千岁也学起爱人的做法,轻拍他的背:“睡罢,皇城里的事都有我,陪你用过午膳我便下山,最多两日便可赶回。”

    睡意袭来的谢令月闭眼低喃:“我信哥哥。”

    忽而又想起一件事,勉强睁开桃花眸叮嘱:“还有一事,哥哥回去一并处置了。”

    蜀王的真爱是白清涟,就莫要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了,还是主角与舔狗锁死的好;先说了他想到的白清涟成婚人选,又叫陆寒尘想法子成全那礼部侍郎府的嫡次女,为她找个京都外的好郎君;再编个私奔的说法,彻底下了蜀王的脸面。

    且白清涟还中了炼心未解,正好在三人之间的纠葛中好好体会一番何为彻骨心痛;谢令月最是记仇,不是喜欢下药么,不是喜欢看别人痛么,就叫他自己好好享受。

    总算明白狼崽子的心思,凤眸微眯,难怪这人要留蜀王在京都,这是要猫捉老鼠,百般戏弄蜀王与白清涟。

    可真是···够恶毒够诛心,然而九千岁很喜欢。

    他如今已完全跳出蜀王对他的影响,就如狼崽子说的,他已是报答尽了蜀王当初的恩情;说是救命之恩,其实陆寒尘最清楚,当时没有蜀王援手,他也无性命之忧。

    其实九千岁心里更怀疑当初是不是蜀王特意等在那里,就是算计自己日后的相帮;当时那么大点的孩子,躲在一旁看着他杀人却无惧意,明明这才是最大的不对劲。

    罢了,不管蜀王当初是不是真心相救,陆寒尘现在自认已是还清恩情;就冲那两人对自己与狼崽子的算计,还有狼崽子身上的伤口,想要报复便报复。

    这般折磨心神的法子,九千岁喜欢。

    等两人再次睡醒已是日上三杆,九千岁也顾不得宿醉之后的头疼,非要亲手服侍谢令月一切起居;便是用膳时,竟也学会了为这人布菜,若不是谢令月坚持,只怕这人能端着碗给他喂到嘴里。

    原来九千岁明了心意之后竟也有这般热烈直白的一面。

    就连守在屋外的玉衡与谢峰看了也恨不能连连擦眼,究竟是他们眼瞎,还是督主换了人?

    第 59 章

    再磨蹭, 陆寒尘终是该下山,天枢已从皇城传信两次;京都一夜之间死了四名官员,早朝时便人心惶惶, 如今朝臣们还聚在宫里;陛下闭关谁都不敢打扰, 只能等九千岁回来主持大局。

    临出屋时九千岁还不放心叮嘱,就让侍画几个一直在佛堂和另外的客院待着, 执墨几个小厮功夫也不错,再加上几个锦衣卫,守卫没问题;谢令月便是九千岁的近身护卫,为保护九千岁受伤, 那住在九千岁的院子里自然也没问题。

    因为玉衡机灵, 还特意留下他带着几十个锦衣卫继续守卫这处客院,如此, 狼崽子这里也无人能打扰。

    九千岁没说的是,江越特地定下谢令月旁边的院子, 谁知这人什么时候就住进来;有玉衡等人守着, 谅这人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进来。

    都安排之后,这人又抱着狼崽子亲吻厮缠良久,怎么都舍不得放开他的唇瓣。

    谢令月无奈:“哥哥如今倒是像极了香山居士笔下的明皇,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家伙倒是会破坏气氛, 陆寒尘也笑了,在他腰间轻轻拧了一把。

    “明知我是舍不得你,偏还贫嘴;罢了, 我这便下山, 最多两日便可回来;你乖乖等我,莫要多理会旁人···”尤其是江越那般骄阳似的人物。

    这人还嘴硬补充一句:“我也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 不过是担心你的伤势。”

    更觉这人可爱,谢令月垂首咬住他耳垂:“哥哥还真是···全身上下也只有嘴硬了。”

    脸上霎时飞红,本就姝滟的面容更添几分潋滟,凤眸瞪了他一眼,九千岁匆匆逃出屋子。

    出了院子便拢上寒霜:“玉衡切记守好院子,莫要让不相干之人扰了夫人清净;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得嘞,玉衡的娃娃脸一本正经,连声应诺。

    等一行人走远了还捏着下巴深思,他们督主这是真的移情了罢?

    也是,“夫人”那等风华,还待督主真心,蜀王拿什么比。

    只是,督主这醋劲儿可真是莫名其妙;眼神扫过旁边的院落,玉衡只觉自家主子多虑,可不曾听闻过江越喜欢男子。

    就算他也喜欢男子好了,长公主与英国公能答允,这位可是江家的继承人,总要传承子嗣的罢。

    九千岁依旧如来时,骑马疾行,还未到山下,便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最前面的天玑已疾行而回,在马上拱手。”禀督主,来人是征西将军江越及其亲随。”

    九千岁当即面若寒霜勒马停住,就那么等在山道正中,满身的肃杀。

    凤眸远眺,逐渐看清当先而来的身影。

    像是察觉不到暮秋初冬之寒,来人只一身贡缎玄色劲装,渐渐近了,左胸与左袖是金线刺绣的整个麒麟踏祥云纹样,随着这人的动作与光影,凛冽之气迎面而来。

    偏这人好似视皇城规矩于无物,玄色劲装左衽交叉,胸口大敞不说,里面的墨色里衣亦是斜襟,动作间隐约可见胸口之上蜜白肤色;墨发高挽成马尾状,束着麒麟状金发髻,鬓边一缕龙须状刘海与其余发丝随风飘舞,再有这人锋锐五官。

    凛冽之气中透出恣意不羁之风姿,令人目光忍不住追逐。

    “吆,瞧瞧本将军这运气,不过是来皇觉寺修养几日,竟是遇到了九千岁大驾。”

    清越之声未落,人已勒马与陆寒尘面对而立。

    当是时,这两人皆是玄衣黑马,眸光对峙;一个身形纤瘦,面容苍白却姝滟;一个身形矫健,面容锋锐却肆意。

    山道两旁不时有枯黄叶片随风打着旋儿落下,偶有从两人面前飘落的,竟是都眉眼不动。

    两人的随从都候在身后丈远之处,天玑与天璇硬是看出了剑拔弩张之势,暗中蓄势待发。

    第一次认真打量九千岁样貌,江越心中暗嗤,谢令月喜欢的便是这张脸么;也就只有一张脸勉强能看,其余还有什么,满身的阴寒,还有男子最瞧不上的阴柔之气,有甚么值得喜欢的···

    陆寒尘终是凤眸微挑:“征西将军既是归京修养,本督劝你还是安分些,不该招惹的人便莫要多事。”

    对面之人目光中的挑衅之意陆寒尘看得分明,哪还记得狼崽子与这人的约定是为了自己;况,他也无需这人多事,当即警告。

    拍马上前一步,江越眉眼凌厉弯身,声音却刻意压低:“陆寒尘,你这是怕了?”

    又坐直嗤笑:“本将军以为,天地间绝色唯雪色与月色,雪色转瞬即可逝,月色却亘古恒远···皎皎明月谁都向往追逐,陆寒尘,你以为只有你想揽月入怀,就凭你这张脸?”

    苍白指尖捏紧手中缰绳,左手抚过右手无名指上的纯金指环,心中大定,九千岁纤薄身形霎时迸发气势,暗哑声音中多了冷意。

    “那又如何,皎皎明月偏就钟情本督这张脸,便尽够了。”

    凤眸逐渐意味深长。

    “世子难道是想长公主与英国公痛彻心扉?”

    长公主可只有两个儿子,次子江亭喜欢男子在京都已不是隐秘,陆寒尘不信江越舍得英国公府嫡支一脉绝嗣,更不信这人舍得双亲失望心痛。

    对于这位在征西军中的作为,陆寒尘一清二楚,所以他不会怀疑这位对英国公府与长公主府的掌控,江越有话语权,可他舍得违逆双亲之意,背上不孝罪名?

    提点他一句,这人不是自己这般一个人,尽可无视别人的眼光与想法;而江越,做不到就不要胡乱招惹狼崽子。

    九千岁更不允许除自己之外的人招惹狼崽子。

    江越亦哼笑:“九千岁还真以为本将军是京都里那些世家子,做不得自己的主?”

    转而冷厉眉眼:“且,本将军也不打没准备的仗;九千岁当时何尝不是趁人之危,您觉着这种···真能长久?”

    虽只是与谢令月短短一叙,江越却深知那人不是受人胁迫的性子,但不妨碍他在这位心里埋根刺;被那人费尽心思维护,江越就是看这位不顺眼。

    只要这位不舒服,自己便舒坦。

    这要真是在之前听见他这般嘲讽自己,九千岁指不定会因自卑心生怀疑;可这两日狼崽子究竟是如何待他的,心中再笃定不过。

    凤眸浅笑:“这是我们夫夫之间的事,就不劳世子费心记挂。”

    言下之意,我们可是拜过天地的夫夫,什么事关起门来解决不了,用得着你个外人瞎操心。

    很想骂娘是怎么回事,江越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人可是十里红妆迎娶了魏国公嫡女,如今也算是天下皆知;这般算的话,他还真是个外人。

    可那又如何,谢令月真正身份是男子,就不信之后这人敢大声宣告;一个阉宦,拿什么与自己比。

    再则,等到谢令月恢复身份,还不知在不在京都,天下人谁还认一桩虚假的婚事;到那时,便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又如何,残缺之人如何比得过自己。

    江越抱拳朗声而笑:“如此,本将军拭目以待!”

    话落便打马而行,身后几个随从连忙跟上。

    一人一马并未回头,伫立良久,凤眸里风暴与寒意不停翻涌。

    天玑与天璇小心翼翼上前,提醒自家主子京都还有要事等着;以前也未见督主不待见这位征西将军,怎的今日两人却是剑拔弩张,自家主子这是怎的了。

    抖动缰绳,任由黑马缓步而行,九千岁含着冰霜的声音吩咐:“不是说江亭恋慕那白清涟,天璇,你去长公主府帮帮江小公子,引他来见本督求旨,本督最是喜欢成全有情人。”

    一头雾水的天璇应诺。

    一行人这才快马而行,马上的九千岁目光直视前方,心里却冷意连连;江越,真是好得很,倒是敢想。

    很好,从掌握权柄以来,除了洞房花烛夜因中药受制于狼崽子,九千岁再未被人如此挑衅过。

    找不到借口把江越困在京都,难道还找不出事么,如此一来,就不信这人还能在皇觉寺待得住。

    不知不觉便加快了速度,九千岁恨不能此时就到京都,处置了那些事立马返回。

    心里还有些傲然,不愧是他喜欢上的狼崽子,就是惹人瞩目;江越这般人物,才见了那人一面,便心生恋慕。

    九千岁虽然心中还有自卑自轻之意,却半点不怪谢令月;若不是为自己筹谋以后,狼崽子也不会在宫宴前伤了江亭,借机卖长公主与江越人情;这般令人艳羡的真心与维护,江越不心生羡慕与向往才怪。

    有时候身居高位之人其实越发渴望这样的真心维护,这一点九千岁最有感触;就如江越所说,狼崽子那般的皎皎明月,谁不想做揽月入怀的那个人。

    幸而自己在北镇抚司那忽然一见,狼崽子一眼钟情之人是自己,他们还成了亲,更有了肌肤之亲,江越如何与自己比?

    九千岁暂时心安,他信狼崽子对自己的爱不是假的。

    再说谢令月这边,等人走了,吩咐玉衡去与住持说解除拒客令;已经安排好侍画代替自己在佛堂,还有另外的客院转移视线,又有了九千岁近身护卫的身份,谢令月根本不担心被人发现。

    恢复原本的身形之后,与他女装时的身量差距甚大,气势与气度亦不同,谁能想到他才是瑾安郡主呢。

    第 60 章

    皇觉寺的千年银杏树每年都有慕名前来的人, 观赏时日也有限,谢令月可不愿因为享受特权而坏了别人的兴致;有些人可是不远百里千里的舟车劳顿而来,怎忍心让人无功而返。

    更何况, 他来这里是为了引蛇出洞报仇的;谢七与谢十一清早就到了, 总要给那位制造些机会,才能抓到人不是。

    陆寒尘返回皇城, 白清涟的婚事也该定下人选;再有皇城如今的慌乱,那人不出手才怪。

    不急不缓又躺下补觉时,谢令月还想着陆恒送上的雪莲与血参确是好东西,伤口附近的麻痒减轻不少, 可以睡个好觉。

    直到后半晌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方才醒转, 谢峰看的倒是准,果真变天了;幸而屋子里炭盆未撤, 倒是暖意融融。

    这种天气,打开轩窗, 拥着狐裘坐在窗前观雨倒是一种难得享受, 惬意又慵懒;叫守在外面的玉衡准备了些点心果子,谢令月正准备叫谢峰进屋烹茶,就听到院墙处传来响动。

    抬眸看去, 就见前一日才互道过保重的人翻墙而入,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见轩窗内的人面容讶异看向自己, 江越也没有不好意思,扬唇而笑。

    “我想着阿月你也午歇醒了,这种雨天最惬意的莫过于与知己好友临窗畅谈;恰好我还带了些上好的金创药与补药, 便来叨扰阿月。”

    这人竟是这般自来熟的么?

    谢令月好笑, 人都来了,还给自己带了伤药, 也不好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且自己如今是男子身份,不用顾及那些男女大防,便颔首而笑。

    得见他的笑容,江越愣怔一瞬,很快便回神,不管门口玉衡的满面不快,迈步进屋。

    “阿月你身上还有伤,只管坐着,不必与我客气。”

    话音落,人就到了里屋,随手将包裹放下,脱了长靴,在谢令月对面屈膝而坐。

    那是半点都不客气。

    “世子怎的忽然又来了皇觉寺?”

    谢令月很好奇,想来江亭这会儿正闹腾着,皇城里昨夜还有刺杀大案,这位竟是半点都不管。

    “阿月不必与我这般生分,唤我的名就是,或者你也可唤我的字,陛下在我弱冠时赐字湛霆。”江越姿态随意道:“咱们两府乃是世交,你我幼时与少时都曾相识,何必如此见外。”

    “好,湛霆也随意便是。”谢令月顺着他的话颔首,都是将门子弟,确也是世交,何必注重那么多小节;来到大宣后难得遇到算得与自己相投之人,谢令月倒是乐意结交。

    谢峰端着茶具进屋准备烹茶,被江越接过托盘,言他亦擅茶道;看了眼主子,谢峰转头退下,只余两人在禅床上对坐。

    “湛霆久在西疆,不想竟也精通此道。”看这人的动作熟练优雅,谢令月忍不住赞叹。

    晒然一笑,江越的眉眼都没了锋锐,只有满面的柔和。

    “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谁还不会这些。”

    尤其是跟着太·祖皇帝开国的这些武勋之家,一朝从吃不饱饭的泥腿子跃为勋贵世家,更是在意与讲究那些真正世家的风雅,逼着子侄们跟着附庸风雅,好似这般身份便能更高贵些。

    江越打小又在宫里见识得多,自己也享受,便也未曾丢了。

    “阿月一直在京都,想来更是精于这些风雅之事,我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其实江越是想这人一直被当作女子教养,想来更精通这些,终是怕触动谢令月的芥蒂,才换了更委婉的说法。

    谢令月微微摇头:“湛霆见外了,这些所谓的风雅不过是陶冶情操与享受光阴的一种方式,更多的时候讲究的是情与意,我们实在不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形式,反倒失了本真。”

    对面之人拍手,又单手握拳在禅床上轻击一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正是阿月所言,返璞即归真!”

    笑容更是灿烈:“我没记错的话,阿月今年十八,可有长辈赐字?”

    桃花眸变得悠远,清醇语调也多了幽然:“曾有长辈赐字清尘,取月下无浊尘之意。”

    这是前世成年时,祖父请一位得道高僧所赠。

    “清尘···”江越呢喃:“果然与阿月的名和人都是绝配!”

    也好听,呢喃间都有畅越之感,真正适合面前之人。

    眉眼又锋锐:“那我日后便唤你清尘,更添亲近;我虚长你六岁,你若愿意,也可唤我一声湛霆兄。”

    谢令月颔首,倒不是因为这人说的亲近,而是古代男子取字原本也是方便同辈相交时称呼不失礼。

    自觉两人更为亲近,江越虽然还心痒与这人切磋武艺,却也知此时不可,转而谈起用兵之道。

    面前之人可是谢达昌的嫡孙,便是未曾在老元帅膝下承训,想来谢家的传承在;都是将门之后,还有初初窥到这人的心计,江越就是相信能受益匪浅,正是讨教的好时机,说不得还能得一知己。

    话题是由江越开始,可谢令月却不动声色掌控主动权,引导这人意气风发讲起在征西军中的经历;是个男人都曾有过热血沸腾的将军梦,谢令月也不例外,听着这人的征战历程,更能清楚了解大宣如今的军事水平。

    当然,也不仅仅是听江越讲,谢令月也会偶尔说几句;前世他也算是博览群书,尤为喜爱史书,跳出当下,他将曾经的历史教训与后来的先进思想融合,根据江越讲的事件提点几句。

    好么,江越如同久旱逢甘霖,更是投入,说话时人都忍不住前倾几分。

    “我的感觉没错,清尘你才是真正的领兵天才,怕是能胜过老魏国公当年!”激叹中饱含深深惋惜。

    夸张了啊,谢令月自认若不是有前世的阅历在,领兵之才他根本比不过江越,更遑论这具身体的祖父。

    从北镇抚司出去后,谢令月曾仔细研究过谢达昌生平,油然而生的尊敬与激赏;谢达昌其人便是放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中比较,也是所有被称为战神美誉中的天花板;用兵善谋,兵行诡道,真正的有勇有谋,关键还不嗜杀。

    原本是泥腿子出身,没学过什么权谋兵法之术,凭的就是满身胆魄与机敏;大宣近七成的疆域都是他领兵打下来,还从无败绩,此等功勋便可彪炳千秋,这不是战神是什么;偏他还是最会揣摩人心的战神,爱护袍泽,从容应对帝王疑心,最后善始善终。

    纵观华夏历史,有几个战神能做到。

    因而谢令月对着江越摇头:“我不及祖父多矣,不过是听多了祖父事迹,又多读了几本书,终是纸上谈兵罢了,湛霆兄莫要笑话才是。”

    江越跟着摇头:“清尘你莫要过谦了。”

    在西疆领兵多年,江越分得清这人说的才是一针见血,果然他没有看错与想错。

    恰此时骤雨稍停,有隐隐金光穿透云层洒在此处轩窗,一缕光晕清浅笼在对面之人身上。

    前一日黄昏时分掀开纱帘初见这人的第一眼,江越就发现这人肤色比他见过的所有男子都白皙细腻,当时还以为是这人穿着墨色道袍又搭着纯白狐皮盖毯所映衬。

    现在看到的更直观,光晕移到这人面上,他的面容就如同是剥了壳的鸡蛋,细腻白皙,毫无瑕疵···不不不,江越在心里想着,剥了壳的鸡蛋都远远不及这人的面容,也只有羊脂白玉能勉强形容几分。

    大抵是午歇方醒自己就过来的缘故,谢令月的墨发并未束起,就那么随意披散着,绸缎般的光泽在光晕下隐隐闪耀;柔和了这人的长眉,桃花眸更见多情。

    视线下移,江越又发现谢令月那般英挺隽美的五官中,唇形竟是格外的饱满丰润,就···远远胜过很多女子的唇瓣,勾得人想要一亲芳泽···

    喉间干涩,不自觉吞咽,眉眼再无锋锐,江越没能察觉自己的眸光中多了丝慌乱。

    本就相貌优越,偏偏谢令月身上还有一种江越说不出来的气度;面前之人虽是斜倚坐着,却能看出他的身量与自己差不多,是当下男子少见的高挺;谢令月的骨架要稍小一些,因而他的身姿极为完美,宽肩窄腰,长腿并不像江越这般一眼便能看出虬结的肌肉。

    明明看上去该是很温和的人,说话时不紧不慢,唇角微挑,语气清醇,如同饮一壶陈年佳酿;可江越就是能感觉到这人的疏离,不是那种针对自己的疏离,而是这人游离于所有人之外。

    嗯···有那么一点遗世而独立的韵味。

    总之,莫说是与谢令月同年的少年郎,就是江越年长他六岁,身上也不见有这般捉摸不定又引人想要追逐探究的气度。

    不知将这样的人抱在怀里,该是何等的滋味。

    轻咳一声,江越掩饰自己心里的慌乱:“清尘男扮女装的时候可是用了什么功法?”

    否则这般的身量怎会不引人注意。

    谢令月淡淡道:“谢家男子的身量本就偏高,幼时家里就为我寻了缩骨功,十三岁时开始用。”

    难怪呢,江越总算明白这人明明身量与自己差不多,为何骨架却比自己小,骨相还这般优美,原来是因为功法影响。

    眸光不自觉流露些许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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