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部那场纷争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他们经历了邓布利多突然出现保护哈利、和伏地魔展开对决,而且伏地魔很明显畏惧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带着贝拉特里克斯逃了,随后,魔法部众人到场,福吉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地狼藉,气急败坏地看邓布利多制作出门钥匙,把罗塞塔和哈利送回了霍格沃兹的校长室——那场对决十分精彩,万分精彩也不为过,但她真的累了,一离开神秘事务司,她的精神飞快地萎靡下去。哈利希望她在邓布利多回来之前睡一会儿,又有点儿担心她来不及醒。但她一直睁着眼睛,散发出颓废的气息。
“邓布利多还知道自己是校长呢,”她打了个哈欠说,“真好……哈哈。”
“你不打算休息一下吗?”哈利小心地问,“他说要半个小时后才来。”
罗塞塔摇了摇头。他们都疲倦得不想说话,安静地度过了半个小时。地平线上有一道淡淡的浅绿色:天快要亮了。
哈利原本在与一些校长的画像交谈,罗塞塔一次也没参与到话题中,他不知道她到底是累了还是什么,先前发生的一切真令人担心。空空的壁炉突然蹿出艳绿色的火苗,惊得他从门边跳开了,呆呆地望着那个在炉栅里旋转的人。
最初邓布利多并没有看向他们,而是走到门边的栖枝旁,从长袍里面的口袋掏出弱小、丑陋、没有羽毛的福克斯,把它轻轻地放在金色栖枝下的那盘细软的灰烬里。
“好了,哈利,罗塞塔,”邓布利多终于离开那只雏鸟,说道,“你们会很高兴地听到你们的同学没有一个在昨晚的事件中遭受难以治愈的伤害。”
哈利喃喃地说了一个“好”字。他觉得邓布利多似乎在提醒他造成的破坏有多严重,尽管邓布利多的目光直视着他,表情很慈祥,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哈利却无法承受与他对视。
“庞弗雷女士正在给他们每个人进行治疗,”邓布利多说,“尼法朵拉·唐克斯可能需要在圣芒戈医院待上一段时间,但看来她也能完全康复。”
“那很好。”轻轻的女声传来。他们都面向她。
“你的治疗很及时,”邓布利多说,“格兰杰小姐和韦斯莱小姐的情况乐观。”
哈利松了一口气,但他想着在那间狭小脏乱的办公室里握着赫敏手腕、血液滴滴答答打在袍子上的女巫。
“哈利,在解释今天的事之前,我有一些话想先对罗塞塔说。”邓布利多罕有地露出一丝疲倦,哈利局促地想着自己要不要离开,“如果你不介意——”
“他可以留下。”罗塞塔把胳膊拄在校长的桌子上,撑着脑袋,“如果他不介意。”
哈利犹豫了一下,但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点了点头,坐在了椅子上。
“我听说,你在那个房间停留了一段时间。”邓布利多说,“冒昧一问,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我该听到的东西。”她回答道,眼神望着桌板,“一个推卸责任的完美理由。”
房间一时沉静。
“我相信你没有需要推卸的责任,”邓布利多轻声说,“不要对不必要的事负责。”
“而我认为那不算不必要。”她说,“如果——每一分,每一秒,我们都做出一个不同的举动——如果,至少我那早慧的可爱大脑意识到我应该对生活负一些责任——”
“你那时候还很小呢,”邓布利多平静地说,“如果你需要承担那时的责任,我想伯尼斯会很难过的,还有你远在海外的亲戚们。”
“这里有一个事实,对吧?我不是哑巴。”她置若罔闻地说,“那么,我能够察觉到与往常不同的状态,也有能力指出来——这为什么不是我的责任呢?”
哈利一头雾水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但他开始觉得这不该是自己听到的秘密了。
“年轻人,固执、充满激情。”邓布利多叹气道,“我们不该为了无法阻止的事自责,你也是受害者。”
又是一阵沉默。
“不。我对童年常常有碎片式的记忆,”她说,哈利发现她的声音古怪地结合了平静和颤抖,“那不代表碎片的价值有缺。我不明白……你们都已经在世界上游荡了许多年。你看,那一天他带着我走进塔楼,他望着我——只是望着,但我们知道会发生什么——某种不应该发生的事。
“我当然不知道具体如何了,但一切开始之前,我们似乎还有一个机会停止……那是他主动做出的选择——必须是——因为我还那么年幼。
“我真的没有能力阻止他吗?我真的只能任人摆布,成为一个实验品吗?我只要张开嘴巴,拒绝眼下的一切,无论我搞懂那些东西是什么没有——如果他停止了,或者继续,才叫没有责任——”她举起一只手,邓布利多向后微微一仰,没有打断她,“没有责任的前提是作为。我只是沉默地装作那是平常的一天,想着今天他要做什么——他有一张英俊的脸,黑色的头发会打卷,蓝眼睛,鼻子有点儿长,嘴唇抿在一起——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邓布利多重复了一遍,“这不代表你应该——”
“我领会了。”她打断他说,“他要做的事,即便我不清楚——也不能说我一无所知。我知道,而且我放任了,因为我也想知道那是什么——即便我非常幼小。”
“你和他并不相同。”邓布利多轻轻说,“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担心过……你和他的相似之处。”
“我倒认为我们有某些微妙的一致性。”罗塞塔说。哈利觉得他们已经更换了话题,只是自己没能跟上。“我们的外在毫不相似,我也对他那些优越论嗤之以鼻。但说到底,我们都并不真的关心别人。”
他们在讨论伏地魔。哈利揪紧了自己的外袍,他从来没想过身边的朋友会和那个邪恶的巫师有一丝一毫相关。
“你关心。”邓布利多又用他有力、沉稳的声音说,“就在今天,你还表现出对朋友的照顾。不要逃避这种感受——”他也举起手,罗塞塔合起嘴巴,“这种感受并不可耻,也无需怀疑——你关心别人,别人也关心你。”
“我怀疑那不是我的本意。”她轻声说。
“我相信你只是一时间发现自己的经历有了另一种解释,”邓布利多坚决地说,“因此冲昏了头脑。你爱护朋友,关心他们的安危,不仅是身体上,还有心灵上。你支持朋友,即便在你怀疑他们的时候——你仍然支持了他们,为此牺牲个人的安危。”他像给出结论一般说道,“你们有一些相似之处,但我要提醒你,在你们灵魂的深处——而且并不如你想得那么深——有着截然不同的情感。罗塞塔,你为西里斯做出了牺牲——别让从门后借来的思绪主导你。”
“它们或许不是借来的。”她轻轻地说,“不过我会试一试……因为我的脉搏姑且和其他人一样跳动。”
邓布利多胡子后的脸似乎露出一个笑容,他将脑袋转向哈利。
“哈利,我需要给你一个解释,”他说,“解释一个老年人犯的错误。我现在明白了,我所做的事情,以及我因为关心你而没有做的事情,都显示出衰老的痕迹。年轻人无法了解老人的思想感情。但是老人如果忘记年轻时是什么滋味,罪过可就大了……而我,最近似乎忘记了……”
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山峦上呈现出一道耀眼的橘黄色的光边,天空一片亮白。亮光照在邓布利多身上,照在他银色的眉毛和胡须上,照在他脸部深深的皱纹上。
“我希望你相信他说的一切。”罗塞塔淡淡地说。
他们告别邓布利多后,哈利低着脑袋听她说话。
“为什么这么说?”哈利无精打采地说,“哦,因为我注定要和伏地魔对决,还必须死一个?”
“唉,不是。”她语重心长地说,“天哪,邓布利多至少还是告诉你了,也可能只是瞒不下去了。不过,哈利,伏地魔对你下手那么多次,你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没必要这么垂头丧气的。我是说,他那些因为爱护你的行为……因为爱护你,忽视了你。好吧,可能说得通呢。”
哈利惨淡地笑了笑,想起另一件事:“预言球还在。”
“他想要那个预言的后续,对吧。”她说,“伏地魔不知道是他亲手造就了你——通常无知会导致毁灭。他不具有可持续性,或许你还看不到这一点,但是伏地魔只能收获恐惧,而这只能让他最终统治一个荒芜的世界。哈利,他都六七十了,还不知道怎么团结别人,你难道不比他强吗?”
“哦……我没想到,他都——”哈利忍不住笑出声,“好吧,可能是这样。你在安慰我。”
“呃。”女巫短促地发出一个音节。
“我认为你和他一点都不像,”哈利认真地说,“无论是内还是外。”
“谢谢你,”她说,“我以后不会再想把你的眼睛抠出来了。”
“我十分感激,”哈利说,“为了西里斯,还有我的眼睛。”
他们笑了笑,在八楼分开回到了各自的休息室。
*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回来了*
赫敏正在念《预言家日报》,罗塞塔兴致缺缺地听着。他们在校医院里的病房,哈利、罗恩和纳威占据了一张赫敏旁边的病床,金妮的脚脖子很快就被庞弗雷女士治愈了,蜷在赫敏的床脚,卢娜正巧过来探望,手里抓着最新一期的《唱唱反调》,正在颠倒着看,似乎根本没有听赫敏在说什么。罗塞塔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床头旁。
“与此同时,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赫敏从报纸上方看着哈利说,“你出现了,哈利,我就知道他们总会把你扯进来的。”
“不过,他又变成‘大难不死的男孩’了,是吗?”罗恩不高兴地说,“不再是个受骗上当的表现狂了?”他从床头柜那一大堆东西里抓了一把巧克力蛙,扔给大家,自己粗鲁地撕开一个。
“没错,他们现在对你赞赏有加呢,哈利。”赫敏快速浏览着那篇文章说,“‘一个孤独的声音终于说出了真相……被认为精神错乱,但始终坚持自己的说法……被迫忍受嘲笑和诽谤……’唔,”赫敏皱起了眉头,“我发现他们没有提到一个事实,当时正是他们在《预言家日报》上大肆嘲笑和诽谤……”
她微微哆嗦了一下,用手按住了肋骨。多洛霍夫的那个咒语用庞弗雷女士的说法,仍然是“十分厉害的”,赫敏每天都要服用十种不同的药剂,虽然恢复得很快,但她已经对病房生活感到厌烦了。
“看不出你激动的理由。”罗塞塔说,捏住赫敏的手腕。
“不行——”她很不满意地说,想把手腕挣出来,“庞弗雷女士的药很管用,我只是动了一下。”
“怎么了?我也只是动了一下。”罗塞塔无辜地望着她,“当然啦,我也不是很能管住自己的魔力巴拉巴拉巴拉……你要听哪个理由,我先想想。”
赫敏一巴掌拍在她手上,把她拍开了。
“《独家采访哈利·波特》见第九版……哼,”赫敏说着,把报纸折起来扔到一边,“这肯定够他们写的了。对哈利的那次采访不是独家的,就是几个月前登在《唱唱反调》上的那篇……”
“爸爸把它卖给他们了。”卢娜含混地说,把《唱唱反调》又翻了一页,“他卖出了一个很好的价钱,这样今年夏天我们就能到瑞典探险,看看能不能抓住一头弯角鼾兽。”
赫敏似乎在内心斗争了一会儿,然后说:“听起来真棒。”
金妮跟哈利对了对眼神,又笑着把目光挪开了。
“好吧,”赫敏说,想要把身子坐得更直一些,但她警惕地盯着床前坐着的人,不让她有机会碰到自己,“学校里怎么样?”
“还好,弗立维清除了弗雷德和乔治留下的沼泽,”金妮说,“大概三秒钟就搞定了。但他在窗户底下还留了一小片,用绳子圈了起来——”
“为什么?”赫敏惊讶地说。
“哦,他只说这是一个特别精彩的魔法。”金妮耸了耸肩膀说。
“可能那片沼泽正在考取n.e.w.t.证书,”罗塞塔看着赫敏的胳膊说,她们陷入一种奇怪的僵持状态,“教授正在给它补课。”
“他们寄来了这些,”罗恩指着那堆小山一样的巧克力蛙说,“他们的笑话店肯定办得不错,是不是?”
赫敏显得不以为然,她问:“那么,现在所有的麻烦都结束了吧?”
“是啊,”纳威说,“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哦,我觉得她不正常。”罗塞塔隐蔽地指了指对面的床。乌姆里奇躺在那儿,两眼呆呆地凝视天花板。邓布利多独自闯入禁林,把她从马人那里救了出来。谁也不知道里面怎么了,乌姆里奇也绝不肯说。据他们所知,自从回到城堡,她还没说过一句话。而且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哪儿不对劲。她一贯整整齐齐的灰色头发十分蓬乱,里面还留着树叶和断枝,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并没有受伤。
“庞弗雷女士说她只是受了惊吓。”赫敏低声说。
“恐怕是在生气吧。”金妮说。
“是啊,只要这么一来,她就会显示出生命的迹象。”罗恩说着,用舌头发出嗒嗒的马蹄声。乌姆里奇一下子坐了起来,惊慌地东张西望。
“有什么不对吗,教授?”庞弗雷女士从她办公室的门边探头问道。
“没……没有……”乌姆里奇说着,又倒回到枕头上,“没有,我肯定是在做梦……”
赫敏和金妮用被子堵住了自己的笑声。
“说到马人,”赫敏待笑声止住一些,又说,“现在占卜课教师是谁?费伦泽会留下来吗?”
“恐怕他必须,禁林已经不欢迎他了。”罗塞塔说。
“看来他和特里劳尼都要来教课了。”金妮说。
“可是邓布利多希望能摆脱特里劳尼呢。”罗恩说着,嘴里嚼着第四块巧克力蛙,“告诉你们吧,要我说,这门课根本就是垃圾,费伦泽也好不了多少……”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赫敏问道,“我们不是刚刚发现确实有真正的预言吗?”
“别提预言了,”罗塞塔说,“我们同时也发现预言并不客观真实……至少其中有许多事在人为的成分。换句话说,占卜确实不值得学习。”
“没想到你会这么说。”赫敏挑起眉,“你不是经常拜访费伦泽?”
“它不值得学习,因为我们没有天目。”罗塞塔同样扬起眉毛,“或者我有,因为我发现占卜没办法学习。”
“但预言是基于一定事实的,对吧?”赫敏说,“它们非常模糊,但能够解释,而且具有指向性。”
其他人对视一眼。
“没错。但这和它能不能学习没关系。占卜不能学习的一大重点就是许多人无法通过灵感或观察获得对未来的见解,”罗塞塔回道,“比如——我认为,我的天目看到了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
“呃——哈哈,”罗恩说,“你的天目很明亮。”
“我要去看看海格,”哈利站起来,“我们可能都要去。”
“这是因为你在暗示——甚至明示他们离开!”赫敏皱起眉,“这不能算占卜预言。”
“嗯……”金妮说,拽着卢娜,“不管她是不是预言家,我们都该走了。对吧?”纳威飞快地点点头,跟着她们出了门。
“这肯定算预言。”罗塞塔说,“他们不是都走了嘛。你怎么突然开始维护占卜啊?”
“我只是说有真正的预言。”赫敏泄气地靠在床头,“哦,病房生活真无聊……”
“希望你从中学到和哈利冒险的后果。”她漫不经心地说,“往后他的生活会越来越糟。”
“你有兴趣解释吗?”赫敏问,摆弄着一个巧克力蛙盒子。
“没有。应该让他自己说。”她也拆开一个巧克力蛙的包装,把想要跳走的蛙按在包装纸板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对吧。”
“不错。你没有什么关于自己的想要解释的事吗?”赫敏说。
她们对望了几秒钟,罗塞塔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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