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赫敏迟疑着说,“如果它在洛钦多布城堡,教授……”
“是的,格兰杰小姐。我想那不通火车。”邓布利多和气地回答道,“或许是我小小的固执,但它必须在那个位置才行。”
赫敏不做声了。从她拧起的眉毛看得出她只是短暂地顺从了权威。
“即便它必须在那个位置,”罗塞塔懒精无神地说,“它又为什么要在那个位置呢。”
邓布利多不受冒犯地一晒。“我想它不能被我强迫。”他说,“这可能要问问你了。”
罗塞塔支起身子。
“我们能不能说一点儿公开透明的内容?”她扯出一张笑脸,“比如——”
“嘿,爸爸和我打包了装备——”罗恩边喊边朝客厅走,“你们——呃?”所有人都望着他,让他把剩下的字全吞回了肚子。
“我和你再检查一下。”哈利跳起来,搂住罗恩的脖子往外走。
“但是——”罗恩被他拽得一趔趄,被迫转过身,“呃,好吧,虽然有点儿旧了,但我保证都是好东西……”
“——比如,我又要当司机?”罗塞塔问。
“你不会因为赌气而拒载一位老人吧?”邓布利多饶有兴趣地问,转而说,“不,让年轻人享受旅途就好。我需要先去一趟因弗内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只要你别让我给你加油。”她回答道,“我不会在加油站等你。”
“西里斯会送我过去。”邓布利多说,“照顾好他们。”
她讥讽地微微抬高了眉毛。
“从这儿开十个小时去看一堆破石头,”罗塞塔伸出手指,仔细瞧了瞧,“你还让我照顾好别人?”
“我们肯定会轮换的。如果你不介意,哈利和罗恩完全可以开全程。”赫敏说,“我想他们很不介意。”
“这就是你们的小问题了。”邓布利多点点头,站起身,“城堡见……我得说,这么句话让人又熟悉又奇怪。”
“什么叫‘问问你’?”赫敏没有放过这段空闲,问道,“位置和人有什么联系?”
“不知道。”罗塞塔说,冲着刚踏进客厅的两个男生扬起下巴,“车钥匙在门口。”
罗恩茫然地挠了挠脑袋。
“显然你知道。”赫敏追问道,“自你们那套魔法演讲之后秘密越来越多。我以为你们希望说服别人世界上有魔法,而不是让别人发现世界上有越来越多秘密。”
“同样很明显,魔法是一种秘密。”罗塞塔打了个哈欠,蹭出房间,“让他们两个练好车,这是我借的,有一块漆掉了我就用他们的皮去补。”
“别岔开话题——”赫敏追过去,她们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房间里。
罗恩又挠了挠脑袋。
“她不会真的——呃,”他打了个磕巴,“剥了我们的皮?”
“走吧。”哈利摇了摇头。门口的钥匙盒里丢着一把新的车钥匙,四个圆环取代了盾徽,哈利叹了口气。他不怎么担心剥皮之类的,毕竟他们的皮未必比车漆值钱。
无论正在发生什么……她都厌倦了。
三强争霸赛经过长期商讨,前几年成功重启,每个环节都严密管控,比起她曾经参加的那届,这一次选手不需要茫然地在树篱迷宫里四处转悠,观众也不需要盯着水面干等一小时。为了趣味和安全,项目都尽可能公开进行,而危险度则尽可能维持在火龙取蛋附近——不算上智力考验。
在战争过后,一场竞赛是提振精神的最佳方式。而且是提高声望的最佳方式。所以继2014年魁地奇世界杯后,以霍格沃茨为首的欧洲魔法学校向世界范围内的魔法学校发出了竞赛邀请。
多么劳累的差事。2018年的魁地奇世界杯和三强争霸赛构成了那一年最有趣的魔法界盛事,现在,又是一年世界杯。
以及国际巫师联合会教育部于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举办国际巫师交流会的第一年。听起来非常平和……安全。比三强争霸赛听起来要文明得多。
麦格教授担任校长多年,已经越来越习惯于像邓布利多那样工作。也就是负责出面而不负责实际事务,她毕竟也不年轻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之后,受苦受难的副校长换成一位足够年轻承担繁重校务的女巫,兼任拉文克劳院长和变形术教师办公室主任。
一个人有这么多行政和实务职位,一定会精神崩溃。
一定会精神崩溃……?
清晨的空气带着不论季节的冷感,她感到鼻黏膜受到了轻微刺激,捂住嘴打了个喷嚏。身处东德文郡国家景区,每天睁眼看见美丽大自然,确实让人非常轻松愉快,虽然一小时之后你就要在汽车上挤十小时只为了去看石头废墟。而且是为了虚无缥缈的魔法第六感去看石头废墟。罗塞塔又打了个喷嚏。睡眠质量和身体健康息息相关。
每一天,她的睡眠质量都下降一点,这都是邓布利多和他无端描述的魔法世界的错。若非如此,她不可能把珍惜的精力消耗在梦见自己拼命给一大沓中世纪才用的羊皮纸签名,更不可能梦见自己二月份在冰冷的湖水里乱游。
“早。”赫敏恹恹地招呼她,指着桌上的早餐。韦斯莱夫人才叫有魔法,能飞快地准备出所有人都满意的餐点。她倒了一杯热牛奶,用面包蘸着吃了几口。“他们在院子里。”
“秋游焦虑?”她说,“或者你涂了眼影。”
赫敏摇了摇头,很勉强地咬了一口叉子上的熏肉。
等她们吃完,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启程走人的时候。透过玻璃能看见罗恩还打量着手里的车钥匙。
“我开前半段,哈利开后半段,”罗恩拧动钥匙时说,“我们中途要经过不少地方,如果有什么要办的事儿可就方便了。像是伯明翰。”
“或者格拉斯哥。”哈利从副驾驶转过头说,“我们在兰开斯特加油,顺便吃饭。”
罗塞塔很敷衍地挤出两声哼哼。赫敏揉了揉眉心,她难得看上去精力不济。
车子驶出院子。“可以在后面补补觉。”罗恩瞄了一眼后视镜,“我知道,露营之前总是特别兴奋。”
“你也睡不好吗?”罗塞塔突然问。
“嗯——不,我还行。”罗恩说,“你看,我也二十来岁了。”
“不错。”罗塞塔转而问,“那你呢。”
“我?我觉得还可以……”哈利有点儿慌张地回答道。
“嗯。你也可以趁机多睡一会儿。”她说。
“我想有个人和罗恩说说话更好。”哈利说,“一个人开车总是很无聊。”
“是啊……”她以一种微妙的眼神左右轮换着扫过他们,把自己塞回了后座。赫敏似乎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啦?”罗恩问。
“没什么。”赫敏说,“只是……没什么。”她瞟了一眼团在角落的罗塞塔。
“晚安。”罗塞塔接到她的视线,很干脆地说。罗恩耸耸肩膀,伸手打开电台,调低了声音。管弦乐响了几秒钟,他伸手换到另一个电台,六十年代爵士乐欢快又催眠。
赫敏的视线滑向地面,空茫地盯着梅洛红色的皮质脚垫,岩灰缝线像新的一样显眼,甚至闪亮,她有些晃神,感到缺乏睡眠就像大脑缺乏水分而水肿,膨胀又空洞。树木和田地飞速后退,日光晃眼,她完全无法入睡。
“噩梦?”罗塞塔慢吞吞地说。
“不是。”赫敏简短地回复,“普通……的梦。”
“多普通?”
“普通的生活……普通的工作。”赫敏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你的生活?”
赫敏飞快而尖锐地和她对视一眼。电台主持人开始播送信件,罗恩又换了几个电台,但都很没意思。他微微偏头问道:“可以用本地播放吗?”
“可以。”罗塞塔应道,“都能听。”
罗恩挑了名为“撞谁算谁”的那一列。但里面都是些弛放音乐。
“真有品味。”她露出嘲笑和无辜混合的神情,“你看,我认为做梦是一种额外的体验,因为……当然,由于现代媒体神通广大,我们得到许多从未体验过的经验,但许多梦的内容仍然很难用‘电视看多了’解释。”
“或许是。”赫敏低声说,“如果你打算告诉我世界上不仅有劳什子魔法,而且我们做梦其实是梦见了另一个世界……或者宇宙,或者随便什么东西。”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她接道,“不过我确实偶尔这样想,因为它们的主题太过一致,你不认为吗?”
赫敏沉默着,手指拂过车门。
“普通的生活,普通的工作。”她说,“你也梦见给羊皮纸签一百遍名字?”
“没有,你梦见在羊皮纸上签字?”赫敏挑起眉,“我只是……好像非常忙碌。”
“忙些什么?”
“可能是某种比赛……”赫敏迟疑道,“某种交流赛?我想规模很大,在英国举办。”
“三强争霸赛?”
“我觉得比三强争霸赛规模大得多,”赫敏下意识接道,“三强争霸赛是什么?”
“一种比赛。”罗塞塔说,“那么是什么比赛?”
“不是很确定。”赫敏叹气道,“总之很忙碌。”
“真可怜。”罗塞塔最后说。她们回到沉默当中。后座是个小三人座,中间没有遮挡,她们一左一右靠着车门,罗塞塔从后车窗和车座的空隙中抽出一条毯子递给赫敏。
“谢谢。”赫敏伸出手,没有接,“但是——”
“我吗?我睡不着。”她说,“如果我需要,会从你那儿拿回来。”
赫敏每次都忍不住想象她真的干得出这种事。于是她收下了。
驰放音乐还在轻轻响着,引擎声不可避免地吵嚷,根据时间,他们应该已经驶入伯明翰。她有一些昏昏欲睡,毯子的绒毛摩擦着她的手背,她的眼皮越发沉重。
兰开斯特的加油站刚好在路途中段,罗恩和哈利规划得很合适,换人、吃饭和加油都不耽误。播放列表终于播完,罗恩谨慎地让哈利看清楚列表歌曲再点播放,他们只能靠认识的几首歌选了一列流行歌单。
一首歌,然后是下一首,然后是下一首……再下一首,切换,暂停,切换,播放。
……偶尔,你可能也会感到生活像一列播放列表。甚至不是一张专辑。一个个片段被切割成三到五分钟,加入风格类似的表单,因此你很久都没察觉出复制黏贴的特性,可当你再听见一首和你十年前听过的歌同张专辑的曲子时,你会恍然大悟……究竟什么才是相似,而什么不是。
——比如,筹办一场大规模赛事或许是相似的。毫无确切理由而信任对方以至于你相信魔法存在则不是。
或者反过来说……魔法存在的证据,恰恰是“你毫无理由地信任别人”……你遇见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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