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卫初宴不施粉黛,肌肤却白腻如玉,唇是红的,但也有点发青,大约是冻的。她身上的衣服显然有些年头了,虽干净整洁,看得出是用心地打理着,仍不免显出破旧痕迹,赵寂看着,不由皱眉。
这是个美丽的女人,可她的衣着却配不上这份美貌,但卫初宴太过从容,倒令她身上的旧衣显出一种雅致的光华,赵寂渐渐,又看顺眼了。
赵寂转而又想起,先前卫初宴吃蜂蜜糕时,显然是喜欢的,可见口味并不像她说的那般淡,然而......为何会做无糖的糕点呢?
赵寂隐约猜出了什么,倏然将一枚金块丢在卫初宴桌上:“喏,报酬。”
卫初宴不由大惊,她并未怀疑这是否是真金,因这姑娘的穿着打扮,的确像是可以拿得出金块的人。卫初宴眉头皱起,下意识地推辞:“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姑娘还是收起来吧。”
赵寂嗤笑一声:“你应当很缺钱吧?真的不要么?你不要,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卫初宴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拿了这块金子,她日后便不用再为钱发愁了,可以安心科举,然而......无功不受禄,即便有桂花糕之事在前,她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收下这金块。
“赵姑娘,你大约是不知道,桂花糕实则很是便宜,你这一块金子,约莫能买下全城的糕点。”
卫初宴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心道这大约是个不识物价的娇小姐,或者是个贵人,也不知道她这般娇憨,家中是如何放心让她孤身外出的。
卫初宴是高品级的乾阳君,先前赵寂吃糕点时,卫初宴感受了一下,并未发现她家附近有人,猜出这姑娘未带随从便外出了,又见这姑娘扔金子跟扔石子一般随意,便为她发愁。
赵寂不是个好耐性的人,也从来不会跟人客气,姓卫的不要,她便干脆将金子收回了,想了想,还是满意于尝到的糕点,于是将那瓶蜂蜜留下了:“你既不要金子做报酬,那么,蜂蜜便给你吧。”
这蜂蜜是魔王宫中常用的灵蜜,凡人食之,可延年益寿,若是细算起来,比赵寂丢出的那枚金子贵重多了,赵寂也懒得跟卫初宴说明,否则这人又不肯收了。
果然,卫初宴约莫是觉得这报酬合理,含笑收了,她这清风朗月一般的笑容一露出来,又让赵寂盯着她看,卫初宴其实不太习惯被人这样看,可这姑娘大概是强势惯了,眼神中满是理所当然,卫初宴便随她去了,好在赵姑娘很快就离开了。
她一走,卫初宴便起身,去往厨房重做桂花糕,总不好让芙蕖空等一场吧?她一直惦念着这件事,好在赵姑娘留下了蜂蜜,省得她再去买糖,最重要的是省下了银钱。
赵寂还未走远,便听到某些声音,她的眼睛不由一亮,转身一看,视线穿透院墙直入厨房,果然见到卫初宴取出了一些粉,似乎又要做桂花糕,赵寂的双脚,顿时被钉在了原地。
好像......她还未吃饱。
赵寂有心回去再吃卫初宴一次,然而她想起了女人的拮据,还是放过了卫初宴那可怜的存粮,自己去城里寻桂花糕,然而接连换了几家店,连路边的摊子都试了,却始终再未找到那令她心悦的味道,兜兜转转,赵寂烦躁起来,又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小院,一到这里,便闻到了她喜欢的香气,赵寂不由眯起了眼睛。
卫初宴的厨房里,糕点已蒸好,她这次做的更快了,毕竟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完,她望着新鲜出炉的糕点,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却不知道自家门外,那只馋猫去而复返了。
拿了干净的食篮将糕点装起,卫初宴再整理一遍衣着,素手提篮出了门,径直往芙蕖家去,她脚步轻快地走着,而在她的身后,赵寂被那股甜香勾着,跟着她走了一路,赵寂原本以为卫初宴再做糕点,是因为没吃饱,然而卫初宴一将糕点带出门,她便觉出不对了。
看样子,是要将糕点赠人吧?
赵寂可是闻到了她的灵蜜的香气的,心中大呼愚蠢,竟将灵蜜赠人。卫初宴却已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将那篮子糕点送与了一个笑得开出一朵花儿来的小姑娘,赵寂心中顿时更为气恼。
拿这般好吃的糕点谈情说爱起来了?
赵寂正气着,甚至想招一阵风来,将糕点连篮子卷走,这时她却听到卫初宴开口说道:“芙蕖姑娘,这是拿你送我的糯米粉做的桂花糕,一共做了两笼,一笼......我自己留着了,这一笼答谢你。”
原来如此,赵寂听着这话,新招来的风,忽然间便消散了,她看了眼身姿秀挺,似乎暗藏风骨的卫初宴,见女人还同那个小姑娘说着话,自己想了想,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卫初宴将糕点送出,心里便完全轻松了,她并不耽误时间,假装没望见芙蕖那依依不舍的眼神,极快地告辞回家,这一回家,她却见到自己家门半掩,她又没关门么?卫初宴一头雾水地走进去,却见院中又燃了一抹红,是那红衣姑娘又进了她的院子,正坐在先前的石凳上。
卫初宴不由加快了脚步:“赵姑娘?你这是?”
赵寂望着她:“我还想吃你做的桂花糕,不若你再做些,放心,我也不白吃你的,喏,用料我带来了。”
卫初宴这才注意到红衣姑娘的脚下,正卧着两个圆圆鼓鼓的大袋子,即是桂花糕的用料,那里面装的该是糯米粉。
卫初宴沉默了一瞬,既奇怪于这么重的袋子赵姑娘是如何提来的,又有点无奈,她朝赵寂微微一施礼:“实在抱歉,今日做不成了,我还要温书。”
说着,卫初宴心焦地望了眼日头。如今日上三竿,正是光线最好的时候,不在这时多看看书,便是虚度光阴了。
赵寂自从成了魔王,便再没尝到过被人拒绝的滋味,何况她还是备足了礼数,带了用料来的,她当即便不快地皱了眉头,指着地上的袋子:“我可不管,你明明空闲着,还能出门乱晃悠,如何就做不成了?今日我就要吃到桂花糕。”
真是个不讲理的姑娘,可她虽然不讲理,卫初宴却是真正的好脾气,她当下细细解释了日光对她的重要性,赵寂拧眉听着,倏然一笑:“原是为了逐光,这也好办,我有法子,让你夜间也能看书。”
她并未细问卫初宴为何入夜了便不能看书,因她已然猜到了,她抬抬手,状似是从袖子里,实则是凭空变出了一盒蜜烛:“这些,够你一月夜间笔耕不辍了,如此,可能先为我做桂花糕?”
卫初宴接过蜜烛,细细一看,只见成色上品,便是寻常富贵人家,想要寻上这样的一支蜜烛都难如登天,不知赵姑娘是如何能有这许多的,还有......她身上怎么什么都有?这盒子不小,她是放在身上何处,卫初宴先前竟一点也没看出来。
卫初宴打量蜜烛时,赵寂愈发不耐烦了,催促了她几声,卫初宴匆匆拿起一根蜜烛:“一根便够了,若是将这根蜜蜡拿去铺子,可换许多灯油了。约莫还是我赚了。”
赵寂无法理解:“灯油哪有蜜烛亮?你真是不知享受。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罢。”
富贵中人,自是不识愁苦滋味,卫初宴摇头笑笑,也不反驳,拎了那两袋粉就去厨房。说来也妙,她看着是那般清瘦的一个人,居然一手就拎起了两袋拢共十石重量的粮食,居然还显得轻松,可她身上分明并无魔气、也无仙气。
赵寂便也猜到,她大约是个高品级,只是不知道,是乾阳还是坤阴。
卫初宴那间简陋的厨房,大约从未得到一天连开三次火的殊荣,附近的邻居望见卫初宴家的炊烟起了又灭、灭了又起,也都啧啧称奇,纷纷跑来看热闹,卫家姑娘这怕不是突然发了,平日干饼子一吃就是数顿的人,今日竟频频起灶?
不过,院门敲不开,他们便也散了,卫初宴是没听到声响的,原是赵寂在作怪,她可不愿有人来蹭她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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