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怀孕(三合一)
卫初宴几乎不住驿站。
她此行带的人多, 又总是天未亮便开拔,城中有宵禁,总不是很方便。因此都是宿在野外, 这夜也是如此,大军行了一日, 也累了, 卫初宴又走了好几个地方,如今已是她到的第四个州了, 大齐十三州, 观如今情形, 她不需每一个都去到, 等再走一个州, 其他州的事情,基本也就定了。
土地税的施行,已是众望所归,而对卫初宴来说,回长安之后还有许多事情呢。
卫初宴也早早地睡下了,她身上带伤,原本已经结痂, 数日奔波下来,伤口却又开裂, 总是疼, 不过她总忍着,倒也无人能看出来。
军账中的灯熄灭了, 卫初宴实是累了, 沾“床”便睡,外面隐约传来军士的鼾声, 和着虫鸣,倒也有韵律。
赵寂便是在此时出现在卫初宴的帐篷中的,有血腥味,赵寂皱着眉走到卫初宴身边,施了个法术,令女人睡得更沉了些,浅浅清清,像是一株睡莲安静开在夜里。
赵寂直接将卫初宴的里衫扒开了,便见女人胸口上,笨拙地缠着些许白布,想来是她自己换了药,就是这包扎的手法
赵寂摇摇头,也就可以料见,她换药肯定也没换好。
赵寂将纱布弄开一看,果真如此,伤口甚至渗了血迹,这一掀开,草药香气便盖不过血腥气,直令赵寂眉头紧锁。
“就知道你照顾不好自己,还偏要逞强,非不带我。”
赵寂恐怕忘记了,她自己也照顾不好人。
也不是,至少,在对待卫初宴时,她都是很有些细致在里面的。
黑夜遮得住凡人的眼睛,却对赵寂造成不了任何干扰,她轻手轻脚地将卫初宴身上的药膏清理掉,翻出一盒灵药,小心涂抹在卫初宴身上,她的伤口本就快好了,灵药一上,便肉眼可见地愈合,连痂都不结,直接是莹白无暇的皮肤。
卫初宴发出了舒适的呢喃,她隐约觉得身旁有人,心中是警惕的,然而眼皮竟重得掀不开,身体也好似有千钧重,令她全然动弹不得。其实她也不是很想动,因有种奇异的安心感缠绕着她,令她不是特别担心。
又好像闻到了那熟悉的桃花香。
看着卫初宴的伤口愈合如初,赵寂满意了,她想了想,又将先前的药膏弄上去,原想仿着卫初宴的笨拙手法包扎,结果赵寂自己比卫初宴还生疏,最后缠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赵寂也不管了。
反正,卫初宴那么笨,或许也发现不了呢。
赵寂把卫初宴往里面推了推,自己合一上床,往女人身边一躺,才算舒服起来。然而她躺了没多久,或许是闻多了血味与药味,忽觉一阵反胃,遂捏了个术法,将帐篷中的气味消去,这才压下那股反胃感。
越活越回去了。
赵寂想,她从前尸山血海都去得,如今只是闻了闻这点血味,居然会不适?难道是清香的桂花糕吃多了,鼻子也金贵起来?
卫初宴翌日醒来,只觉得胳膊好沉,像是被赵寂压了一晚上的那种感觉,不过,赵寂又不在,约莫是她自己压到了。
揉着胳膊,欲要起身时,卫初宴忽然吸了吸气,嗯?怎的有桃花香?她心思一动,往旁边那侧嗅了嗅,于是闻到更浓郁的桃花香。
卫初宴匆忙起身,走出去寻赵寂,然而四处都看了,却不见赵寂身影,难道是她想错了?也是,即便寂跟来了,她也进不来这里吧?这里守的这么严,且为了防止奸细混入,日日都清点的,赵寂那般娇贵一姑娘,如何能混进来?
卫初宴摇着头往回走,路遇一属官,正睁大了眼睛望她,提醒她:“大人,您的衣带系歪了。”
卫初宴一惊,低头一看,双颊便粉了,说一句:“抱歉,实是有碍观瞻”,便匆匆回了帐篷整理。
属官一头雾水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是去拿吃食的,这一下居然走错方向了,遂又折返。其实也不怪她惊讶,实在是卫大人平时总是衣冠整洁,从无这样的时候,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发也未疏、衣裳也乱着,就走出来了。
赵寂化作个小兵模样,也看到卫初宴出来了,她见女人四处寻找,想到约莫是自己缠的绷带被卫初宴发现了,遂出来寻她,却不知是桃花香暴露了,她假装在那里擦刀,眼风瞟着卫初宴,也是一阵好笑。
这个笨蛋,披头散发的就出来了,虽然她的容色太好,这般模样也只会让人觉得好看,然而这实在不像卫初宴。
赵寂想,是因为她吗?卫初宴真是来寻她的吗?
若是这样,卫初宴这个模样,反倒叫赵寂觉得,过于可爱了。
如果说晨起的桂花香气还能归于卫初宴的错觉的话,那么到了晚上,当她宽衣解带,视线却忽然停留在了胸前的伤口上。
这不是她自己包扎的那个。
是谁?在她睡着时靠近了她,还动了她的伤口?
卫初宴的手紧张地握紧,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放松下来,是寂吧?
今晨起身时手臂的沉重、枕边的香气,以及昨夜安睡时,那若有似无的安心感。
还有,只有寂才知道她身上有伤。寂是看过她的伤口了吗?卫初宴沉思着,心不在焉地将白布解开,而后惊讶起来,只见那层薄薄的药膏之下,已经不见狰狞的伤口。
卫初宴将药膏小心擦拭掉,见伤口处已然是莹白光滑的皮肤,好的这么快吗?明明昨夜还渗血,是药太好吗?
卫初宴想起临走之前赵寂给了她一瓶药,说是上好的金疮药,卫初宴却没自用,因这一路走来,她们遇上了好几波“山匪”,有些将士受了伤,卫初宴想起赵寂说那药好,便给了随军的大夫,让他们给受伤将士用了。
仔细闻一闻,这药膏确实很像赵寂先前给的那瓶。
卫初宴完全确定赵寂已跟来了,虽不知她是如何能进军营的,但现在卫初宴更担心的,是赵寂的安危。
她今夜还会来吧?今夜便不睡了,卫初宴擦洗完身子上床时,心中是这样想的。
她在床上闭眼假寐,既然不想睡,便应当不会睡过去,然而不知为何,她最终还是睡着了,半梦半醒间,身侧一暖,她想睁眼,却又如同昨夜那般,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又是一夜,第二日,枕边的桃花香更浓郁了。
卫初宴苦笑着出了帐篷。
今日依旧,不过找出了几个沽名钓誉之徒,无才无德却来自荐,卫初宴让人将他们打出去了,从此之后,他们在本县的名声也臭了。
之后就少有人再来浑水摸鱼了。
一连几日,卫初宴都坚持不睡,然而也还是都睡过去了,若不是相信娘子不会给她下药,她都怀疑自己是被迷晕的了。
卫初宴在那里强撑清醒,赵寂也感觉到了,她猜到卫初宴大约知道她来了,后面就更是小心,至于让她不来找卫初宴睡觉,却是不可能的。
只有枕着卫初宴,她才睡的香甜,睡梦中,才不会有那么多的喊杀声,以及,刀光剑影。
这或许就是找了个娘子的好处吧?
夜晚“抓”不住赵寂,然而卫初宴能感觉到,赵寂就在她的军营里,于是白日里,只要她看到个头戴盔帽的士兵,都会过去看一眼,又或者看到一个略微熟悉的背影,也会跟上去瞧瞧,这样的事情多了,军中传出卫大人体恤士兵之谣言,令卫初宴哭笑不得。
赵寂自是不会被卫初宴找到,在发现卫初宴找她时,她就变了身形,完完全全是一个陌生兵士了。然而即便如此,卫初宴也好几次寻上了她,虽然次次都是失望。
然而无论赵寂变做什么模样,只要她在卫初宴视线里出现了,卫初宴就会朝她走过去,长此以往,赵寂都怀疑起自己的藏匿之术了。
为何都变成一个陌生人了,卫初宴每次还是能寻到她呢?若不是她真的的变了模样,按照卫初宴这个样子,早不知道将她找出来多少遍了。
就这样,她们二人一个找,一个藏,只在夜间相见,如此这般,卫初宴走完了最后一个州,其他州也接连传来好消息,卫初宴便终于要回程了。
而军队已遭遇了第五次“山匪”,卫初宴来时带了两千精兵,如今折损三百余人,死去的将士有一百零二人,重伤无力再战的将士近两百人,也说明,这的确是一支精兵。
回程的路会更加凶险,她们才刚往长安走了两天,便险些在一处山谷中被悍匪夹击,好在斥候察出不对,部队便转道绕行,避开了这处陷阱。
卫初宴一日更比一日焦虑了。每当打过一场,她都心焦不已地去查看伤员,她不是完人,固有私心,担心赵寂在里面,而即便每次都没有赵寂,看着死伤的将士,卫初宴心中也是沉重无比。
这些人,都是为了保护她而死而伤的。
小型战场上见血太多,加之卫初宴之前为了推行税制亲手杀了十几人,令她心思过重,进一步难以好梦,赵寂好几次见她夜里发噩梦,在那里冷汗不止。
又是一夜。
赵寂瞬进帐篷,又听到了女人痛苦的呓语,赵寂一叹,蹑手蹑脚上床,熟练将卫初宴抱住:“无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这一次,因着太想将卫初宴从梦魇中拉出来,赵寂忘了施术,结果就在她抱住卫初宴那一瞬间,女人便惊醒了,在床上剧烈弹动一下,惘然睁眼一看,与赵寂对视了。
赵寂一惊,刚要走,卫初宴已紧紧地抓住了她,自喉咙里呜咽出:“寂”
赵寂观她冷汗津津,眼神惶惶,似乎被噩梦吃掉了元气,心中一软,难得温柔起来,将她拢进怀里:“嗯,是我,我在。”
卫初宴大口地喘息着,似乎还缓不过神来,赵寂抱着她哄了又哄,卫初宴终于舒缓过来,与赵寂依偎在小小的地铺上,恢复理智后说出的话却让赵寂想咬死她:“你实是不该来的。”
赵寂横眉怒眼:“还说我不该来,没有我,你哪来这么多夜安睡?”
卫初宴似乎很是困倦,然而其实根本睡不着,她将赵寂抱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肯安心,赵寂生气地去咬她,她也呆呆的不动,被咬了几口后,反而有了生气,不再说赵寂不该来之类的话,而是说:“来了便来了吧,也不现身见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混在兵卒之中受伤吗?”
赵寂愣了愣:“你担心我?”
卫初宴奇怪地看她一眼:“如何能不担心呢?”
赵寂就喜滋滋地笑起来,那模样,竟全然不怕战场的,还有些得意地与卫初宴道:“你别怕,我可是很强的,你不知道我杀了几人,或许比你那领兵的将军杀的还多!”
卫初宴罕见地瞪起人来,幽幽道:“你果真混在兵卒中了。”
赵寂一噎:“你诈我?”
卫初宴将她抱紧:“你的身手很好吗?我知你也是高品,却不知你这般厉害,悄无声息地混入营中也便罢了,还敢去杀人。”
赵寂飒然一笑:“我既敢跟来,自然有底气的。”
卫初宴不再说什么了,赵寂原本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到这时,却觉得什么都不说也反而很好,这么多天了,她们终于又在一起,两人依偎了许久,反倒是赵寂先睡着了。
卫初宴又看了她许久。
此后赵寂就装作一个属官,跟在卫初宴身边了,说来也怪,自从她们相见后,路上便风平浪静,再也没有打打杀杀了。
赵寂是见卫初宴过于担忧,于是暗暗出手,将前路的一切威胁都扫清了,后面还与卫初宴笑言:“看罢,我一来,便没有危险了。”
卫初宴拉着她的手:“还未到长安,不要大意才是。”
话虽如此,但奇妙的是,此后一直到长安,她们都很顺利。卫初宴一行回皇宫复命,将士们在郊外安顿,自有天使去奖赏。卫初宴与赵寂在城门处分开,赵寂回家,卫初宴去宫中。
赵寂原本以为,卫初宴是去皇宫领赏的,的确,卫初宴是带了许多赏赐回家,然而却是被人抬回来的。
赵寂眼睛黏在她身上,一直跟着人送卫初宴回房,待得众人离去,赵寂掀开被子一看,只见女人后背缠满了绷带,她手指一颤,也是敏锐:“怎会带伤回来?你不会向皇帝坦白了我跟去的事情吧?”
卫初宴躺在床上,神情黯然:“我领天子诏令去往各州监察,却带了家眷,合该受罚。”
赵寂气急:“是我自己跟去的,若说有错,也是我之过错,谁要你担着了?还有,为何你非要去认罪呢?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这事,不说不行吗?你怎么这么迂腐?我从未见过上赶着去受罚的人!”
赵寂骂她迂腐,然而,心中又知道她这不是迂腐,是正直。
卫初宴轻轻道:“有错若避,便是错上加错。你是我的妻,你为我才奔波,你的错处,我来担着。”
赵寂很是生气,卫初宴努力朝她笑一笑:“我是你的乾阳嘛,我会保护你的。”
见卫初宴这般,赵寂便是有一肚子的气,也不忍心撒在她身上了。
到底不是什么要人性命的伤,卫初宴圣眷正浓,赵璨到底舍不得重罚她,其实也感慨于她的诚实,是以虽然让人打了她一百板子,却暗示了,要手下留情,否则换做寻常,这一百大板也够要去性命了。
卫初宴又与赵寂道:“陛下虽罚了我,然而也有赏赐,将我连升数级,如今是谏议大夫了。”
赵寂:“倒升得挺快的,只是这个谏议大夫”
无异于将卫初宴放在火上烤了,如今卫初宴身后站着天子,倒是无事,然而若有朝一日赵璨想要卸磨杀驴,这便是卫初宴的错处。
卫初宴或许是清楚的,只是不在意,她与赵寂解释道:“她知我能言敢言,将我放到这个位置,是想在土地税之后,肃清朝堂。”
赵寂把被子往卫初宴头上一盖:“想那么多作甚?她都将你打成这样了,你合该好好养伤,躺好了。”
卫初宴被裹在被子里,依稀点了点头。
红红烛火在案头,本是良宵,妻妻二人却都无旖旎心思,卫初宴身上带伤,赵寂心中有气,两人躺在那里,赵寂原是拿背对着卫初宴的,在女人弱弱唤她几声后,赵寂翻身过去,咬她脸颊,在女人雪白的肌肤上咬出一个清晰的牙印。
卫初宴无奈:“怎么咬在我脸上了?”
赵寂冷哼:“反正你连床都下不去,难道还能出去见人吗?”
卫初宴一想,也是,含蓄地笑着,赵寂看得牙痒痒,想捶又顾忌卫初宴的伤,时隔多年,再度体会到了束手束脚的感觉。
赵寂心想,她好久没受过这样的气了。
卫初宴趴在那里,侧躺着望着赵寂,脸上一个精致的牙印,看着很有几分可怜。赵寂问她为何笑,卫初宴道:“其实挨了这几板子也好,日后,陛下再不可能清算于你了。”
赵寂嘀咕:“还不如我去挨打呢。且看他们打不打得动我!”
卫初宴:“你说什么?”
赵寂撇嘴:“没什么。”
她盯着卫初宴看了一会儿,忽然抱怨道:“先前我虽跟着你,却不敢被你发现,后面被你瞧见了,想与你亲近,你却说军帐之中规矩严明,你是主官,不能纵情。当时我也没勉强于你,说好回家陪陪我的,结果你又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卫初宴,你对不起我。”
卫初宴被她说的又是羞涩又是愧疚,弱弱道:“我现下,确实是有心无力。”
赵寂哼哼几声,倒也没再纠缠不休。
躺了一会儿,赵寂又皱眉:“怕是打得你皮开肉绽了,这血味好浓,都盖过你的梅香了。”
卫初宴安慰她:“无事,御医给我瞧过了,用的也是陛下赐的药,我自己体质也不错,约莫很快就好了。”
赵寂皱着眉:“希望如此吧。”
过了一会儿,赵寂又道:“这是第几次了?你不是生病便是带伤,也亏得你是个高品,否则怎受得了这样的折腾?”
卫初宴只道:“好在上苍眷顾。”
她说这句话时,赵寂不屑地笑了笑,眷顾?若是眷顾,也不会让卫初宴受这许多苦难,且也不会叫卫初宴遇上她这魔王吧?
赵寂又觉得卫初宴可怜,后面,就不骂她了,在她脸上亲了亲,这突然的温柔令被伤处折磨的卫初宴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小鹿般的眼眸湿漉漉地,将赵寂望着。
赵寂:“看什么看,伤成这样,还不好好睡觉吗?”
卫初宴难得诚实一句:“背疼,睡不着。”
赵寂:“谁自己去求的这个背疼?疼也忍着。”
卫初宴求她:“那你再亲亲我,方才你一亲我,似乎便不疼了。”
赵寂:“谁要亲你?疼死你才好。”
说归说,赵寂还是很诚实地凑过去,亲了卫初宴一口又一口,直亲得女人眯起了眼,竟真的安然入睡了。
笨蛋。赵寂忍不住一笑,手上施术,将痛楚赶出卫初宴的身体,于是便见女人睡的更安稳了。
赵寂习惯性地想抱她,却想起卫初宴背上全是伤,只好把手缩回去,委委屈屈地,勾住她的一根手指头,去睡了。
翌日醒来,卫初宴身上的血味其实已经没那么浓郁了,然而赵寂闻着仍然不适,是以她竟然比卫初宴先醒了,且醒来便是一阵反胃。
她干呕了两下,卫初宴便惊醒了,担忧地望向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赵寂摇头:“也不是不舒服,或许是血腥味闻多了反胃。”
她凑到卫初宴脖颈间嗅了一口,那清淡的梅花香有效地缓解了赵寂的不适,好些了,赵寂也没了睡意,起来收拾了一番,想想卫初宴那爱干净的性子,又拧了湿毛巾回来给她擦洗。
卫初宴这会儿动弹不得,只乖乖地趴在那里仰着个脑袋给她擦,从脸蛋擦到脖子,赵寂的动作当然粗鲁,粗糙的巾帕擦得卫初宴娇嫩的脸蛋生疼,不过卫初宴挺珍惜这一刻的,因此还笑了。
赵寂:“快些好起来。”
卫初宴:“好。”
又洁牙漱口,卫初宴这几日吃的少,又被赵寂骂,可卫初宴的确病恹恹的没什么胃口,赵寂只好悄悄往卫初宴的粥碗里滴灵液,这样即便只是喝一点,也足够了,对养伤也有好处。
其实以赵寂的能耐,她可以让卫初宴的伤势在一瞬间愈合,可这样是一定会吓到卫初宴的,还有,赵寂也气卫初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因此要让她好生吃吃苦,盼她能长些记性。
过不久就是九月了,今年的雪落的早,有一日赵寂起身,见到外边已洒了薄雪,她将窗户和门开的大大的,唤卫初宴去看,卫初宴抬头望了望,素净脸蛋上露出笑意:“下雪了啊,冬来的这样快吗?”
赵寂搬个小板凳坐在卫初宴床边,其实卫初宴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摸索着也能下床,不过赵寂凶卫初宴,不让卫初宴动,卫初宴只好躺在床上,做一个不事生产的富贵人。
其实也不是,因官署总有人来,每次,卫初宴都要处理些事情,现下,确实许多事情都离不开她。
赵寂陪卫初宴看了许久的雪,忽然道:“中元节已过去了。”
卫初宴恍然,想起去年那日,脸颊红润起来,眼神中却是遗憾:“可惜今年的中元,我还未回长安,当时也不知你在,否则,该是一同去看看灯的。”
赵寂不假思索道:“那么明年去看吧。哦,还有上元节,听说上元也放灯,到那时,你该也好全了,可一定要同我去看灯。”
卫初宴也是不假思索便应下:“正因如此。”
两人憧憬了下或近或远的佳节,门外隐约传来孩子的嬉闹声,或许是在堆雪人,又或者是在打雪仗,间或夹杂着大人的喊声,或许还有几声过于早的鞭炮声。
卫初宴听了一会儿,似有意动。她许久未出门了,先前不觉得有什么,因她本就是个沉静的性子,然而这会儿见到了雪,又想出去观雪了。
且到了冬日的话,也不怕伤口化脓了,她的伤已结痂,只是现在没人搀扶的话,还是难以动弹。
卫初宴于是请求赵寂带她出门去走一走。
赵寂近日其实也憋的狠了,卫初宴受了伤,士族们又深恨她,先前赵寂只不过一下子没看住,卫初宴便在浴房中遇刺了,如今卫初宴几乎没有自保能力,是以赵寂几乎都陪在卫初宴身边,卫初宴躺在床上动弹不了,赵寂又何尝不是呢?
何况,她这娘子轻声细语求她带自己出门时,那模样真是乖巧得令人心软。
赵寂最终答应下来。
她将卫初宴搀扶下床时,卫初宴摸到了她的腰身,冬日衣衫原本臃肿,不过赵寂是一年四季都着薄衫的,卫初宴说也说不听,如今也是如此,是以卫初宴一摸上去,便“咦”了一声。
赵寂正仔细地避开她伤口馋她,有些麻烦,听这一声,便低头看她:“怎么了?”
卫初宴似乎有些犹豫,清隽眉眼中露出不解:“你是否是,吃胖了?肚子上似乎长了些肉。”
摸着倒是更舒服些了,只不过卫初宴疑惑地望着赵寂,赵寂的脸蛋没甚变化呀,手臂也是那般纤细,怎长肉就只长在肚子上了?
卫初宴心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赵寂也是愣住了。
她最近确实觉得肚子那里长了点肉,心中正奇怪呢,凡间的吃食又无灵气,如何能让她长肉?且她最近也都是假装吃东西,因卫初宴无法做桂花糕了,因此她其实很久都在辟谷。
先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卫初宴一说,赵寂也反应过来,与卫初宴露出同样的讶色。
卫初宴也不想着出门了,观望赵寂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有喜了?需请个大夫来看看。”
卫初宴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最近总是反胃。”
赵寂倏然变了脸色。
卫初宴又问了几声,不见赵寂回答,只见赵寂眉头紧锁,脸色也阴沉沉的,在那里不停说:“不可能,怎么会的?应当不可能才是。”
她果然不想要孩子。
卫初宴听着,神色不免黯然,好似一株花被秋霜打了,灰败了起来。
赵寂忽然一拍手掌:“看便看罢,应当不是的。”
她似乎很是生气,但还能忍住,将卫初宴丢在床上便出门命人去请大夫,之后就站在门边,似乎在等一个结果。
卫初宴看了她许久,见她一动不动,又担心她真的有孕,久站伤神,便小心翼翼地开口:“过来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赵寂充耳不闻,只是按着自己的小腹,不知在沉思什么。
很快大夫来了,一摸赵寂的脉搏便喜上眉梢:“恭喜赵娘子,您有喜了。”
此言一出,赵寂立时变了脸色,反应极大地站起身:“你摸错了!我如何会有喜!”
言辞如刀,将一旁也是极认真地听着的卫初宴弄得忐忑又神伤。
赵寂发了好大一通火,将大夫赶走,管家小跑着追上大夫给诊钱,而赵寂大步流星地走到卫初宴床头,一把揪住了卫初宴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卫初宴的伤口才刚结痂,禁不住这样的大动作,背后伤口个个绽开,血液很快浸湿了里衣,卫初宴脸上满是冷汗,一瞬间苍白起来:“寂你”
事已至此,即便赵寂说着不可能,但她也知道,肚子里真的有个孩子了,她心乱无比,露出癫狂模样,恨声道:“你是什么人?竟能叫我怀上你的孩子?还是说,你也不是人?”
卫初宴也混乱不已,她疼的不行,身体一阵阵发抖,被赵寂掐紧了衣领,又喘不上气,只是竭力地思考。
“或许、或许是哪一日不小心弄进去了弄进去了,便有可能怀上”
卫初宴混乱地解释了一番,其实她自己还晕着,不知是哪一次的事情,也不明白赵寂的话。
卫初宴迟疑着:“只是什么是,我也不是人?”
赵寂冷笑:“你还装傻充愣!卫初宴,我一番真心待你,却未想到,原来你也瞒我至此!”
卫初宴焦急不已:“你说什么?什么我瞒着你?我从未对你有半分隐瞒!”
她的话也不似作伪,赵寂看她许久,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除了伪装的魔或仙,还有一种人能叫她怀孕——渡劫的仙。
赵寂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手也松开,将卫初宴粗暴丢在床上,摸着自己的小腹,喃喃道:“不行,这个孩子不能留,管你是什么东西,管她是什么东西,都不能留!”
赵寂忽然消失不见,这时她也不管什么暴露不暴露了,卫初宴不是骗了她,便是仙人转世,卫初宴不是凡人,哈哈,不是凡人。
赵寂的消失颠覆了卫初宴二十年来的认知,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床上动弹不了,混乱道:“是妖么?鬼?神?”
也只吓到了一瞬,卫初宴心想,这是赵寂,是她的娘子,还怀着她的孩子。她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赵寂,挣扎着下了床,四处张望,却再寻不到赵寂的踪影,她跑出去很远,最终因失血过多跌倒在路旁,被赵璨派来保护她的暗卫送回了家。
小世界中,赵寂想要一掌拍在小腹,却始终下不去手,她红着眼睛回到魔界,叫来蔺无归下手,蔺无归也是震惊不已,然而死也不愿下手,同她道:“主人既已怀孕,您肚子里的,便是我的小主子,她是有一半他人血脉不假,然而还有一半,却是主人你给的啊。”
赵寂跌坐在王座上,心伤不已。
她恨卫初宴给的另外一半血脉,然而偏偏是这一半属于卫初宴的,却更令她下不了手。
“卫初宴,你究竟是何人”
卫初宴当日便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太医来了几次,摇着头回去复命:“卫大人怕是熬不住了。”
赵璨大悔,早知道不该打她,可卫初宴先前明明好好的,怎么忽然成了这副模样。
赵寂只是在挣扎,但她最终发现,即使蔺无归动手,她也舍不得。赵寂又折返回来,见卫初宴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心中又恨又痛,她走到卫初宴身旁,拘出卫初宴的魂一看,果真不是凡人的魂,而是淡金色的神魂,且这神魂虽然在沉睡,赵寂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赵寂痛苦地笑起来,她已许多年未流泪了,眼睛却酸涩不已:“华瑶原来,我的劫竟是你,你也是来度情劫吗?所以,我也是你的劫?”
她心乱如麻,看着手上的神魂,竟不知所措,后面又倦倦地笑:“卫初宴你没骗我,你只是,自己不知道。”
赵寂终于知道为何是劫,也知道她与卫初宴这一世再不能善了,其实她可以动手,杀了卫初宴,她便渡成劫难,而卫初宴死在她手上,华瑶便渡劫失败了。
多么好的法子,一举两得,可是赵寂,却迟迟下不去手,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已用情至深。
早该知道的,既然是劫,又哪有那么好过呢?
赵寂在那里枯坐许久,心中有了决定,神色重新坚毅起来,她朝只剩一口气的卫初宴,缓缓地伸出了手
卫初宴不知道自己睡了许久,她在梦中不停念着赵寂的名字,醒来时,嘴边也是赵寂,她本以为赵寂离她而去了,然而却未料到,睁眼看到的,是赵寂。
是赵寂啊,卫初宴痴痴地看着赵寂。
赵寂像是一夜未睡,脸色依旧阴沉,原本是那般骄傲矜贵的一个人,现下也露了憔悴的神色,其实卫初宴自己也是一般无二的憔悴。
赵寂:“你大约知道了,我不是人。”
卫初宴轻轻道:“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该对鬼神敬而远之,可你是我的娘子,先是娘子。”
赵寂木然看着她:“我是魔。”
卫初宴一颤,却仍是坚持道:“你是我的娘子。”
赵寂:“你不怕我吗?”
卫初宴沉默片刻,道:“我不怕你,但我怕你害过人,我不知道,若你有罪,我能不能像这次这顿板子一样,可以为你担去罪责,天会容吗?”
赵寂落泪:“我并未害过人间的人。我杀的大抵都是魔,在人间杀的人,也都是些该杀的人。”
卫初宴显见地放松下来,赵寂看她这样,哭的更凶了。
第28章 照顾
卫初宴发现自己的伤好了, 能动能走,如同常人。她一时还适应不了,怔怔问赵寂:“是你把我治好的吗?”
赵寂并未直言:“你险些死掉。”
卫初宴便明白了, 她又想起之前在外面时,似乎也是这样, 前一日还疼的伤口, 到夜里竟好全了。
想来也是赵寂帮的她。
卫初宴过去将赵寂拉住:“先前那次,你悄悄跟着我时, 是否也治疗过我的伤口?”
赵寂:“你那么笨, 照顾不好自己, 原本快好的伤, 竟被你弄得开裂, 绷带也是缠的乱糟糟,我看不过眼,便弄了下。”
卫初宴忍不住一笑:“你缠的绷带,也未好看到哪里去呀。”
然后她就被赵寂瞪了。
一时寂静,赵寂已恢复了往时模样,只眼眶有些红:“你便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如何会没有呢?卫初宴沉默片刻,与赵寂道:“若是我问了, 你不想说,便不要勉强。”
赵寂已准备好了:“你说便是。”
卫初宴犹疑着:“魔, 是什么?”
妖魔鬼怪, 都是非人,为天地不容, 卫初宴隐约知道的, 且无论是妖要魔是鬼是怪,一旦现世, 都是人人喊打,卫初宴先前担心天不容赵寂,不是作伪。
但魔,究竟是什么呢?
赵寂正襟危坐,一双好眼紧紧盯着卫初宴:“魔是一种好战而暴烈的生灵,他们确实称不上善。与仙相对。”
听到这处,卫初宴颤了一颤。
与仙相对。
赵寂似有预料,没安抚她,而是自顾自接了下去:“魔族都争强好胜,他们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大多数魔的感情,排在对强者的畏惧之后,于是每个魔都想变强,每个魔,都想做王。”
有些事情,说清楚才好,且赵寂总觉得,事到如今,再有隐瞒,反而对不起卫初宴。
卫初宴,是要为她同担罪责的人啊,这样的人,一颗真心掏出来放在了赵寂的面前,赵寂怎会不以真心回报?
或者说,赵寂的那颗真心,也早已是卫初宴的了,不是真心换真心,只是相互都掏心了。
卫初宴想起赵寂平时也是争强好胜之人,轻轻问道:“你也想做王吗?”
赵寂大笑,笑的傲慢又猖狂,似乎天地都在她手中:“我已是了。卫初宴,你是魔族之王的娘子,你找了个魔王做娘子,你知道么?”
“魔、魔王?”
卫初宴似乎有点喘不过气,不是恐惧,只是惊诧不已,赵寂过去握住她的手,声音一柔:“你大概不知,数百年前,魔族曾来人间祸乱,不过这一段,史书上自然不会有记载,便是知道的人,也都死掉了,如今只余下一些传说。那时我还不是魔王,我不是魔,我是,人间的帝王。”
卫初宴睁大了眼睛:“人间帝王?赵寂寂”
卫初宴豁然站起来:“难不成,你是那位少帝?”
卫初宴是饱读诗书之人,听赵寂一说,她便想到一人,数百年前,前大齐朝的最后一任帝王,便是姓赵名寂,她是亡国之君,陨落又早,原该称“殇”的,然而,不知为何,史书只以“少帝”记她,并未给她恶谥。
赵寂:“不错。我死的不甘,或许是怨气太深,又以魔身重活一世,后来,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王。而人间到底曾是我的王朝,那里的人,都是我的子民,因此我为帝时虽未为人间做事,成魔后却将魔族压回魔界,后面我在魔界又是一番斗争,便成了唯一 的魔王。”
她说的轻描淡写,数百年的厮杀,在她口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然而卫初宴却听得动容,手掌忽然紧握,开口已是哽咽:“很难吧?”
赵寂讶然:“什么?”
卫初宴难过地望着她:“我是说,做魔王,一路上,有许多艰险困苦吧?”
从未有人问过赵寂这个问题,赵寂极为不习惯,假装轻松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嘛,我是以帝王之身入魔的,真龙气运堕为恶龙,然而气运仍在,你大约不知道气运是个什么东西,便这样同你说,我虽做不成人间帝王,然而命里就该登顶,于是做魔,也成王。”
这又是在骗卫初宴了,赵寂是以真龙之身入魔的不假,然而她的气运早已随着她龙骨的剥离而尽数送与了新王朝,赵寂有今日,不是天赐,是她自己争来抢来的。
卫初宴什么都不懂,赵寂说什么,她都信,唯独不信的,是
卫初宴叹息,怜惜地在赵寂额间一吻:“其实,没那么容易吧?”
赵寂的眼泪险些又夺眶而出。
卫初宴唏嘘不已,嘴里像是嚼了一块黄连根那般苦涩,隐在沾血白袍下的手掌紧握。赵寂原是那般尊贵的人间帝王,一朝国灭,堕成了魔,她说魔族有魔界,都是魔的地方,该是如何的乌烟瘴气呢?赵寂在那种地方,不是斗争,是打打杀杀中浴血走来的吧?
卫初宴沉默良久,忽然被赵寂拍了一下:“怕吗?”
卫初宴呆呆抬头:“怕什么?”
赵寂:“你嫁的这个人,可是个大魔王,你不怕吗?”
卫初宴素面朝天、墨发倾泻,眼神如水洗过一般的纯真:“我该怕吗?”
赵寂歪头:“为什么不该?你不怕我把你吃掉吗?我可没有与你说,魔族就不吃人了!”
卫初宴不知想起些什么,笑了一笑:“你早已吃了许多遍了。”
赵寂:“你!”
这下居然是赵寂被说的红脸。
卫初宴反而恢复了认真神色,与赵寂道:“我不知道魔族吃不吃人,但我知道,你不会吃的,且你做了魔王后,也不会再有魔吃人了,我说的对不对?”
赵寂:“你讨厌。卫初宴,我讨厌你。”
卫初宴珍惜地拉住她:“讨厌便讨厌罢,只是别像昨夜那般,走的那样干脆,还说不要我们的孩子了。”
对了,孩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往赵寂的肚子看。
卫初宴伸一伸手,又似乎有些犹豫,仔细地问赵寂:“我可以摸摸她吗?”
赵寂扭头:“谁说不让你摸了?难不成你就不是她阿娘了?”
卫初宴就很轻地摸了摸赵寂隆起的小腹,好久都舍不得放手,后面痴痴地道:“还是别讨厌我了,不然孩子随了你,出生便讨厌我怎么办?”
赵寂给她弄的,噗嗤一下笑起来。
“笨蛋。”
卫初宴便也笑了,她其实知道赵寂不可能讨厌她的,她呀,只是在逗赵寂。
两人“陪着”孩子一阵子,说了许多小话,卫初宴不知想起些什么,忽然轻轻拉起赵寂便往书房走:“说起来,我对前大齐朝还有许多困惑呢,当时各诸侯王真的反了吗?还是如你所说,只是魔族作乱呢?我听说你即位时颁布了新律十三条,然而存世的却只有关于嫁娶与宵禁的两条,另外十一条是什么?也该都是些好律法吧?还有,那位被流放的左丞,真的盗用了他人的书文吗?我有许多问题,想请你解惑。”
赵寂头一遭被她拉着走,原本不愿理人间事,然而见卫初宴兴头这么大,动了动嘴唇,到底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一连几日,赵寂都被卫初宴拉着,修补前朝历史,赵寂不耐烦了,把笔一摔,气道:“你都不在乎我是不是个魔王,我算是明白了,你更在乎的,是我的少帝身份,你就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前朝遗珠!”
卫初宴被笔打了头,脸上一抹黑痕,看着很是无辜与可怜,这样的事情,这几日发生过好几次了,卫初宴熟练地抱着赵寂哄:“怎么会呢?我只是好奇,也想修补前朝遗落的历史。那是你的王朝,你不想它们重现人间吗?”
赵寂生气地扭过头:“总之,我今日是不愿陪你在这里枯坐了!”
卫初宴耐心地转了几步,又与赵寂相对,哄道:“那我去给你做桂花糕,还有梅花糕,你前几日不是说想试试梅花糕吗?现下早冬的梅花也开了,我去采一些与你做糕。”
赵寂冷哼一声:“算你还有些良心。”
卫初宴又摸摸她的肚子,珍惜不已:“还有孩子,她也尝尝吧。腰酸不酸?我给你揉捏一番再去吧?”
赵寂默认,卫初宴就低下头去,在赵寂孕期中酸软的腰身上,仔细地揉弄了许久。
最后反而是赵寂这被伺候的不愿意了:“你快滚去做糕,再揉要出火了。”
卫初宴懵懵地,被赵寂一推,跑去厨房弄糕了,赵寂倚在门边,看那个木簪束发的秀丽女子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又匆匆出来,看她朝自己不好意思地一笑:“忘记去摘梅花了,寂!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赵寂嘴角勾起来,看卫初宴快跑去外边了,不知想起些什么,又匆匆折返,跑去屋里搬了把椅子出来,扶着赵寂坐下:“你现下不能久站,莫忘了休息,如今天冷,也别总吹风,在外面看一看,便回房吧。我就去一会儿,等下就回来陪你和孩子。”
赵寂也没想到她这么长又跑回来是为这事,被她扶着坐好了,天气是冷,但赵寂倒是觉得一阵暖和。
卫初宴马上又乐呵呵地跑出去了。
赵寂想,卫初宴好像经常忘记她是个不惧人间风霜的魔王,也经常忘记,久站久坐之类的,对她这魔王身躯,其实无甚区别。
赵寂与卫初宴说过的,然而,卫初宴真的总是忘记。
于是有时,赵寂也险些以为,自己还是个凡人。
第29章 妻管严
深冬, 大雪渐渐蔓延了整个长安城。
忙碌的一日快过去了,官署中的同僚呼朋引伴,说起今夜去哪处楼阁饮茶, 卫初宴笑着摇头:“我要回去陪娘子,她双身子, 我不放心。”
窗户微微敞开, 风雪霸道地挤进来,卫初宴那清凌凌的声音中, 却一丝儿冷冰冰的风雪气都未沾上, 而满是温柔。
众人抬头望去, 见那墨色官袍面容似玉似雪的年轻大人端坐在肃穆桌案后, 素来沉凝的脸上, 因着提起了家中的妻子,而有了淡淡的笑意。
大家一乐,俱都打趣起来——
“卫大人,这话都听您说了好几百遍了,日日约你都约不动,瞧,难不成等你家夫人临盆了, 你才肯出门游玩?”
“卫大人莫不是妻管严吧?你再这样下去,岂不是一点威风都无了?”
“王大人此言差矣, 卫大人在我等心中, 难道不是威信十足、受人尊敬的吗?想来她与那位赵娘子相敬如宾,如何又扯到威风之事了?”
“是了, 卫大人是疼爱夫人, 乾阳大都花心,像大人这般的痴情人, 我先前还从未见过。”
大家七嘴八舌,官署中一下子热闹起来,卫初宴连连摇头,认真:“等孩子出生,我娘子她身子虚弱,孩子又尚在襁褓,我也要陪着的,日后等孩子长到四五岁,约莫就能时常带着出门了,她近来也无聊的很,总想着要出门玩呢,可惜总是不能尽兴。”
众人应和了几句,见卫初宴心不在焉,那颗在官署中聪慧不已的心似乎早已化作一颗痴心,飞到了家中了,便也不再笑她,只是在暗地里啧啧称奇。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乾阳吗?
卫初宴可不管旁人对她的想法,待到时辰合适了,她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其他众位官员一看就知道,卫大人又急着回家了。
话说,从前的卫大人可是夙兴夜寐,恨不得夜夜歇在官署的,哪有这么准时回家的时候?如今,虽然事情已少了许多,也不是很紧迫了,然而卫大人这个变化,实打实是从她那位夫人怀孕开始的。
全长安,哪家坤阴不羡慕卫夫人呢?好多小娘子自家中大人那里听说了卫初宴是如何对待赵娘子的,都羡慕的紧,甚至有那大胆的小娘子,递了拜帖来访赵寂,想从她这处,得一些御妻之道。
“其实又哪有什么可传授的呢?情爱一事,从无道理,向来是真心对真心。”
赵寂也洒脱,虽然怀孕,但有人来问,她便也大大方方地见,只是她说的话,小娘子们如今还不太明白。
卫初宴也没来得及换下官袍,便迫不及待地钻进官署外等候的马车,催促车夫快行。
外边风雪大,先前卫初宴图快,总是骑马,自然,比起赵寂那急入旋风的马术,卫初宴要温和的多。不过,现在这么大的雪,卫初宴也不想被风刮伤了脸蛋,惹赵寂不开心,于是就换乘马车。
清脆的鞭声,马夫的吆喝声,车边悬挂的铃铛晃荡着也发出悦耳的声音,外边没多少人了,一入冬,大家都猫在了家中,马车行的顺畅,没多久,便只剩那么两条街道便到家了。
卫初宴一路上都在掀开车帘往外看,见外边虽然冷清,但无萧索,也未在见到有乞丐,说起来,自从她几月前向陛下进议,道将无家可归者收容到杂役队伍中,去修补城墙与河道、又或是挖矿后,这些乞丐大多都有了归宿,陛下看重她,她一上书,陛下便批了,还从内库拨出部分银钱。
卫初宴心如明镜,要说陛下为何这般好说话,竟去管乞丐与部分无田无业者的死活,自然是因为新税制与新官制的顺利推行。
经过一个转角,卫初宴望见,在那冷白的雪墙之下,正孤零零地支着一个干净的摊子,摊前有一算命先生,不知是否是因为街上行人寂寥,卫初宴的马车一到这里,那人便也转头,望了过来。
那是双似乎藏着些东西的双眼,可分明又是个盲眼。卫初宴与她“对视”一眼,手指一颤,将车窗落下,声音寒冷了几分:“走快些。”
车夫于是进一步地加快了速度。
这个算命先生,总在这里摆摊,从前还拉过她几次,说些不好的话,卫初宴先前以为她是个骗子,后面
卫初宴知道她是有几分厉害在手上的,然而她想卫初宴弃妻,卫初宴自是不肯,被她逼得急了,就远远地绕开她走,只希望她早日死心。
但看今日这情形,卫初宴也晓得,这人并未放弃,否则,这么冷的天气,她也不会坐在雪中,也不会,那么准确地找到了卫初宴。
就好像专程在等卫初宴一般。
卫初宴让车夫快走,便是不想理她,谁曾想她却自己跑过来了,拦下了卫初宴的马车,马车一停,外边响起车夫的声音:“莫挡路,我家主人不算命。”
卫初宴心底一沉,一路上对于即将回家的喜悦与期待,在这一刻全数消失无踪。
那人约莫是不肯走,拦在车前:“卫姑娘,卫大人,你真的,对你家那位一点怀疑都没有吗?若是没有,你为何总是躲着我呢?可见你心中,或许是信我的。”
卫初宴掀开外帘,冷冷道:“青天白日的,你莫要在这里说些玄而又玄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你晓得我不信你,更不愿意依你说的做,所以莫要再对我纠缠不放了。”
算命先生摇头轻叹:“果真为情所困。没想到即便是你,也过不去这情劫。”
情劫?
又是一个不懂的词。卫初宴听着,心头好像进了刺,有点疼,又不知道这股疼从何而来,她也不想问,一问,这人又要跟她说些如何将赵寂诛灭的事情,这些字,卫初宴一个都不想听。
如今她已知晓,她家娘子是魔王,然而那又如何呢?赵寂说她没害过人,那便是没害过,卫初宴信她,还有,若是赵寂是个坏的,又如何,会与她有这一段呢?
卫初宴假意听不到:“你还是快些让开吧,否则等下喊了官兵来,还是要赶你的。”
算命先生忽然靠近,一把掐住卫初宴的胳膊,将一个薄薄的东西塞到她手心:“你还要不要命了?你要这一世情爱,还是要无尽永生?你若不信我,将这个符贴在她身上,你看她会不会痛苦焦灼!”
卫初宴触电般将她推开:“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再纠缠,我便不客气了!”
算命先生深深看她一眼:“你这般聪慧,定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只不过,你不愿信,可是有这道符在,也由不得你不信,你不将它丢了,说明你心中,还是怀疑的。”
卫初宴脸色沉下去,立刻当着她的面,将符丢到了车外,黄色的符落在白白的雪地上,被风一吹,想飘远,又似乎不会飘,微微地晃动着,显得那样萧索。
卫初宴高声道:“别理她,走罢。”
这话是说给车夫听的,却更是说给算命先生听的,果然,那人长叹起来,摇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卫初宴端坐在马车里,白雪做的清隽脸蛋面无表情,墨泼的长发被发簪簪起,身上的官袍因她此时冷肃的神情,流露出一种寂静的威严。
她在意那道黄符,甚至想回头去捡,然而想到那个算命先生或许有什么手段察觉到,因此虽然手掌已经握成了拳,却还是忍住了。
她想捡回去,不是为了用它来对付赵寂,只是担心那个算命先生会自己去用这种符法伤害赵寂,她想给赵寂看一看,也好有些应对手段。
带着这股担忧,卫初宴回到家中,一路问着仆人寻到鱼池,便见一个红衣似火的女子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池边大青石旁,墨发随意拿金带一系,两只细白的脚丫露出来,脚踝纤细、足弓精致中透着一股天生的优雅,而这双美丽的脚丫正浸在水中,悠悠荡起许多涟漪。
这么冷的天!
卫初宴脸色一黑,几乎是跑着过去的。
赵寂正无聊地喂鱼玩水,见她回来,脸色一喜,拍拍手上的鱼食,正要起身,却不知想到些什么,湿淋淋地把鞋一穿便想往房间里跑,被卫初宴三两步抓住了:“说了现下莫要多跑的,伤到你的身子怎么办?孩子颠簸到了怎么办?”
赵寂被她说的气势一软,加之卫初宴已提到了关键处:“还有,已然是雪天了,你还这般玩水,真的不会冻着么?那样的冰寒,你也丝毫不惧么?”
卫初宴眼底眉梢皆是心疼,赵寂原本想反驳的,最终只是弱弱说了句:“真的不冷嘛。”
话音未落,她轻呼一声,是卫初宴小心地将她抱了起来,快步往温暖的房间里走,赵寂脚丫上的鞋子原本也没穿好,路上晃掉了,卫初宴没理,左右,湿了的鞋子也不能穿了。
她把赵寂放到凳子上,跑去拿了毛巾回来,先给赵寂擦干了脚丫,摸着娘子的身子发凉,心中更是无奈,竟直接将赵寂的脚丫揣进了自己怀中:“都这般寒凉了,还说不冷,莫觉得你是个便什么都不惧,你可知道,便是你不会有事,也有人会担忧的。”
赵寂一怔,低头望着卫初宴。她冰凉的脚底被卫初宴抵在腹间,脚掌被卫初宴的手包住,无一处不温暖。其实赵寂确实不惧冷,有时甚至喜欢这样的寒冷,因为早已习惯了,然而,好多年了,她终于遇到一个人是这样温暖,好像连她的魔王身躯都能焐热。
赵寂忽然就有点不知所措,明明不冷,却像个小女孩般乖乖坐着了,任由卫初宴去捂她脚丫,又被女人的触碰弄得发笑。
不知过了多久,赵寂望着应是蹲麻了的卫初宴,轻轻地道:“你还不晓得吗,我总是要比旁人要寒凉一点的,这其实是正常的,你莫气。”
卫初宴低着个头:“你又知道我生气了,我没有生气,我怎会同你置气?你放宽心,莫要因为我而不开心。”
她实在是一个好娘子,待赵寂如此细致温柔。看她现在这样,也能晓得,她日后也会是个好娘亲。
赵寂讪讪地笑:“好吧,你没生气,是我错了,我只是无聊,我下次再不这样做了。”
或许这世上也只有卫初宴一个人,能听见魔王认错了,她要的也就是这样一句“下次再不这样做了”,听罢,她松了口气,仔细给赵寂捂了许久,才去找来鞋袜给赵寂穿上。
伶仃脚丫被卫初宴握在手里,女人的手明明那般细腻温暖,然而握住时却让脚丫痒痒的,好像有种奇怪的粗糙感在磨人,赵寂忍不住缩脚,莹润的脚丫根根蜷缩起来:“我自己来。”
卫初宴没听她的,动作不停,认真给她套上袜子,温柔地抚平每一丝褶皱,嘴上道:“无事,很快便好了,你现下肚子还不是很大,我问过他们了,等日后你连弯腰都不好做了,迟早要我为你做这些的,我先学一学,日后便会越做越好了。”
这个人又在将她做凡人看待了,赵寂想,她明明是个魔王,有一万种术法给自己穿上鞋袜,可是卫初宴就是不那样做,为此,宁愿给自己找许多麻烦。
谁会心甘情愿去伺候另一个人呢?除非是真心对待。
赵寂轻轻道:“其实我自己,可以的。”
卫初宴:“我也可以好好地照顾你的。”
说着,她将最后一只鞋子套上,满意地放开,抬头,又好像有点忐忑:“就是我是第一次成亲,也是第一次做娘亲,更是第一次照顾孕中的妻子,我肯定做的不好,但我会学的,我会好好去学的。”
卫初宴是没跟赵寂说,因着卫初宴老是去问别人这些事情,还被他们笑话过好多次,然而卫初宴每次都没事人一般,该问的便问,她在学问上精钻细研,在这一块,也是足金一般的用心。
赵寂听着,其实很是感动,不过,她却假装生气,将卫初宴的耳朵一扯:“什么第一次成亲?难不成,你还想再嫁再娶几次吗?我不许的啊,卫初宴,话跟你说在前头,你敢找别人,我便不要你了!”
卫初宴哭笑不得:“我哪里还会去找别人?”
说着,她有些犹豫,停留了许久,脸也变红了,最终还是说了:“我遇见了你,便是人生幸事,不会再对旁人有半点心思。”
赵寂把她拉起来,去亲她:“我也只要你。”
两人温存了许久,卫初宴忽然道:“不过,第二次、第三次做娘亲,我都很愿意的。”
赵寂牙痒了,转头就对着卫初宴脖子咬了一口,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好呀,你们乾阳都这般贪心吗?这一个还没出来呢,就想着下一个了!我告诉你卫初宴,你想都别想,生这个孩子都要去掉我半条命了,我才不会再为你怀第二个!”
卫初宴险些被咬麻了,软在那里,却不知是疼的还是赵寂的呼吸打在耳朵旁,令她香汗滴落,她听了赵寂的话,认真想了想,与赵寂道:“那便不生了,生孩子是很要紧,我听他们说,很是凶险。”
她不知道赵寂话里的那个去半条命,是指真的要与天争命,只以为赵寂说的是生孩子时孕妇都会有的艰难与危险,赵寂也未细说,她生孩子得去魔界准备的,也不带卫初宴,免得事情有变,让卫初宴伤心。
两人说的不是一件事,然而竟然也对上了,末了末了,卫初宴神情严肃起来:“若是生的不顺利,我们就不要孩子了,你最要紧,以后也不要了。我听说有一种药,喝了便会绝育,我这便去请人寻一寻,或者陛下那里有便更好。”
赵寂看她真的在思索去喝绝育药的事情,还说到了要是不顺利就去子留母之事,越说越离谱,赵寂既然怀上了,那一日没有去掉这个孩子,日后就再不会放弃她,赵寂是一定要把她生下来的。
“你也莫要太担心了,我既然是个魔王,自然有些超出常人之处,生个孩子算什么?我一定顺利把她生下来,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倒是这绝育药,你真舍得去喝吗?”
赵寂是无所谓,她原本都没想要孩子,现下有这样一个孩子,已是意外,之后,倒是真不想要了。
卫初宴笑笑:“有什么不舍得的呢?其实我也知生孩子是危险的,且你先前不想要孩子,我一直在避孕的,当时做好了我们永远不会有孩子的准备,也曾想过绝育药的事情,却未想过,这孩子来的这般奇妙。”
她与赵寂相视一笑,不知各自都想到了哪里,还是说,想到了一处去。
那日两人“重归于好”后,赵寂推算过,大致算出,是去看桃花那日怀上的孩子。
卫初宴当时还很奇怪,言道不是喝过药么?结果赵寂说了句,其实她并未喝掉,因觉得自己是魔王,与凡人在一起不会怀孕,没成想也有这种可能。
原是这般,卫初宴恍然大悟。
好了,赵寂保证不再去玩水,卫初宴高兴起来,这时也到饭点了,两人用过餐,赵寂说无聊,那双勾魂眼多情地望着卫初宴,非要央她带自己出门去转一转,卫初宴的手原本已经拿上了书本,闻言顿了顿,其实意动,只是想到了白日那个算命先生。
她不会还在外边等着吧?
卫初宴思索片刻,拉起赵寂:“我们喊车夫套了车,去云楼看雪吧,虽是夜晚,但今日月圆,月光那般亮,雪夜倒很是美丽。”
赵寂只想出门去,且是和卫初宴出门去,至于去哪里,她是不在意的。她自己其实确实憋的很闷,因为怀孕,也不愿乱跑,人间来了许多仙,不知是不是在找她,她在家中设了屏障,比照魔王宫设立了阵法,便是大批的仙人来了,没有华瑶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进来。
华瑶
赵寂转头,望了卫初宴一眼,这一眼很古怪,卫初宴感觉到了:“怎么了?”
赵寂其实在想,她一向视华瑶为宿敌,仙界唯一能跟她打个平手的,就只有华瑶,不过那个人冷冰冰的,好像没什么感情,从前赵寂与她说话,故意气她,道等她们魔族将仙界踏平了,便要押华瑶这神女回魔王宫,给赵寂做奴婢,然而那个神女也从来没有反应。
做了仙,也不是就没七情六欲了,其他仙人是这样的,然而赵寂从前真以为,华瑶冷冰冰的,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只是仙界的一尊守护神。是以华瑶下凡历劫,赵寂从未想过,她历的竟也是情劫。
即便当时知道了,赵寂也不可能想到,她们两个,撞劫了。
命运弄人,她和华瑶,一个魔族之王,一个仙界神女,如何成了现在这般?不过,卫初宴是华瑶吗?她是华瑶的转世,然而赵寂眼中,华瑶与卫初宴其实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否则她也不会直至怀孕才醒悟。
卫初宴不见赵寂回答,又问了一句:“寂?你怎么了?”
赵寂醒过来,将自己的那些思绪抽开,与卫初宴道:“没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走啊?现在吗?你要不要拿一件大氅?你伤才好没多久,还是要注意些吧。”
卫初宴莞尔:“你都将我调养得这般好了,又哪里还会感染风寒?不过,带上也好,我是怕冷的。”
卫初宴说着怕冷,却面不改色地,拉住了赵寂那一直都比正常人要冰凉一些的手,好像这种时候又感觉不到冷了。
第30章 月光
说是要去看雪, 还是做了些准备的。卫初宴拿匣子装了些糕点,这时节没有新鲜桂花了,不过有桂花酱和桂花干, 卫初宴仍然能做出好糕点,且她与赵寂初初相遇时, 也是冬日, 其实新鲜桂花做的糕自然好一些,不过, 赵寂倒是偏爱冬的桂花糕。
此外还有梅花糕、桃花糕, 卫初宴也只会做糕做饼, 但好在赵寂就好这一口。
前日傍晚, 卫初宴在厨房做糕, 赵寂像是往时一般,来看她,这也是赵寂新养成的一种乐趣。卫初宴总是有条不紊,看她做糕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卫初宴不由笑:“你是不是因为想吃的糕,才来娶我的?我想起来你先前同我说,咬了你,便要给你做一辈子的桂花糕。”
赵寂腰酸, 闲闲倚着门框,看着女人刚放进蒸笼的糕, 眼睛亮亮的:“没错, 便是为着你的糕,才要娶你的。”
卫初宴假意露出受伤神情, 赵寂嫣然一笑, 过去拉住她:“好啦,比起桂花糕, 我自然更喜欢吃你。”
又给人闹了个大红脸。
这边,要去看雪,卫初宴装一半,赵寂就已从盒子里拿掉了一半,卫初宴无奈:“这样的话,我无论如何都装不满了,真的不糊吃撑吗?”
赵寂第一百次说:“真的真的不撑的。”
卫初宴小心扶着赵寂上了马车,一上车,又给赵寂揉捏,其实她眉眼间有些倦色,毕竟白日的工作也挺熬人,现在她主要在弄新官制,侧重点换了,手下便也换了一批人,也需要磨合。
晚上回家,她要顾着赵寂。其实官员都有假,也并不是非要都在官署,不过卫初宴想要做的更细致些,而赵璨又在催进度,因此她都做的很认真。赵寂也发现了她的疲惫,原本很想出门的,现下又改主意了:“不如我们回家吧,累了吧?”
卫初宴温柔一笑:“无妨,也想同你一起出来看看雪。”
说卫初宴是个木头吧,可有时候,她的又总是出人意料地说出些让人欢喜的话。
赵寂直接将卫初宴的手拉下去:“我来给你捏捏。”
卫初宴是惊讶的,赵寂从前是金尊玉贵的帝王,后来更是魔族强大的魔王,赵寂都是被人伺候的,却不想,她会主动如此。
卫初宴立时释然。不论身份,她们是妻妻,卫初宴能为赵寂做的,赵寂自然也能为卫初宴做。
赵寂知道卫初宴会懂她的,她其实也挺有兴致的,只是手生,力气又大,将卫初宴捏成一脸忍痛的模样,在这样的雪天里,甚至出了薄汗。
后面赵寂发现不对,手下的力道立时轻了许多:“弄疼你了?”
卫初宴摇摇头:“捏的重些才好,活络筋骨。”
这是安慰之言了。
不过,后面,卫初宴又道:“确实疼了些,还是莫给我按了。”
并非怕疼。
赵寂像是应下了,不过心中倒是在想,下次自己捏着试试,好再弄弄卫初宴,没道理学不会呀。
有卫初宴带着,她们很快来到一座高楼,或许是太冷的关系,今夜没什么人,赵寂她们去到最高处,圆月如盘,静静散发着皎洁光辉,又有雪的映照,长安城整个笼罩在一种淡淡的光芒里,高楼重重,路如银带,有种天上宫阙的美。
其实赵寂来过这里,长安城何处她未去过?皇宫都逛了几遍,为的是找人,不过现在,不用找了。
赵寂望着天空:“似乎一伸手,便能摘月了。”
她伸出手去,卫初宴挨着她,也摸了摸,随即失笑:“摘不到月亮,却至少能沐浴这许多月光。”
赵寂:“其实你若想去月宫的话,日后你总有许多机会的,也不是机会,或许到那时,你会觉得,眼前一切,只是寻常。”
赵寂未记错的话,仙界那月宫,虽然不是华瑶的居所,但似乎是她底下某个仙官的府邸。
又想到何处去了?赵寂摇头,她其实不太想太多华瑶的事情,华瑶是华瑶,卫初宴是卫初宴,既然这一世她是凡身,没有仙界记忆,那便
赵寂想,若是卫初宴变回华瑶,她也不爱华瑶的,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
不过,其实或许也不会面临那种景况,她和华瑶,渡劫的条件不同,是一生一死的局,破局之法是让卫初宴放弃仙的身份,永远不做回华瑶,且若是她们要在一起,卫初宴还得修魔。
总有一日要做选择的,只不过,现在还早。赵寂想,或许她还能找到更好的办法,她已让蔺无归率魔将去寻了,或许能寻到。
还有孩子。
赵寂低头看小腹,这个孩子,生来便是仙魔混血,魔必容她,因赵寂是魔的王,然而仙会不会来杀她?哪怕她也是华瑶的骨血,可那些仙,是不认的,只要是魔,他们就诛。
还是去魔界自在。
赵寂许久未开口,卫初宴不习惯,见她看小腹,便很自然地去摸了摸赵寂的小腹:“在想孩子么?”
赵寂:“也不知她生出来,是个什么模样,像你还是像我。是更喜欢念书,还是更喜欢征战。”
卫初宴仔细一想:“看她自己吧,倒是她的模样,我希望她生的像你。”
赵寂:“我还想要小卫初宴呢,小小一只的,一定比你还好欺负。”
卫初宴失笑,月光下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些无奈:“还没出生呢,你就想着欺负她。还有,我很好欺负吗?”
赵寂笑笑,抓住她手,便是一咬,卫初宴吃疼,但也并未如何挣扎,也是习惯了,赵寂:“喏,这还不好欺负吗?”
卫初宴揉了揉赵寂的脸,第一次,赵寂一呆,见那女人似乎朦胧着一层柔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你咬我,我都并不是很疼,或许是你咬的轻吧。”
心中还有点甜蜜的。
赵寂:“被咬了还不疼,哪来的坏毛病。”
“你养出来的。”
回去的时候,赵寂好像醉了,要卫初宴背她,卫初宴说,会压着肚子的,赵寂瞪她:“那你抱我。”
卫初宴很听话地把她横抱起来,却在要下楼时犹豫:“我怕摔着你。”
赵寂盯着她看了许久,言道:“那好吧,放我下来。”
赵寂知道卫初宴的体力和力气,其实是完全能将她抱下楼的,以往一个时辰也闹过,不过现下,卫初宴是怕,她既然怕,赵寂也不会为难她。
“崽儿啊崽儿,你让娘亲失去了好多快乐,快些出来,知道吗?”
赵寂摸着自己的小腹,装模作样地感慨。卫初宴扶住她:“下楼要小心。不过崽儿,你阿寂娘亲让你快些出来,你就乖些,吃的多多的,快些出来。”
赵寂睨她一眼:“你也觉得少了好些快乐吧?好几次了,我见你夜间悄悄出去,回来时一身水汽,也不知道作甚去了。”
卫初宴脸上微烫:“便是、便是去洗浴去了。”
赵寂漂亮的脸蛋上满是装出来的疑惑:“哦?洗浴么?可大冬天的,又不会总发汗,一日要洗两个澡吗?”说着,她亲昵地蹭一蹭卫初宴,又问:“你洗浴之前,做什么了?”
卫初宴不愿说话了,两人心知肚明,其实赵寂也知卫初宴辛苦,女人也算能忍了,只不过赵寂觉得,其实不必去忍了。
她今日是故意撩拨卫初宴,结果这闷葫芦还是不上钩,真是气人。
赵寂:“你便不能跟我说吗?”
卫初宴:“你的身体要紧。”
然后她又被赵寂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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