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怀玥这一脚让陶勇懵得彻底, 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厉害,觉得好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尽管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他喘几口气, 还是硬着头皮放狠话。
“历年来K班都是S班的狗,我是齐河的人, 许之余是齐河点名要搞的人,你要帮许之余就是和齐河不对付, 你和陈停云交好也是和齐河不对付,你自己想想清楚!”
初入鎏金的新生兴许不清楚S班代表什么,但飞信日常论坛有个置顶贴写得清清楚楚。
这种有着明确阶级制度的学校恍如缩小型社会,又由于范围狭窄而催生更加离奇明确的权利至上准则, 鎏金有泾渭分明的几大势力, 陈停云五人团算一个, 第二个就是以齐河为代表。
他们向来站在金字塔顶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为人簇拥。
K班都是穷学生,想要在这里安安分分过下去要么毫无存在感,要么当S班的狗, 部分K班的学生如同掌权者最锋利的利刃, 专门帮S班的人收拾看不顺眼的人或者替他们干点脏活。
陶勇就是如此。
他和许之余是没什么龃龉,只是奉命行事。
陶勇跃跃欲试爬起来, 盯着怀玥的眼神又恨又凶:“难道你想惹齐河?”
怀玥还真没看过那帖子。
管他齐河是哪位,来这里是来查案,不是来拍热血高校。
书筒往下一摁,直直把准备爬起来的陶勇摁下去, 她依旧保持怀南该有的翩翩风度,漫不经心笑笑。
“我管他是谁, 别给我整这些,我看你今天就是来找我的,对吧?”
被戳穿的陶勇当即脸色一变:“你谁啊我要来找你?”
谁也不知道他背已被汗浸湿,来鎏金三年,这样的事少说也有十七八回,哪回不是搬出齐河后都哆嗦得不行,从来没见过这么横还这么聪明的人。
陶勇丢了面子还有点憋屈,当即用力推开胸膛上的书筒,迅速爬起来后招呼三小弟把人围起来。
“你这是就要帮许之余?”
怀玥见他微表情复杂,已然确定这陶勇就是齐河指派来的。
她多少有点无语,也瞬间明白。
好好一座学校搞得像是一座皇宫,这群学生不学无术反而爱玩宫心计,看样子是几帮人斗来斗去,正巧她和陈停云走一块,风头正盛,搞不了陈停云就搞她呗。
嗤笑两声,怀玥缓缓起身:“怎么,你不服?”
陶勇:“……”
他咬紧牙关,心一横大喝:“干他!”
四人拳头紧握磨刀霍霍,怀玥却面不改色冷笑。
行。
让她好好教教他们什么是学生应有的本分。
躲在窗户边悄咪咪观察战况的田妍还是头一回见学生干架,超级兴奋地拿出手机拍视频,看了会,她嘴巴不自觉张得老大,俩鸡蛋都能塞下。
“我靠——”
“好猛!!”
什么温润好学生根本就是错觉,怀南简直太能打了!
……
十分钟后,K3班寂静得恍如已入沉夜,大门紧闭,连窗户都被学生们用书挡住不让外头看热闹的同学往里看。
“齐河是谁。”
“S2班,百达娱乐太子爷。”
“他和陈停云有啥关系?”
“齐河喜欢玩赛车,但老是输给陈停云,前女友又被封淮抢了,他们两帮人就一直不对付。”
陶勇刚才有多嚣张,这会儿就有多丢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和小弟高举双手跪在地上,脸上身上各自都多了几个脚印和乌青,头发衣服也乱糟糟扭成一团,真心一句反驳话都不敢说。
反观怀南……陶勇偷偷抬眼,见连头发丝都没乱上一根的他就懒洋洋靠在桌子上,银色眼镜架在鼻梁上,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心里更是堵得不得了。
天晓得明明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家伙怎么这么能打,刚才他整个人居然都被揪起来摁在地上锤!!
琢磨会,陶勇生怕再挨顿打,便主动说道:“今天的确是特地来找你的,早上有人看见许之余和你走一块,齐河让我们来探探你底细,说如果可以就邀请你去他赛车馆玩。”
事情很简单,齐河就是想找陈停云不痛快罢了。
至于许之余,只是借口。
陶勇其实也不是真想欺负自己人,但他觉得许之余真不是好东西。
去年许之余以低龄跳级入大二,风头很盛,长得也白净,很多学生都爱逗他,结果这小子又蠢又笨,刚开学走错到B食堂,还不小心把饭撒在了齐河当时的女朋友身上,齐河屈尊降贵陪女友吃饭,当场发火要给他好看,两人就此结下梁子。
陶勇按照命令就欺负他两回,本来齐河都快忘了他了,没想到这小子不知怎么搭上了陈停云,以帮忙做作业为条件让他保护自己,碍于陈停云的面陶勇的确没敢动手,可本就和陈停云不对付的齐河知道后愈发不爽,下令继续欺负。
他边回忆边说:“陈停云那会儿好像找到人帮忙写作业了,过一段时间就没管许之余,正巧封淮抢了齐河女友,所以齐河觉得这件事因他而起,就让我别让他好过。刚才我找他本来也只是问问你和他关系好不好,他自己上来就说你是他好朋友,说我们再欺负他你就会出手。”
说完,陶勇顶着俩熊猫眼,小心翼翼看向怀玥,“怀南同学,我都一五一十说了,你看……”
大概了解前因后果后,怀玥还真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联系。
还以为许之余是被陈停云几人霸凌,原来并不是,又冒出来个齐河。
有趣,当真有趣。
这学校分级制度有趣,一帮闲得没事干的学生也有趣。
她兴致缺缺直起身子,撇向脸色惨惨的许之余,淡淡一笑:“许同学,解释一下?”
果真,这货莫名其妙来交好友就是为庇护。
恐怕刚才被陶勇找上,他巴不得立马放出她名号。
她望过去,视线所及,许之余怯怯懦懦垂下眼,“对不起怀南,我刚才只是太害怕才这样说。你能原谅我吗?我……真的太害怕了。”
怀玥:“……”
哟。茶香四溢呀哥们。
听言,陶勇哈了一声,哽直脖子就骂:“你还害怕?你刚才神气得不行呢!!”
“真的!”他朝怀玥看来,义愤填膺道,“这小子要不是那么狂,我还不打他呢。”
“打住。”
怀玥不爱听废话,比出stop的手势后收回视线,转头从书桌里拿出干净本子,撕下三张纸,又问田妍借了几只笔,然后一人一份递给四人。
陶勇一愣:“这是?”
怀玥不急不缓靠回桌子,一边搜索有关齐河的信息,一边说道:“我不帮谁也不站谁,不管怎样你们欺负同学就是不对,我呢也不是不好说话,大家都是同学,写个检讨事情就过去了。”
“主题……”她想了想,忽然打个响指,“主题就‘我不该欺负同学’,一万字,写完我就放你们走。”
陶勇三人差点没吐血:“……你认真的吗?”
这还不如再打他们一顿啊喂!
怀玥点头:“认真的。”
她还不会把这些小炮灰放在眼里,只写个检讨都算她大度。
这时,许之余压低了的气弱声音响起:“怀南,他们也只是被逼无奈,放过他们吧。”
这话怀玥不爱听。
搁这演什么好人?
冷淡扫他一眼,她抬手指了指他脸上乌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许同学被他们欺负这么久,居然想放过他们?”
莫名其妙把事牵连到她,现在跳出来装大善人,这小子年纪轻轻,演技实在炉火纯青啊。
她都佩服!
怀玥简单搜索了下,发现齐河似乎挺霸道一人,论坛很多同学表示对他不喜,还有人说这人要不是因为家里有钱,估计只能去当小混混。
许之余这样茶里茶气把视线引到她身上,恐怕就是知道齐河性格之霸道,绝不允许别人挑衅自己的权威,只要她今天和陶勇对上,到时候齐河肯定不会再关注他。
小瘦子心思还挺重,怀玥不爽地磨磨牙。
明面上却假装没发现,故作好奇询问:“齐河到底为什么欺负你?”
怀玥见识过很多类似案件,有些人的恶意永远毫无理由,仅仅是因为他们想那样做。
可能只是因为被霸凌者比霸凌者更聪明漂亮,有可能是今天和他们穿了件同款,也有可能经过对方时一个偶然的表情让对方感到不爽,就这样,一场足以毁灭被霸凌者心灵的战争以此打响。
她相信齐河不是好东西,可看许之余这通操作,还偏不信他被霸凌的原因会这么简单。
“我也不知道,”许之余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面露悲戚怯弱,兀自垂下眼,脸色白得好似摇摇欲坠要跌下去的样子,他自我肯定道,“被霸凌不需要理由。”
实际上许之余自己也曾天真地想过为什么,后来他逐渐发现一个真理,他会被齐河选上没什么特殊原因,就像史雁柔一样,他们倒霉就倒霉在无权无势,还空有一身傲气罢了。
傲骨与尊严,是K班学生最无用的东西,这两个玩意在齐河、陈停云或者每一个S班学生眼里就是笑话,穷是原罪,活该低等活该被欺辱,于是所有欺辱渐渐顺理成章,成为没日没夜纠缠的梦魇。
可他比史雁柔聪明,他会找人保护。
明明她也可以寻求庇护,但她偏要硬刚,最后只能……
回想起一些事,许之余眼中划过一抹无比成熟的阴沉与讥讽,再抬起头来表情落寞,眼神无辜。
“怀南,很抱歉下意识的话把你也卷了进来。”
“所以,我求你别去管他们了。我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瞧着这小子青涩稚嫩脸庞上露出的真诚表情,怀玥都瞠目结舌地瞪了瞪眼。
哇,好茶。
什么品种,香得冒泡。
他以为她是随便听人话的那种人?在她面前装弱,在齐河面前还能捞个和事佬印象,这一手双面派玩得溜。
可怀玥就是个逆种,还非要对上齐河,正好向陈停云表表“忠心”。
没有丝毫犹豫,她当即转头看向陶勇,匪气十足昂起头,语气毋庸置疑。
“一万字检讨没得谈。回去顺便和齐河说一句,我和陈停云是生死相交的兄弟,想拉拢我有本事亲自来。”
……
陶勇三人灰溜溜走后,怀玥欣赏着三份字迹工整的检讨,忍不住暗暗感慨。
不愧是K班学生,个性再混那成绩都顶尖,一手字写得都能直接拉去书法展示。
她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比对自己不忍直视的字迹,顿时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教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消匿,心有余悸的田妍坐回位置,刚转头就看见怀玥草稿本上狗爬潦草的字。
“我靠兄弟你字这么丑呢?”她脱口而出。
学渣·怀玥心酸哽咽了。
请闭嘴吧,朋友。
见她脸色一黑,田妍好笑地吐吐舌头,提醒道:“你真要对上齐河吗?我刚问了我小姐妹,她说齐河很凶的。”
怀玥:“我也很凶。”
“你?”田妍回想刚才,打人是挺利索,但从头到尾特有礼貌,完全就是被人惹火才动手,最后收检讨还说了声谢谢呢。
再说了,哪家凶神恶煞的人会让人写检讨啊!
田妍闷笑一声:“身为你前桌,我还是觉得你该小心点。”
怀玥眉端挑起,这姑娘真心可爱。
不知怎么就让她想起叶希,眼睛圆溜溜,脸蛋肥嘟嘟,超想一把拧上去揉上百八十遍。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重新买了两份饭回来的许之余一脸尴尬地上前,把饭放到桌上,小心翼翼道了句歉。
“对不起怀南,今天麻烦你了。”
田妍是个明白人,当即啧啧两声:“真要对不起,你之前就不该提怀南名字。”
毫不客气的指责让许之余泫然欲泣,他嗫嗫嚅嚅,张张嘴却什么话也吐不出,似是很为难。
“我又没骂你,你整这死出干嘛?”田妍小脸都皱了起来。
许之余:“……”
怀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把检讨往桌肚里塞去,而后将饭往外一推,最后抬眼看向许之余。
“许同学,田妍说得对。我不跟你计较不代表我能让这件事过去,我俩这朋友做到头了。”
许之余脸色白得彻底,难以遏制本能去看怀南的表情,却只能看到头顶吊灯打在镜片上的浮光,压根看不清一点情绪。
怀玥向来干脆,讨厌被利用,更加讨厌绿茶。
晚上一顿打,绝对少不了他。
她双手捧住下巴,露出个嘲讽笑容:“收完检讨不找你我以为你心里有数,既然你非要我说明白,那我直说,想利用我挡齐河,不如你现在拉两张凳子躺下睡觉。”
田妍很纳闷:“为什么?”
怀玥:“因为做梦比较快。”
意会到这梗的田妍哈哈哈大笑起来,梨涡深深,漂亮得像朵迎风招展的向日葵,爽朗阳光。
一顿骚操作痛失靠山的许之余:“………”
两个字,悔恨。
三个字,去他爹的。
*
晚间十点,九月威尔市的夜晚闷热潮湿,繁荣街道笼罩在冷白月光之下,如练月华洒落路人肩头,温柔抚摸五色霓虹,夜寂静安详又喧闹万分。
改换好妆容打扮的怀玥无比闲情逸致,坐在鎏金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窗口边刷手机,边大口炫着大碗乌冬面,毫不在意任何目光。
就算是蔡思娟在这,估计都认不出大快朵颐的长发女子是怀玥本人。
猎鹰小队与寻常特种队不同,不像后者的成员按部就班从专门的侦察兵、狙击手、突击兵等兵种中挑选,猎鹰十位成员必须全能,以保证战斗中临时更换任务也能完全胜任,其中侦察兵需要会简单易容,只要五官细微经过化妆修容,就能完全隐没人群,完全变成另一幅模样。
怀玥来威尔市的第一天,就拿着小印钞机给的生活费购置了一批肤蜡和化妆品,专门用来改装。
手机滴滴连响三声,备注为陈中二的人发来三条信息。
【陈中二】:听说你今天把陶勇打回去了?齐河气得连喷十条朋友圈,笑死我了。
【陈中二】:好兄弟,你真够带劲。
【陈中二】:等哥们腿好了请你泡妞!
“白痴。”她嗤笑一声,回复一个害羞表情包过去就锁了屏。
这几人派头还是大,听说因为受伤,校长破例让他们不用考开学考,还亲自跑去医院慰问。
等他们伤好,估计正面交锋就快到来。
她坐的位置正对街道对面一家面包店,全透明玻璃与角度能将面包店完全纳入视线范围,甚至能看到昏黄灯光下忙碌的服务员与顾客对话的口型。
“叮咚——”
“现在是威尔时间十点整——”
便利店墙壁上的钟发出整点播报,对面面包店开始打扫卫生,整理小票,做最后的关门准备。
穿着绿色围裙的许之余在面包店门口与女同事笑着说了什么,满面春风一点都看不出之前怯懦模样,随即,他提一大袋垃圾推门出来往小巷子的垃圾箱走去。
低头干完最后一口面,怀玥把剩下的冰可乐喝完,默默观察着这还有两幅面孔的小绿茶。
K班学生大多都会在附近打工她是知道的,可许之余才十六岁,完全童工一个,居然还能光明正大打工,估摸私下里肯定是骗了老板。
怀玥放学回家用电脑查了下许之余。
信息不多,和他说得大差不差。
徐海市莲花区人,家里父母普通工薪阶层,家庭条件一般却和睦,去年一场大病耗光所有积蓄,现在穷得叮当响。值得注意的是,许之余治病的巨额药费,来自于一个陌生银行卡账号。
一查,竟然是陈欣表妹的账户。
这就问题大了不是?
怀玥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干净嘴唇,任由澎湃心绪在心底深处流转,然后慢吞吞把兜里的口罩拿出来戴好。
对面面包店灯一灭,她起身出去。
门打开又合上,欢迎光临提示声响起,便利店收银台的柜员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他只看到女人身穿黑色卫衣与黑色工装裤的高挑飒爽的背影,黑棕色长卷发压在橄榄绿色鸭舌帽下,风拂过,发丝扬起曼妙弧度。
利落干练,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
许之余扔完垃圾回面包店,女同事已经收拾好包,哂笑着等在收银台。
见他回来,女同事连忙挂断电话,不好意思道:“还有小票没整理好,之余,我有约会就先走了啊,你记得关好门。”
许之余点点头,和善道:“没关系,刘姐你先去忙吧。”
人一走,他笑容一收,盯着珠帘晃动的眼神阴森而沉冷。
“老女人,回回都先走,赶着去上吊吗?”
“就知道去约会,不要脸。”
许之余今天本来就是带着火气来兼职,现在更加不愉。
也许是知道自己情绪不够稳定,他低声咒骂几句转而数起小票来转移注意力,然而愤怒不甘的情绪轻易下不去,他忽然用力将整齐的小票摔在桌上。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要承受来自生活的锤炼,所做出的努力最后都被被命运之手推翻,很努力改变现状,最终永远庸碌无为,就像此刻,只能憋憋屈屈在这里数小票。
如果不是自己那对又蠢又贪心的父母,他本该去往更好的公立大学学习,而不是在鎏金最底层生活!
“说什么人脉资源,那群有钱人的眼睛都长在天上!”
想起齐河就想起怀南,一回忆起下午对方那副正义十足、好像吃到大便的表情他就恨得咬牙,“要不是因为你和陈停云走得近,当我稀罕和你做朋友!一穷x,我呸!”
恶狠狠辱骂一句,许之余打算马上关门下班,但临时又来了一对母女,只好压下心中不爽好好服务。
结束已经十点十分,鎏金住宿生的门禁是十点半,这个点赶回去时间很紧张,他脸色更差,赶紧收拾好东西关门,临走时还顺手牵羊将过期面包往书包里一塞。
附近街道的商铺已经陆陆续续到点关门,明亮路灯照亮昏暗夜色,行人三俩。
许之余蹲在地上关地锁,无意撇到面前的透明玻璃,模模糊糊有道身影就站在他身后,他吓了一跳,刚回头看到一双黑色短靴,脖子里的软肉已被一只掌心温热的手直接拽住,整个人也被强制性提起来往旁边小巷子里拖。
陌生人堂而皇之行凶,来势汹汹的凛冽气场让他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你是谁!救…!”
“再乱叫我一刀捅死你。”
女人的声音。
非常冷静,也非常冷漠。
许之余连忙闭上嘴,直到被完全拖入昏暗无比的巷子,直到背部重重撞上潮湿的墙壁,他才敢抬头去看。
只有几缕白月光落在巷头,而巷子深处无光,暗得仿佛逼仄狭小的地下室,他需要高高昂起头才能大致看到戴着鸭舌帽的女人轮廓,女人很高,可根本看不清脸,隐约只能看到微卷发丝垂在肩上,于暗色中闪烁着冷峭的些微亮光。
他惊惧未定,小心翼翼翻开自己裤兜,示弱道:“我…我没钱!”
“我缺你那三瓜俩枣?”
怀玥差点气笑,一拳打在他脸侧,没有像伪装怀南时故意压一压声音,完全是正常状态下在说话。
她直接就问:“认识史雁柔吗?”
“!!”
许之余本来就被迎面而来拳风吓了一跳,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浑身僵硬,他不明白为什么这陌生女人会问到史雁柔,脑子嗡得一声直接一片空白。
不知过去多久,他回过神,急速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
察觉耳侧拳头好似收回,许之余找准时机就要往巷口跑,谁知女人似乎料得到自己会跑,下一秒后膝弯就传来一阵剧痛,他被狠狠踢了脚,狼狈扑倒在地。
“啊啊啊,我不认识她。”
“你当街行凶,你会坐牢的!”
许之余到底年纪小,心思纵然阴毒深沉,遇到这样的事也慌,他捧着余痛犹存的脚往前爬,“我真的不知道!”
怀玥眼力好,把他动作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丝毫没有犹豫,精准一脚踩住他刚受伤的膝盖。
年纪小又怎么样,她根本懒得搭理,在她这里所有疑似犯罪或与就是罪犯的人都统一平等。
从前深入毒窝,有些毒贩会将当地小孩培养成专门用来迷惑缉毒警的毒虫,那些小孩见人就杀,她要是有一丝丝不忍心,早不知道死多少回。
她清醒地用力碾下去,如愿以偿听到许之余的惨叫也没松脚,眼神平静得近乎冷血。
“许之余,家住徐海市莲花区幸福小区3栋297室,目前在鎏金K3班读大一。父亲许业,五十五,晨辉机械厂经理,母亲蒋文,五十二,人民医院护士……”
怀玥将他家人细数,最后,她什么也不说,只一字一顿重复:“再问你一遍,认、识、史、雁、柔、吗?”
“认识,认识!”
许之余疼得冷汗直流,混沌大脑被一个个家人的生平占据,当即反应过来这是明晃晃的威胁,顾不得什么只好承认,声音中都带上了哭意。
“我和她不熟,只是同学!”
怀玥冷声:“她失踪,为什么不报警?”
这令人良心不安的话题让许之余又沉默了。
怀玥冷笑,替他说道:“因为有人包了你药费,所以你闭嘴,对不对?”
什么庆幸学校资助,根本就是谎言。
他沉默,只是为了自己。
利益主宰人心,在这种自私自利的人的世界里,说不定每当午夜梦回还会顾影自怜般安慰自己:不过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没事,没事。
贱不贱?
不想再废话,怀玥更加用力碾下去,听着他克制不住的尖叫,藏在口罩下的唇角讥讽勾起。
史雁柔死得时候可能比他更绝望,更痛。
他还有脸叫。
“你知道什么?”怀玥心平气和问,希望不是自己推测出的答案。
“我不能说!”许之余终于哭了出来,他放弃挣扎,捧着脸不住地抽噎哽咽,“我说了就完了。”
许之余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他怨毒愤懑世道不公,明明多智近妖却活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可对史雁柔,他也曾不安与悔恨。
只是不能说。
有人掌控自己的一切,钱堵住他的嘴,他的良心,一切都是不得不!
“这么喜欢讲废话?”怀玥向来没耐心,抽出别在腰间的小刀,蹲下身以膝盖顶住他背部,随即一把抓起他的手往地上摁。
小刀抵上他无名指比了比,口吻凶得像悍匪。
“给你五秒钟考虑时间,我特别会拷问人,把你抓起来往某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一关,指头剜下来做口哨,皮扒下来做灯笼,放黑网卖一卖还能有个好价钱。”
这一番凶残无比的话让许之余直接懵了,他从小因过于聪明被人欺负,撑死拳脚相交,就是陶勇和齐河欺负他也顶多玩玩小把戏,从未碰上过这么狠的角色。
不禁回想起封家的律师陈欣,那天陈欣纵然压迫感极强,但也非常有礼貌,只说现实与抉择,哪见过上来就这样蛮横的人?
他紧张地想抽回手,可对方力道出奇大,硬是没法挣脱。
这时,他听到女人果断开始倒数,同时冰冷的刀锋已经向自己皮肉推进,刀割感令人毛骨悚然。
“五。”
“四。”
“三。”
……
缓慢又紧俏的倒数声如同催魂的魔鬼之音,许之余冷汗越落越欢,脑海闪过一幅幅被剥皮抽骨的画面,他惊恐得开始颤抖起来。
无情的一字落下,侧眼看向被死死摁在地上的手,锋利刀刃的寒芒可怕得像是马上要割断自己指骨,大脑自动生成的无限遐想令他再也无法冷静。
许之余哆嗦大喊:“我说!”
怀玥没收刀,言简意赅:“说。”
“我……我也不知道很多,我只知道去年封淮生日开了一场邮轮趴,请所有同学一起玩。我那天被齐河灌了很多酒,半夜醒来去吹风,就看见史雁柔衣衫不整从封淮房间跑出来,身上全是伤,她向我求救,我太害怕就跑了,第二天她就失踪,后来、后来就有人给我钱让我闭嘴。”
2023年10月31号,封淮十九岁生日,在曲海办了一场极其盛大的邮轮派对,共六层的奢华邮轮足以容纳上万人,还请来当红明星献唱,学生们都玩疯了。
许之余不在邀请之列,但是是被齐河强制带过去的。
那一天,在齐河和一帮富家子弟的嘲笑中,他和几个K班学生屈辱得如同狗在地上爬,可每每回忆那一天,让他感到恐惧的不是羞耻回忆,而是无意走入二层客房后,亲眼目睹见到史雁柔朝自己仓皇奔逃而来,她好像喝多了,跪在地上胡乱说古怪的话,又神神叨叨哭泣着让他救她。
留有一道缝隙的房门后,赤身裸.体的几个人神情冷漠,眼中意乱情迷的诡异情绪汹涌。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那位人人都称赞郎艳独绝、儒雅风流的学生会长顾骁居然也会流露出邪.欲滔天的表情。
他们如同堕落魔鬼,纵身充满虚幻幻象的伊甸园,左手权,右手势,掌控一切,帝王般被人簇拥。
不知道史雁柔发生了什么,但到现在他还能回忆起,当时她跑出来,双颊幽红的脸蛋上写满惊恐,扑倒在他脚边,断断续续说着一句话。
许之余艰难地吞咽口水:“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
怀玥眯起眼,线索来了。
时间对得上,看来史雁柔应该是在邮轮上出的事。
她膝盖用力往下顶,气场全开,语气冷沉得仿佛寒冬腊月砸在人脸上的冰雹子。
“把她的话复述一遍。”
感觉刀还没抽离,背痛难忍的许之余又急又怕深吸一口气,试图去看她的面孔,却在感受到明显的愤怒呼气中后怕地低下头,只能连忙继续说下去。
“她说得很混乱,我只记得她说了三个名字,luyi,zhuzhu,xiaorou,也不确定什么写法,然后她很小声说他们被塞入了箱子,要我记住他们,要我帮忙报警。当时我特别害怕,我就跑走了。这件事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
一听,怀玥眉端紧皱,什么玩意?
三个人,被塞入箱子?
难道说史雁柔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后才被灭口吗?
许久没得到回应,许之余绞尽脑汁回想,须臾,忙不迭发誓:“我没撒谎,我说的是真的。我还知道史雁柔经常会逃课,每次回来都会生病请假。学校里有很多人都在说,她被老男人包养了,老是出没在天上人间和人开房。”
【天上人间】——
怀玥牙关倏然一紧,立刻问道:“她在几层出没?”
许之余哪晓得几层,慌忙解释:“这我不知道,流言出来后她就被孤立了。”
怪不得,怀玥想起史雁柔混乱的零碎文字里,偶尔出现过几次流言蜚语是世上最锋利的武器这种字眼。
她还曾凌乱无序写了一堆抽象的语句:
【我是飞蛾扑火的蛾。一只千疮百孔也要撞南墙的黑色飞蛾。我落入黑暗,努力振翅翩跹于黑暗,寻找着唯一的曙光与出口。哪怕充满尖锐词汇的高墙竖起,滔天大掌将我压入丛生荆棘,我也要飞出去。希望在南墙之后,撞开它不是我的使命,但我必须去。】
联想许之余的话,怀玥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复杂。
史雁柔案绝对没那么简单,如果她单纯因为惹了陈停云,被五人团霸凌,那么天上人间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不止。
五人团或许是起因,她一定在这个过程中接触到了什么秘密,譬如被塞入箱子的三人,只是假如是这样的话,对她动手的应该是五人团家里人,嫌疑最大的就是陈述刚,可按照时间线来看,她应该是在封淮邮轮上出事。
细思间,许之余弱弱声音响起:“她本来就不洁身自好,如果不是这种流言,我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怀玥蓦地低眼,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掐着他手腕的忍不住加大力道。
“你在给我放什么屁?嘴巴这么贱,不撕你难受?”
怀玥真是一点都不想听这种构陷。
只看那小姑娘干干净净的面孔,清清白白的资料,她就知道她一定是努力生活的向阳花,决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抽象的日记她差不多意会到一点,也许史雁柔在做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她是个好女孩。
就算真被包养,这群垃圾也不配指点。
许之余疼得叫起来,怀玥听着烦,闭上眼缓和情绪,随即松手收刀起身:“最后一个问题,她什么时候开始经常逃课。”
捧着手叫疼得许之余根本不敢忽略,实话实说道:“好像,大概是去年9月份开始。”
对上了。
怀玥腮帮子一紧,正是史雁柔日记开始时间。
而九月份去年刚开学,也是庄昕芸被陈停云纠缠的时间。看来更多的还得去问她才行。
大致有了想法,怀玥居高临下俯视躺在地上打冷战的许之余,语气森然地警告道:“把今天这件事捂严实了,要是你和陈欣说一个字,我刚才和你说的,一切说到做到。”
【陈欣】两个字让许之余自诩聪明的脑瓜子彻底当机,惊慌失措拖着腿坐起来,“你怎么知道她!”
如果说怀玥本来还是百分之九十肯定,现在就是百分之百,她冷冷笑着:“关你丫屁事,多什么嘴?”
反正他也不敢说出去,要是说出去,陈欣第一个收拾他。而且就算说,也不怕。
查得到,她怀玥直接退役不当兵算了。
说完她丢下一句警告后,径直往巷口走。
“但凡你嘴巴里蹦出今天事一个字,我马上就让你老板知道你没满18,他背景很深,你死无全尸都是轻的。”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许之余惊惧万分,脚步声远去,以为这恐怖女人要走了,刚才还洋溢着害怕的眼神一点点变得阴毒。
“臭女人!”
谁知刚喘上口气,他下颌忽然重重挨了记重踢。
女人的皮靴踩在他咽喉处,一点点施压下来,剧痛残存,窒息感已油然而生,他痛苦挥舞着手,耗尽全身力气想要拨开这只脚,却只是徒劳无功。
濒临死亡的错觉里,他听见女人冰冷而无情的声音犹如魔音一句一句响起。
“史雁柔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痛苦,这滋味你得受。如果当时你帮一下她,她就有机会活下去。”
“可惜你没有。”
“所以你活该。”
“从今往后,你每天每夜都要梦见她。把你两幅面孔收收,我就在暗处盯着你,但凡你做出一件让我不爽的事情,我一定会把你干掉。”
怀玥一直觉得比起五人团更可恨的,是旁观者的冷漠。
如果直言者被迫噤声,正直者被迫弯腰,诚实者不得不撒谎,那一切情有可原,畏惧权势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可他们,全都是自私贪婪的卑鄙者罢了。
这绿茶兮兮的小崽种假使有过一丝怜悯或勇气,哪怕只是伸过手,怀玥都不稀罕揍他。
这回她是真爽了,但还不够。
摸出手机一看,正好十点半,庄昕芸还没下班,得去赶个趟。
二话不说抬脚离开,等许之余局促呼吸平静下来,空荡荡的巷口哪还有什么人影,他松了口气。
微风流转,月色朦胧。
巷子里黑得仿佛有什么鬼魅正在窸窸窣窣爬出来。
才得知史雁柔已经死亡的许之余惊恐回望漆黑深处,瞳孔骤缩,脸色越来越白,他以为她只是失踪……原来她死了?是…他害死了她吗?
黑暗中仿佛凝聚起少女身形,许之余尖叫一声,惊慌失色爬起来,连滚带爬往外跑。
没人看见,潮湿阴暗的巷子里,左边有着钢筋镂花天梯的三楼缓缓走出来一个身穿运动服的女人。
“叮咚。”
“叮咚。”
女人手机亮起,信息接连不断,映出姣好却带着疑惑不解的面孔。
看完信息,女人唇角勾起一丝讥笑,关机后又站了会,感受夜风呼向面孔,随即才下楼梯离开。
然而她刚走到巷口,早该走掉的怀玥如鬼魅般再度出现。
怀玥早就知道有人一直躲在天梯,她会走才怪,就等对方自投罗网呢。
上下打量对方几眼,她淡笑:“美女,偷听别人讲话不礼貌,挨顿打不过分吧?”
女人盯着眼前遮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只露出半高鼻梁与一双画了烟熏妆的漂亮眼睛,心头一惊。
“你没走?”
话落,偷听女人心道不好,立即警惕后退。
怀玥不会给机会,已然毫不客气出手攻击,先是一个飞踢,紧接就是肘击,招招狠辣。
发现有人猫在哪里,还懂得隐蔽身形,收敛呼吸,知道对方肯定不简单,她哪管是男是女,下手根本不含糊。
偷听女人压根不是对手,一分钟不到头上已经狠狠挨了好几下。
临晕死过去前,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喂!!姐们你清醒点!咱是友军啊啊!
第 18 章
把人打晕后, 怀玥扛着人就上了天台,她有随身携带简易装备的习惯,于是直接把人捆柱子上。
翻出偷听女人的手机查看, 才发现这人身份不得了。
“孟清香……”默念着相册里女人警官证上的名字, 怀玥有些吃惊。
居然是警察,隶属于威尔市公安局刑侦大队。
回想刚才两人过招, 她招式的确有警队专用擒拿的影子。
不仅如此,她还在相册里翻到了许多关于柳城河案的档案手拍图, 以及她和蔡思娟的亲密合影,两人关系好像不错的样子。
准备再往前翻翻,手机里忽然又进来一条信息。
【顾霆】:又关机。你在哪,能不能回电话?
顾霆, 是顾骁亲哥?还是同名?
怀玥意外不已, 抬眼看向被反绑在柱子上昏迷不醒的女人, 心思沉下去。
……不能这么巧吧。
须臾,她点开信息,准备多搜刮点信息。
上面还有好几条,时间就在刚才。
【顾霆】:孟清香!你到底要怎么样。
【顾霆】:为了个史雁柔, 真要和我离婚吗。
【顾霆】:不就是死了个学生, 难道要五个人的前程去换一个公平吗?还是要我看他们把你处理掉?你已经二十七了,能不能清醒点, 不要太天真。
【顾霆】:清香,算我求你。我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
怀玥越看心里越窝火,确认了,就是顾霆。
虽然早就知道五人团及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当亲眼看见顾霆这种彰显着上位者冷漠的无情话语,她也是真忍不住想飞过去把他头拧断。
死了一个学生而已。
这狗东西甚至用的是陈述句。
呸了声, 她没好气把手机塞回孟清香兜里,视线却无法从她姣好面容上离去。
孟清香紧闭双眼,衣衫有些乱,最近也许没睡好,眼下乌青重重略显憔悴,却也挡不住警服磨练出的干练气质。
所以,她也在查史雁柔案,甚至为此要和顾骁离婚?
思考一瞬,怀玥起身给蔡思娟打了个电话。
电话结束后,她蹲在地上给孟清香解绑,解到一半陡然停住,眼神再度描摹起她面庞,心中不由产生敬佩之情。
原来孟清香是蔡思娟徒弟。
当初蔡思娟惊觉事关重大果断结案,两人狠狠吵了一架,不过后来孟清香却再也没提起,连蔡都不知道她居然因为史雁柔而要和顾霆离婚,她在警局也完全没有表现出自己知道柳城河无头女尸就是史雁柔。
不用问为什么,怀玥深知这只是一个行走在刀山血海的警察与生俱来的责任感。
深入顾家,想必她就算不清楚案件的真相,也明白光明正大查不过是白白送命,正因如此,她孤身一人背负起职责,选择与顾家对抗。
可这桩案子,牵扯的不止顾家,还有其余四个庞然大物。
连顾霆都说出会被处理这种字眼,那很显然,还有更深的秘密藏于背后,牵一发则动全身,有人会不遗余力砍掉所有可能揭开真相的手。
怀玥重新开始解绳子,动作加快解好,半晌她站起身,冷漠出声。
“我知道你醒了。”
顿了顿,怀玥故意压低声音,让音色变得沉冷疏离才继续道:“柳城河一案已结,不想死就别再查。”
许久,刚醒不久的孟清香缓缓睁开眼,天台微亮月光照亮她那双晶亮、闪烁着坚定眸光的黑色瞳孔,“如果我一定要查呢?”
沉默须臾,怀玥骤然抬脚,膝盖牢牢抵住她的胸膛,将其重重压在冰冷的柱子上,语气变得愈发凛冽。
“我只警告你这一次,你如果继续查下去,总有一天会死。”
猝不及防的攻击让孟清香皱起眉端,没有挣脱,她低头看眼胸前的膝盖,本该用来一击毙命的格斗招式力道却控制极好,明显只是警告。
她忽然笑起来:“为职责而死,我不亏。所有人都觉得只是死一个学生无关紧要,我不觉得。”
“你不也是吗?”她仰起头,抬高眼睛朝怀玥看来。
“……”
沉默挽过夜风,怀玥一言不发,眼底深深印着她满含信念的微笑。
孟清香让她想起当年刚入警队的自己。
天真、热血、正义又满怀激情。
只是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光有正义感就能拨开一切迷雾,圆滑是处事的第一要领,而坚持原则的前提是活着。
最终,她松了脚,平心静气道:“你要真想查,就不该和顾霆离婚。事情闹大,对你没好处。”
孟清香爬起来,语气嫌恶:“提他干嘛?”
听到这名字就恶心,忍不了一点。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史雁柔这个名字?”不想纠结无用话题,她开门见山,“你身手不简单,绝对不是普通人。”
怀玥反问:“那你呢,你怎么知道?”
孟清香知道柳城河女尸是史雁柔也是意外,那次给公公送茶意外听到,也是那天,才发觉平日里和善沉稳的公公、温柔贤淑的婆婆、痴情专一的丈夫无一例外全都带着伪善面具。
他们漠视一条生命的逝去,提起那可怜姑娘,口吻尖酸刻薄,表情如同地狱恶鬼。
想到这,孟清香唇瓣蠕动两下,最终还是压下情绪,紧盯着怀玥不说话。
怀玥把她反应看得一清二楚,无声一笑,旋即压低帽檐,退后一步让自己完全融入黑暗。
同时,她笃定道:“我很肯定你目前什么也不知道,不然在我问话的时候你也就不会那么兴奋的喘息。”
孟清香眼神一动,惊骇难掩:“就因为呼吸声?”
她就住在这栋楼,很确认黑暗能够掩盖身形,没想到居然只是因为小小呼吸声就被发现了。
这超乎常人的听觉……她不由自主打量立于黑暗中,几乎与其融合在一起的人,似敌似友,神秘无比。
怀玥无视她打量,不答,转身跳上天台边缘。
见她跳上去背对自己,孟清香有些紧张,下意识向前一步,“这里有七楼,你……”
“嘘。”
时间快来不及,这里赶到庄昕芸打工地要一小时左右。
怀玥打断她,看了眼埋在夜色中的楼层,忽然仅侧过头朝她看去。
“如果你只知道一个名字就这么莽,连自己恶心的丈夫都忍耐不了,如果连蛰伏都不会,那我劝你尽快收手。我已经知道你是谁,我会盯着你。你露一丝马脚,我就有本事把你职位革了。”
怀玥朝她挥手:“今天抱歉了,希望有机会让你打回来。”
话落,她蓄力起跳,干脆利落纵身一跃。
“!!”
长发飞舞在空中转瞬坠落,孟清香吓了一大跳,连忙扑过去往下看。
只见人已稳稳落于五楼一屋空调箱,动作矫健又迅速,眨眼功夫,人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靠……拍电影呢这是?”再也追寻不到目标,孟清香瞳孔震颤,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好强悍的身手,她到底是谁!
懵懵在风中站了很久,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刚才,对方不止是警告,好像还在教自己?
片刻,她握紧拳头,神情愈发坚定。
对,如果连顾霆都忍耐不了,如果连蛰伏都不懂,那还查什么!
正义的维持,薪火的相传,需要旺盛且鲜活的火苗永垂不朽地燃烧。
中途湮灭,一切便功亏一篑。
……
【孟清香很聪明,你装不知道,我这里会盯着。】
怀玥回到停机车的地方,给蔡思娟发了这样一条信息后,去公厕重新换装后开车前往庄昕芸打工的咖啡馆。
想都不用想,孟清香绝对不可能不查。
那就查吧。
说实话她很庆幸两人提前遇见,如果晚一点,孟清香继续莽下去,口口声声扬言要离婚,这种明显有异心的人分了家,那恐怕顾霆也保不住她。
得亏老天也不瞎,命中注定今晚就要巧合相遇,
刚才已经在她手机里下了追踪软件,一旦出什么事,她保证穷尽一切都会护住她。
红色机车疾驰于车水马龙中,轰鸣马达声响彻云霄,和怀玥一起下定的决心,震耳欲聋。
晚间十一点十二分,怀玥掐着点到咖啡馆。
今天庄昕芸是夜班,十二点到凌晨八点,八小时制。
她等了半小时左右,人提前就到了。
“怀南?”右肩挎了个帆布包的庄昕芸走到怀玥桌旁,仔细看了眼才确认,止不住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来套近乎咯!
怀玥在心里叨叨一声,演技精湛地装出也很惊讶的模样,并翻翻桌上写了几页的历届imo数学竞赛题册。
“我在网上看这里评分很高,晚上睡不着就来这里复习。”
“庄学姐,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庄昕芸看时间还早,杵着也不好,便拉开对面椅子坐下来,“我在这里打工。你怎么在做imo的题?”
怀玥一本正经:“我基础不太行,高中做一遍比较好。正巧这里有道题我不太会,能教我吗?”
“就这道数论,我用韦达定理去解,发现还是解不来。”她把书翻到下一页,点了早就准备好一份错误草稿的题后主动往里面坐,微笑示意她坐过来,“学姐,我们近一些比较好。”
庄昕芸有些犹豫,可对上怀玥弯弯笑眼,一切戒备付之东流。很奇怪,她莫名对怀南有种无关男女的好感。
也许是因为他伸手帮过自己,这样自我建设后,庄昕芸硬着头皮起身,坐到她身边。
“……行吧。”这道高中题,她当然会解便全身心投入,非常有耐心进行讲解。
见娟秀字迹在草稿纸上徐徐展开,怀玥心不在焉听讲,余光一直在不着痕迹观察她。
她其实会解,这种历届题目都有答案,一模一样的题目死记硬背也行。
七月份高考成绩一出,鎏金数学组最德高望重的老师就联系了她,希望她能加入数学小组,如果培训成绩好选拔成功,就能参加下一届cmc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为校争光。
知道庄昕芸是数学小组组长,怀玥当时二话不说就应了。
不过比赛是会不可能去的,她再努力都搞不定这种费脑细胞的数学题,回头真要是去比赛,全新题目一定让她当场原形毕露,辛苦培训一下倒是可以。
温和声音缓缓流淌,五分钟过去,庄昕芸口干舌燥搁下笔,用指尖着重划了公式,“你做法是对的,这道题很考究基础理论。只是公式套错了。”
“庄学姐你真厉害。我还是基础太薄弱,连公式都能套错。”
说话的时候,怀玥悄无声息调整姿势。
恰逢瞥见庄昕芸抬头,她也立马侧过头去。
一瞬间,两人鼻尖对鼻尖,姿势暧昧不已。
隔着平光镜片,她也轻而易举将庄昕芸眼中那一刹那的慌乱纳入眼底,很快,只见她脸颊幽幽浮现一抹红。
渣男啊渣男!!
她暗暗唾弃自己的‘渣男’撩妹行径,实际却更加得寸进尺凑近一厘,好奇低头,做足风流不羁姿态,意味深长的眼神上下滑动,缓缓勾起唇角。
“学姐,你脸红了。”
扑通——
扑通——
庄昕芸心跳如雷。
虽然很清楚不关情.欲,可是她从叶希那里知道了,据说怀南好像喜欢自己。她咬住唇,眸光无意识凝滞在他滚动了一下的喉结上,也无意识想起叶希说怀南就是只男狐狸,现在看看,似乎真没说错。
就当庄昕芸差点觉得自己要溺毙在怀南笑意盈盈的笑颜中时,她耳边响起一声幽幽慢慢的轻笑声。
“庄学姐,你脸红起来很像一个我在网上认识的女孩,她也是鎏金的学生。”
危险直觉让庄昕芸顿然脱离思绪,眼神情不自禁对上了怀玥的双眼,镜片流光闪烁,印出一双黑沉沉的眸,诱惑而充满险峻气息。
“她叫史雁柔。”
庄昕芸瞳孔瞬间睁大,慌忙要起身。
然而,却被怀玥眼疾手快一把拉回,重新摁回椅子。
怀玥面上依旧将不羁散漫的笑意保持的很好,向庄昕芸又贴近一分,漫不经心地戳了戳她左脸颊单侧的酒窝,语气危险。
“学姐,认识她吗?”
第 19 章
庄昕芸从来没想过会从怀南口中听到史雁柔的名字, 她整个人被他摁回位置,手臂上温热触感仿佛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可怕禁锢,要人想起无比残忍的回忆。
她唇瓣微微颤抖了起来, 脸色顿时煞白。
许久, 才牵强地扯出一个笑:“怀南,我没听清, 你刚说谁?”
见她咬紧牙关一副极力克制的模样,怀玥收回视线, 淡定松开手:“我说史雁柔。她是我网上写日记认识的女孩。”
史雁柔写日记的地方是一个小众且用户量很小的网站,名为零点胶囊,只要设置一个短时间为一个日记本,在时间未到前所有日记会于当天零点消失, 直至设置时间到期, 所有日记才能被看见。
老周之所以能发现这网站, 还是因为他侄女。
大概是青春期女孩心思敏感,两个较为内向的姑娘对于文学有着别样的执着,平时就喜欢写点抽象情绪化的文字,两人在鎏金诗歌社团分享诗歌时才发现彼此居然都是胶囊日记用户, 且老周侄女还关注了文采斐然的史雁柔。
据老周侄女所说, 两人本该是一见如故的关系,但史雁柔似乎不太喜欢掉马, 回去后立马注销账号,两人也没什么日常往来。
获得这重要线索后,得知网站需要实名注册,老周想法子找到网站创立者, 不远千里与之见面,顺利拿到了史雁柔的账号。
id为扑火蛾的账号重新创建于2023年9月3号, 过期日记本两本,截止2023年10月31号再无任何更新。
日记内容混乱零碎,却是怀玥现在能拥有的所有线索。
她记得很清楚,前几条日记较为日常,从9月7号开始日记画风突变。
9月7号夜间,史雁柔发出这样一句话:【贫穷和漂亮似乎成了原罪。他们说昕芸和我都不该来这所学校,可我觉得我们没错,错得是肤浅而高傲的他们。】
从那天之后,沉重压抑成为主题。
结合许之余身上获得的线索,怀玥几乎能预料到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漂亮不是原罪,贫穷也不是原罪,可当两者联系到一起就能轻松成为令人艳羡嫉妒的理由,她们没错,真正的原罪是日记中的‘他们’,那些妒忌者不服气两个穷得叮当响的姑娘凭自身努力与高贵的自己读一所号称精英培养皿的学校,更不服本该为权势折腰的穷人居然有着一身傲气。
暂时还不清楚究竟是不是五人团对史雁柔实施了霸凌,但只要找出‘他们’是谁,纠缠死死的真相线团就挑开了一个线头。
怀玥简单介绍网站,没说更多,只说:“庄学姐,我认识史学姐也是偶然,我们都很喜欢分享文字,可惜后来她不写日记了,断联系后我也没法联系上,考上鎏金后就一直很想在现实里和她见一面,只是在鎏金这段时间没见到她呢。”
为了让庄昕芸信以为真,怀玥还拿出一张所有日记中最为轻松日常的截图。
庄昕芸低眼一看,眸光所及的确是史雁柔光洁流畅的右侧脸,浅浅笑着,脸颊酒窝可爱,背景是图书馆,配文:今天好开心!我和小芸都选拔入数学小组啦,以后就能经常在一起,她一个人很难,我得好好照顾她!
“真的是她。”庄昕芸眼光颤得厉害。
她们两人出生在同一个地方,邻里关系很好,算是发小,小时候村里人都戏称她们就是亲姐妹,长得一样漂亮聪明,还都是单酒窝,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这张照片也是自己给她拍的,在那件事之前,她们的生活原本很平静安然。
“那……”庄昕芸鼓起勇气望向怀玥,试探性问道:“她还有记什么吗?”
看出她并不知道史雁柔有写日记习惯,怀玥撒了个谎:“没了,这是我知道的最后一条。”
庄昕芸莫名松了口气,幸好……
她再度垂下眼,心思重得像块石头压在心底。
没人知道那件事以后,她与史雁柔的人生翻天覆地,遍地脏污,她还能好好活着全靠一个信念,就算她从不自厌自卑,可也怕极了外界纷扰的目光。谣言挥向过史雁柔,将她扎得鲜血淋漓,她曾努力挥刀反击,最终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想重蹈覆辙。
“我认识她,是我学姐,我们一个地方出来但不熟,”隐约察觉怀南靠近自己也许是为了史雁柔,庄昕芸选择避而不谈,她站起来,捏紧帆布袋带子,“我要去兼职了。”
怀玥:“……”
有时候是真想把她嘴巴直接撬开啊。
怀玥心想自己这暴脾气对庄昕芸已经算有耐心,换做任意一个人早就干脆动手,叹口气,她也站起来,再次拉住庄昕芸。
“学姐,那你有她联系方式吗?我找不到她,试着问过老师,老师却说她和男人跑了,这是真的吗?”
庄昕芸倏然回头,语气震惊:“和男人跑了?哪个老师跟你说的?”
怀玥:“K班教导主任。”
她是开学典礼问的,当时教导主任曾国辉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自己不清楚大二学生的事。
那时候她就知道,对方在故意逃避话题,料定庄不会去问,所以这会儿才光明正大撒谎。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几面下来都温婉的庄昕芸一听,此刻表情竟然流露出无法遏制的愤怒。
“放屁!”
她指尖用力攥紧带子,圆润粉嫩的指腹已然发青,一字一句咬牙道:“史学姐是失踪,不是和男人跑了!曾国辉不是个好老师,他在诽谤史学姐!”
咦?怀玥无声挑眉,看来庄昕芸很不喜欢曾国辉?也许发生过什么,回头去看看。
压下心思,她放低语气,故作低落:“怪不得不写日记,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失踪?我回头再去问问其他人好了,陈同学家里人脉很多吧,感觉应该能查一查。”
问是不可能问的,只是在玩激将法。
怀玥早就查过了,按照鎏金学生八卦程度,一个大活人消失肯定会有人在飞信聊天室或论坛讨论,结果非但没有,史雁柔的名字在论坛还是屏蔽词,很显然不管有多少学生知不知道,知道的都会被捂嘴,不知道的根本无法再得知。
这样说,只为了逼庄昕芸主动说出点线索。
可又出乎意料的是,庄昕芸忽然眉端紧皱,面露嫌恶退后一步,展现出一副截然不同的锋利面目。
她字眼尖锐,口吻也充满质问:“怀南,我不知道你靠近我有什么目的,我也请求你不要在我面前装深情。你如果真的担心她,想知道她的事,你为什么……”
话说到一半,大概是庄昕芸感觉自己过于激动,喘息平复几秒,才冷冷地说:“你和陈停云玩得不是很好吗?跟他搭上你前途无限,就不要关心对你来说根本没意义的事了。失踪就是失踪,警察都找不到,你难道还想问出来?”
庄昕芸认为自己没想错,她是个很谨慎的人,假如怀南没问这些问题,她就当他是花心萝卜中央空调,但问了,一切行为就有了目的。学姐的失踪对于新生而言就是一个早就被掩埋干净的秘密,就算因为日记找上门来,那她也因为陈停云缘故不想相信他,此刻好感更是全无。
回想刚才截图上的小芸两字,她用力闭上眼,随即语气稍稍放缓:“请你以后离我远远的,怀同学。”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就走。
怀玥:“……….”
心态炸了啊朋友。
她操作没问题,原定计划就打算以史雁柔网络好友的身份询问,按照道理没可能被指责,难道还是太快了?
细思一番,怀玥认为问题应该出在陈停云身上。
庄昕芸这样警惕聪明,完全遵循爱屋及乌恨屋及乌这一套,看来没法再循序渐进了,只能下狠招,毕竟她还要靠近五人团。
风中凌乱了会,怀玥深吸口气追上去,拽住人就往外拉。
“你放开我!”庄昕芸本来就气,被人强行拉住挣扎得就更厉害。
咖啡馆里客人不多,大家都往她们这里看来,有几人跃跃欲试想上前,怀玥一个冷眼过去逼退,气势汹汹推开门,直接把人拉到略安静的隐蔽处。
夜里没什么人,风吹着街道上的空易拉罐乱跑。
寂静中,稀里哗啦的声音飞扬。
仔细观察周围后,怀玥摁住还在挣扎的庄昕芸往墙壁上一怼,“学姐,我不是一个喜欢动粗的人,先说声抱歉。我今天来问你,是因为我喜欢史雁柔,很喜欢。我们在网上聊得很愉快,就差定下关系。你喜欢的人杳无音讯,难道不会想办法查吗?”
卧底计划绝对不能因无法前进而暴露,怀玥只能装作.曾经爱过。
心里默念一声对不起后,她讥笑一声:“想接近学姐你,也是因为她总是提到你。可你却莫名其妙提到陈停云,让我猜猜,莫非事情与他有关?”
庄昕芸动作一顿,猛地抬头:“没有关系!”
见她果断否认,怀玥眯起眼,也不管她是出于不想牵连陌生人的目的还是其他,言语反而更加犀利。
“史学姐多次提及你是她最好的朋友,然而我问你,你非但装不熟,还要我滚远点,我看你也不是很担心她嘛。不好意思,我必须要知道她的信息。问不出我就一直问,直到找到为止。我总要为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下一个句号。”
如此庄重的誓言让庄昕芸脸色惨白起来,她本来瞪着怀玥,却在那镜片流光下看到了明晃晃的嘲讽后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她感觉自己好像被锋利眼神洞穿,所有心思毫无保留。
不知过去多久,怀玥听见她艰涩地、克制的哭声响起。
“那你就不该和陈停云混在一起。”
“为什么?学姐,你大可以和我说,我怀南是花心,但我正儿八经喜欢过的人就她一个。”怀玥攻心计一向玩得好,明确体会到她的情绪濒临崩溃,于是松手将她揽入怀中,手臂圈住她肩膀,给她一个也许能算安慰的拥抱。
“你相信我,我能找到她。不然我也不会选择到鎏金来上学。”
庄昕芸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一怔,听到这个理由又是一愣,“你是因为她来鎏金?”
怀玥:“没错。”
沉默许久,庄昕芸忽然吸了吸鼻子,费力挣脱怀玥的手,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唇紧紧抿着。
就当怀玥真的不耐烦时,她终于轻声细语开始说话。
“陈停云那帮人和曾国辉一样不是好人,他们很坏。”
“因为我,她在陈停云的生日宴上被封淮盯上,S班的乔思喜欢封淮,乔思带头欺负她,她为了不牵连我,故意和我走远。”
庄昕芸抬起头,早已泪流满面:“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她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她失踪几天后我才发现,对不起,也是因为我的懦弱,所以没有报警。”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请你保持沉默。再等等我,我一定会找出答案。”
她近乎恳求地对怀玥这样说道:“不应该再有人牵连进来了。我求你,沉默地等着。”
……
又在咖啡馆坐了会,怀玥才动身回家。
庄昕芸那傻姑娘给的信息不多,全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切事情要从2023年9月5号陈停云生日宴说起,被热烈追求的庄昕芸羞涩天真,心有所动于是带上史雁柔一同前往,却在那天未料封淮这崽种色心大发,疑似对史雁柔做了些什么,具体庄不清楚,但因此她和陈停云闹翻。
6号开始,乔思与小姐妹展开报复,流言、霸凌随之而来。
再之后,史雁柔开始频繁逃学,还远离庄昕芸,行踪诡秘直至参加完10月31号游轮趴后失踪。
短短两个月,两个女孩的生活地覆天翻。
一个死,一个背负内疚,哪怕信息有限,也要孤身一人追寻答案。
怀玥把车停在出租屋,步行回御湖别墅,心思沉得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
想都不用想,庄昕芸之所以会去参加轰趴,封淮强迫是原因之一,更多的原因恐怕是她以为能查到什么吧。
真笨。她吐出一口浊气,骨头都在发痒,恨不得找人揍一顿。
所幸获知一个关键人物,最初听到乔思这名字时,她第一时间查了,乔思是江璟的未婚妻,据说感情不错,但她居然喜欢封淮这个烂黄瓜?
从照片和资料来看,乔思是格高食品的皇太女,富贵圈里出了名的名媛闺秀,性格活泼人缘好,擅芭蕾,事业心重,无论是形象还是为人,都不像霸凌者。
她直觉事情或许没这么简单。
那么,除去早就隐约有猜想的这些,到底是谁把史雁柔带入天上人间,她说被塞入箱子的三人是谁,她要撞开的南墙又是什么呢?
想不通,线索少得可怜。
肚子里一包火的怀玥在别墅入口停下,一排奢华昂贵的独栋建筑透着纸醉金迷,她冷沉目光落在第一幢别墅上。
前头五栋别墅是五人团的,此刻灯光已歇,匍匐黑夜如同毒蛇冷漠回望,令人毛骨悚然。
静静看了会,怀玥已整合完毕目前所有信息。
最完整的信息还是在五人团心里,问别人肯定是问不出了,所以接下来只得继续靠近,最好能好到穿一条裤子,让他们无所顾忌随意展露秘密。
收回目光,她轻蔑冷笑。
早晚有一天,要把这股火撒出个彻彻底底。
她疾步往6号别墅走,回到家后把现有信息全部订在黑板上的照片墙上,并在陈停云和曾国辉两人的名字上打了大大的红叉。
下一步,明天去看望陈停云。
下下一步,找个机会夜谈(揍)曾国辉。
至于乔思,只要和五人团靠近,轻而易举也能接触。
做完这一切,怀玥洗漱完爬上床睡觉,不出任务她很快能入睡,一觉安稳到天亮。
翌日晨光熹微,她准时五点醒,惯例进行一小时的晨跑,再去健身房锻炼一小时,结束已经七点多,上午课八点半开始,还有时间便在路边买了份肠粉回家吃。
谁知刚到别墅,却在小道前的草丛里碰上一酩酊大醉的哥们。
“嘿嘿嘿——”
“你终于出来了。”
哥们脸色涨红,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应该是恍惚见到人影,他伸出手胡乱挥舞,好像要抓住怀玥,酒气喷出,恶臭难闻,一看就是通宵蹦迪去了。
“陈停云你丫狗东西,老子叫你这么久才跑出来,腿被李老三干撅了还是怎么?”
怀玥:“……”
她蹲下身,仔仔细细看了圈,才发现这人是齐河。
半秒后,她面无表情伸出手。
“啪”一声,清脆响亮。
凌晨蹦迪回来,在陈停云别墅门口喊了整整一小时有本事你开门的齐河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迷茫睁大眼,好疼……发生了什么?
他摇摇头努力恢复清醒,下一刻醉醺醺重新倒回去,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咦?陈停云你怎么戴眼镜了?还挺人模狗样嘞。”
走错别墅就算了,还把她认错,怀玥忍无可忍。
于是,二话不说伸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你再不醒我就把你丢垃圾桶去。”
第 20 章
“你还说你没打我?我脸都肿起来了!!”
6号别墅, 客厅响起一道愤怒的质问声。
怀玥就坐在不远处的餐桌忙着炫肠粉,听到动静,动作顿了顿。
那叫打?
明明是贴心叫醒服务。
她装作没听见, 头也不抬, 自顾自往肠粉里加了一勺川省出品极品麻辣子。
“真香!”
“……”
齐河盘腿坐在沙发上,见她一门心思吃饭不搭理自己, 顿时从鼻孔里呼哧呼哧吐出两口气,想骂人却皱起眉揉了揉太阳穴, 才醒不久,头还有点晕,但架不住脸上疼得要命,通宵一夜的糊涂劲在清醒这一刻早已全部抛到脑后。
刚开学两天, 这就和上班族碰上周一, 总是最艰难且收不住心的时刻。
齐河昨儿就和朋友通宵蹦迪, 赶了两个场子,喝得不知天南地北。
这会儿好好捋捋思绪,他才想起局上陶勇一帮人和他一块儿可劲吐槽陈停云,早上陶勇非要送他回别墅, 他没让, 独自一人回来,途径4号别墅想起陈停云, 两人有龃龉已久,又出了怀南打陶勇这事,酒后恶向胆边生于是拍门去了,非得和那小王八蛋打一架不可。
谁知到居然拍错门, 这和捉奸踹错房门有什么区别!
关键是被踹门那个不仅给了他呱呱两大逼兜,还强行灌了三瓶水溶C醒酒!
齐河回想刚才怀南给自己看的门前监控, 刹那感觉柠檬的酸味再度冲上了天灵盖,他牙酸,可脸上疼得更厉害,在沙发上翻找一通找到手机后,立即打开相机对准自己。
仔细看会,他愤愤放下手机,鞋都不穿,三步两跨扑到餐桌。
直接一把推走怀玥面前的外卖盒,齐河愤怒指向自己肿得像猪头的脸颊,“你还吃得下去?你丫吃怪力丸了?怎么手劲这么大?”
一张猪头脸怼到面前,怀玥镇定自若把饭盒拉回来:“现在吃不下了。但我不喜欢浪费食物。”
眼看她还能大口吃下去,齐河沉默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
半晌,他咬牙切齿:“你怎么会住在这?”
御湖别墅是著名富豪区,由江璟家的恒源房产特建,住在这里的绝大部分都是鎏金S班学生,少部分人则是看中房产价值才买。当年开盘前,前五栋江璟大手一挥送给陈停云四人,一栋给自己,齐河想买6号别墅却被书映风抢了先,但这些年一直没人住在这。
“不会吧,你还真是书映风培养的接班人吗?怪不得这地界都给你住。”齐河说不惊讶是假的。
书家资助的贫困生没有五十也有一百,其中不乏有考入鎏金的学生,无一例外都是住宿生,从来没有哪个说破例能得到书映风的特别对待。
齐河小眼神往淡定坐着的人身上乱瞟,心里思绪百转千回。
看来,怀南在书映风心里地位很重耶?
怀玥消息多灵通啊,早已隐约听说外界猜想,小印钞机这么好的挡箭牌她才懒得否认。
但大清早碰到个醉鬼还是挺烦,把最后一口凉掉的粉皮塞入嘴里,她起身把吃干净的外卖盒丢入垃圾桶,越过他去沙发拿书包都没给一个眼神。
“醒了就赶紧走,我要去上课了。”
齐河:“……”
他还从来没这么被无视过!
他气归气,还是屁颠屁颠跟上怀玥,不管巴掌的事了,反而好奇问道:“陶勇那么壮,你是怎么打过他的?”
满身酒气非常难闻,怀玥皱起眉,这人话可真多,好烦。
忍住想把他掀出去的冲动,侧眼瞥向凑在肩膀旁一脸好奇的家伙,她微笑:“你想试试吗?”
齐河警惕后退,嘟嘟囔囔道:“不是已经体验过了,还是算了。”
怀玥翻了个白眼:“那就离我远点。”
原本她是根本不想管这醉鬼,谁让他醉得稀里糊涂嘴巴里还不停往外蹦陈停云的名字,她实在太好奇两人有什么瓜葛,干脆把他带回家。
要之前就知道他话多人烦,她管他去死。
不过……怀玥觉得眼见为实这词得印鎏金学生们脑瓜子上。
飞信上大部分同学对齐河口诛笔伐,人人声称他是个霸道小混混,爱惹事喜争斗,怀玥自己当时对他的第一印象下意识也是仗势欺人的二世祖,可真当见了面,却发现他似乎并没有那么恶劣,相反还有点虎。
看眼时间差不多得去上课,她拉开门,指尖敲敲门板,最后一次下逐客令。
“走?”
“怎么你对陈停云好得要命,还舍身取义救他,对我态度这么差?”齐河觉得稀奇,从小他就是出了名的人缘好,心想自己没变成猪头前也挺帅,当下就不服,“怀同学,我俩好歹也是同学,第一次见面有点唐突,中午我请你吃饭呗?”
怀玥定定看着他:“好歹是同学,你还让人来试探我?”
齐河一本正经道:“我那是怕你误入歧途!”
不知道为什么,怀玥看他一脸正经就很想打他,好不容易摁下想法,又听到他小声说了句许之余不是好东西。
她放下手,双手环胸靠到门板,顺口问道:“你和许之余怎么回事?”
提起这小小年纪的学弟,齐河心里就一股无名火蹭蹭蹭,他咬牙切齿道:“那小子就是个小绿茶!背地里爱使坏,看不惯他,所以我要欺负他。”
去年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齐河那会谈了个特喜欢的姑娘,他也没什么看不起穷人一说,当时许之余道歉赶紧走人就是,可那小子非搁那装哭,脸色惨白得好像他要吃人一样,他脾气也不好看着来气,想让他好好说话,结果手还没搭上人衣领,臭绿茶先软趴趴倒地了,惹得女朋友眼神看他都充满异样。
后来女友被封淮勾走,借口说他太霸道就分了手,如此一来事情越传越过火,所有人在背地里说他齐河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把人家低龄越级生都给打哭了。
齐河心高气傲,哪碰上过被人倒打一耙的这种事,干脆直接让陶勇去教训许之余。之后让陶勇教训的一群人,也是几个特别喜欢在论坛上散布谣言的家伙。
齐河举起手,比出四根手指放在太阳穴上:“我发誓,绝对都不过火,都是让他跑腿买吃的,或者陪我玩玩极限运动而已。”
怀玥:“……”
敢情还是个正义小警察。
噎了半晌,她反问:“这种难道就不是霸凌吗?”
霸凌的形式有很多种,有些自以为是的小教训,对于自身来说也许只是不甘心不服气的一时之快,对于他人来说却是精神上的羞辱折磨。
许之余的确不是好人,她不全信昨晚他的话,有两副面孔的人话只能听一半,今天碰上齐河更加确定其中被欺负那部分可能略夸大其词,但他曾经受到的威胁肯定是真实的,齐河也肯定实施了轻微的霸凌,只是他自认为不过火。
怀玥啧了一声:“齐同学,你也不是啥好人。”
齐河微愣:“我怎么不是好人了?他让我不爽,我难道不能报复他吗?这不是应该的吗?再说我又没往死里打他,而且我平时还经常做慈善呢。”
“……”
好轻飘飘的一句话。
怀玥觉得和他说不清,默不作声观察会他迷茫表情,她讽笑地勾起唇。
可能这就是鎏金S班与其它班级泾渭分明的根本原因,本该教书育人地位崇敬的老师都对一帮学生毕恭毕敬,他们的思维从出生就已被阶级固化,超脱的地位权势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优势,以至于他们天生觉得俯视是应该,被仰望也是应该。
被人欺负打回去的确没错,但今天怀玥就光明正大承认自己双标了,她不是好人,毕竟活两辈子早就想明白人生有多世事无常,还不如将自己过得快活当作人生宗旨贯彻彻底。
就像对许之余出手,从来不是为了史雁柔或拿正义当借口,纯粹出于心里不爽而已。
可她仍然有个标准:这宗旨必须要在法律与道德衡量的这条底线之上,一旦越线,所有动机就变了质。
她不会像他们一样觉得应该,把一切行为当作理所当然,从不自省。
“你看!”齐河得不到答案,火急火燎拿出手机很多捐款截图,好似一定要证明自己是好人。
怀玥淡淡瞥了眼,好家伙,还真都是大额捐款。
不太想再纠结这话题,她立即改口:“行,你好行了吧?”
算了,其实心地也不坏。
只要有人把他思维扭转过来,可能他才会理解自认为的不过火对别人来说代表什么。
毕竟,能在别墅门口唱一小时有本事开门的人是真的很蠢。
“你好敷衍,”一听这话,齐河反而更不高兴了,言之凿凿反驳,“不管怎么样,我总比陈停云好。”
齐河初中从公立转入私立学院和陈停云五人成为同学,他从小就不要看他们,陈停云中二幼稚,封淮从小就色,祁天阳阴阴郁郁喜欢搞解剖,江璟过于圆滑世故,顾骁就一装货,一肚子坏水的五人凑一块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年纪小的时候他没少被五人坑。
他最不喜欢装了吧唧的顾骁,但近些年更讨厌陈停云。
“我觉得你对我有点误会。”齐河整理两下衣领,一派正经地说,“应该是因为飞信上很多谣言吧,说我霸道小混混什么,其实都是陈停云惹得祸,你信我。”
怀玥挑眉,来了兴致,直起身子凑近他:“请齐同学细说。”
齐河:“……”
还怪有礼貌呢。
他讲了会,怀玥这才了解始末,她毫无顾忌哈哈大笑起来:“所以就是每次你脾气不好,又骂不过陈停云,被逼急了爱放狠话,结果转头东传西传变了样。”
“没错。”齐河差点两眼泪汪汪,天地良心他从来没真打过人,入学以来欺负的几个学生也都是先挑衅的,他甩甩还有点晕的头,严肃警告,“所以你少和他们来往,他们都是坏胚。”
“那不行。”
怀玥摊手耸肩,语气认真:“我可是陈停云生死之交的好兄弟。”
齐河服了,他真心诚意交好,结果就这就这?
半晌,他忽然站直身体,收起笑容:“你回去找书映风问问,他不会让你和他们玩的。”
“他不管我。”
“他会管。”
“……”怀玥就奇了怪了,齐河这么肯定是为什么?
琢磨会,她不耻下问:“除了以上理由,还有其他的理由吗?我先听听。”
齐河咧开嘴:“书映风是我表哥。”
不巧,齐河他妈正是书映风亲妈的妹妹,书映风那老铁树为人正派,在没放弃遗产润出家前,可是全书家、齐家的正义标杆。
他骄傲地拍拍胸脯:“我表哥嘱咐过我好几次别和他们玩,你这么重要,他肯定也不允许。”
怀玥唇角一抽。
妙,原来是小印钞机的表弟。
就说怪不得这么笃定,但是他要不要那么骄傲?
“不说这个,”齐河忽然探头出去看了看周围,神神秘秘招呼怀玥低头,“再告诉你个秘密。”
怀玥一般不听这种也许会招惹是非的秘密,但她可太好奇了,于是果断低头:“好兄弟,你说。”
很快,她耳边传来齐河压到最低的声音。
近乎气声,比蚊子叫还小。
“知道史雁柔吗?大二失踪很久的那女生。”
“失踪前两天,我亲眼目睹陈停云那小王八蛋把人压在体育器材室亲。”
怀玥双眼眯起:?
一年过去,整个鎏金不知道史雁柔和陈停云几人有所牵扯的同学就算了,知道的无一例外都不敢再提起,自从去年K班老师上报失踪后,警察象征性来查问过几个学生,很快将其定性为自主意愿的失踪,这件事从此没什么人再提。
就如同海市蜃楼,起初掀起一波狂风骤雨的惊叹,旋即很快消散云雨,无人在意。
可齐河一直记着这件事。
倒不是关心同学,实在是陈停云那天表情太辣眼睛了。
忽然,他单手压在门框上,模仿当时看到的场景,低头冲着空气露出隐忍而深情的表情,“史雁柔,晚上你要是不想去天上人间就打我电话,我一定把你带走。”
刚说完他就呸呸呸一脸恶心地拍着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那小王八蛋明明喜欢史雁柔同村学妹,还去泡人家,你说恶不恶心!而且我还怀疑史雁柔的失踪和他有关呢,他妈一直想让他娶名媛,我觉得肯定是他妈甩了史雁柔几百万,把她逼出国了。我跟我妈这么分析,我妈也说赵荷心思狠,是做得出这种事。”
听了一嘴八卦还搞到点线索的怀玥:“……”
沉默须臾,她叹口气拍拍齐河肩膀,语重心长道:“齐同学,我觉得你不仅脾气暴还话多,得改改,不然哪天被人糊水泥墙里都不知道。”
齐河满头雾水:“我妈当时也这么说,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怀玥:“……”
看来有钱人家也是会有傻子的。
深深吸了口气,她一把将他扯出门外,关好门后才说:“没有,你超棒的呢。”
齐河被夸乐得酒意都醒了几分,直到人走远,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
嗯,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敷衍?
“等我!!”齐河想追上去,跑了两步发觉自己身上还一身酒气,懊恼停下脚步后,站在原地在飞信里找到怀南的id发出了好友申请。
他眼冒金光,连申请五次。
“不着急,先回家洗个澡。”
“我一定要跟你交朋友,必须让陈停云不痛快!”
……
耽搁一会,怀玥紧赶慢赶掐点到了学校。
去教室的路上正好碰见嘴里叼着块面包的田妍,和她打声招呼后,见田妍手里还攥着好几个袋子,怀玥帮忙分担了几个。
田妍也不客气:“谢谢,辛苦你啦。”
怀玥还挺喜欢这乐观开朗的姑娘,和K3班其他学生不同,不仅完全没有出身低人一等的自卑,相反很珍惜现有生活,游刃有余应对来自明显化阶级的困顿。
东西都点重,她提了提,“这什么?”
田妍:“泥。我选的专业课是雕塑,里头都是泥。你选的专业课是什么?”
怀玥:“我选的话剧。”
鎏金没有单独分专业,而是分了不同的精选专业课,形式虽不同,但课程内容和正常大学的专业却相差无几,音乐、舞蹈、语言、金融等等都涵盖其中。专业根据学生意愿及未来就业方向自主选择,就算某位学生在某个方面很出色,学校也不会进行干预。
整体课程算紧,因为在这里不仅要学习普通专业课,还要学习花艺、茶道、骑术等象征富贵的技艺,另有不同方向的学习小组,主打一个全精英模式教育。
怀玥当时心想反正不是真上大学,没仔细选,随便点了一门看起来很轻松的话剧精选专业课。
话落,田妍面露佩服:“那你完了。”
怀玥有一股不妙的预感:“什么意思?”
一看就不了解鎏金的老师,田妍偷笑:“鎏金负责K班的话剧老师是国家级演员,那老太太特别严厉,要求很高。你选专业不查吗?这位老师人称考试狂魔,三天一小考七天一大考都算天开眼呢。”
怀玥蒙了:“不是和影视鉴赏一个类型吗?”
她记得以前初高中也有这种课,难道不是上课看看话剧就完事了?就算回头毕业成为赖以生存的职业,她估摸着前期大概都是看看话剧学习基础,后面撑死排排舞台剧就行。
“no!”田妍囫囵吞下面包,竖起食指晃晃,含含糊糊说道:“鎏金精选专业课在日常课中占比很大,你选了就算定型,老师会很严格将你往这条路上培养,而且不能轻易转专业,所以你看看你课表上,一周几十节课里是不是有专业课占大部分?”
怀玥满门心思都在查五人团人际关系上,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根本没认真看鎏金课程的注意事项,更别说课表。
她脑子一轰,心觉不妙,到教室后连忙拿出来研究。
密密麻麻的课表上还有思想道德与法治、数学、金融、英语以及自选小语种这五门主要的课程,不多,一周各一节,另外就是花艺等技术类和必要历史课程,其他的……她瞪大眼倒吸一口凉气。
“话剧史、话剧基础表演、台词、形体……这么多?”
田妍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以为呢!”
怀玥:“……….”
之前随便掠过一眼,带话剧两字的课没几个,谁成想大意了!
她窒息地咬牙,心烦意乱把书包往桌肚里塞,结果根本塞不进去。
低头一看,桌肚里满满当当的礼盒和信,还有俩包装精致的昂贵餐盒,里头不知是哪位女生大早上起来做的爱心三明治。
“今早我见好多女生过来送的,”旁桌胖胖的男同学陈韧憨厚一笑,“还有两个男生。”
怀玥虎躯一震:“男生?”
不能吧?
这话够吸引人,本来在放泥的田妍立刻转过身来:“什么?”
陈韧点点头:“俩男生,一个是帮妹妹送的,一个说要我给你带句话,他说昨晚和你打游戏很开心,说好给你带早饭,那三明治就是他做的。”
怀玥虎躯再度一震,抬手扶眼镜的手都在颤抖:“你确定?”
陈韧:“非常确定。长得很……嗯……”
他委婉道:“还行,就是有点瘦。”
怀玥见他一脸为难,冷漠无情让他闭嘴。
“这么难形容就不必再说,我怕脏耳朵。”
这俩天怀玥是收到很多好友请求,为了做足花心姿态,一个个都加了,和之前的小姐姐们也没忘偶尔聊几句,昨晚睡前具体和谁聊早忘了,但记得一定是个女生。
瞥了眼三明治,她火速点开飞信,找到昨晚和备注为金融专业S5班(鱼23)的聊天框,然后点开头像。
然后她沉默了。
谁能告诉她id为甜心小娇娇的人、头像是某耀可爱小鹿的人怎么会是个男人啊!
怀玥从来不刻板印象,是属实没料到。
她本来就会打游戏,用这个方法撩妹时途中碰到不少打野帅得飞起的妹子,也碰到玩中路辅助的男生,偶尔搞混,但像头像这种基本就代表了号主的性别爱好的东西一下能认出,鲜少有中性风头像让她稀里糊涂,总之一聊天就能轻易辨别。
这个聊了不久,无论是言语表达还是其它,分明完全就是个女生。
怪不得怎么都不说真名呢,怀玥郁闷地锁屏。
她是在演渣男,但绝不想男女通吃。
正巧田妍凑近看到头像,她差点没笑岔气:“好一个勤俭持家甜心小娇娇,绝对是零没错了,哈哈哈哈!”
转头看见怀玥浑身发颤,田妍笑得更响亮:“这年头取向自由,只能说怀同学魅力十足。”
怀玥:“。”
对于他人性取向,尊重祝福。
不过现在去和蔡思娟说退学,应该来得及吧?
……
上完早上英语课,怀玥上午还有一节多媒体大教室的话剧史课。
三明治送给田妍和陈韧,她绝对不吃,挎好包往外走,又和陈韧说了声以后她不在就帮忙拒绝下这些礼物才放心离开。
“中午一起吃饭呗?”田妍叫住她。
“抱歉,中午有约。”怀玥上课摸鱼时已经和陈停云约好了。
田妍遗憾不已:“和小娇娇吗?”
怀玥脸一黑,感觉自己突然不喜欢这姐们了。
啊,感情这玩意真是来得快去得快。
生怕又被笑,她脚步加快往外走,迎面撞上下巴青紫一块的许之余。
许之余今天一早上都不得劲,班里同学陆陆续续开始熟识起来,课前课间喧闹万分,可偏偏唯独他被排除在外,与以往一样,他好似永远会被众人忽略,只能孤独地坐在最前排的角落,用背影聆听着不属于他的热闹。
见怀南要去上课,许之余咬住唇,眼神落在自然而然和他成为朋友的田妍身上,许久,他清晰察觉心底深处的嫉妒正在叫嚣。
“怀……”他嗫嚅道,试图叫住大步流星的人。
怀玥听到了。
却抬高眼神,直接无视越过。
徒留许之余脸色惨白停在原地,怔怔看着无情背影在门口消失不见。
忽然,他背被狠狠撞了下。
转过头去,才发现是同班的男生韩璞。
韩璞人高马大,几近将许之余整个人包裹住,他心头一惊,该不会……
果然,下一刻韩璞手机怼到他脸上,语气阴沉:“许同学,开学典礼排队入场时就不小心踩了你一脚,你没必要在聊天室匿名散步我谣言吧?我接下来没课,好好聊聊?”
两人动静不小,八卦收割机田妍猛地抬头。
……
多媒体教室在另一幢单独的多媒体楼,怀玥赶着去上课,去便利店买瓶水后提前十分钟到了楼下。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想逃课却不敢逃课,如果给她一个重来机会,绝不乱选专业课。
田妍口中的那位老太太叫臧澜玉,论坛上说敢逃她课的人都是勇士,因为逃一次直接挂科。
臧澜玉年轻时执着于追求极致的艺术造诣,是个戏疯子,成就极高,后来年纪到了特被鎏金聘请过来当教授,原本像她这样高成就的老师肯定会去S班,可据说她性子非常轴,严厉无比。那帮又都是不服气管教的二世祖,一来二去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学校只好把她调入K班。
可K班学生都是穷人家出来的,被社会打磨过的父母更希望儿女选稳定且前景无量的专业,而不是这种看着光鲜实则收入微薄的课,所以选话剧专业的寥寥无几,每年新生大概只有十来个。
怀玥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看到偌大教室里就几个学生,心里顿然有点唏嘘。
“叮咚——”
手机来了条新信息。
是庄昕芸。
随便找了个空位子坐下,怀玥边喝水边点开。
【庄昕芸】:怀南,昨天和你说的你务必要保密,不要乱说。
昨天已经嘱咐过了,往上翻翻半夜三更还有几条一模一样的话。
怎么又来?
怀玥都觉得她过于谨慎,恐怕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没睡吧?想了想,她回过去一个为什么。
【庄昕芸】:陈停云今天不是要去度假山庄吗,他约你了,你们肯定会喝酒,我怕你喝多不小心说出去。
【干你没商量】:你怎么知道?
怀玥上英语课时才收到陈停云消息,这中二男这两天在医院呆着无聊,发了几条酸了吧唧的心碎暗恋文案就没干嘛了,今天是果断坐不住。
他说正好江璟下午没课,几人打算去江璟家的度假山庄开派对,蛋还疼着的封淮也去,由江璟做东,大家一块认识认识。
那怀玥哪能不去,还省得她再跑一趟医院,当即回复ok。
下午有一节数学和思想课?
管他呢,先溜为敬!
没想到的是,庄昕芸消息居然这么灵通。
等了两分钟,飞信又进来几条信息,须臾,她才回复:【因为他也约我了,我也会去】
咦?怀玥半摘下眼镜仔仔细细看着这行字,确认没看错后,忍不住挑起眉端。
按照庄昕芸避之不及的性格,她应该绝对不会同意陈停云任何请求,除非……那座度假山庄有问题,或者说有线索。
秉持这疑问,怀玥兴致高昂,重新戴好眼镜。
就,很期待今天的度假山庄一行。
高兴心情没维持多久,先是发现刚成为好友的齐河说也会去度假山庄,又是那做三明治的小娇娇羞羞涩涩发来信息问是不是要去江璟的趴。
怀玥头很疼,都赶趟儿了不是?
紧接着身穿暗紫旗袍的优雅老太太一来,劈头盖脸砸下来一本厚厚的话剧史,两小时下来她差点晕头转向跌过去。
“本次作业是一周之内看完话剧史,写一万字感言与发展趋势交给课代表,现在下课。”臧澜玉布置好作业施施然离去。
一万字……台下怀玥呆若木鸡,心痛如绞。
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回旋镖。
当初扎在陶勇四人身上的检讨书,最终以感言的方式回到了她身上。
她气势汹汹合上书。
陈停云呢!!她要去砍他泄气!
“啪”一声声音特大,旁边的女生知道这位声名鹊起的怀南,忍不住好奇:“怀同学,你很生气吗?”
怀玥冷笑否认:“哪有,我很开心。”
女生:“……骗人。”
您那眼里的怒火都快喷出来了哇,总感觉有哪位倒霉蛋要遭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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