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
一收到林国公回府的消息,一直翘首以盼的林葭也顾不得矜持了,立马提着裙摆来了正厅,迫不及待地问道:“爷爷,皇上可是允了?”
瞧着她眼里那亮晶晶的期待,林国公有些不敢看她,挥手示意下人出去。
见状,林葭心里一紧,眼里的光都跟着淡了下去,待下人都出去之后,她才轻声道:“可是皇上不同意?”
林国公不知该如何开口,砸吧了下嘴,有些不好意思道:“葭儿,爷爷今日未曾见皇上。”
林葭心下稍稍轻松,“可是皇上太忙了,没有空召见爷爷?”
林国公没有直接回答她,“葭儿还小,也不用这么急着说亲。再说了,这些年你出去走动的也少,昱京城还是有很多优秀的世家子弟的,等你再大些,见过的男子多了,说不定……”
“爷爷!”林葭打断了他,眉头微微堆起,颇有些不悦,“爷爷有话不妨直说。”
林国公沉吟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葭儿,皇上不可能给你和忠义侯府上的那位探花郎赐婚的。”
“为什么?”
林国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同她说实话,而是劝她,“忠义侯宠妾灭妻,如今府上由他那姨娘掌家,探花郎虽有功名在身,但内宅之事,她终是管不到的,你性子单纯,若是嫁入他府上,少不得要受些苦,你是爷爷亲手带大的,爷爷怎么舍得让你去受苦?”
林葭神色无惧,直直地看向他,“爷爷出门前才同葭儿说得好好的,怎么入宫了一趟,就变卦了,到底是哪个烂嘴的人到您跟前嚼了舌根?”
林国公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眼神躲闪道:“没人嚼舌根,是我自己想到了这些。”
林葭却是不信的,冷哼一声,“葭儿欣赏的是顾探花郎,既是决定嫁她,定然是要拿出毕生所学,给她一个安宁家宅的。我乃堂堂国公府的嫡小姐,还怕一个姨娘不成?”
林国公被她这丝毫不矜持的豪言壮语给惊到了,“那顾探花到底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小小年纪,就这般恨嫁?”
林葭咬了下唇瓣,一想到顾熹,咬咬牙就豁出去了,“总之,葭儿非顾探花郎不嫁。爷爷若是不肯替葭儿去求皇上赐婚,那葭儿就自己去。”
“……”林国公被她这话气得心口疼,“你就非得犯倔?”
林葭低垂着眼,没说话。
林国公瞧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气又无奈,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劝,“婚姻之事关于女子一辈子的幸福,不可儿戏,更不能冲动,你如今还小,都不见得懂得男女之情,你不过是瞧着那探花郎模样好,便以为自己想要嫁给她,等你再大些,见过的男子多了,你才会明白,你到底想与一个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
林葭仰头与他争辩,“葭儿想要嫁给顾探花,并不是单单瞧着她模样好,而是打从心底欣赏她,喜欢她,一想到她便觉得心中欢喜,想与她朝朝暮暮都在一处。”
“……”林国公瞪大眼,他还能说什么,孙女都说得这般直白了,她就是喜欢那位探花郎,真真切切地喜欢。
可是,孙女的这一场喜欢,注定只是一场空欢喜。
爱若不得,痛苦和遗憾便将如影随形。
林国公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可,顾探花不可能娶你。”
林葭不解,“如何不可能?世间所爱,不管是物,还是人,皆要自己去努力争取,今日葭儿让爷爷入宫求皇上赐婚,便是葭儿在争取。”
林国公欣赏的就是她这种自信与拼劲,可眼下却只觉头疼,“世间之事,多的是遗憾,若是所爱皆可争取如愿,那便没有遗憾了。”
林葭深吸一口气,内心慢慢恢复平静,“葭儿不明白爷爷为何今日一直泼葭儿冷水,但爷爷既然不说,定自有您的一番道理。不过,葭儿要告诉爷爷的是,世间之事,也许费尽心思,亦不能如愿,但只要心甘情愿,便不会有遗憾。”
说罢,她朝林国公行了一礼,就转身回了自己小院。
林国公怔怔地望着她离开时孤傲的背影,良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这一刻,他想,若是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他就算不要了这老脸,也要让孙女如愿。
翌日,许久不曾上朝的林国公出现在了朝堂上。
对此,顺德帝甚是意外。
自五年前,林国公的嫡子和儿媳双双跌落山崖殒命之后,林国公就称病在家,甚少出现在朝堂上了。
如今春耕农忙时节,正是朝务繁杂之际,林国公主动请缨,接手了今年的视察工作。
这些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虽说春耕的视察工作无非就是走个流程,向百姓以示朝廷的重视而已,但这视察的人选历来讲究,为表亲民,历朝历代,多是储君,不过顺德帝正值壮年,并未立储君,以往都是有身份地位的王公大臣来担任。
林国公乃顺德帝的义兄,身份自然是尊贵的。
顺德帝向来信任他,如今见他有心重回朝堂,很是欣慰。
“朕正愁今年的春耕视察人选,林爱卿倒是替朕解了燃眉之急。林爱卿既主动请缨,那今年的春耕视察工作,朕就放心交给你和朝阳了。”
一听到朝阳公主也要参与到今年的春耕视察工作中来,一些守旧派顿时坐不住了,但他们深知顺德帝对朝阳公主的宠爱,他们倒也不敢直说不配,只委婉道:“春耕视察工作乃要走到乡野田间去,公主乃金枝玉叶,若是那些乡野粗汉冲撞了公主,怕是有损公主清誉,臣认为,不如选一位皇子去。”
朝中大臣心中都清楚,春耕视察的工作若是落到了哪位皇子身上,这位皇子便是得皇帝看重之人。
打朝阳公主出生后,宫里的几位皇子都没什么存在感了,导致这些朝臣都不在乎是几皇子,只要是个皇子就行。
顺德帝知晓这些朝臣心里的小九九,也懒得和他们绕圈子,眉头一皱,“百姓都知道,朝阳乃带着福泽降生,他们能有如今的安居乐业,皆是因为朝阳,让她去春耕视察,百姓定然安心。”
开口的礼部侍郎讪讪闭嘴,只能压下心里的不满。
无他,只因这位公主的出生实在是太天时地利人和,没人敢反驳她降生带来的福泽。
顺德帝见他识趣地退了回去,眉头松了松,“可还有人有异议?”
那些守旧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左都御史站了出来,“公主的身份尊贵,她去春耕视察,百姓定然夹道欢迎。然正是因为公主身份尊贵,恐公主被冒犯,微臣以为,不如再派一皇室之人陪同。”
既然阻止不了朝阳公主,那便退而求其次。
顺德帝神色淡淡,“那依赵爱卿所说,再派谁去合适?”
赵御史状似思索,过了两瞬才道:“朝阳公主素来与三皇子交好,此次春耕视察,不如让三皇子陪同公主同去。”
倒是他小瞧了,湘儿竟然把手伸到朝堂上来了。
顺德帝心中冷哼,面上却是不显,眼睛在众人脸上缓缓扫了一圈,最终在文官为首的蔡景身上停留了两瞬。
蔡景会意,上前一步,“以往春耕视察,都是朝中大臣去办,今年有林国公和朝阳公主,这视察的人选已足够,若是再派上三皇子,这反而容易引起百姓恐慌,以为今年的春耕有什么问题,朝中才会如此重视。所以,臣以为,此次春耕视察,有朝阳公主和林国公足以。”
林国公也上前,“皇上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公主。”
其他人没有异议,顺德帝便拍板决定:“那今年的春耕视察就这么定下了,无须再议。”
说完这件事,就退了朝,顺德帝留下林国公在宫中用膳。
林国公本就有事要和顺德帝说,也没有拒绝,便乐呵呵地跟着顺德帝回了崇文殿。
难得有和昔日的兄长这般私下相处,顺德帝很是高兴,特地吩咐赵有福拿来他珍藏的梅花酿。
“兄长难得赏脸陪朕用膳,今日定然要喝两杯。”
“皇上这话折煞臣了。”林国公坐在他下手,从赵有福手里接过酒,替顺德帝倒了小杯,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唯恐给皇上添麻烦。”
“朕不爱听这话。”年少的时候,林国公将他当亲弟弟般对待,顺德帝对这份情意,铭记在心,所谓高处不胜寒,在高位坐久了,就越发想念从前那些自由自在的情意,“说实话,你今日倒当真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朝阳如今大了,这次春耕,朕本打算让她去,但她从前未接手过这些事,朕正愁没有信任的人带她。到了今日,依旧只有兄长最懂朕。”
林国公有些心虚,低头喝了口酒,他倒是没想这么多,单纯就是想入朝来与大伙走动走动,好名正言顺地接近一下那位顾探花郎,又怕摊上其他差事,就先下手抢了个轻松的活。
顺德帝也跟着喝了一口,想起什么,又道:“昨日听赵公公说你进宫了,怎到了门口,又回去了?”
“想着皇上朝务繁忙,臣一点私事,就打扰了。”
“兄长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有事才来,今日朕与兄长把酒言欢,不谈正事,就谈私事。兄长只管说。”
林国公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了,“臣那孙女马上就要及笄了,就想着替她求个好姻缘。”
“林葭那孩子只比朝阳小几个月,倒是可以议亲了。”顺德帝想了想,有些惋惜,“林葭那孩子也算朕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要不是怕乱了辈分,朕倒想做我皇家的媳妇。”
林国公差点一口酒喷出来,“那万万使不得,按辈分,葭儿也要称您一声爷爷。”
顺德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兄长在想什么?朕这把年纪,怎可祸害兄长的孙女,是说让林葭做朕的儿媳。”
林国公稍感安慰,有赶忙拒绝道:“葭儿被臣宠坏了,可不适合当皇家的媳妇。”
顺德帝佯装叹了口气,“差着辈分了,倒不能让林葭受委屈。不过兄长放心,这昱京城的世家公子,让林葭只管挑,朕到时也给她送上一份嫁妆。”
林国公:“真随便挑?”
顺德帝:“随便挑。”
林国公:“忠义侯府的那位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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