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叶芸穿上了张裁缝替她做的那件的确良连身裙, 这算是她比较能拿得出手的裙子了,还是刚来时佟明芳替她买的布料。中午过后她不时往外张望,张裁缝瞧向她, 她又立马收回视线。
近来张裁缝一直在教叶芸做账, 怎么写账本,怎么记流水,怎么统计未收账目,还要做标签挂在衣服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叶芸学起来并不轻松, 好在她做事认真,能沉下性子来学。
为了不让自己分神,叶芸跑去里面记账, 终于静下心做了会儿事。
张裁缝在门口的桌子上剪裁布料, 余光中店对面站了个男人,她定睛一看, 回头问叶芸:“外头是不是找你的?”
叶芸抬起头,望见白闻赋出现在街对面, 双手抄兜不急不慢地瞧过来。她抿了下唇,不知道怎么跟张裁缝开口。
张裁缝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吱声,对她说:“你要有事就先走。”
叶芸记好手头的账, 将账本锁进抽屉,绕到前面对张裁缝说:“那我走了。”
张裁缝依然专注地沿着布料量尺寸, 头也没抬地“嗯”了声。
白闻赋来接她时穿着深色衬衫和黑西裤, 叶芸从没见他穿得这么正式, 他站在那肩宽个高, 将这身衣穿得硬朗精神,像是换了一个人。
叶芸心口微热地打量他, 张裁缝抬起视线,白闻赋越过叶芸同她点了下头,随后收回视线看向翩翩而来的人儿。
“早上事多,等久了吧?”
叶芸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摇了摇头。
白闻赋带她去车站,去市中心较远,得坐无轨电车过去。凤水那小地方没有无轨电车,来到城里后叶芸见过,还没机会真正坐上,远看车子开过来,她就抑制不住兴奋了。
去市中心的车就这一辆,附近去城中办事的人都得往上挤,好不容易挤上去了,不仅没座,连扶的地方都找不到。
白闻赋带她来到车尾,那里是一块大玻璃,车子开动后可以透过玻璃看见外面的街景。骑车穿梭的人群,扎着小辫的姑娘,扇着芭蕉扇的大爷,所有景物都在倒退,叶芸睁着大眼好奇地盯着窗外。
颠簸的电车,不停上下车的人来回摆荡,白闻赋双手撑在玻璃上,将她护在身前。
叶芸看了一路,浑然不觉,直到周围的景象越来越繁华,她转过身问白闻赋:“快到了吧?”
他垂下视线来说:“快了。”
这时候叶芸才发现他们离得很近,摇晃的电车不时让布料摩擦在一起,她抬起双眼,他的呼吸近在眼前,冷冽得像酒,让人心神荡漾。
叶芸眼神慌乱,白闻赋勾起笑收紧了手臂的距离,叶芸几乎被他揽在身前
依譁
,摇曳的心跳,若即若离地接触,叶芸的脸烧了一路。
下了车走了一段路,叶芸很远就看见巨大的横幅悬在半空,上面挂着第一届展销会的字样。门口自行车来来往往,人头攒动,许多人排着队往里挤。白闻赋绕过人群,出示了牌子将叶芸直接领了进去。
叶芸回过身看着门口那些还被堵在外面的人,问道:“咱们不用排队吗?”
“不用,我是工作人员,你是工作人员家属。”
一句“家属”让叶芸忍不住胡思乱想,但很快她就被里面眼花缭乱的事物给吸引了。
她曾经也猜测过白闻赋整日忙些什么,之前就连闻斌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有些门路,能弄来钱。
在叶芸看来,现在外面最挣钱的就是摆地摊了,很多人摆地摊摆成了万元户,但她没想到白闻赋的地摊都摆到了这里面。
叶芸对展销会是什么并没有概念,瞧见这么多摊位,这么多人流,觉得有点像是镇上的集市。但又有些区别,比如这里的摊位收拾得很干净,卖的东西也不是常能见到的,有很多她没接触过的稀罕玩意儿。再者,无论是来卖东西的还是来逛的人穿着都很体面,这一点和乡下的集市有很大的区别。
虽然拥挤,但不嘈杂,交流声不断,但没人会大声吆喝,更像是一场现代而文明的赶集。
叶芸小声对白闻赋说:“城里的集市就是不一样。”
白闻赋告诉她:“这里和寻常集市的区别在于,是在展览的基础上进行销货。你可以通过亲自体验了解,跟厂家面对面沟通。所以你看来这里的人很多,好些还是从外地赶来,他们不一定都是来买东西的,有的是来学习交流。从近了看,这些摊主可能一天卖不了多少东西,但从远了看,可以让更多人还有合作单位认识他们的产品,往往能促成更大的订单。”
经过白闻赋的解释,叶芸茅塞顿开,这里比起集市单纯的买卖,多了重“展”的意义在里面,所以叫“展销会”。
她不禁问道:“你的摊位在哪?”
白闻赋笑着回:“我没有摊位。”
叶芸诧异:“你刚才不是说在这里工作吗?没有摊位那你来做什么呢?”
见他能一直带着她闲逛,叶芸便猜:“是在这里维持秩序吗?”
白闻赋的笑意更浓,回她:“差不多吧。”
叶芸心里犯嘀咕,虽然白闻赋体格强壮,力气也大,可他毕竟右腿受过重伤,这里的领导为什么要找腿脚不好的人来维持秩序。但她也只是在脑中想了想,没有说出来。
后来逛到一处缝纫机摊位,叶芸便走不动路了,那么多缝纫机被展示出来,看得叶芸两眼冒光。
白闻赋见她感兴趣,对她说:“去看看。”
他熟门熟路走进摊位,叶芸有些怯生,白闻赋回过头招呼她:“进来。”
叶芸来到崭新的缝纫机前,脸上焕发着欣喜的光彩,她伸手想去摸一摸,又不太确定地看了眼白闻赋。白闻赋对她点点头:“坐下来试试。”
“可以吗?”
“当然。”白闻赋回头叫了个工作人员过来指导叶芸如何使用。
年轻姑娘热情地跟叶芸介绍,这是一款可以缝纫二十种图形的电动缝纫机,光听她说,叶芸已经激动得不行,这名工作人员还找来布给叶芸现场演示,叶芸在旁专注地看着。
摊位的负责人从另一头赶了过来,抬起双手:“白老板过来视察怎么也不招呼一声?”
白闻赋抬起胳膊与他握手:“带家人随便逛逛。”
负责人看向叶芸,热情道:“嫂子还会缝纫啊,白老板好福气。”
白闻赋笑笑,没接话。叶芸却心里直打鼓,垂着脑袋耳尖通红。
后来白闻赋同负责人在一边喝茶闲聊,叶芸在这年轻姑娘的指导下亲自上手试了试。这台缝纫机比起张裁缝店里的那台老式缝纫机要高级许多,给叶芸带来了全新的体验。没一会儿她就掌握了要领,年轻的工作人员在旁赞叹她上手真快。
叶芸垂着又黑又直的长发,发带将耳边的碎发绑到脑后,露出柔美的面庞,亮眼的裙子衬她姿容秀美,坐在那专注的样子丰采动人。不一会儿就吸引了许多人驻足看她,还以为她是厂家请来展示缝纫机的员工代表。叶芸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瞧着,晃过神来回头寻找白闻赋。
白闻赋和负责人道别,带着叶芸离开。
“喜欢吗?”走远后,白闻赋问她。
叶芸心潮澎湃地回他:“好是好,不过我问了价钱,太贵了。”
说完又瞥了眼白闻赋:“那个人为什么叫你白老板?你在这里又没摊位。”
白闻赋唇边含笑:“他客气而已。”
旋即叶芸又想到那人还叫自己“嫂子”,白闻赋也没解释一句,细想想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是带着弟妹出来,别人恐怕更要浮想联翩了。
远处一个男人瞧见白闻赋,对他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前面,白闻赋朝他点了下头,转过身对叶芸说:“我要去里面开个会。”
“那我可以去另一头逛逛吗?”
“别走远。”白闻赋嘱咐道。
叶芸和白闻赋分开没多久,就有一个自称来自沪都的男人找到叶芸。他自我介绍叫陈毅,戴着副眼镜一本正经的模样,说刚才见到叶芸使用缝纫机,问她是不是会做衣裳。叶芸谦虚说会点皮毛,那人又问她懂不懂设计,他说得很专业,叶芸一知半解,只说自己平时瞎捣鼓,没专门学过。
谁料那人说他担任工程技术服装学院的临时讲师,殷切地邀请叶芸过去参观学习。
叶芸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第一次见面就邀她去外地,把叶芸吓得不轻,刚想怎么回绝,男人瞥向叶芸身后凌厉的面孔,打了退堂鼓,主动离开了。
叶芸回过身,讶异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闻赋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我想了想,你还是跟我一道吧。”
叶芸没进单位参加过工作,开会这事她是头一遭参与。
走到后面一个楼里,推开房门不少人已经坐在里面,回头瞧见白闻赋带了个女孩过来,齐刷刷地看向叶芸。
叶芸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局促地往白闻赋身后移。有人邀白闻赋坐在前排,他婉拒了,半开玩笑说:“她年纪小,怕羞,我带她坐后面。”
会议内容无非是些展销会流程与总结,叶芸却听得津津有味,腰板子挺得直直的。整个过程下来,她对这个展销会有了深入的了解。
令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个词就是“市场经济”,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经济体制,计划经济在她脑中根深蒂固,在她听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到这些人嘴里好像成了很快就会实现的经济模式。
展销会正是成了突破市场经济的一个窗口,并且已经在首都成功举办了好几次,这座城市还是首次,将预示着一个新的经济模式正在诞生,这个信息打破了叶芸的固有思维。
白闻赋见她这么认真,走去旁边给她倒了杯水回来。
正在叶芸听得入神时,前面的人突然提出邀请白闻赋上去讲两句。掌声雷动,所有人转过头来,叶芸也从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看向白闻赋。
白闻赋倾身对她说:“我尽量简短。”
他起身整理了下衣衫走到前面,隔着人群,叶芸头一次觉得他如此陌生,又如此真实。
陌生是因为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白闻赋,真实是这或许才是真正的他。
白闻赋的发言展示了叶芸难以想象的蓝图,他提出可以往轻工业产品的方向打造,摆脱以往在其他城市所举办的农产品和清仓积压物资类型的展销会。
他列举了一些正在接洽的厂家,例如手表厂、自行车厂、电风扇、收音机等,未来希望通过展销会让老百姓平时见不到的精品
忆樺
触手可及。
叶芸是震撼的,白闻赋所呈现的思想高度是她难以企及的,甚至在今天抵达这里之前,她都闻所未闻。
会议结束,叶芸再迟钝也察觉出来,白闻赋在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维持秩序的人员,而是有着一定话语权的领导者。
出了展销会,他们像来时一样搭电车回去,车上人比来时少,他们找到两个座位。
同样摇晃的电车,同样快速掠过的街景,心境已然不同。
叶芸问白闻赋:“你是那里的组织者?”
“组织者之一。”
白闻赋同她讲:“我只是最先发起这个设想,但这件事需要很多人共同来完成。”
“做这件事怎么挣钱呢?”
“很多种途径,比如收摊位费,卖门票。现在挣得还不算多,等以后规模上来了,也许还可以。”
“这个规模还不够大吗?”叶芸讶然。
白闻赋漆黑的眸子看向她:“不够。”
他坚定而锐气的眼神带着势不可挡的野心,叶芸的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
下了电车,他们往回走,夕阳坠在身后,暖风微徐。叶芸不时瞧上他一眼,白闻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问她:“想说什么?”
叶芸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能跟我说说那件事吗?”
Chapter 22
在叶芸问完这个问题后, 两人之间只余沉默的脚步声。白闻赋没有立马开口,或许在想怎么说才不至于吓着她,亦或是短暂地陷入了那段回忆之中。
半晌, 他斟酌道:“为了活命, 没有选择。”
八个字道出了凶险,叶芸侧过眸看他,他眉眼间布上一层阴云,只是声音依旧平静。
“在新港码头, 那边全是集装箱,他们四个人,手上有斧头和砍刀。我右边腿被砍断失血过多爬不起来, 他们找来麻袋和石块打算把我扔海里。我吊着一口气, 脑子里面只有一个想法,必须弄死一个, 不然我就得死。他们以为我不行了,放松警惕的时候, 我抢过砍刀捅死了他们领头的,就这样”
白闻赋转过视线,眼神锐利如芒:“保住了命。”
短短几句话,刀光血影的场面便赫然出现在叶芸面前, 她难以想象白闻赋是如何在断掉一条腿的情况下绝处逢生,等同于拿命在做最后的豪赌。
叶芸的声音长久地卡在喉咙, 直到问出:“他们为什么要你命?”
白闻赋扔了根烟到嘴上, 指间猩红闪烁, 他低头将烟点燃, 咬着烟蒂深吸一口,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
“我碍着他们发财了。”
他轻飘飘的说出缘由, 却已是鬼门关里蹚一遭,卧狼当道,历经蹉跎。
不知不觉走了一路,等叶芸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来到楼下。叶芸回过神,脚步微顿,抬起视线快速扫了眼,默默和白闻赋拉开了距离。
白闻赋虽长了张不太好惹的脸,但剑眉星目,个高挺拔,加上他常年夷然自若的气场,换了身体面的着装倒是十足的老板样。叶芸难得穿上这件养眼的连身裙,束起的腰身,再露出白皙的颈项,妥妥一美人儿。
两人虽一前一后走着,仍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上了楼梯拐过弯的时候,身后的脚步跟了上来,叶芸回过头,白闻赋嘴角微斜:“不是说不怕我吗,还走那么快?”
叶芸偏开视线:“我是不怕你,不代表我不怕别人。”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叶芸的脚步慢了下来,白闻赋几步来到她面前,他们此时站的地方正好是个视线盲区,叶芸没再往上走,等他说完。
“我们两住在一个屋子里,即便你不跟我走一起,也会有人说闲话。你在我身边,起码别人不敢跑到你面前乱说,至于背后怎么议论,反正也听不见。”
叶芸其实清楚,从那晚白闻赋为了她对所有人发出警告起,有些流言势必就会产生,这是一个没有办法两全的矛盾。她举目无亲生活在这里,佟明芳待她时好时坏,算不得多亲厚,周围邻里或多或少看在眼里。闻斌走的这些日子里,奚落、嘲笑、轻薄无处不在,只要她走出家门,总有被人说不完的闲话,杜绝不了的怪异眼神。
甚至她哪天辫了个好看的辫子,换了件有颜色的衣裳都成了罪过,似乎她就该素面朝天守着寡,才是个丧夫女人该有的样子,就连这条她喜欢的裙子也只是难得穿上身。
她拼命想跟白闻赋划清界限,换来的是周围人变本加厉的欺辱。而自从他站出来为她做主后,近来那些不友善的言论和称呼统统奇迹般的消失了。
叶芸的想法在动摇,只是她禁锢在伦理道德的传统思想里,无法做到像白闻赋这样豁达,更没法无视所有人的目光,肆意而安
白闻赋和叶芸一前一后踏进楼道,却迟迟未见两人走上来,不免觉得奇怪。
小六子的老妈张桂娥跑到楼下问李燕借大蒜,回过头来快人快语地说了句:“这两人上个楼上这么久,不会躲在拐角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她这一提,周围人纷纷朝楼梯口张望,只见叶芸先走了上来,轻而薄的面料走动之间柔美的曲线赏心悦目,没看出衣衫不整。白闻赋跟在她身后,两人均神色如常,倒是没刻意避嫌,一道往家走去。
李燕盯着叶芸的小腰,酸里酸气道:“她这身裙子一穿,某些男人的眼睛还不得长在她身上。”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在旁人的耳里便有了不同的味道。
叶芸停在家门前发现门锁换了,她让过身子给白闻赋开门,顺势往楼下瞥了眼。
李燕轻飘飘地转过目光,叫屋里的孙宝国出来点煤炉。张桂娥侧身跟李燕家隔壁的吴奶奶说,原来住在道口的高家孙子才生了个大胖小子。吕萍从爱娟身后走过,拍了下她的肩,回了家。爱娟涨着脸瞪了李燕一眼,重重把家门甩上。
叶芸收回视线,白闻赋将钥匙在手中晃了晃,朝她抛来。叶芸抬手接过,钥匙上面拴了个精巧的小铜环,还有片叶子缀在边上,比起她身上的钥匙材质要硬些,她用的这把还是当初闻斌离家时留给她的。
叶芸抬起头问:“这是新钥匙吗?原来那把呢?”
“扔了吧。”白闻赋转身进屋
第二日白闻赋下午回来,才停好车,就听见佟明芳站在走廊,骂得那叫个难听。
他大步流星上了楼,压着眉问道:“站这骂谁?”
佟明芳叉着腰,小眼睛气得都比平时大了一圈:“骂那个手贱的,尽干缺德事,生儿子没屁.眼的狗东西”
佟明芳中气十足,骂了足有十几分钟,那嗓门好似循环播放的大喇叭,吵得楼里人不得不出来看热闹。
这么多人瞧着,白闻赋见她骂得太脏,拢起眉将佟明芳拽回了家。
“到底出了什么事?”一进家门,白闻赋便问。
佟明芳指着桌上摊的衣裳:“你自己看看吧,也不知道什么人干的。”
这裙子正是昨天叶芸身上穿的那件,白闻赋拿起来一看,裙子从领口被人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破得不成样。
佟明芳人进了屋,声音没停,接着骂:“中午挂外面还好好的,我眯了会,再起来看就这样了,肯定是哪个婊子养的嫉妒我给叶芸做的裙子好看,真是见不得人一点好。”
白闻赋阴沉着脸,问道:“她呢?”
“房里。”
白闻赋走到门前敲了敲:“我,开下门。”
窸窣半晌,门开了道缝,叶芸垂着头叫了声:“大哥。”
声音闷闷的,小脸也垮着,不高兴的样子。
白闻赋问她:“现在有空吗?跟我出趟门。”
叶芸这才抬起眸:“去哪里?”
白闻赋向外望了眼:“得快点,怕来不及。”
䧇璍
叶芸见他赶时间,也就没耽搁,跟他出了家门。佟明芳在身后喊着:“这会跑去哪?回不回来吃饭?”
白闻赋的声音落在身后:“赶不回来,你自己吃。”
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去,三五成群围在一起问白家老太婆骂什么,知道内情的人说是看见叶芸的裙子被人弄坏了,好大一条口子。
正在议论,又见白家门开了,白闻赋和叶芸前后脚走了出来,一路走到楼下,白闻赋骑上车,叶芸坐在车后,两人在众人的目送下逐渐远去
叶芸不知道白闻赋要带她去哪,只感觉他骑了很远,一路上都在赶时间,速度很快。好几个路口她差点扶不稳,白闻赋偏头对她说:“扶着我。”
叶芸本来还在犹豫,但随着颠簸的道路,她还是抬起手扶在白闻赋腰侧。他每骑一下,腰腹的肌肉便跟着微微拉扯,坚硬紧绷的触感让叶芸指尖发烫。
白闻赋为了抄近道,从土路拐过去,道路崎岖不平,车轮突然掉进坑里,颠得叶芸弹了起来,本能搂紧白闻赋的腰。
白闻赋低头看向抱着他的细嫩胳膊,在她缩回去时,握住她的手。他右手扶着龙头,左手将她两只手包裹住,宽厚的手掌带着异样的电流,叶芸无措地叫了声:“大哥”
白闻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背,似在安抚,而后松开。
他们停在百货商场门前,白闻赋赶在商场关门前带叶芸走了进去。他径直领着叶芸走到女装柜台,对叶芸说:“你先挑,我去拿布票,很快回来。”
叶芸整个人还是蒙的,眼前这么多高档成衣是她活到这么大都没见过的景象。尽管她在裁缝店工作,平时能接触到不少面料,但也绝无机会看见这么多涤棉、涤丝、涤羊毛的衣裳,此外还有她没接触过的牛津纺、丝绸、绒布格。这些款式新颖,面料高档的成衣穿在模特身上,构成了一幅令叶芸大开眼界的画面。
她满怀忐忑地走进店中,售货员很热情地接待她,给她介绍时下流行的款式。那些从前在杂志上见到过的样式如此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叶芸难掩激动,却又要装作淡定的样子。
她根本忘了白闻赋是让她来挑选衣裳的,也忘了她最喜欢的裙子才被人弄坏了。只一心沉浸在这些珍贵的面料和款式里,无法自拔。
叶芸停在一件真丝裙前,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在此之前的确良面料对她来说已经很宝贝了,直到摸了这件真丝裙,轻薄充盈的手感让她拿起就不舍得放下了。显然,比起的确良,真丝面料更加糯滑,透气性也更佳,这柔软细腻的触感让叶芸眼里溢出欢喜。
售货员对她说:“这面料是蚕丝制成的,每年只能采集一次,产量稀缺,也只有我们这里才能买到这真丝的裙子,很多明星也在穿。”
“试试看。”白闻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叶芸回过身去,售货员眉开眼笑地将裙子拿下来带叶芸去试衣。
叶芸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的刹那,整个人好似在发光,高级的质感缀在身上,简约的设计贴合着叶芸玲珑的身形,时髦优雅又不会过分张扬,美得不像话。
白闻赋直直地看着她,眸底渐深,开了口:“穿着走吧。”
直到白闻赋掏出钱时,叶芸才知道身上这件真丝裙竟要一百多,那难以言喻的喜欢瞬间就成了负担。
走出百货商场,叶芸绷着脸,一副严肃相。
白闻赋跨上车看她:“都穿了新裙子,还不高兴啊?”
叶芸走到他面前,神态认真:“我不能总让你给我花钱。”
白闻赋双手搭在把手上,谑笑:“不想让我,那想让哪个男人?”
叶芸嘀咕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没问我要不要就买了,这一件裙子都够做多少衣裳了。”
白闻赋对她招了招手,叶芸倾下身,他目光炽热地锁住她:“你上次不是气我给苏红付了旗袍钱吗,我总得给你买件更贵的,要不然你哪天想起来又跟我生气呢?”
叶芸直起身否认道:“我才没那么小心眼。”
白闻赋笑着说:“上来,我们去找点吃的。”
叶芸还没大晚上的来城中逛过,原来城中的晚上也这么热闹,大家吃过饭依然会去街上。
玗华路彩旗飘飘,烟熏火燎,街上是穿着喇叭裤、蝙蝠衫、连衣裙的年轻男女,饶是这样,叶芸这身真丝裙仍然引得不少人回头。
街边上许多摊贩卖吃的,除此之外,还有卖古玩、印章、碗碟、香炉、烟袋。叶芸看见什么都想吃,奈何胃口小,吃不下那么多东西,白闻赋还是买来给她尝鲜,吃不完,他就帮她拿着。
叶芸在一个书摊前买了好几本书,是她寻常找不到的,这里不仅种类多,价格也便宜,她抱着书心满意足。
白闻赋赶了一路,又逛了这么久,右腿已是隐隐作痛,为了不让叶芸扫兴,他接过书带她去路边的音乐茶座歇息。
茶座5元一位买票进入,想选好点的位置还得加钱。白闻赋买下了窗边的绝佳位置,那里既可以看见夜市充满烟火气息的街景,又能听见茶座里的人唱歌。
茶水上来后,叶芸喝了半杯下肚。白闻赋见她终于不板着小脸了,眼里挂上了笑意。
音乐茶座里有个很小型的舞台,一位女歌手唱着婉转动听的情歌,是首叶芸没听过的流行歌曲。她跟着音乐脚上打着节拍,享受这轻松而愉悦的夜晚。
街尾传来击鼓声,许多人都站起身张望,叶芸也跟着起身探出头。几男几女穿着古时的粗布衣服,腰上挂着腰鼓,有节奏地朝这而来,似乎在举办什么活动。
她的头顶笼罩下身影,叶芸转过身,白闻赋漆黑的眸子带着灼人的温度,映着窗外的流光溢彩,蚀骨销魂。
叶芸一阵兵荒马乱,身子向后仰去,她没意识到这样有多危险,半个身子都要落在窗户外。
白闻赋一把捞过她的腰,将她拽进怀里,她的脑袋埋进紧实而温热的胸膛。柔情的音乐和激昂的鼓声揉碎在一起。
加速的心跳,紊乱的呼吸,人潮晃动,惝恍迷离。
他弯下腰,唇瓣似有若无地划过她耳畔,低声对她说:“我比你大许多,过去也不太清白,还落一身伤。你要是能接受,愿意跟我,我会真心待你”
Chapter 23
叶芸最终没有回应,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根本没想到白闻赋会对她说这番话,太过突然, 难以招架。她只能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陷进他宽厚的怀里,人好似融化了,动弹不得。
白闻赋没等来她的答复,也没松开她。娇小的体格, 柔软的身躯,真实地搂在怀里,他同样乱了呼吸, 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担心太过唐突吓着她。直到鼓声远去,歌声终结。
明明喝的是茶, 叶芸却品出了酒的味道,要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从音乐茶庄出来, 她的状态跟醉了一样,大脑晕晕乎乎,脸颊一直在发烫,心口像被浪潮一波波地攻陷, 压不下去。
白闻赋将书和一些吃的放在后座,捆绑固定牢。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叶芸的心情七上八落的, 根本没注意。
等白闻赋跨上车后, 叶芸才心猿意马地走到车后, 刚准备坐上去, 愣了下:“你怎么放这么多东西?”
“这些不是你买的宝贝吗?”
“是我买的,可是我坐哪?”
白闻赋抬起胳膊, 让出横杠的位置。叶芸嘴唇微启,这下不仅脸颊,连脖子都蔓延上嫣红。
见她难为情,白闻赋挑了眉梢:“你不会是想走回去吧?”
叶芸闷声走到车子前,背过身踮起脚想坐上去,却坐不稳当,想找地方扶,面前只有白闻赋。他倒是一动不动,双腿稳妥地撑在地上,就这么看着她。叶芸抬起手,又不好意思触碰他,尴尬得快要碎掉了。
䧇璍
白闻赋嘴角轻提,伸手将她抱了上来。叶芸坐稳后紧紧抓住扶手中间,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头顶是温热的气息,她不敢回头看。
坐前面和坐后面的感觉截然不同,坐后面还能稳住身子,侧坐在前面才是心悬着。
随着车轮滚动,白闻赋握住把手,自然而然将她圈在臂弯里。前一刻还觉得自己随时会掉下去,这会又被无形的安全感包围着,这种既刺激又安心的感觉,让叶芸体会到为什么孩子们都喜欢坐在前面了。
回去的时候不赶时间,加之发力基本交给了左腿,白闻赋就骑的比较慢了。叶芸一开始还因为坐在前面视野好而兴奋,没一会在车子的摇摇晃晃下困意来袭,脑袋不知不觉耷拉下去,同上次一样,没能坚持到家。
不同的是,这一次白闻赋没叫醒她,而是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他身上睡。
叶芸并没有完全睡着,事实上,在被白闻赋抱过去时,她就醒了大半,颤动的睫毛,无处安放的手都暴露了她的紧张不安。或许是靠在他胸前太踏实,也或许是他身上的温度抵御了夜的凉,后来叶芸真就这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筒子楼里就有传言,有人说昨天半夜见到白家老大带叶芸回来了,还说叶芸回来时穿的衣裳跟走时不一样,那衣裳泛着珍珠光泽,一看就名贵得很。
大家当笑话听,什么衣裳能发出珍珠光,这不是胡说嘛。
叶芸穿着真丝盘扣连衣裙踏出家门,那些还在说笑的人登时止住了声。
这件真丝裙侧面捏褶,腰线上提,把人衬得修长高雅。浅绿的底色、垂坠的料子,行走间碧波荡漾,尽显柔情。叶芸将长发挽了起来,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来城里这一年多,不需要做繁重的农活,也不需要风吹日晒,再加上平日里油水足,养得愈发白皙水灵,这件裙上身便有了碧玉妆成,摇曳生辉的视觉魅力,自然是看呆了一众人等。
再想起早上那人说叶芸穿回一件能发珍珠光的衣裳,如此看来这布料的确泛着潋滟的光泽感,又薄如蝉翼,别说男人看了挪不开眼,连女人看了都眼馋她这身裙子。
也有时髦点的女人认出这是真丝的面料,只是大家都没穿过。不少人家里布票浪费了都不一定凑出钱去买布,谁又舍得买这么贵的裙子。
叶芸成了这座筒子楼里第一个穿上真丝裙的女人,着实羡煞旁人。
她的身影刚走远,住白家楼上的方姨就靠在走廊边上,提着声音冷笑道:“也不知道是谁看不得人家穿得好,故意搞破坏,这下就有意思了,前脚毁了人家裙子,白家老大后脚就给她买了更贵的,谁比谁有钱,谁又是竹篮打水。要我说啊,你们这些人小心思还是收一收,白家老大不是放过话了嘛,下次就不单是见血了,还真有不怕死的。”
大家抬头望了望方丽珍,不知道她这一大早是不是又背着她家男人喝了酒,说起话来一点都不顾忌。
黄大婶多了句嘴:“白家老大不是没工作吗?哪来的钱?”
小六子歪头挖着耳朵:“我听市里的朋友说,他跟人在外面做大买卖,也不知道真假,不过这么看肯定是挣到钱了。”
有人把目光投向吕家,吕萍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吕妈脸一黑,嘴里不知道骂了句什么回了家
叶芸刚到裁缝店,张裁缝的眼睛就盯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又把她叫跟前来摸了摸这真丝的料子,问她:“白家老大给你买的?”
张裁缝这冷不丁的语气好像道出了什么违反伦理常纲的关系,吓得叶芸赶忙否认:“不是的。”
她红着脸,心虚的缘故声音说得很小,说完就背过去,眼神闪躲。
谁料张裁缝接着说:“那是这个人吗?”
叶芸闻声又转过头来,张裁缝拿了包柿饼递给她。叶芸惊诧道:“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昨个傍晚,你走后这人来的。”
叶芸把柿饼放一边,忙问:“他还说了什么吗?”
“我问他找你什么事,他没说有事,就说刚下班过来送点吃的给你。”
叶芸那颗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这一整天,她做事都有点心不在焉。白闻赋昨晚说的话犹在耳畔,他那么一个深沉冷峻的人,平常待人疏淡居多,却抱着她说出这样一番情话,叶芸只要想起,脸颊就滚烫,很不真实。
如果白闻赋是旁人,不是闻斌大哥,或许她还可以大着胆子改变现状。然而眼下的情况,她根本不敢去想,要是答应他,将要面对怎样的生活。
况且,这事总得跟家里人提前说一下,否则传回村子里,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怕连累父母和弟妹被人说闲话,特别两个妹妹还未嫁人。如此想来,叶芸便一筹莫展。
下午的时候她提着柿饼回去,又给佟明芳瞧见了,这回佟明芳留了个心眼子,跑去供销社打听最近谁来买过柿饼。
这家供销社,附近二尾巷的居民都会来买东西。尽管平时大家见着面不一定说话,但都知道是谁家的人。叶芸模样好,见到她的人都能一眼认出来。这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这巷里巷尾,尖嘴薄舌、搬弄是非的大有人在。
佟明芳不打听还好,这一打听才知道叶芸常往这跑,而且有阵子了。有人说年前就看见过她三不五时过来,每次来都是找那个小马,两人还躲着人说话,一看就不正常。
另外,佟明芳今天过来还碰见了一个人,闻斌那个同事,彭亮的妈妈。彭母瞧见佟明芳主动来跟她说话,说是她儿子彭亮没死。
佟明芳听了吓一跳,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上个月单位领导到她家里,告诉了她这个喜讯,彭亮救过来了,虽然具体是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但据说,等彭亮身体养好些,手续办好就能回家了。
佟明芳忙问彭母他们家闻斌呢?彭母遗憾地说,领导来她家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闻斌在当地火化了。
佟明芳深受打击,本以为彭亮的消息能给她带来一丝希望,却是空欢喜一场。
回家的路上,佟明芳气不打一出来,想到闻斌死后,叶芸跟外面男人勾搭,越想越感觉是替别人做了嫁衣。
好巧不巧,快到楼下的时候,碰见白闻赋骑个车回来,她走多远就对他招手。
白闻赋掉了个弯骑到佟明芳面前,扫了她一眼:“你又跟谁吵架了?”
佟明芳这会气得口干舌燥,又怕被旁人听笑话,凑近白闻赋压着嗓子,问他:“你有没有跟叶芸提那事?”
白闻赋轻叹,佟明芳捏住他的胳膊,手劲贼大,咬牙切齿道:“你回答妈,到底提没提?”
白闻赋瞥了眼被她捏红的手臂,无奈道:“提了。”
“她没同意对不对?”
白闻赋撩起眼皮,没吱声。
佟明芳怒目而视:“她压根不会同意,她早跟别人好了。”
白闻赋的神色沉了下来:“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胡说八道?我告诉你不少人都知道了,她年前就跟外面的男人好上了,趁我不在家就跑去找他,那个人在供销社上班,还把我们当傻子蒙在鼓里。先前外面男的就送过她柿饼,你也是看见的,都送两回了,我冤枉不得她。亏你还给她买衣裳,她都要跟外面男人跑了。”
说到这佟明芳已是气得不行,撂下狠话:“我现在就回去找那死丫头算帐。”
白闻赋抬手拦住她,蹙眉道:“这事你不要插手。”
叶芸像往常一样回家,只是今天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大一样。她一进门,佟明芳就拿眼瞪她,横竖看她不顺眼。吃饭的时候故意盛了一小口,把碗往她面前重重一扔,吓得叶芸一哆嗦。
白闻赋抬起头,目光暗沉地看向
忆樺
佟明芳。佟明芳心里有气,碍于白闻赋在这坐镇,她不好对叶芸发作,只能眼不见为净,端着碗到屋外吃去了。
白闻赋将面前的碗和叶芸的对换过来,叶芸心有余悸地问:“妈这是怎么了?”
白闻赋深看了她一眼,垂下视线说:“没什么,吃吧。”
没两天,马建良又来裁缝店找叶芸了。上次他来晚了,叶芸已经走了,这次他特意提早过来,正好赶上叶芸还没走。
叶芸探过头对他说:“你等我下。”
马建良对她说不急,叶芸忙好手头的活,跟张裁缝打了个招呼就赶紧出去了。
她猜到马建良找她可能有事,两人走了一段,离裁缝店远了些后,才找了处没人的路边停下来。
“是不是家里那边有消息了?”叶芸忙问道。
“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上次过来你不在,还好我提了柿饼,张裁缝问我,我就编了个理由说给你送东西。”
“多谢了,那么到底怎么说?”
“是这样的,我姑姑过阵子要来城里办事,到时候她会把信给你带过来。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怕你等急了。”
“我以为我家人回信了。”
马建良安慰她:“快了快了,很快就有消息了。我听说张裁缝对你挺严厉的,你待在她那怎么样?”
“能学到不少东西,她虽然有时候会板脸,但其实不凶的,能教我的都会教给我。”
马建良玩笑道:“那还不错,她不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叶芸跟着笑了,弯弯的眉眼被夕阳照着,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正说笑间,叶芸的余光闪过一道身影,她回过神,目光穿过马建良,看向远处。
白闻赋靠着颗桐树,衬衣袖子挽着,结实的小臂露在外面,嘴上叼着烟,冷硬的线条散发出精悍的气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的烟已经快燃到烟嘴,不知道站在那多久了。
叶芸的笑容僵了下,收回视线对马建良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转身往家走,马建良见她走得如此匆忙,对着她的背影说道:“我回头再来找你啊。”
叶芸没应声,加快了脚步。
通过马建良和家里联系的事情,叶芸是背着佟明芳和白闻赋的,现在被白闻赋撞见,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回到家干脆进了房。
佟明芳可不惯着她,把她房门敲得震天,叶芸刚打开门,佟明芳就塞给她一盆沾满泥巴的菜叶子,让她去水房洗干净了。
叶芸抱着盆往水房走,路上的时候她伸着头往楼下瞧了瞧,没看见白闻赋的身影。
水房没人,她将盆放在水池里,拧开龙头接水。初夏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水房四壁密不透风,扫帚挂在高处,拖把在滴水,地上湿漉漉。叶芸双手浸在盆里搓洗菜叶,没一会便热得衬衣贴在身上。
黑色的泥巴水被倒掉,叶芸重新拧开水洗第二遍,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口迈了进来。
叶芸抬起头,破碎的镜子里映出了白闻赋硬朗的轮廓,她的心跳漏了半拍,关掉水龙头回过身来。
他在她两步之外的地方停住,牢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叶芸怯生生地叫了声:“大哥。”
白闻赋没像寻常一样答应,眼神幽深而阴郁地盯着她,那目光像是能把人吸进去。叶芸不禁冒出汗来,转过身端起盆想走。
脚步刚到门口就听见几个女人说笑着朝水房走来,叶芸身形微顿,短暂的意识在脑中闪过。就这么出去定会被人发现她单独和白闻赋待在水房,可是不出去,她们也会进来。
不等她做出抉择,白闻赋已经走了过来,直接关上水房的门。
叶芸惊地转过身,几个女人已经走到门外,看着紧闭的门,奇怪道:“怎么回事?谁把门关了。”
阵阵敲门声响起,白闻赋伸出双手抵住木门,将叶芸圈在了双臂间。
叶芸紧张的心跳瞬间被掀翻,惊恐地瞪大双眼。白闻赋将她手上的盆拿到一边,外面的女人还在议论这门是不是卡住了,而门内,白闻赋弯下腰来,问她:“那个男人是谁?”
叶芸的耳朵嗡嗡作响,注意力全在门外,那几个女人要去叫人来开门,叶芸听见后吓得双腿发软。
白闻赋一只手按住门,另一只手臂穿过她柔韧的腰,他的呼吸落了下来,再次问她:“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叶芸的声音哑在喉咙里,颤抖地说:“一个老乡。”
他的手臂禁锢在她腰上,炙热的温度似要将她燃烧:“你在意他?”
门外响起了更多的脚步,议论声越来越大,叶芸急得要哭出来,红着眼睛摇头。
白闻赋提起她的腰按在门上:“那你在意谁?”
有男人过来捶门,木门晃动,发出可怕的响声。
“告诉我。”白闻赋丝毫不理会外面的动静。
叶芸脸色煞白,水盈盈的眸子里盛满了无助,眼神愈发支离破碎,好似随时要晕厥,她抬起手紧紧拽住他的衣服,纤柔的身躯倚着他。
白闻赋眼底的躁动翻涌成火,宽大的手掌落在她脑后,他低下头,滚烫的吻碾压上来,激起横冲直撞的占有,无法阻挡的男性气息攻陷着她的意识,带着她迷失、沉沦、离经叛道。
Chapter 24
外面的捶门声终于停了下来, 议论声依然不绝于耳。紧迫的环境,暴风雨般措手不及的纠缠,叶芸的心脏像被人狠狠蹂躏, 失控得快要疯掉。
她抬起手抵在白闻赋胸前, 已是绵软无力,无法呼吸,他终于放过她。
门外的男人疑惑道:“不应该啊,这门也没锁, 不会有人在里面抵住门吧?”
叶芸身子一颤,白闻赋看着她被吓傻的模样,眼里流露出肆意的笑, 尽管他们身陷囹圄, 他却仍然好整以暇。
叶芸心口浮起惊涛骇浪,她隐约瞧见了他骨子里的桀骜, 她从没见过一个人如他这般内心强大,强大到可以完全不受约束, 不屑世俗,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忌惮。
他完完全全罩住她,像嚣悍的猛兽护着弱小的生灵。门外的这点小场面就将她吓得浑身瘫软,她太羸弱, 又太循规蹈矩,她和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可越是这样, 他越想招惹她, 蚕食她, 将她占为己有。
叶芸被吻得面色潮红,眼角挂着湿意, 人软在他怀里,香汗淋漓的模样娇媚得能滴出水来。
他喉结滚动,捧起她的脸覆上她红润的唇瓣,轻轻摩挲,温柔蚀骨,若即若离的吻似星火燎原,酥软得令人晕眩。
艳润馥郁的柔情诱人放纵,他再次闯入她的唇齿,这一次不再是狂风过境,而是带着深深的欲念,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理智。
叶芸逐渐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她的思维被他占据着,双眼慢慢失焦。
直到门外的人在商量拆门,白闻赋不得不收回意识,他提起叶芸的腰将她放在暗处。
叶芸一阵虚脱,有些站不住,他看了她一眼,才将门打开。
门外足足站了五六个人,本来都准备回家拿工具了,这下水房的门猛然被打开,全都惊了一跳,出乎意料地盯着门内的白闻赋。
空气突然安静,有人伸着脖子想往里看,被白闻赋宽厚的肩膀挡得严丝合缝。
他神色如常地清了下嗓子,淡然地说道:“停水了,你们去下面接。”
那男人问了句:“停水了你还在里面待半天?”
白闻赋斜着眼,目光冷然:“关你什么事?”
男人被噎得表情僵硬,没再说话,大家陆续转身下了楼。
等门外人都走光后,白闻赋才侧过身子,对烧红了脸的叶芸说:“没人了。”
叶芸端起菜盆,没敢再瞧白闻赋一眼,慌急慌忙回去。
一路上她心乱如麻,脚步都是虚浮的,直到踏进家门看了眼盆里的菜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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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才回过神来,又转身出去,差点就和白闻赋撞上。
他问她:“干吗去?”
叶芸的声音里透着娇羞:“妈让我洗的菜还没洗干净呢。”
白闻赋拿过她手上的盆:“我去洗。”
等那几个女人打了水上来后,白闻赋端着才洗净的菜叶子从水房出来了。
几人见到湿漉漉的盆,诧异地问他:“你不是说水停了吗?”
白闻赋神态自若地回:“来水了。”
说完便大步走了过去,几人盯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
往常吃饭叶芸都是坐在白闻赋对面,今天叶芸还没坐下身,白闻赋便将她的凳子勾到了他边上。叶芸扫了眼,默默走过去坐下。
吃饭的时候,佟明芳一个劲地唠叨娘舅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白闻赋偶尔搭两句,叶芸一声不吭。
她夹菜的时候目光总是控制不住瞄着白闻赋的嘴唇,他向来唇线流畅,唇角清晰尖锐,轻轻一勾,魅力十足。然而今天她才知道他的唇也可以很柔软,让人心神荡漾。
白闻赋听着佟明芳唠叨,几次有意无意地对上叶芸的余光,她都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吃饭吃得好好的红了脸。
通常家里叶芸吃饭最慢,白闻赋都是最先下桌的,然而今天白闻赋却慢条斯理,佟明芳倒成了先吃好下桌的,她回房翻出不用的松紧带。
白闻赋放下碗,眼里噙着笑:“总瞧我做什么?”
叶芸还未说话,佟明芳走出来找剪刀,叶芸只能保持沉默。
她找完剪刀进屋,白闻赋抬起手臂搭在叶芸坐着的凳子边,她察觉到抬头去看他,他顺势将她连人带凳子拽了过去。
他们之间只隔了个桌角,暖黄的灯泡下,暧昧悄无声息滋生,叶芸的左手紧紧扒住桌沿,他垂眸看向她泛白的指节,粗砺的手掌覆盖上来,佟明芳的身影在房间里走动,她的心跳也随之颤动。
春娣在门外喊佟明芳,佟明芳应了声,告诉她马上来。
叶芸缩了下手,白闻赋收紧力道,将她的手捉到了桌子下。佟明芳径直从房里走出来,路过桌子时,叶芸紧张地忘了呼吸,白闻赋低着头掰开她攥紧的拳头,抚摸着她手心细滑的纹路。
他从前见闻斌走哪都要牵着她,真当这小手落入自己掌心,才感受到凝脂白玉,柔软无骨的滋味,让人不想撒手。他垂眸看着她干净纤秀的手指,摸到了那处干针线活留下的茧子,拇指覆了上去来回轻抚,触电的感觉直达叶芸的心脏,她听着外面佟明芳和春娣的对话,呼吸和心跳交织着,大气也不敢喘。
佟明芳推了门进来,叶芸敏感地抽回手端起碗。白闻赋“啧”了声,看向佟明芳:“你吃完饭不歇着,进进出出忙什么?”
佟明芳莫名其妙地回:“我不就跟春娣讲了几句话嘛,碍着你什么事了?”
白闻赋眯起眼,轻笑一声
叶芸的心里很矛盾,情感和道德的拉扯每一天都在她心中上演,谁也分不出胜负。
有时候她的情绪会沦陷进去,可是下一秒又会觉得这样太荒唐。
她应该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可当傍晚两人在家里碰见,佟明芳又恰好去水房时,白闻赋将她拉进怀里,他炙热的体温笼罩而来,她推不开,也躲不掉,人又再次陷进去,是那种明知道布满危险,依然游走在边缘的禁忌蛊惑。
吃过饭,叶芸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一会儿,白闻赋在隔壁问她:“睡不着吗?”
她拉住薄被轻轻“嗯”了声。
“出去逛会,我在门口等你。”
叶芸坐起身挣扎了半晌,白闻赋靠在走廊将烟点燃,也不催她,直到她自己战胜了心里那关走出家门,他才灭了烟,嘴角上扬牵起她的手。
叶芸慌乱地说:“还没出去呢,先不要。”
白闻赋散漫不羁地笑着:“怕什么,你以为别人看见我们走一起就不会乱想了?反正都会想到那层关系。”
叶芸贴着他走,将身子完全躲在他的阴影下,嘀咕道:“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关系?”白闻赋的十指紧扣住她。
李燕从厕所回来,在走廊上撞见刚哄睡娃的磊子媳妇,神秘兮兮地喊住她:“你绝对想不到我瞧见什么了。”
“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磊子媳妇拿起抹布。
“闻斌大哥刚才牵着闻斌媳妇出门了,手牵手的那种。”
磊子和闻斌是从小长到大的兄弟,叶芸在他家出事后帮她带过娃,磊子媳妇自然维护白家,没给李燕什么好脸子。
“你看清楚了吗就瞎说,他们就是有什么还能给你看到?你以为闻斌大哥疯了?”
磊子媳妇一盆脏水泼在走廊,差点溅了李燕一身,将她赶走。
白闻赋带叶芸沿着二尾巷一路逛过去,这附近晚上人不算多,郁郁葱葱的桐树上知了齐声鸣叫着,凉爽宜人。
透过长长的巷子,叶芸看见很多人聚在里面,便问白闻赋:“他们在干吗?”
“打台球,去吗?”
叶芸说不会,白闻赋告诉她没关系,随便玩玩。
走到巷子里,叶芸才发现这里没什么女人,许多男人打着赤膊,还有几个小孩围在旁边跑。
她打了退堂鼓:“怎么都是男的?”
“有什么关系,男人能玩的,女人也能。”
他要了个台子,家附近的小老板认识他,但没见过叶芸。小老板朝叶芸瞧了眼,问道:“赋哥,交女朋友了?”
白闻赋接过球杆,没否认,勾起笑:“叫嫂子。”
小老板又拿了根球杆递给叶芸:“要不说赋哥眼光高,要么不找,要找就找个绝顶漂亮的。”
他客客气气地转向叶芸:“嫂子好。”
叶芸拽了下白闻赋,小声说:“家门口的,传出去怎么办。”
“传出去我担着。”
叶芸学着他的样子给球杆擦壳粉,白闻赋一边教她一边跟她讲规则,叶芸规则记得七七八八,就是怎么打也打不中球。别人几局都打完回家了,她才勉强能碰到球。
见她泄气,白闻赋丢了球杆,绕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俯身一杆杆把台面上的球全部清进洞。
他打球技术很好,许多刁钻的角度都有办法,宽厚的胸膛贴着她的背,每一次出手的力道干脆利落,虽然是拿着她手打进洞的,但叶芸还是体会到了畅快的成就感。
白闻赋毫不避讳,叶芸却是难为情得很,从没在外面跟他这么亲昵,怕被熟人看见,又难掩悸动,像是在偷情。
球全打完后,白闻赋松开她直起身,叶芸拿着球杆笑着回头,他的手掌落在她头顶,揉了揉她的发:“打得不错,该奖励。”
小老板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认识白闻赋多年,知道他性子沉冷,哪里见他这么哄过女人。
回去的路上,他们再次穿过那条长长的巷子。家家户户入了眠,巷子里昏暗无光,这大晚上的,叶芸一个人是万万不敢走的,亏得白闻赋牵着她,才没感觉可怕。
走到巷子深处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叶芸问他:“怎么了?”
他将她拽到身前,俯下身,眼里的光扣人心弦:“不想放你回去怎么办?”
那种绵软的奇怪感觉再次浮现在叶芸的身体里,她眼眸晃动诱人,身体短暂地离开地面被他抱起,他将她压在墙上吻了很久,浑身的肌肉愈发紧绷,抱着她的时候身体里仿佛有头蠢蠢欲动的野兽,强烈的占有欲铺天盖地向她袭去,沁入骨髓。
她的瞻前顾后,伦理道德,仿若只要碰上白闻赋,便会在他的侵略下轰然倒塌,意识不停下坠,被他诱进深渊。
铁门“嘎吱”的声音突兀地在巷子中响起,叶芸快速将脑袋埋进白闻赋的胸膛。
白闻赋收紧双臂将她拢进怀中,那老太边咳嗽边走了过去:“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
叶芸缩
忆樺
成一团无地自容,恨不得钻进白闻赋的身体里。
Chapter 25
白天的时候, 有工人搬了一台全新包装的电动缝纫机来到筒子楼,不少人围上去观看。能拥有一台缝纫机是许多女人的梦想,然而这东西价格不低, 筒子楼里有缝纫机的家庭也是凤毛麟角, 多半是结婚时家里给置办的大件。
李燕就有一台,婚前哭着闹着让孙宝国问家里拼来的。当初抬来家,她可是敞着门显摆了好一阵子,恨不得一天擦三回, 不用的时候也是拿个布套仔细罩起来。不过大家的缝纫机都是手动的,这电动的倒是没见过。
既然有人置办了这么高档的缝纫机,大约是有喜事要办, 许多人伸着头张望, 瞧着这稀罕物件是送去哪家。
那人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台电动缝纫机抬到了白家门前,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立即弥漫开来。
白家住着个叶裁缝,佟明芳平日里精打细算, 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买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么会如此大手笔的只有白家老大。
李燕看向磊子媳妇,高昂着下巴,那阴阳怪气的样子明显在回击磊子媳妇怒斥她瞎说这事。如果说昨天晚上闻斌大哥牵着闻斌媳妇是她看错了, 那么今天为小裁缝置办缝纫机可就是毫不掩饰了。要说两人没事,恐怕旁人都信不得, 毕竟哪有大伯子对弟妹这般慷慨,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磊子媳妇无视李燕的表情, 低喃道:“缝纫机都买了, 不会打算真是疯了。”
“谁疯了?”
磊子从屋中走了出来,嬉皮笑脸的样子。磊子媳妇看他一眼, 也没多嘴。
黄大婶见这架势,老神在在地对家门口几人道:“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这丫头刚来我瞧见的就是她夜里跟白家老大在一起,你们非说我瞌睡没醒,现在看见没。”
白家老二遇到意外,叶芸一个如花似玉的新媳妇和白家老大待在一个屋檐下,这事就够大家说叨了,黄大婶的这番言论之前没人信她,这下倒是在邻居之间议论开来。
缝纫机抬回家中,隔壁住的近的春娣几个便跑来围观。佟明芳当着外人面,将这时新玩意儿夸了个遍,在她口中这比老式缝纫机哪哪都好。
人一走,背地里,那脸立即就垮了下来。
叶芸还在裁缝店忙活,今天她又拿到了工钱,比前几次要多些,做起事来都有干劲。虽然刚来裁缝店时,张裁缝说不会给她多少工钱,但张裁缝这人嘴硬心软,自打叶芸上手后,活干得也多了起来,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这些张裁缝都看在眼里,工钱上面自然没苛待她。
下午的时候叶芸还在埋头拆线,张裁缝的声音从前面传了来:“差不多收了吧,人来接你了。”
叶芸这才抬起头,望见店对面跨坐在车上的白闻赋。
她将布料叠好,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后,走到张裁缝面前。
叶芸和父母说不上话,城里没有可以倚仗的长辈,跟张裁缝相处这么久,早已拿她当师父看待。她和白闻赋的事情,理应寻求下张裁缝的意见,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张裁缝弯着腰,仔细将两块布料对齐,拿起熨斗压烫在上面,蒸汽的烟雾飘散开来。
她头也没抬地出了声:“这日子有时候由不得你,只能说选择眼下对自己最好的活法,你是想问我这个吧?”
她将熨斗放在一边,抬起头看向叶芸:“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叶芸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白闻赋走去,他穿了个短袖,宽肩窄腰浑身似蓄满了力量,头发也理过了,和昨天好像又有些不一样,总归都是利落干练的样子。
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叶芸便脸红心热。
“今天忙吗?”他瞧着她的小女人情态,眼里的炽热不加掩饰。
“还好。”叶芸抿了下唇,微垂下眼帘坐上后座。
她攥紧车架,白闻赋却侧过头来:“扶我。”
叶芸犹豫了一瞬,抬起双手搭在他的腰侧,他带着她骑回家。
叶芸跳下车刚到楼下,碰见去公共浴室的春娣,春娣笑着对她说:“赶快回去看看,新缝纫机到家了。”
叶芸回过头去看白闻赋,白闻赋停好车,朝她弯了下唇。
叶芸立马转身三步并两步跑上楼,白闻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她一跑进家就看见了放在进门处的缝纫机,正是上次在展销会上试用的那台。她激动得都要跳起来了,满脸的欣喜根本关不住。
佟明芳见白闻赋进了家门,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听人家说这是电动的,比寻常的缝纫机贵一倍的价钱,用起来还要耗电,你是钱多了没地方花了?”
叶芸的心脏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缝纫机,余光忐忑地看向白闻赋。
白闻赋挑了凳子坐在一旁,右腿微曲,不以为然地说:“要你付过一分电费了?”
闻斌工作时间短,年纪又轻,平时大手大脚惯了,能贴补家里的有限。自从白闻赋回来后,这几年家里的开销基本都是他来承担。佟明芳缺粮缺油了还得跟他开口,这会跟白闻赋提电费自然是站不住脚,又心疼钱,便换了个说辞。
“买这么个大东西回来放哪?杵在门口都不要走路了?”
叶芸那兴奋劲儿一下子就被家里的气氛压住了,屏息凝神地低下头。
“放我房间,不影响你。”
叶芸和佟明芳同时用难以置信地眼神看向他,白闻赋站起身,说干就干,走过来抬缝纫机。
佟明芳见他一心护着叶芸,虽心疼钱,也没处发作,丢下句“随便你们”便回房了。
叶芸回头看了眼进房的佟明芳,小声问白闻赋:“真放你房间啊?”
“你那边也放不下,我房里可以放。”
女人的东西到底要比男人多,叶芸房里除了那个占地方的五斗柜外,还堆了书,一些寻常需要用到的针线碎布和日常用品,实在放不下一台缝纫机。
然而放在白闻赋房里,她也有顾虑。
“我要用了怎么办?”
“到我房里用。”
叶芸在这住了将近一年半了,还从没进过白闻赋的房间,他房门常年都是关着的,叶芸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别人进他屋里,便向他保证道:“我不会乱进的,一定先跟你说了再进去用。”
“你想进就进,不用跟我说。”
叶芸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白闻赋打开门,将缝纫机搬进去,眼里挑起笑:“这还有假。”
叶芸走到白闻赋的屋前,探过脑袋好奇地往里看。虽然和她的那间房差不多,但白闻赋的屋里一眼瞧过去更加简洁。不像女人的房里会有那么多零碎的东西,他这里只有一张木质床,床头是整体衣柜,所以相对隔壁而言,他这里可以腾出位置摆放缝纫机。
白闻赋回过头说:“进来。”
叶芸忸怩地走进他屋里,他的床单是深蓝色的,枕头被褥收拾得整洁干净,屋里有淡淡的肥皂和阳光混合的味道,这个味道时常在他身上出现,叶芸一走进屋里,就感觉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心里头无端升起一丝悸动。
从前和闻斌在一起时,听他说过,小时候都是他哥管他。他到处玩,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他哥就把他领到河边上,让他把衣服洗干净了再回家。叠被子也是,闻斌小时候贪玩,起床后被子不好好叠,窝成一团就想跑出去,被白闻赋拎回房,盯着他把被子叠整齐。他说他哥看着不拘小节,实则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一套。
那时候叶芸只是当趣事听,现在走进白闻赋的房里,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有条不紊。
稍晚些的时候,白闻赋将电通到了缝纫机旁。叶芸站在一边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做着电活,白闻赋回过头:“站着不累?坐床上。”
这间屋子、这张床一
YH
直存在于叶芸的想象中,每回夜里听见隔壁的响动,她的脑中难免会浮现白闻赋躺在床上的样子。
真贴着床沿坐在他的床上,过去那些仅存在于大脑中的想象瞬间风起云涌,微妙的情愫令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白闻赋见她半晌没说话,问她:“在想什么呢?”
叶芸的脸上顿时透出异样的绯红,他抬头瞧了她一眼,笑意便染上了眉梢:“想我了?”
叶芸窘迫地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买的,都没跟我说一声。”
“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
“哪里有说?”
白闻赋想给她买东西,变着法子都能寻得由头。
他接上电,直起身道:“我说要给你奖励的,忘了?”
叶芸这才想起来,他的确有说过,是在球全部进洞后,可是球也是他拿着她的手打进洞的。
白闻赋招呼她:“来试试。”
叶芸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有了这台缝纫机,工作效率就能大大增加,叶芸已经等不及想拿它来做衣裳了。
她掩不住兴奋,告诉白闻赋哪里调针控距,上针前怎么旋转箭头的位置,还自言自语地说明天带些布料回来。
她激动得小脸透红,眼里满是神采。白闻赋很少能见到她绘声绘色的模样,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娓娓动听的声音弥漫在房里,带来温馨而安逸的氛围。
虽然白闻赋并不懂缝纫的活,仍然颇具耐心地坐在一旁听她讲。
从前,这个声音隔着墙板听过,不过不是对他说,而是闻斌。
如今,这个声音近在耳畔,进入了他的领地,勾起了曾经一闪而过的念想。他敛下眸,浓密的睫毛掩荫着眼底卷起的欲望。
叶芸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同白闻赋讲:“我是不是就可以把没做完的活带回家做了,免得还没天黑张裁缝就赶我走,这样的话,我回来还可以接着做。”
白闻赋抬起眸,眼底已经泛上笑:“这么热爱工作吗?”
佟明芳听见缝纫机的声音,探过身子想往房里瞧,白闻赋目不斜视地伸脚,带上了门。
Chapter 26
白闻赋这道门一关, 算是挑明了和叶芸的关系,堵住了佟明芳的嘴。自那以后,佟明芳没再念叨过缝纫机的事。
叶芸几乎每晚都会到白闻赋房里待一会, 有时候忙店里的活, 有时候自己做点东西。做这些活不仅要手巧,还要耐下性子投入进去。叶芸干活的时候总是很专注,白闻赋也不去打扰她。
他近来事情多,正在着手与外贸公司和工贸公司组成的交易团进行接洽, 还要赶在广交会前做足工作,同那些首度亮相的外企打交道。这对他们来说,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机遇。
为了方便开展工作, 他需要一名靠谱的翻译, 帮助他了解一些舶来品的技术和指标介绍。之前他托人找了一位大学生,但这大学生缺乏交流经验, 闹出不少笑话。做笔头的翻译还能应付,要是想带着和外国人打交道就有些费劲了。
白闻赋干脆找来教材自己学起了外语, 不懂的地方白天抽空去请教老领导的爱人,领导爱人从前留过洋,会说一口纯正的伦敦腔。如此一来,他忙完基本都要天黑才能回来。
叶芸缝纫, 他就靠在床头捧着外语书,听着针线规律的声音, 时不时瞧上她一眼, 互不打扰, 又格外和谐, 这是白闻赋多年闯荡生活中从未有过的安宁。忙碌了一天,每到这时候都是惬意自在的。
叶芸每晚回房前, 白闻赋总会合上书,把她拉到身边,教给她一个单词再放她走。
有天叶芸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学英语?”
白闻赋若有所思:“听人说,英语很快就要在高考中跟语文和数学同样对待了,这是个势头。”
“什么势头,对你的工作有帮助吗?”
“目前还不多,未来可能会有,总要先做准备。国家在推动经济发展,以后国际交流和商业合作是条必经之路,从这门语言能在我国教育体系中得到这么大的提升就能看出来。”
叶芸接收信息的途径没有白闻赋那么广,也没有他那么敏锐的洞察力,但她喜欢听他讲外面那些事。她每天两点一线,接触的都是些张家长李家短,通过白闻赋,她才能看到二尾巷外面日新月异的世界。
她逐渐开始明白,为什么白闻赋从不忌惮周围的眼光和议论。当一个人心系更广阔的天地时,那么眼前这些说长道短便成了无足轻重的云烟,他的目光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停留,自然也就不会在乎。
“那我又为什么要学?”叶芸问出了第二个疑惑。
白闻赋的眼里漾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你猜猜看。”
叶芸正儿八经地思索了半晌,还是觉得不管国家经济怎么发展,她都用不上这门语言。
“猜不出来,我也不可能给外国人做衣裳。”
白闻赋捞起她的细腰,将她抱到臂弯间,倾身悬在她上方,望着她明眸如水的样子,眼里笑意渐浓:“就是想跟你多待会,非要让我说出来?”
他滚烫的指腹抚着她的唇再落到下巴处,提起时,他的唇便压了上来。
他的吻带着让叶芸无力招架的侵略性,只是勾缠住她的舌,她的思维就会混乱一片。
润白的巴掌脸染着妩媚的酡红,那双眸子像浸在水里,惹人摧残。
薄薄的料子绷出饱满玲珑的形状,宽厚的手掌带着异样的电流,轻触、游走。
她太害怕了,害怕佟明芳听见什么异响,害怕被他拽进深渊,害怕他体内蛰伏的野兽。意识一会陷进去一会剥离,人像是被架在悬崖边上,含着湿漉漉的眸子软声求饶:“大哥”
白闻赋听见了她弱小的呼叫,勾唇笑了。亲了亲她的额头,放她回去睡觉。
只是平时白闻赋会将她送到门口,尽管两个房门只隔一步的距离,他也会起身相送。今天却是躺在床上,拉过薄被,眼深如墨地看着她离开
由于叶芸晚上也可以做一些活计,张裁缝便提出叶芸带回去做的活,给她单独结算工钱。毕竟顾客都是裁缝店的,叶芸觉得这样不妥,但张裁缝坚持这么做。她这两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女儿早就想让她把店关了,接她过去享清福。张裁缝在二尾巷做了这么多年,周围街坊都找她做衣裳,守着店,也是守着和老客之间的一种习惯,实际上,她的身体早已负荷不了过于繁重的活儿。年轻人愿意吃苦,张裁缝乐得轻松的同时,也不会让叶芸吃亏。
如此一来,叶芸又多了一份收入,晚上时常做到很晚,忘了时间。
白闻赋担心她把眼睛熬坏了,差不多该睡觉时他合上书。
不过他提醒人的方式有些特殊,不是赶她回房,也不是嘴上提醒,而是手一抬松掉她的发带,一头如瀑的长发落下来挡了视线,叶芸自然是做不成活了。
她回过头去:“你要睡了吗?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白闻赋将书放在一边:“没有,不过是该睡了。”
叶芸把零碎的东西收拾起来,刚起身她的手便被白闻赋攥住,她回过身时,他往里让了让:“过来陪我待会儿。”
叶芸顾忌地朝房门瞥了眼,白闻赋眼里挑起笑:“什么都不干,就躺会儿。”
叶芸顺从地走到床边,笔直地躺下身来。他的床和隔壁位置不一样,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她有些不大习惯,也不敢乱动。眼神瞄着那面墙板,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从前是在墙板那头听这头的动静,而现在她就躺在这里,隔壁没了人,自然也就没了声音。
刚来城里的那段时间,每天都会因为这面不隔音的墙板提心吊胆。想到那时候跟闻斌闹出的动静,叶芸脸上就感觉火辣辣的。
她抓紧床单,问他
忆樺
:“你从前是不是都能听见?”
白闻赋双手枕在脑后,垂眸看她:“听见什么?”
“隔壁屋子里的声音。”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叶芸已是心如擂鼓。
“嗯。”
这一声肯定让叶芸身子发虚,过去种种不确定得到了白闻赋的证实,她背过身去,羞愧难当。
那段时间叶芸很少跟白闻赋说话,可又因为这些事情,在家里碰上总是很尴尬。她见过他半夜一个人坐在走廊抽烟,即便夜深了在竹椅上瞌了眼都没回房。
她忍不住问他:“你那时候,怎么想的?”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白闻赋磁性的嗓音像沉着沙:“我一个大男人,夜深人静的,能怎么想。”
“想过。”
他顿了顿:“也只是想过。”
叶芸听见他这么说,人像是被放进熔炉,热得快要融化掉。
她的声音小的只剩气音落在他心头:“你不担心吗?别人都说我克夫”
“克夫。”他漫不经心地咀嚼这两个字。
“想让我做你丈夫?”
她耳尖羞红:“我不是说这个。”
白闻赋侧过身子将她捞到身前,叶芸的呼吸瞬间收进他起伏的怀中,他的气息烧着她:“那不正好,我命硬,阎王爷都不收。”
他低头看她,她头发散落的样子格外柔情,他抬手抚摸着鬓边的绒发,声音落在她头顶:“我明天要去外地,这次出去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
叶芸沉溺在他的气息里,人有些晕晕乎乎的,但还是听明白了,他们许多天不能见面了。
她垂着眼睫,闷闷的“嗯”了声。
白闻赋束紧手臂,眼眸沉醉:“会想我吗?”
短短四个字烫进叶芸心里,她没法做到像他这么坦荡,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羞于回答。
熬到太晚,早已困了,叶芸被他的气息包裹着,有种没来由的踏实感,没一会儿意识迷迷糊糊,在他怀里睡着了。
白闻赋抬手关了灯,拉过薄被盖在她身上。
叶芸早上起床后才猛然惊觉,她昨晚竟然睡在了白闻赋房里,不过他在天亮前就走了。
叶芸蹑手蹑脚将他床铺收拾平整,又贴在门上听了半晌,确定屋外没有动静,才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想着应该可以趁佟明芳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自己房里。
然而房门刚打开,坐在桌上剥大蒜的佟明芳便抬头瞧了过来,叶芸当场愣在原地,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蓦地打了个寒颤。
气氛诡异地凝固住,两人就这样僵硬地对视着,就在叶芸体内最后一丝胆量都要被抽走之际,佟明芳就像没看见一样,低下头继续剥蒜。
叶芸一边踏出房门,一边惶惶不安地瞄着她。直到她回房换好衣服去裁缝店,佟明芳都没说过什么。
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叶芸如释重负。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起床前的一个小时。白闻赋特意来到佟明芳屋前,将钱放到她手边,嘱咐她:“我不在家,你别整天几根菜叶子对付,肉该买就买,不要省那三瓜两枣。还有”
他颇为认真地交代道:“不许欺负她。”
佟明芳看见百元大钞两眼直冒光,早钻钱眼子里了,满口答应:“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我把她当菩萨供起来。”
“”
Chapter 27
白闻赋在家时, 会提醒叶芸睡觉,不会给她忙到很晚。可他离开家后,叶芸所有的时间全部用在了缝纫上, 有时候会忙到半夜。
一天早上她将前一晚赶制的活带来店里, 张裁缝翻了翻布料,又瞧了她一眼,正色道:“你现在年轻不觉得,要是这么个熬法, 人到中年就得一身病。”
叶芸一声不吭地垂着头将衣裳拿去熨烫,张裁缝走到她跟前,把这些活算出的工钱递给她。
叶芸拉开抽屉, 拿出里面棕色的长条形布袋, 将昨晚挣的工钱仔细平整地收了起来。
几天后叶芸去永口巷送衣裳,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才下班的吕萍。吕萍先看见她, 叫了声,叶芸停下来等她。
吕萍下班回家, 叶芸还得回裁缝店,两人顺路走了一段。
路上的时候,吕萍问她:“新缝纫机用的怎么样了,我听说是电动的, 哪天去你那看看。”
叶芸神情微顿,没有应声。缝纫机在白闻赋房里, 她不可能擅自领着旁人去他屋子里, 况且, 别人到家一看这情况, 她还怎么解释。日子是自己过的,旁人私底下议论她可以不去理会, 但并不代表她想把这事拿到台面上来。
吕萍见她不说话,打趣道:“怎么?不能看吗?这么宝贝?”
“我最近比较忙,有时间再说吧。”叶芸开口应付道。
“你知道现在大家都怎么说吗?”
叶芸侧过视线,吕萍告诉她:“大家都说你跟闻斌大哥在闻斌还没走前就好上了。”
“当然不是!”叶芸蹙眉否认。
吕萍眼眸一转:“那是闻斌走后才好的?”
叶芸的目光短暂凝滞,又恢复如常。尽管她并不想去认为吕萍在套她话,但还是对她有所保留,只道:“我得往这走了,回头聊。”
吕萍盯她多看了眼,几个月前跟叶芸提起这个话题时,她还是一副心寸大乱的样子。短短数月再次提及,她的脸上竟然瞧不出一丝破绽。这次跟她碰面,吕萍隐约在她身上瞧见了那个人的影子。
叶芸穿过马路,刚要拐进巷子,身后有人对她吹了个口哨,她不悦地回过头,看见的居然是从理发部里探出头来的苏红。
叶芸的眉头舒展开来,望着苏红满头夹子的奇怪模样,叫了声:“红姐。”
苏红见她这次总算叫对了,眼尾上勾,对她招了招手,待叶芸走到跟前,才开口问道:“你怎么跟她走一道?”
“谁?”叶芸脱口而出,顺着苏红的目光回头看了眼吕萍的背影。
“你说吕萍吗?她住我楼下。”
苏红靠在窗台边低下头来:“我当然知道她住你家楼下,我是说你为什么会跟她说上话,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叶芸平静的神色里泛起一丝波澜,询问道:“什么意思?”
苏红见她当真不知情,挑起眉梢,压低身子告诉她:“那个姓吕的丫头之前可是跟白闻赋定过亲的。”
叶芸的眸光猛然一晃,眼里水色弥漫,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干净到惹人疼惜。苏红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提醒道:“那丫头可不是什么省心的人。”
回去的路上,叶芸的表情黯然无神,失落的感觉大过于震惊。
刚来城里的时候,别人对叶芸欺生排外,是吕萍站出来维护她,主动跟胆小自卑的她说话。她没嫌弃过叶芸从农村而来,也不笑话她没见过世面,有好东西不加吝啬地跟她分享。在这栋筒子楼里,叶芸没什么真正的朋友,吕萍可能是唯一跟她同龄且关系要好的。
她记得有一次偷跑出去玩,拿吕萍做挡箭牌,佟明芳还呵斥过她不要跟吕萍来往,然而却没人告诉她为什么。每次吕萍来找她,都是趁佟明芳和白闻赋不在家时,大多时候她都是在走廊同叶芸讲话,不会跑去白家门前。这些细节叶芸从前没察觉出有何不妥,一旦真相的口子被撕开,一切便自然而然联系起来。
她以为吕萍是直性子,对她无话不说,可偏偏这件事瞒了她整整一年多。既然都跟白家解除婚约了,那么明知道她和闻斌的关系,当初故意接近她又带着什么目的?
近来,叶芸和吕萍走动得并不频繁,自从她去裁缝店上班后,吕萍基本上就没怎么同她说过话。到底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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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她工作繁忙,还是因为她和白闻赋的关系越来越近。
叶芸的胸口堵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人心如风,难以捉摸。整日说三道四的人自然不安好心,可莫逆之交也不见得就一定会赤忱相待。在这筒子楼里,她不知道还能轻易相信谁?
这样的情绪萦绕了叶芸好几日,直到另一个消息的降临。
那日下午马建良匆匆赶来,叶芸将东西收拾好便走出裁缝店。两人来到街角的露天凉亭,马建良将东西交给叶芸。
打开袋子叶芸便看见了两大罐南瓜酱,从前在家中没有吃的,叶母会把南瓜蒸熟捣烂,再和面粉混在一起蒸完晒干,这样便成了他们姐弟几个解馋的零食。
看见这两个熟悉的罐子时,叶芸的眼眶就湿润了。
她几乎是颤抖地打开这封信,一眼瞧出了二妹的笔迹。二妹比她小三岁,读小学时,弟弟出生,家里一贫如洗,父母没让二妹继续读书,小时候她的字便是叶芸教的。再看到这一手字,叶芸已是思乡情切。
她快速浏览了一番回信内容,这一次信里交代得很仔细,说了这一年家中的大致情况。去年弟弟高烧不退,吃了村里赤脚医生开的方子不管用,带去乡镇卫生所时说是肺炎,人烧得都快没了意识,全家人急得顾不上田地,好在后来治好了。一场大雨耽误了秋收,今年日子不好过。又说前不久换季,父亲身体状况不好,家里现在托人去县城找中医开药,好不容易才打点到关系。
信的末尾,寥寥几笔,可叶芸读懂了家里的意思。
他们没有办法帮她偿还那笔彩礼,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她能留在城里自找出路。
合上信,叶芸已是泪眼模糊。
她突然又有了那种生如浮萍的感觉,无根无蒂,无所无依。
她一直以为家里能是她最后的退路,读完这封信,才知道从她离开家里的那天起,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起风了,夏日的天总是说变就变。忽然之间,乌云密布,一阵后怕袭向叶芸,她攥紧信纸身体里泛出阵阵寒意。
如果那天白闻赋没有出现,她被冯彪污了身子,那么之后她的生活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家里的信将她的退路堵死,是不是谁都可以来欺辱她?女人会骂她是祸水,男人会对她随意轻薄,佟明芳会嫌丢人逼她退回彩礼,将她赶走,她又会沦落到怎样的田地?
如今她收到这封信还能安然坐在这里,是因为有白闻赋在。她现在安宁的生活是基于白闻赋待她好,给她在筒子楼里,在白家圈出了可以自由呼吸的天地。
可相处了二十年的家人都能将她像商品一样换出去,那以后呢?如果有一天白闻赋对她变了,时间长了,腻味了,那么她还能像现在这般,在这诺大的城里生存下去吗?
这些想法在叶芸初来城里时,从没思考过。她只是盲从于家里的安排,后又不得不接受命运的摆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从四德、恪守妇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她前二十年所认为的人生。
闭塞的环境让她接触不到时代的变迁,来到城里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改革的春风无孔不入地洗礼着她。
她窥见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懵懂的意识逐渐觉醒,却仍然找不到通往新世界的钥匙。
她只知道,在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她与家里的纽带就断了。从今往后,她的人生只能自己拿主意了。
马建良将另一封信交到叶芸手中,告诉她:“这是我姑姑出村前,你二妹找到她,让她带给你的。”
叶芸打开薄薄的纸张,里面是二妹写给她的一句话: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信纸里夹了一张二十元,这钱虽不多,但叶芸知道,定是二妹攒了很久,所能拿出来的全部积蓄了。
她紧紧握着这张钱,握紧最后一丝牵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极力忍住情绪,不在马建良面前失态。
只是一个劲地对他说:“谢谢你跑一趟,也替我谢谢你姑姑”
马建良并不知道叶芸在读到这封信时的后怕,他见她似乎很难过的样子,以为她家里人不接她回去,她后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弯腰下来,安慰了她几句,对她说:“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生活,比如去外地谋份工作?”
叶芸收回思绪,听见马建良说:“我有个表哥在南方挣钱,上回过年碰见他,他跟我说了许多外面的事情,把我说得有些心痒,也想出去看看。”
能在供销社做售货员,上门说亲都能被踏破门槛。叶芸不解地看向他:“你工作这么好,干吗出去?”
“家里人也不同意,把我骂得头破血流。我总觉得趁年轻想出去见识见识,你看,现在人都去百货大楼了,供销社也在实行改革,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我还听人说票证也会逐步取消。”
“没有票怎么买东西?”
“还不知道,不过”
马建良视线微抬,对上那双冰冷如霜的眸子,声音戛然而止。
白闻赋这次出去时间不短,本来还要再去趟浙江,中途改了行程,辗转回来。他在外跑惯的人,一两月不回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同伴问他绕一趟回去做什么,他笑而不语,不过是惦念家中人。
然而去了裁缝店,张裁缝说叶芸早走了。走了却没回家,找到她的时候,她和那个男人坐在凉亭里,凑在一块儿说得正欢。
白闻赋费老大劲回来看见的就是这幅交头接耳的画面,个中滋味碾碎在眸子里,周身布上一层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气。
这一回,他没了耐心等他们说完,直接走上前,看向马建良时,紧绷的脸上蕴着薄怒,那狠戾的眼神好似随时会给他一拳。
马建良被白闻赋的气势震慑住了,当即站起身来防备着。叶芸回头瞧了眼,也跟着起身,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闻赋的目光紧紧盯着马建良,强烈而汹涌的压迫感锋芒毕露,马建良心下大骇,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白闻赋收紧下颌,目露警告地将视线锁死在他身上,当着马建良的面牵起叶芸的手,落下两个字:“回家。”
说完便握住她转身不再停留,叶芸着急忙慌地喊着:“等等,等一下”
她抱起那两罐南瓜酱,白闻赋瞥了眼她走了还不忘惦记的罐子,以为是马建良送给她的,脸色更沉了。
回去时叶芸又问了他一遍什么时候回来的,白闻赋同样没搭理她,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后脑勺,她察觉出他的情绪,闭上嘴乖顺地跟着他。
他长腿阔步,走得太快,她跟不上,一路几乎是被他拉着小跑,怀里还抱着两个大罐子。按理说平时白闻赋瞧见都会帮她拿的,今天也不肯帮她拿一个,她一只手臂要抱两个,还要跟上他的脚步,狼狈得不行。
穿过马路的时候,一个年轻小伙儿将自行车骑得飞快,叶芸落在后面差点要被撞飞。千钧一发之际,腰上横来强劲有力的手臂,叶芸还没反应过来,脑门就撞进结实的胸膛上。
白闻赋抬手将她护在怀里,回头瞪着那个小青年:“骑那么快赶死?”
小青年车刹一捏,回过身就准备开骂,看见白闻赋眉骨上那道骇人的刀疤,气场登时灭了半截,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叶芸担心白闻赋和别人起冲突,拉了拉他的衣服,劝道:“大哥,算了”
白闻赋收回视线低下头来,语调清冷:“谁是你大哥。”
叶芸愣了下,还没回神人又被他牵着大步往家走。
Chapter 28
快到楼下, 叶芸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那天是晚上,没什么人瞧见,可现在大白天, 正是下班做饭的时候, 她不敢想要是这样被白闻赋牵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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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将要面对多少异样的眼神。
越靠近筒子楼,叶芸越是着急,她心绪翻腾不止, 使劲拽住白闻赋,再也不肯走一步。然而她单薄的身子对于白闻赋来说不过是薄纸一张,他稍一用力, 她便狠狠撞上他的手臂, 她的手被他紧紧抓牢,骨头好似都会被捏碎, 任由她如何挣脱都是徒劳。
他像一张巨大的网,不给她有任何机会逃脱。叶芸心底升起恐惧, 她没见过白闻赋发火,起码,他没对她发过火。在他面前,叶芸太孱弱, 他稍稍将体内的野性释放一丝,她便胆战心惊。爸爸以前身体还好的时候, 发起火来会对妈妈动手, 她们上去拦也会被打, 她此时的恐惧不比那时候少一分。
走到筒子楼下的时候, 叶芸已是冷汗直冒,喉咙像是被人扼住, 呼吸困难。她的头低到无处可躲,耳边是自行车缓慢滑过的声音,油锅炸开的声音,房门一开一合的声音,交谈声、笑声、孩童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她从没觉得这栋楼可以如此吵闹,仿若所有人都聚集在楼下的空地上、楼道里、走廊上。这些杂乱的声音在叶芸的耳中无限放大,又在某个时刻,诡异般地消了音。
她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走,不敢抬起头,哪怕一眼,无数道目光同时凌迟而来,紧张得她快要晕倒。她不再放慢脚步,而是加快了步子,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赶紧逃离。
白闻赋却昂首阔步,眼神锋锐地对上向他投来的视线,仿若氤氲着危险气息的凶兽,宣誓着自己的主权,浑身透着不容侵犯的冷峻,让人产生一种可怕的感知,这一刻谁敢质疑,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咬死谁。
家门打开,白闻赋松开了叶芸,她已是双腿发软,一头钻进房间放下南瓜酱,虚脱地坐在床边上。
佟明芳察觉出不对劲,凑上前来问:“这,这是怎么了?”
白闻赋的眸底涌动着凛冽之气,冷声道:“你要是没事就早点回房,不要来敲门。”
说完他一把打开叶芸的房门,原本坐在床边的叶芸条件反射地站起身。白闻赋反手关上门,一步步踏进房中,逼仄的空间顷刻暗潮涌动。
叶芸警惕地退到墙角,白闻赋反倒坐在了她的床上,他抬起手松了松领口的纽扣,一颗,两颗,到第三颗的时候他停住抬眸。叶芸猛地颤了下,后背紧紧贴着墙壁。
白闻赋挑起眉梢,他的这个表情,将眉骨那道疤拉扯成可怕的刀印,立体的五官带着天生的冷感投射在她的瞳孔里。
“过来。”
短短两个字对叶芸来说便是宣判行刑,她脸色惨白一片,人已吓成了一滩水,好像随时会滑落到地上。
“抖什么,不是不怕我吗?”
叶芸怯懦地抱紧身子:“我不怕你人,我怕你生气。”
白闻赋的嘴角勾起冷然的弧度:“你也知道我会生气?”
“过来。”他对着她又说了一遍,这一次他加重了语气,好似最后的通牒。
叶芸顿时红了眼睛,一吸一顿地朝他挪动,她怕疼,儿时被打的阴影无法抹去,也见过妈妈皮开肉绽的样子。
走到他面前时,她已抽噎不止,白闻赋提起视线蹙眉望着她。气氛可怕地凝结住,叶芸神经紧绷起来,时间一秒一秒拨过心弦,白闻赋突然扬起手臂,叶芸身子一颤抱住脑袋。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她只感觉到腰上一紧,人跌坐在了他腿上。距离骤然拉近,白闻赋面色凝重地拉下她的手臂,握住她颤抖的小手,呼吸压了上来:“你以为我要打你?”
叶芸的眸光剧烈震动,再碎得四分五裂。
白闻赋提起她的腰将她扔上床,叶芸像个被摆弄的布娃娃,身体腾空又一下子趴在了枕头上。
“是该打。”
白闻赋抬起手对着她的屁股就拍了一下。
叶芸的脸埋在枕头里,没有感觉到疼,反而敏感地哆嗦了下,异样的涟漪在心口荡漾开。宽厚的身躯随即笼罩而来,结实的肌肉,粗砺的触感,竟和梦中意外重叠了。
叶芸瞬间头皮发麻,心口阵阵酥软,他的手臂环过她,气息低沉:“为什么总要跟他来往?”
没等来她的回答,白闻赋翻动手臂,将她翻正过来。她眼含春水,鼻尖通红,秀气的眉眼盈满委屈,这惹人欺负的模样勾人而不自知。
白闻赋喉结滑动,低头惩罚地咬住她的下唇:“说话。”
他的眼眸深如浓雾,能将世间万物吞噬,她的唇瓣被他吮咬着,滚烫的温度,一点点显露出来的攻击性,叶芸哪能说得出完整的话来。
她的声音从唇齿间含糊地挤了出来:“他,他姑姑和我一个村,我托他带信给家里。”
他伸出舌轻轻舔吮着她的下唇,像凶残的野兽在温柔地舔舐伤口。
极致的害怕和心底的异痒同时在体内蔓延,轻触,碰撞,快要崩塌。
“带什么信?”
他的问一针见血,像根锥刺入叶芸心脏。
她眼神晃了下:“就是想家了,问问家里情况。”
“只是想家,为什么要背着人来往?”
叶芸的心尖在发颤,他太敏锐,深不见底的目光仿若能洞悉一切,她不可能瞒得了他,可她不想让他知道,不想告诉他,她曾经向家里寄出过两封求救信。更为难堪的是,家里拒绝了,拒绝得彻底。
白闻赋见她不肯说,尖锐的唇角微微上扬,销魂却泛着寒气,叶芸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直起身子,高大的影子依然压住她,让她动弹不得,他的嗓音漫不经心中透着一丝可怕的冷意:“不想说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那个男人开口,如果你不介意事情闹得太难看的话。”
叶芸双手紧紧攥住床单,眼尾薄红地哽咽道:“我寄信让家里接我回去”
所以她瞒着他,瞒着佟明芳,背着所有人和那个男人来往,因为她想走,想离开这里,离开他。
白闻赋眼里寒冽四起,他的周身覆上浓稠的阴霾,渐渐凛起眉,居高临下又幽深难测地望着她。
叶芸侧过头去,眼里水汽缭绕,她说了真相,但没有全部告诉他。
她不想让白闻赋知道她的娘家人不会再管她了,如果可以,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难堪的事,这是她在他面前保留的最后一丝尊严。
“什么时候的事?”
良久,他问出这句话,声音已是沙哑。
叶芸心乱如麻,顺着他的话如实回他:“开春后。”
白闻赋的双眸逐渐赤红,他敛下眼睫,英气逼人的轮廓透出一丝消沉。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以为她起码会为了他留下来,没想到她还是动了离开的念头,在那次将她从车站接回来之后,在他们的关系进一步之后,她仍然没有改变主意。
白闻赋抬起手抚到衣领,解开了第三颗扣子,第四颗
叶芸察觉到他的动作,回过神来紧紧盯着他,随着他的上衣被敞开,叶芸见到了他袒露的上半身,眼里布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精壮的肌肉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狰狞的刀疤嵌在腹肌上,随着他的动作扭曲成可怖的形状。
叶芸全身的血液凝固住,被眼前他的样子吓得忘了呼吸。
白闻赋扔掉上衣,俯身,手指陷进她的发丝里,将她压向自己。
“可怕吗?一会就感觉不到怕了。”
他关了灯,对她残存的克制被她想离开的念头彻底烧尽。
叶芸又落入了那个残缺不全的梦中,拉链声划过静谧的空间,人被托起,手臂紧紧勒住她。
他还是让她感受到了疼痛,不是皮肤上的疼痛,而是更加深入骨髓的痛。
那一刻,白闻赋有过短暂的迟疑,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他的理智在得到她的一瞬被狠狠冲垮。
曾经闻斌带给叶芸那懵懂的,悸动的,未知的空虚被白闻赋彻底攻占,从未有过的升腾感冲向天灵盖。
叶芸迷蒙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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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昏睡过去,他不肯放过她,野性不羁的一面彻底释放出来,又疯又狠。不太稳固的床板发出可怕的响动,似地震来袭,山崩地裂。这声音让叶芸害怕得快要昏过去,不仅佟明芳,她怀疑整栋楼的人都要听见了,无尽的羞耻拽着她沉沦、迷失、掉入禁忌的迷沼。
她哭着让白闻赋停下,破碎地说着:“床、床”
他提起她,压在窗台上,月影婆娑,窗帘摇曳,无休无止
混乱中她触到了那一道道突起的刀疤,是他从死神手中夺回的战利品,更是他涅槃归来的烙印。
如他所说,她忘记了害怕,这些印记变成了一波波炽热的浪,占领她,将她攻陷。
滚烫的唇贴着她的耳廓,温柔亲抚,诱人而致命地扣住她的心弦,蛊惑着她:“不要走,不许离开我”
黑暗中,她眼角的湿润染着迷离的水光,无法说出口的是,她已经无家可归了。
Chapter 29
被褥凌乱, 衣服散落,偏偏那两个罐子还放在那碍事,白闻赋横竖看不顺眼, 将罐子挥到一边。叶芸拉住他的胳膊, 声音都走了调,残破细语:“你轻点,那是我妈带给我的。”
白闻赋身形顿了顿,弯下腰去, 提起两个罐子重新放在了五斗柜上。再回过身来时,房间已是一片狼籍,他干脆抱起叶芸去了他屋里。
叶芸瑟缩在他怀里, 担心道:“不要出去, 给我件衣服,万一被妈看见”
“都这个动静了, 你觉得妈还能出来?”
白闻赋直接打开门,抱着她走出屋子, 佟明芳房门紧闭,客厅一片黑暗。饶是这样,叶芸还是羞得不行,将脸埋进白闻赋的怀里, 只能听见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 她被放在了另一张床上, 这张干净没有褶皱的床上。
或许是怕这一身刀疤吓着她, 白闻赋没有开灯。他拨开她脸上的发丝, 一只手臂环着她,将她连背到腰全部束缚进怀里, 娇软的身子一入怀,灼热的感觉便翻涌上来,他低下声来问她:“谁打过你?”
叶芸的睫毛沾着水汽,敏感得很,他一碰她,她就轻轻发颤。
“我爸,他以前脾气不太好。”
白闻赋抬起手,视若珍宝地摩挲着她柔嫩的脸蛋:“以后没人能欺负你,除了我。”
叶芸抬起水淋淋的眸子,纯真又令人遐想。
白闻赋唇边浮起神魂颠倒的笑:“不让你疼,让你快活。”
如果说第一次是带着情绪将她占为己有,那么后面便是放任心底的欲念,一次又一次突破两人之间的枷锁。
在认识白闻赋之前,叶芸的生活始终平淡如水,没有什么大起大落,风起云涌。后来,他带她冲下坡子,冲破黯淡无光的生活,握紧她的手同她起舞,偷跑去大学校园,去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场电影,去荒郊野外升起火,深更半夜躲在幽暗的巷子接吻。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桩事都充满了刺激与冒险,但没有一件事能和今晚相比拟。
她见识到了他的残暴与温柔,狂野与怜爱。从疼痛到适应再到沉沦,复杂而心动的情愫在心底扎根,蔓延,生长。
他的床比起隔壁要结实一些,但也抵不住他的激烈,叶芸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快活,真正忘却所有的极致感受,让她逐渐迷失。
夜色摇晃,浓稠如墨,她控制不住地轻喃,微弱的嗓音断断续续地溢了出来。
从前隔着墙听见过的那让人魂牵梦绕的靡靡之音,如今成了属于他的战歌,心底的放纵毫无保留地勾了出来。她越是娇软轻哼,他越想肆意妄为。
直到他的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单音,沉厚而磁性,他情动的样子销魂荡魄,叶芸眸光一颤,心软得不敢看他。
她像没有骨头一样,看着纤细瘦弱,其实浑身哪哪都软,让人爱不释手。白闻赋将她背过身去,她乖顺得惹人欺负,他从她后面再次贴了上来。
下半夜的时候,叶芸像飘摇的落叶,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人也快没了意识。白闻赋看着她快要昏厥的样子,憋着血气停了下来。
叶芸很快就昏睡过去,他在夜色中低眸看着她媚态横生的模样,久久无法入眠。
胸口堵着未发泄彻底的血气,怀里是软乎乎的可人儿,没法睡得安稳,白闻赋天蒙蒙亮就起来了。
他给叶芸盖好被子,放轻脚步打开隔壁的门,屋里还是昨夜狼藉的模样,他捡起扔在地上的衣物,拾起东倒西歪的物件。抖开被褥时,龙凤呈祥被面上的金线染了一抹刺眼的殷红。
白闻赋的神情怔愣了下,俯身拿起被褥攥在掌心。
那些日子,少女怀春,待字闺中,叶芸将所有热情和精力全部融入了这幅龙与凤的图样中。最终她没有等到闻斌的归来,在这被面上,将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了白闻赋。
白闻赋昨夜得到她的那一刻的确感觉到了阻碍,迟疑过,只不过对她的欲望和冲动盖过了理智。
总有那么些污言秽语,说闻斌走了,丢下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遭人眼馋的身段可惜没人疼爱。虽无人敢跑到白闻赋面前说这污话,但不代表他没听说过。从前碍于那层关系他对她还算克制,一旦这层关系戳破了,他自然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折腾得是狠了点,也的确有想法好好疼疼她,弥补她到白家来独守的日子。然而这个想法在看见眼前刺目的红印时,白闻赋顿时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她年纪小,本来对这种事情就羞得很,他还不管不顾地要了她一夜。要是知道她没经历过,他怎么也舍不得用那个法子要她。
佟明芳一早推了房门出来,便看见身高体阔的白闻赋,坐在和他体型极其不协调的小板凳上,右腿伸着,左腿微曲,埋着头洗被套。
她上前一看,认出这是叶芸缝制的被套,诧异地问了句:“你一大早爬起来洗被套干吗?”
白闻赋抬起眉梢,悠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继续低下头去。
佟明芳见他不说话,往叶芸屋里瞥了眼,屋门半敞,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丝异样都瞧不出来,床上也没人。
她又诧异道:“叶芸人呢?都起来了?”
白闻赋敛着眸交代道:“你迟会儿去趟裁缝店说一声,她不舒服,在家休息两天。”
佟明芳看向白闻赋紧闭的房门,顺势就想打开门看看,白闻赋皱眉“啧”了声,佟明芳收了手,探回身子,压低嗓门悄悄问了句:“昨夜几点睡的?”
白闻赋实在不想跟自己老妈子谈论这事,端起盆去了走廊。
早上,人们陆续起床,弄早饭的,刷皮鞋的,下楼买报纸的,沉睡的夜逐渐复苏过来。
白闻赋套着件黑色背心,将洗净的被套晾晒在外面。这龙凤呈祥的被面,太过引人注目,楼里的人都知道是叶芸自己绣的。大清早的,被白闻赋晾晒出来,看到的人难免多瞄上几眼。
白闻赋晾完被套,低头点燃一根烟,眉宇凝着几道皱纹,吞云吐雾之间是恣意冷峻的神态,旁人看了也不敢多嘴。
他独自在走廊待了会,悔喜参半的心情让他的思绪难以安宁。
回屋的时候,佟明芳对他道:“你喊叶芸起来吃点东西。”
“我端进去吧。”
佟明芳讶然:“她都下不了床了?”
白闻赋再一次悠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接她话茬。
佟明芳看了看日头:“你不是今天要去浙江吗?现在还不出门,能来得及?”
白闻赋打了盆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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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回道:“不去了,缓两天。”
佟明芳一副心疼钱的模样,走上前絮叨:“你不去车票怎么办?浪费了多可惜。你去,我来照顾她,能有多大事。”
白闻赋似笑非笑地抬起眸:“把你自己照顾好吧,我的人我自己照顾。”
他端着盆和热粥进屋的时候,叶芸还没醒来。薄被只搭了一半在身上,水润匀称的身段半遮半掩,夺人心神。
白闻赋放下东西本想给她盖好被子,到了近前,目光凝结住了。
昨夜一直关着灯,此时天光大亮再一看,凝脂白玉的身上全是触目的红痕,一副被欺负狠的模样。
怕她承受不了,他已经收着力道了,哪里知道她水嫩的身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娇弱。
叶芸还在迷糊中,白闻赋拿着温热的毛巾将她浑身擦拭了一遍。叶芸被他弄得半醒,以为他又要折腾她,无意识地轻哼,这一声软着嗓子的音色太过催人。
白闻赋呼吸加重,忍不住握住她的腰,轻抚低哄:“吃点东西再睡。”
叶芸眼睛睁不开,身子骨像散了架一样动弹不得,不满地嘟了下嘴,背过身去不理他。
他看着她孩子般的娇憨神态,嘴角挑起笑,恨不得将她撸过来咬上一口。
白闻赋对人向来没有太多的耐心,一段关系在他看来,合则聚,不合则散。无论是在一起相处的兄弟,还是外面的合作伙伴。他从不会迁就人,要有人给他甩脸子,他头都不会回一下。
从前唯独对弟弟闻斌他耐下过性子,会为了生活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纵容他。
如今,多了一个人。
叶芸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又折腾了一夜,再不吃,人要吃不消。
他靠在床头,将她捞到胸前靠着,拿过碗将热粥一勺勺喂到她嘴边。他不说张嘴,她就不肯吃。她吃下去多少勺,他就说了多少遍。
叶芸吃了大半碗,力气稍稍恢复了点,人也清醒了过来。她摇摇头不吃了,白闻赋将碗放在边上,垂头看着她唇边沾的粥汤,娇艳欲滴的模样诱他失控,不禁俯身吮了上去。
叶芸刚醒来又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娇嗔地喊他:“大哥,不了”
白闻赋松了她,眼里泛上灼人的光:“不要再喊我大哥了。”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名字,闻赋。”
大哥叫惯了,闻赋总觉得太过亲昵,叶芸有些叫不出口,直往他怀里钻。白闻赋不给她躲,抵住她的额,眼里的宠爱直白而坦荡:“叫声我听听。”
叶芸低喃着喊了声:“闻赋。”
她的身体瞬间被他揉进怀里,听见他问:“闻斌没要过你?”
“嗯。”
他的怀抱越来越紧,将她的骨头勒酥。
“我让妈去裁缝店打招呼了,你在家歇两天。”
叶芸嘟囔着:“我好好的干吗要歇着,在家里躺着多无聊。”
白闻赋松开她:“那你去吧。”
叶芸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白闻赋烫人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叶芸慌忙拽过被子对他说:“你不能看。”
他眼里浮起笑:“我为什么不能看?”
“你就是不能看,转过去。”
白闻赋脸上的笑容未散,转过头。
叶芸逞能地爬下床,脚刚落地双腿一阵发软,差点没站稳,白闻赋伸出手再次将她抱上了床。
“养好了再出门,听话。”
叶芸垂下睫毛,不逞强了。大约是身体太虚脱,前一刻还说躺在床上会无聊,没一会眼皮子又耷拉下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时候,听见白闻赋说:“我下趟回来跟妈把日子敲定。”
“什么日子?”
“你说呢?”
她缩回手:“太快了吧?”
他轻笑,捉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快吗?你来我家都一年多了,该有的排场咱们一样也不少,我把你风光娶回来,以后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叶芸闭着眼,没吱声。
他低下头来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回趟家,跟你家里人说一声。”
叶芸摇着头,拒绝了。
想到那个对她动过手的父亲,白闻赋没再坚持,依着她。
Chapter 30
白闻赋原本计划在家中歇一夜, 便赶去浙江同伙伴会和。如此一来,临时改变了主意,在家多停留了两日。
这两日, 叶芸一直待在白闻赋屋中, 白闻赋也哪都没去,在家陪她。从前这屋对他来说不过是歇脚的地方,叶芸柔滑细腻的身子窝在他边上,这里便成了温柔乡。
在此以前, 白闻赋从没想过跟哪个女人能如此亲近。他常年在外跑,也不是没遇到跟他示好的女人。
正经人家的姑娘,但凡知道他的过去, 势必会退避三舍, 闹出不愉快的事来。他根本不会招惹,给自己找事。
他这一身丑陋的疤痕, 真要是吓着哪个姑娘,情事变悚事, 又情何以堪。所以即便是了解他过去的女人靠近他,他也是回避和疏远,没想过把自己真实的样子展现在外人面前。
第一次瞧见叶芸,巴掌大的脸, 眉清目秀,一副不染尘埃的娇俏模样, 他就清楚这姑娘太干净, 不是他这种人能沾染的。
彩礼钱是白闻赋出的, 带去叶家提亲的礼品也是他帮着张罗到位的。就算是为了家里人再不计较, 见到叶芸这模样和身段后,难免也闪过念想。只是那是他亲弟弟, 比起自己多舛复杂的经历,闻斌才能担得起她一身清白。
同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再怎么回避终归是能经常碰上面。一颦一笑,聘婷纤巧的人儿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忙晚了回家替他盛饭热菜,收回来的衣物帮他叠得平平整整,不时还轻声轻气地叫他一声“大哥”。
他是个正常男人,又没四大皆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纯净得如张白纸,胆子又小。好些次他装作不经意看她,她白嫩无暇的模样总会给他一种碰了会碎的错觉。
那时候的白闻赋根本不会认为,她是他一身狰狞能染指的。可当真尝到了这种销魂的滋味,心火便燎了原,熯天炽地。
只是说好让她在家休养两日,再为了私欲伤她身子,她就要当真下不了床了。心底难耐时,白闻赋便出去抽根烟,独自待会儿压压火气。
这两日,佟明芳就没见叶芸下过床,也不知道人是不是真被老大折腾坏了。她来敲门,老大掩着门,她愣是一眼都瞧不见。
她也是过来人,想当年与丈夫同完房,第二天还不照样下地干活,哪有这么娇气的。
见白闻赋出来,不免在他面前念叨:“你让她下来活动活动,我告诉你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闻赋不咸不淡地回她:“想不想抱孙子了?”
佟明芳的精神头顿时足了几分:“当然想,你不是废话嘛。”
“想还不让她好好养着。”
佟明芳一听这话,喜笑颜开跑出去买菜了,当晚就给叶芸炖了汤补身子,还给她买来一对牡丹枕巾。
叶芸着实有些受宠若惊,自从闻斌走后,佟明芳很少待她如此亲厚。她悄悄问白闻赋:“妈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白闻赋哄着她:“我对你莽撞了,妈心疼你。”
然而白闻赋没说的是,他压根不想让叶芸这么早怀上。除了第一次他没把持住,后面几次他都回避了。她还没适应他,身子又弱,他舍不得让她这么快承受这件事,总要再相处一阵子,不过是拿话堵住佟明芳的嘴。
同行的伙伴在浙江白白等了他几日,再拖下去总归不大好。第三日一早叶芸起床时,白闻赋已经穿戴整齐,手提包放在门边,等她醒来。
叶芸知道他要走,心口没来由的酸酸涨涨。以往他也经常离家,十天半个月是常事,她从没这种感觉,人一下子就提不起劲了,睫毛耷拉着,小嘴也紧绷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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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闻赋的唇边隐匿着笑意,几步走过来,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看看。”
叶芸垂下眼去,床边上放了一双时髦的双卡口小皮鞋,她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花牌的。之前她见店里有个老客给女儿买过一双,还是特地跑去百货公司买到的,绝对的奢侈事儿。
她紧绷的表情烟消云散,白闻赋问她:“喜欢吗?”
叶芸喜行于色:“你什么时候买的?你不是一直在家吗?”
“这次去外地看到,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就买来了。你这几日没下地,反正也用不到,就没来得及给你。”
叶芸抱着鞋子冲他笑,少女气中又多了份娇媚,看得人心旌摇曳。
白闻赋将她抱坐在床边上,低下身子帮她穿上这双小皮鞋。她脚太小,又白白净净的,怎么看都有点俏皮,穿鞋前他提起她的小脚亲了下,叶芸羞涩地撇开眼。
等她穿着新鞋踩在地上时,刚才的羞涩荡然无存,整个人又变得神采焕发。
叶芸回到自己房里收拾了一番,换了身衣来搭配这双新鞋,而后坐在窗边拿起梳子。
白闻赋推门而入,走到叶芸身后,拿过她手上的梳子,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将她柔顺的长发拢到身后,帮她梳头。
叶芸双手放在身前,透过那面挂在窗户上的圆镜看他,他的每个动作都浸着温柔,是叶芸从未感受过的宠爱。
她出声问他:“这把梳子是我生日那天,你给我的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给你的?”
“我以为是妈,第二天我还问她来着,你那晚不是不在家吗?”
白闻赋抚着她的发尾:“我回来过一趟。”
“你是怎么能记得我的生日?”
白闻赋抬起视线,对上镜子里那双澄如清泉的眼,目光纠葛缠绕,叶芸突然想了起来。
唯一一次谈论到她的生日,是她刚来白家时,原本计划和闻斌领证,因为生日没到,只能推后。那次他们三人坐在桌上商量日子,白闻赋独自坐在门口,没有参与讨论,瞧着心不在焉、事不关己的模样,却在那天记下了她的生日。
四目相对时,他眼里游荡着深埋已久的潮涌,叶芸顷刻便读懂了他的沉默。她仓皇地落下眼帘,心口被炽热的浪潮一波波冲击着,久久无法平静。
他的手臂从后面环绕住她,将她翻了过来,握住她的腿根。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场景,只是在白天,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锋锐的轮廓,他覆了上来,勾缠围剿,叶芸被他吻得颤颤巍巍。
夜色被剥离,染上日的莹白。扣上的衣复又落下肩,红痕消散,白嫩的底色透了出来,羸弱的模样瞬间激起男人暴戾的一面。他们再次成为风筝与放线人,他拉扯、悬空、再倏地收紧。她被笼进云雾里,失去平衡,不停下坠、失控。落入大海,起伏跌宕,被潮水淹没。
他低头吮吻着她的颈,意乱情迷之时,咬住她脖子上细嫩的血管,手掌推进,捻压。
刺痛和快意同时而至,她的心脏被掀翻,灵魂离体,直到窒息,他把她从海里捞出,用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方式将她推入云海。
他的衬衫被她紧紧攥着,叶芸软在白闻赋的怀中,对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归属感。
白闻赋垂下眸来看她,她的眸子里已是春水漾动。
他不在她身边,也总有法子让她惦记他
早上,叶芸同白闻赋一道出门,她没为了避嫌跟他分开走,他回身关门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等在一边,眼尾晕着一抹艳色,软绵似絮。
锁好门两人并肩往楼道走,方丽珍同王家媳妇正好从楼上下来。叶芸瞥开眼神,本不想打照面,平白惹来别人议论。偏偏方丽珍直勾勾地瞧着叶芸,朝她露出笑容。
叶芸只能对上她的视线,叫了声:“方姨早啊。”
方丽珍的目光从她和白闻赋身上过了一遍,对叶芸道:“我昨天去了趟裁缝店,没见到你,你一直在家的?”
叶芸扫了眼白闻赋,羞赧地“嗯”了声。
白闻赋神色如常,对面前两人点了下头,转身带着叶芸离开了。
方丽珍身边那王家的媳妇惊色道:“真是稀奇事儿了,白家老大竟然主动跟我们打招呼,住这楼里这么多年他也没正眼瞧过咱。”
方丽珍眼里溢出讳莫如深的笑:“他没有在正眼瞧你,他只是在顾及身边人的情面。”
“你这说的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下次叶裁缝不在,你要是单独碰上他,你看他会不会搭理你。”
两天没来店里,说起来是身体不适,真实原因到底是让叶芸心虚,怕给张裁缝瞧见,还没走到裁缝店门口,便对白闻赋说:“到这就行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快得一个月,这次要跑的地方多。”
白闻赋的眼里沉着细碎的光,单这样注视着叶芸,她心里面便升起异样的感觉来,早上的画面挥之不去,太过羞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匆匆忙地对他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这句,叶芸便往裁缝店走,每走一步,脚上的新鞋踩在地上都能发出好听的脆响。
还剩两三步就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去。以为白闻赋已经离开了,未曾想他还站在原地,没动分毫,在她回过身来的时候,他嘴角牵起笑,躁动惹眼。
叶芸心口似有小鹿在乱撞,她遥遥望着他,已是心神荡漾。
白闻赋松掉手上的包落在脚边,对她伸出双臂。难以抑制的心情瞬间决了堤,叶芸情难自控地朝他跑去。
皮鞋轻柔的咔哒声越来越快,她一头扎进他怀中,白闻赋束紧手臂将她抱离地面,狠狠揉进身体里。
“不去裁缝店了,我带你走。”
他诱人的嗓音落在她心上,有那么一瞬叶芸差点要被他蛊惑。
他放她下来,托起她的脸认真道:“好不好?”
问出这句话的确是欠考虑,他们大老爷们风餐露宿,四处奔波,有时候为了省那几个车票住宿钱,觉都不睡连夜赶到下一个地方。真带着叶芸这弱不经风的小身板,没几天就要遭老大罪,但还是冲动了,甚至在脑中闪过带上她后的安排。
叶芸笑着摇头,将脸埋进他胸膛,被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包围着,踏实而温暖。
白闻赋清了清嗓子,低下头来告诉她:“张裁缝在看着。”
叶芸倏地逃离白闻赋的怀抱,一连退开好几步,回过头去。张裁缝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泡了一杯茶,正往他们这里瞧。
叶芸的脸唰得通红,都没跟白闻赋道声别,就慌乱地跑回裁缝店了。
叶芸本以为张裁缝会问她两句,心神不宁了一整天,还想好了怎么跟张裁缝坦白。然而张裁缝就跟没看见过一样,愣是一句也没提,倒是跟叶芸提起了另一件事。
张裁缝的女儿前天过来看她,打算明年把她接回去养老,这家裁缝店大概也只能开到年底,她问叶芸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消息对叶芸来说太突然,她从没思考过之后的路。张裁缝说这几个月会把能教的活都教给她,如果叶芸以后想独当一面的话,张裁缝手上这些老客养活她是没有问题的。
可叶芸来城里也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开店这么大的事她想都不敢想,光是想到要独自面对那么多繁杂的事情,还没有张裁缝在身边,她就已经觉得头大了。
不过这件事暂时不急,她还有时间好好谋划谋划。
佟明芳待叶芸的态度有所改善,其实准确来说,春节以来这半年,佟明芳待她都算可以,虽然有时候有些唠叨,不过岁数大的人难免这样。近些日子叶芸来月事不舒服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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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明芳忙前忙后给她烧热水,弄热汤。有几次见她忙到太晚,还帮她把脏衣服洗了。
这些叶芸都看在眼里,偶尔上街也会给佟明芳带些吃的、日常用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叶芸虽不善言辞,日子久了,佟明芳也就慢慢接纳她了。
初秋的气候,时冷时热。叶芸的日子又恢复如常,白天在裁缝店忙碌,晚上回家做点活计。偶尔闲下来时,脑中会闪过一些羞人的画面,随之而来的就是对白闻赋的思念。
她攒了些布票去供销社,打算挑选一款上好的布,回来给白闻赋做件像样的衬衫。去到供销社的时候,没见到马建良,她顺口问了句,才听说马建良不在那了。她买好布准备走的时候,马建良的一个同事喊住了她,同时递给她一封信,并向叶芸转达了马建良临走时交代的话。
如果叶芸来找过他,就让他的同事把信给她。如果她没问过他,就当他没留过那封信,过后撕毁就成。
马建良离开供销社这件事,大可以来裁缝店当面告知叶芸,亦或是托人给她捎口信。最终他选择用这种方式告别,大概是不想打扰到叶芸的生活。
可能怕给旁人看了去对叶芸造成不好的影响,信中并没有留什么话。只是告知叶芸他去投奔他表哥了,然后留了个他表哥的地址,让叶芸以后如果遇上困难,去那个地址可以找到他。除此之外,就没有多余的内容了。
叶芸将信叠好,放进从老家带来的布兜里,便没再翻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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