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通往青溪村没有大马路, 只有田埂间的小道,走一趟就得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村的人出去通常会搭同村人的拖拉机。叶芸回来的急, 这个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她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脑袋昏昏沉沉,迈着艰难的步伐,咬牙坚持到家。
天彻底黑了下来, 叶家的木头门拴上了,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远远地指引着家的方向, 叶芸情不自禁加快步子。
跑到门前时, 她已累不可知,喘了两口气, 抬手拍了拍家门。
等了一会后,门后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小丫头将门从里面打开,是叶芸的三妹。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扭过头对家中喊:“妈, 大姐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屋里的叶母、二妹和弟弟都跑了出来。
二妹叶茹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跑上前接过叶芸的布兜:“姐, 你还没吃吧?”
叶芸摇了摇头。
“我去升火, 小妹, 你去端菜。”
随着叶芸回来,家里一下子忙开了, 姐妹三个窝在砖头砌成的厨房里,叶茹将火点燃后,让小妹坐到锅灶后面添柴,她绕到大锅前热菜。
叶芸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被暖和的柴火气息围绕着,久违的温馨画面让叶芸偷偷红了眼。
小弟缩在门口盯着叶芸瞧。这叶家的幺弟小时候并不好带,夜里时常哭闹不止,各种法子都瞧过,就是不知道原因。二妹睡不好觉嫌他吵,小妹和幺弟不对付,她出生时,家里人都盼是男孩,结果生出来个女孩,自小就不受家里人待见。后来幺弟出生,父母都当宝贝疙瘩,小妹在这样失衡的对待下长大,看见幺弟就烦。
只有叶芸,在那些个难挨的夜里,为了让妹妹们睡得安稳,抱着幺弟哼着歌儿去院中哄他入睡。
幺弟会跑后,没事便会凑到叶芸腿上,跟她最亲。
时隔将近两年再见,他却有些不敢靠近叶芸了。在他眼里,大姐变化太大,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坐在那恬静雅淡的姿态,都像是换了一个人。
叶芸侧过头去看他,他个头长了不少,叶芸记得她离家那年,弟弟才一丁点高。
她招了招手,躲在门后面的幺弟才敢朝她走过去,到了近前,叶芸摸了摸他的脑袋:“都长这么高了。”
幺弟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泪眼婆娑地钻进叶芸怀里:“大姐。”
他一哭,叶芸也忍不住跟着哭,二妹将锅里的菜盛好,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
叶母抱了床被子去了二妹那屋,地上垫了稻草,叶茹让小妹晚上打地铺,她要跟大姐说会子话。
姐妹两人分开这么久,晚上像从前一样躺在一起,二妹激动得睡不着,抱着叶芸的胳膊,问她:“我听妈说了,姐夫回来了是不是,你不知道我之前有多担心你,就怕你一个人在城里受气。你这次突然来家,是不是和姐夫闹别扭了?”
黑暗中,叶芸的神情顿了下,她没想到闻斌活着回来的消息,能够这么快传回村里。
“没有。”她否认道。
“那姐夫为什么不同你一道回来?”
“他忙”
叶茹可不是那么好唬弄的,大姐刚才抱着幺弟哭的样子,一看就是受了委屈了。
她继而又问:“姐夫对你好吗?”
“挺好的。”
“你说说看,是怎么个好法。”
叶芸陷入短暂的沉默,半晌,才出了声:“我们住的那个筒子楼,起夜要去外面走廊,夜里黑,你姐夫怕我一个人不敢去,总会守在走廊上。我没钱还不好意思跟他说,他就把我想买的东西买来给我,不让我为难。怕我一个人在家无聊,他总是能想着法子找来好的布料,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做被面或者衣裳来打发时间。我穿的没城里姑娘那么时髦,被人笑话土气,他给我买真丝裙,双卡扣的小皮鞋,很多我见都没见过的时新东西。他会骑车带我去逛大学校园,去草地烤鸡,去夜市街玩,教我打台球,教我跳舞,带我喝酒,不给他妈知道。”
叶茹听到这睁大眼睛,在他们村里女人喝酒可是落人口舌的事,丈夫不狠狠教训一顿就不错了,哪里还会这般惯着。
她侧过身来:“真的啊?姐夫也不怕被你婆婆发现。”
叶芸的唇角微微扬起:“他不怕的,我就没见他怕过什么。”
“还有呢?还有呢?你再跟我说说。”二妹听入了迷,缠着叶芸让她继续说。
“他带我坐电车去城中参加展销会,城里的展销会全是稀奇货,我头一次见可以缝纫二十种图形的电动缝纫机。”
“哇!”二妹眼里发了光,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新鲜事。
“后来你姐夫把那台电动缝纫机买回来了。”
二妹震惊道:“你说姐夫买给你了?电动的缝纫机?那是什么样的,好用吗?你会用吗?”
叶芸点了点头:“好用的,有机会我教你。”
“好呀好呀!”二妹激动地抱紧叶芸的胳膊:“你是怎么会用的,跟人学的吗?”
“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在城里的裁缝店工作。”
“你工作了?”二妹惊讶。
“嗯。”
“离家远吗?”
在老家要是寻个工作,天天出村来回都得两三个小时,二妹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想到大姐每日要去工作,来回路上定是辛苦的。
叶芸拍了拍她的手:“不远的,我骑车一会儿就能到家了。”
“骑车?你都有自行车了?”
“嗯。”
叶茹这下是真的信姐夫对大姐不错了,他们村里要是哪个女人能有一辆自行车,可是脸上贴金的风光事儿啊!
“姐夫对你可真大方,村里人都说跑船能挣不少钱。”
叶茹说出这句话,便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村里人说跑船能挣不少钱,后面还有一句话“常年不在家,媳妇活守寡”。
可叶芸刚才的话中,姐夫似乎一直陪着她,不像是常年不在家的样子,她一时间有些犯迷糊。
叶芸翻了个身,没再同二妹讲下去。
睡到半夜的时候叶茹便感觉到大姐呼吸很重,再一碰身上,烫得吓人。
去年幺弟发烧差点没了命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叶茹不敢大意,赶忙爬起来接了水来屋中,拧了毛巾放在叶芸脑门上,一遍又一遍给她擦着身子降温。
下半夜的时候叶芸开始退烧,人是不舒服的,时而冒出几声呓语,像是啜泣声,又像在叫着谁的名字。
叶茹听不清楚,她低下头去,只听得一个“赋”字。她不知道大姐这是怎么了,晚上突然来家,还发起了高烧,她心疼地将叶芸的手贴在脸上。
或许是在城里的那些日子,叶芸始终殚心竭虑,每天一睁开眼,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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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不完的事情。回到了家,卸下一身重担,便病来如山倒了。
夜里好不容易温度退了下去,到了白天又烧了上来。
叶母本想问问叶芸在白家的情况,然而一整天叶芸始终高烧不退,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中。叶茹劝母亲不要多问了,先让大姐把病养好。
第二日夜里,高烧才终于变成了低烧,人逐渐从迷糊中恢复了意识,叶芸还以为时间停留在第一晚刚到家不久。
早上起来才知道,她已经在家中躺了一天两夜了。骨头是酥的,人提不上劲儿,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身上黏腻不舒服,她在屋中清洗了一番,刚换上干净衣裳,二妹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进来,嘴里喊着:“姐,姐。”
叶芸正在梳头,转过身去问她:“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有个男人来家找你。”
叶芸神色怔愣,简单将头发扎好起身,跟着叶茹走出屋子。
刚到堂屋,便看见穿着翻领夹克硬朗的身影,他负手而立在那面奖状墙跟前,专注地盯着奖状上的字。
叶芸望着他的背影呼吸滞住,白闻赋听见响动转过身来,当瞧见叶芸苍白憔悴的面容时,眉头便不禁皱了起来。
他这一皱眉头不要紧,倒是把一旁的二妹给吓坏了。她刚刚从外面回来,一进家门便看见了正在同叶母说话的白闻赋,他身宽个高,眉毛上还有道疤,看着挺可怕的,不容小觑的气场本就让叶茹不敢跟他对视。这下忽然瞧见他皱眉,看着就更凶了,她往叶芸身后缩了缩,拽了下叶芸的袖子:“姐,谁啊?”
叶芸目光微晃,没回她,倒是叶母端了凳子过来,招呼白闻赋:“你坐啊,别站着。”
白闻赋主动接过凳子,说了声:“没事,你忙你的,不用招呼。”
叶茹跑去厨房追问叶母这人是谁去了,留叶芸独自站在那,她看了眼桌子旁放的礼品,大包小包的,白闻赋带了一堆东西过来。
彼时,幺弟从外面疯回来了,还没进屋,就一口一个“大姐,大姐”地叫着。
刚跑进堂屋,看见屋里还坐着个陌生男人,吓得一下子就刹住了脚步,傻了眼似的跟白闻赋对望。
叶芸见幺弟上衣纽扣都扣错位了,将他叫过来,把他衣裳解开重新扣,说他:“嘴巴丢了?叫人。”
幺弟回过头望向白闻赋,又看向叶芸:“我叫他什么?”
她和白闻赋的关系不尴不尬,让幺弟叫什么都不妥。
叶芸绷着嘴角:“你别叫了。”
“”幺弟一头雾水,再一次回过头望向白闻赋。
白闻赋看着他,眼里透出温色:“你过来。”
幺弟听话地走到他面前,白闻赋从那堆东西中,翻出水果糖和造型独特的饼干拿给他。
幺弟兴奋得手舞足蹈,一个劲地回头看自家大姐,用眼神询问她可不可以拿。
叶芸不理他,撇过头,白闻赋将他拉到身前:“你看她做什么,这是我买给你的。”
“谢谢我应该叫你什么?”
“你想叫我什么?”白闻赋眼里挑了笑意。
“哥哥?”
他纵容道:“那就哥哥。”
“谢谢哥哥。”
幺弟道完谢,拿着好吃的就冲进厨房。不一会儿,二妹和小妹嘴里含着水果糖,纷纷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偷偷看白闻赋,眼里充满好奇。
堂屋里,叶芸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热水。
瞥了眼地上的东西,心中难掩的酸涩。那日她没带什么回来,走到家已经累得不行,他腿不好,从村口寻来她家里,还拎了这么多重的东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叶芸将水送到他面前,白闻赋抬头,接过杯子时,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她端着杯子的手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跟我回去。”
叶芸将杯子塞进他手里,慌忙地背过身走开。
白闻赋和叶芸家人一起吃了顿中饭。叶母问他:“你弟弟呢,他怎么没来?”
叶芸握着筷子的手顿住,喉咙里哽着米饭难以下咽。
白闻赋敛眸,回她:“他在码头脱不开身。”
村里人多嘴杂,白闻赋到底还是维护了叶芸的体面,顺着叶母将话接下。
叶母只当叶芸同闻斌闹矛盾,他大哥来接她回去。这事在村里也时有发生,小夫妻闹不愉快回娘家告状,一般都是婆家长辈或者身份较高的人,带上东西上门前来说和接人,给娘家人一个交代,也算不怠慢自家女儿。
闻斌的妈岁数大,让他哥来倒也合理,如此,叶母便没再多问。
吃过饭,叶芸回屋拿上布兜。家里已经知道闻斌活着回来了,她不可能一直留在家中,除了告诉他们真相。然而真相,她情愿再也不回家,也要烂在肚子里,青溪村容不得这个真相,她的家人也受不起。
临走前,幺弟把叶芸拉到院角,往她兜里塞了几颗水果糖。
“大姐,你可以路上吃,我们刚才都尝了,可好吃了。”
院子外,白闻赋弯下腰看着叶家门前种的花生藤。
“你叫什么名字?”
白闻赋听见声音,直起身转过头来,叶芸二妹攥着衣摆,忐忑不安地盯着他。
白闻赋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
他的眼神过于坦荡,有着直击人心的穿透力,叶茹被他瞧得心里发慌。
“就是问下你的名字。”
“白闻赋。”他告诉她。
当叶茹听见这个“赋”字时,心里头猛地颤了下,她震惊的神情没有逃过白闻赋的眼睛。
薄长的眼角微微眯起:“你有事?”
叶茹心绪起伏不止,一鼓作气同白闻赋讲:“我姐回来那天晚上就一直高烧,烧到今天早上才退下去。你,你照顾好她。”
白闻赋漆黑的瞳孔里,眸光深不见底,他答应她:“会的。”
Chapter 42
从村里出来白闻赋始终和叶芸保持着距离, 直到抵达县城时,他才握住叶芸的手。
他的掌很宽,叶芸纤细的手落入他的掌心, 像掉进了天罗地网, 没有一根手指头能挣脱出来。
她看了他一眼,他脸色紧绷,眉宇间是疲于奔波的倦态。
她收回视线,低着头:“你应该先处理好他的事, 我在家多待一阵子也没关系的。”
白闻赋深邃的眸子里划过复杂的神色,没有应声,握着她的指节紧了紧。
家中并不能久留, 待几天是探亲, 时间久了闲话也就多了,人们总归会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叶芸清楚, 白闻赋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上了车后,随着长途车的颠簸, 叶芸又开始昏昏欲睡。她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早上才退的烧,这会仍然绵软无力,脑袋涨涨的。
白闻赋脱掉外套罩在她的身上, 将她搂到怀里睡。叶芸侧着头睡得不舒服,没一会儿就要不安稳地挪动一下。
车子开了一段时间, 后面有人下了站。白闻赋叫醒了叶芸, 他起身去了后排, 花了点小钱同两位乘客商量换了位。
再回来的时候, 他俯身对叶芸说:“起来,我们去后面。”
如此一来, 就有三个连着的位置,叶芸身板小,正好可以躺下来枕在他的腿上。
她迷迷糊糊地跟着白闻赋,刚躺下,闭上眼就一动不动了。白闻赋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总觉得还是有些低烧。
叶芸躺下后总算睡沉了,后面的路程人都是没有知觉的,安安稳稳地蜷缩着。
白闻赋碰了碰她滚烫的小脸,不忍心再叫醒她。结果到站的时候,他的右腿整个麻到了腿根,半晌都站不起来。人陆续走下车,叶芸被说话声吵醒,她脑袋发蒙地瞧了眼窗外,问白闻赋:“到了吗?”
白闻赋在她起身的瞬间,握住拳头压在右腿上,抑制住声音里的异样:“不急,等前面先下。”
一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白闻赋才缓过劲来,站起身带着叶芸下车。
夜风一吹,叶芸清醒了几分。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那种沉重的心情在呼吸到这座城市的空气时,便无力地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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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闻赋的车停在长途汽车站附近,他将布兜放在后面,叶芸坐在前杠。
看着清冷而熟悉的街道,叶芸睡意消散,一双杏眼始终布满防备,警惕着一草一木。
快到二尾巷的时候,叶芸转过头将脸埋进白闻赋的胸口,紧紧攥住他的衣裳,内心的抗拒让她不想再面对那个她住了将近两年的地方。
车子突然一拐,周围的景象全部变了,叶芸透过白闻赋的肩膀看见道路两旁变得逼仄,他们穿梭在矮房相连的巷子里,这不是回筒子楼的路。
她抬起头问他:“我们去哪?”
“很快就到了。”
叶芸重新看向前方,车子骑进了一片棚户区,瓦顶砖墙连在一起,纵横裸露的电线,堆砌在一起的废砖柴火,这片区域离二尾巷不算远,不过叶芸还从没来过。
车子停在一个屋门前,门有些老旧了,门口圈了一个小院子,没人打理,枯草杂乱地挨着。
白闻赋下车摸出钥匙打开门,一间20平不到的小屋,水泥地面和刷一半的绿色卫生墙,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没其他东西了,好在还算干净。
门边上放了一个大袋子,白闻赋关上门后,蹲下身从袋子里将被褥枕套拿了出来,他一边铺床,一边对叶芸说:“床单被套都是新的,我待会打水先给你洗。”
叶芸走上前,拿起枕头同他一起铺床。他们一人抓住两个被角,将被子抖开,太阳晒过的味道温暖而踏实。
夜里凉,叶芸身子虚,白闻赋让她脱了外衣先钻被窝,他去烧水。
叶芸的确有些站不住,听他话将外衣外裤脱掉,躺进被窝里等他。
白闻赋端了水进来,拧干温热的毛巾,帮她洗脸,擦头发,洗手,换了水回来又给她洗脚。
叶芸握住被子,眸清似水地盯着他走动的身影,心脏陷进了棉花里,柔软一片。
白闻赋将被角塞好,嗓音有些干哑:“等找到更好的地方再带你搬走,这里简陋,委屈一段时间。”
叶芸摇着头,她不觉得委屈,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边比楼房安静多了,没有人认识她,只要不回筒子楼,去哪里都好。
“他怎么样了?”叶芸还是问出了口。
从青溪村回来,他们都没再提起那个名字,仿若成了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一个让他们的关系岌岌可危的定时炸弹。
白闻赋的睫毛投下阴影,掩荫着眼里波动的情绪。
“先弄回家了,人没事。”
他将盆端出屋子,再进来的时候,走到床边弯下腰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出去一趟,你先睡。”
叶芸没问他去哪,只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白闻赋锁好门,跨上车往家赶。
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到闻斌发病。准确来说,是白闻赋头一次接触这种病症。
发病后的人就像是被恶灵附身,囚禁于囹圄困囿,不再是他认识的弟弟,人变得面目全非,偏执、狂躁、不分青红皂白。
无论白闻赋跟他好说歹说,他都听不进去,在闻斌身上出现了某种程度的认知偏差和思维障碍,陷入了自我设定的怪圈之中。
叶芸的越轨,亲哥的背叛,老妈的欺骗,好兄弟的隐瞒,他感觉自己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最信任的大哥和最心爱的女人,亲手给他扣上了一顶耻辱的绿帽,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一点点践踏在脚底。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动了轻生的念头,磊子拿他没办法,也只有白闻赋能压制住他,让他那一晚不至于伤害别人,也阻止他伤害自己。
然而这些白闻赋并没有告诉叶芸,她同他不一样,他经历过人生的至暗时刻,一身疤早已在血泊中铸成铁。叶芸单薄的身躯又如何能承受这看不到头的崎岖长路。
白闻赋回到家中时,闻斌已经睡下了。他之前得病元气大伤,身子骨本就大不如前,这么个闹法,白闻赋都被他折腾得够呛,他自己也终于熬不住,暂时消停了。
白闻赋回来瞅了眼,刚准备走,佟明芳听见动静,从屋中跑出来,将白闻赋拉到门外面,问他:“你找到叶芸没?”
白闻赋冷着脸,凉飕飕地盯她看了眼,没说话,人就要走。
佟明芳一把拉住他胳膊:“你去哪?你走了我怎么办?”
白闻赋握住她的手腕,扯开她:“什么叫你怎么办?”
佟明芳鬼鬼祟祟地瞥了眼闻斌那屋:“你弟万一拿刀砍我”
白闻赋嘴角浮起阴冷的弧度:“那你就不怕我拿刀砍你?”
佟明芳身子一怔:“你说什么胡话?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弟刚才一直在问我要人,逼我把叶芸找出来,我去哪找,人又不是我藏起来的。”
“是吗?”白闻赋垂眸,轻飘飘地说。
佟明芳极力为自己辩解:“你不会也以为我把人藏起来了吧?这丫头也是,那天晚上你们不在家,我看她好好的,没吵没闹,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
白闻赋直接打断她:“她为什么要留下来看你脸色,顾及闻斌病情,被旁人说三道四,受这个委屈?”
佟明芳被他堵得不说话。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她把自己当这个家的人,你有把她当家人吗?我带闻斌出去后,你考虑过她的处境吗,你怕不是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佟明芳脸色僵硬,撇开眼去:“我能说她什么”
白闻赋沉着嗓音,脸上的倦色让他显得更加凛若冰霜。
“闻斌现在这个样子,我不可能不管他。小芸是我认定的女人,她的安危直接关系到我。我不指望你能帮上什么忙,起码你不要给我添乱。”
佟明芳着急忙慌地问他:“你总得告诉我去哪里找你吧,万一你弟再发病,我哪能压住他。”
“我明早回来。”白闻赋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许是回来的路上睡多了,白闻赋走后,叶芸始终没有睡沉,虽然闭着眼,意识一直朦朦胧胧的。直到感觉后背落入温热的胸膛里,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白闻赋贴上来吮着她细嫩的脖子,她轻轻哼了声。
催人的靡靡之音驱散了疲惫,他扶住纤柔的腰,没给她适应的过程,直接到底。
叶芸仿若触电般狠狠颤了下,尾椎骨的电流肆意蔓延,她紧紧抓住被子,蜷缩起来。
“重了?”
她咬住唇:“嗯”
“长长记性,下次别一声不吭就走了,听到没?”
叶芸的大脑短暂地放了空,再一次贯穿,心脏急速坠落,失控的迷媚音色挤了出来。
叶芸身子向前倾,又被他捉了回来。
“听到了。”她经不住他这么大的力道,乖乖服了软。
他才对她温柔起来,蛊惑着她掉进起伏的沼泽,越陷越深。
结束后,她柔弱无骨的身子被他翻了过来。
叶芸似有若无地碰了下他的右腿,白闻赋敏感地避开了。
以往每次同他在一起做这事,他折腾得都挺凶,今天却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叶芸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她滑嫩的身段钻进被子里,靠近他的右腿,白闻赋呼吸微滞:“你做什么?”
“我帮你按一按,你别动。”
白闻赋的这条右腿断过,肌肉严重萎缩,差点残了不能走,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慢慢恢复过来。但肌肉力量显著下降,长时间疲劳或吃力,负荷太大,都会感觉不适。
老毛病挨惯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一直觉得没大碍。真当有一天经络在灵巧的手中得到舒缓后,才知道从前认为的没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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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有人会在意他。
叶芸轻柔地按压着,舒服的放松感让白闻赋阖上眼。
过了很久,叶芸见白闻赋没动静了,手往下探,摸到了他口中那道丑陋的疤痕,很长,贯穿整个小腿,她轻轻抚摸着褶皱的纹路,想贴上去看仔细,腰却突然被白闻赋捞了起来。
他将她抱到身上,分开她的腿,捏住耻骨,将她整个人往下按去。
叶芸倒抽一口凉气,顿时失了呼吸,长发如藤蔓缠绕着奔腾的夜,她伸出手,撩开他的上衣,新伤加上旧疤残忍地撕裂着他的身体。
生理的泪水交织着心酸从脸颊滑落,滴到了他的疤痕上,白闻赋捏住她的腰,将她送至云巅,忘却一切烦恼。
Chapter 43
天蒙蒙亮的时候, 叶芸就感觉身旁的人醒了,只是她身子酸软,不愿动弹。
门开了又再次关上, 叶芸放任自己接着睡去, 等她彻底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她爬起来,将床铺收拾整洁,烧了热水梳洗。
没一会儿, 白闻赋拎着一堆东西回来了,又从车上卸下一袋大米,他们的小日子在这柴米油盐中, 开启了崭新的一天。
白闻赋带了很多菜回来, 还顺便买了些解馋的零食,叶芸将东西收拾到桌子上, 一下子就把桌子堆满了。
她左右看了看,想把菜换个地方放置, 却发现没地方可放了,只能暂且这样。
叶芸摘菜的时候,白闻赋去了小院子里点燃一根烟。叶芸转过头去看他,他沉着嘴角, 双眉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冷峻的轮廓透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戾气。
他偏过头来, 与她对视, 拧起的眉逐渐松了, 嘴角轻勾,将她的魂勾了去。
白闻赋灭掉烟, 把车上捆的一摞书拿进屋。
“那是什么?”叶芸问他。
白闻赋走到桌边,拉过板凳,同她一起摘菜。
“想不想读书?”
叶芸愣了下:“读书?”
“离下次高考还有一段时间,我找了些书回来,你先看着,等年后我给你寻个老师再教教你。你趁现在年纪轻,不妨试试。”
叶芸摘菜的动作慢了下来,白闻赋的提议有些突然,她一时间还没有转过弯来。
“为什么让我去读书?”
“我看了你家墙上那些奖状,你成绩这么好,应该读下去。”
叶芸愣了下,低了头:“从前家里没条件。”
“现在有了,只要你愿意,我供你把大学读出来。”
叶芸被他说得心里头发热:“可是我去大学里面学什么呢?”
“学你感兴趣的专业,时间还多,可以慢慢想。等过阵子,我抽空带你去学校了解,这个不着急,眼下先把书看好。”
叶芸的心脏扑通乱跳,想到从前同白闻赋在政法大学见到的那些天之骄子,羡慕和自卑的心情仍然荡漾在胸口。她始终觉得那是离她很遥远的事情,那些朝气蓬勃、自由逐梦的大学生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样子。
白闻赋抬眸看她,她手上摘菜的动作变得麻利而迅速,脸上透出异样的神采。
想了一会儿,她问:“那裁缝店呢?我不去了吗?”
白闻赋眼里闪过隐晦的神色,默了一瞬,开口道:“能不去就别去了吧。”
他没有把话说死,是因为知道叶芸放不下裁缝店的工作,只能点到即止。
然而叶芸早已习惯待在裁缝店,习惯与布料为伴,忽然改变生活方向,她有些混乱。
“可是,这几天我没去,也没跟张裁缝说一声,还有一些客人的单子没做完,我要不去张裁缝没法跟客人交代的,我总得将那些活忙完吧。”
白闻赋深看了她一眼,眼里弥漫着化不开的阴郁。
叶芸不解,试探地问他:“不可以吗?”
白闻赋偏开视线,松了口:“可以。”
叶芸放下心来,旋即,一股暖流直冲小腹,叶芸的脸色忽然就僵住了。
白闻赋见她前一刻还好好的,这会脸色骤变,问她:“怎么了?”
叶芸摘菜的动作停住,整张脸憋得通红,她这反应把白闻赋弄得一头雾水,放下菜,探过身子:“怎么回事?”
叶芸羞怯地瞄他一眼,声若蚊蚋:“闻赋,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直说就是。”
“帮我去供销社买个东西。”
白闻赋当即站起身:“买东西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买什么?”
“嗯,就那个卫生棉。”
“啊?”白闻赋神情微顿。
尽管不清楚这具体是什么东西,但见叶芸这扭捏的模样,猜到了大概,他扬唇一笑:“等着。”
供销社的人基本都认识白闻赋,除了他那些悚人听闻的传言,最为让售货员印象深刻的是,他出手阔绰,买东西话不多,付钱利索,这样的客人去到哪里总是受人待见的。
因此白闻赋一踏进供销社,各柜台的售货员就拿眼睛直往他身上瞟,他抄着兜巡视了一圈,也不知道到底在找什么。
白家那个姓佟的老妈子,三不五时过来逛,有时候逛好久才买上一样小东西,还斤斤计较说叨半天。她这大儿子倒是爽快人,尽管不常来,但每回过来买的东西都不少,拿了算钱直接走,一刻也不耽搁。
今天却是不紧不慢,一个个柜台看过来,不时还跟售货员对视两眼,当售货员打算跟他攀谈,他又敛了眼神,爱答不理,旁人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直到他停在一处柜台前,确定叶芸要的东西有可能在这能找到,才抬起视线直逼售货员的眼睛,嗓音清清冷冷的:“卫生棉有吗?”
售货员是个结过婚的妇女同志,饶是这样,仍被他问得红了脸。旁边几个售货员挨在一起笑,这售货员不太好意思地拿出来给他:“是这个吧?”
“嗯,多拿几包。”
白闻赋自是听见了笑声,他脸色绷着,冷厉的轮廓,高大的个头杵在柜台前,咄咄逼人的身姿像来打劫的。
有胆子大的售货员同他讲:“这东西女人一个月才用一次,要不了那么多。”
白闻赋缓缓转过视线,看了眼那位大妈,丢下三个字:“我乐意。”
他这边刚转身出去,后面就有人扯了下那位说话的大妈。
“他不多买些,下个月过来,不还得给我们笑?”
几个妇女又乐成一团
叶芸已经将菜全部弄好了,就等着白闻赋回来。刚听见车轱辘的声音停在门前,她就急忙等在门口接过东西,窘迫得不敢看他。
“你出去下。”
白闻赋轻笑,拿了菜走到门口点煤炉,将菜炒了。
尽管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但是以前叶芸从不会和白闻赋说这种事情。这次迫不得已,她才麻烦他。
吃饭时,叶芸都是垂着头,羞于面对他,白闻赋碰了碰她的手臂:“不舒服吗?”
她推开他:“别问了。”
白闻赋笑了起来:“你跟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会有点疼。”叶芸告诉他。
“我帮你揉揉。”
白闻赋将叶芸拉上床,盖过被子掀开她的衣裳,叶芸着急地喘息:“你揉哪里?”
“你又没告诉我哪疼。”他声线偏冷,语气又像在调情,这种反差感让叶芸招架不住。
她的气息都被他揉乱了,来月事怎么会胸疼,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拿他没有办法,转过身往他怀里钻。
白闻赋的手掌移到她肚子上,克制地弯起唇:“不舒服就再歇两天,别急着出门。”
“嗯。”叶芸嗓音柔柔地应了声。
下午白闻赋出去忙,叶芸找来他带回的书,认真看了起来。
第二天的时候,白闻赋从外面带回一个碗橱,木头做的,上面可以放碗碟,下面的柜子可以收纳其他杂物。
这样家里又多了个物件,叶芸将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部收进了碗橱,屋里便整洁多了。
晚上的时候,白闻赋又把她的自行车给带回来了,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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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车一起停在小院里。
他们这屋忽然搬来人,周边邻居难免好奇。叶芸白天去院中晾衣服时,总有人伸头打量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很快引起隔壁大娘的好感,那大娘对她露出友善的笑,叶芸也只是扯了下嘴角便匆匆回屋,从不跟人多说话。
她和白闻赋的关系不受世人待见,好不容易搬来这里得以清静,她和周围的人始终疏远,旁人也不好来打扰,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在家中休息两日后,叶芸便回了趟裁缝店。走出棚户区,叶芸的心情终归是忐忑的,没了这片矮房的遮掩,她随时都有可能碰见熟人,她自己都不确定,经过那件事后,她还能不能扛得住别人异样的眼神。
可总要回去一趟的,张裁缝待她不薄,她不能丢下烂摊子,招呼不打就走了。
叶芸的身影出现在裁缝店门口时,张裁缝吓了一跳,忙起身拉她进店。
“你怎么过来了?”
从张裁缝的表情中,叶芸便清楚,那天筒子楼发生的事,她定然是知道了。
那么大的动静,也很难不被人知道吧。
叶芸竭力扯出个笑:“回来把活做完。”
张裁缝叹了声:“你啊”
正说着,有熟客上门,见着叶芸,愣了下,随即两个女客转过头窃窃私语。
叶芸脸色微变,张裁缝将里面的帘子拉上,对叶芸说:“你去里面忙。”
叶芸点点头,不一会儿,便听见外面的客人问张裁缝:“叶裁缝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裁缝不咸不淡地说:“你找她做衣裳啊?”
“不是,我问问。”
那客人压低嗓音:“她现在住哪边?还跟那两兄弟住一起?”
隔着帘子,叶芸握着剪刀的手微微发抖。
张裁缝声音里透出不耐:“我不知道,要不你自己问问?”
直到两个客人离开店里,叶芸跳动不安的心情才缓过来。
后面来店里的客人,张裁缝都没有向他们透露叶芸回来的消息。叶芸一个人在里间忙,过来的客人不知道她在店里,难免就有口无遮拦之人议论两句。到底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大多数人都当笑话听,说刚才过来的时候,听人说白家那老妈子又不知道为什么在家哭天喊地求菩萨,指定是他家老二又整幺蛾子了,不过老大赶回去后,就没听见再传出什么动静。
张裁缝不好明着提醒她们,叶芸就在店里面,只能想着法子打断她们的议论。
晚上回到家,叶芸做好饭菜等白闻赋回来,他踏着日落的余晖进了院子。叶芸瞧见他脸上阴云密布,然而走进家门,扬起视线朝她看来时,他换上了和悦的神色。
叶芸睫毛轻轻颤动,迎上去扑进他怀里,很用力地抱住他。
白闻赋被眼前投怀送抱的女人香,引得眉眼舒展,他将她抱离地面,挑了凳子坐下身,把她放在腿上,问她:“今天去裁缝店遇上不高兴的事了?”
叶芸将脸埋进他的肩窝,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跟我说。”
叶芸无声地哽咽着:“就是想你了。”
白闻赋勒紧她的腰,将她束进怀里:“身上走了吗?”
“没”
他捏了下她腰间柔骨:“磨人。”
尽管叶芸回裁缝店后,没有再接待过客人,只是埋头将之前积压的活做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她回来的消息还是传开了。
一大早方丽珍便来到裁缝店,人还没跨进来,声音就先传了来:“张裁缝啊,我来找小叶。”
张裁缝抬眼瞧她一下,又低下眼去:“不在。”
方丽珍大摇大摆走进来:“少来,都有人看见她早上过来了,我自己进去找。”
张裁缝拽住她:“你有什么事跟我说。”
方丽珍提高嗓门:“我跟你说不上啊,我又不欺负人,你担心什么。”
帘子后面传来叶芸的声音:“没事的,张裁缝。”
方丽珍冲张裁缝挑眉一笑,张裁缝松开她,继续低下头忙活。
方丽珍挑了帘子,将一块上好的布料放在叶芸面前:“小叶,咱们这么长时间邻居了,方姐我虽说跟你走动不勤,但是别人落井下石的时候,我可从来没为难过你吧?”
叶芸手上的动作没停,垂着目光问:“要做什么?”
方丽珍见她如此痛快,当即露出笑意。
“我下个月要去沪都,你帮我做身衣裳,款式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沪都那帮婆娘都给我比下去。”
叶芸感受到方丽珍这咬牙切齿的胜负欲,嘴角松了下,抬起眼来:“你这是去?”
“去找我姐,我姐住那。”
“她们那里的人都穿什么?”叶芸问。
“穿什么的都有,可时髦了。”
“你之前去过?”
方丽珍靠在身后的墙上,说道:“去过两回,头一次去,我岁数不大,就是去见世面的。上一回去,可把我气得不轻,我姐身边那帮婆娘暗戳戳地说我是土老帽,我这回去,可要把脸面挣回来,你放开手做,越时新越好。”
叶芸想了想,问她:“你什么时候要?”
“最迟下个月中吧,我19号的火车票。”
叶芸将布料收下:“我知道了。”
方丽珍走后,叶芸没再去管帘子外面的动静,埋头忙自己手上的活。
一直到了下午,原本安静的店里,突然响起张裁缝略显不安的质问声:“你跑来做什么?”
“我来找叶芸。”
闻斌的声音隔着一道帘,瞬间打乱叶芸的心神。
Chapter 44
张裁缝阻止闻斌踏入裁缝店, 她直起腰,眼里沉淀着岁月的厚重。
“你就算不心疼叶芸,也不应该为难你哥。你哥搭了条命才给你换来的工作, 你讲点良心。”
闻斌一下子冲到张裁缝面前, 瘦高的身躯气势汹汹:“这份工作让我丢了媳妇,我还得对他抢了我媳妇感恩戴德?”
“你不要拦我,我今天必须要见到叶芸,你再拦我, 别怪我不客气。”
“哗”的一声,帘子被拉开,柔顺的长发落在肩膀上, 叶芸目光冷然地迎上他。
闻斌在见到叶芸的一刻便失了神, 苍白的脸色透出些许病态,那双炯然的眸子似着了火, 步步逼近,直至来到叶芸面前, 攥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像荆棘嵌入叶芸的筋骨,那天以后,他再也没能见到她,她不见了, 从他的世界彻底蒸发了,他只想见她一面, 就好像犯了众怒, 遭了天谴, 所有人都在阻止他。
闻斌犀利的目光似要钻进叶芸的骨头里:“是不是大哥把你藏起来了?”
叶芸抑制住恐惧, 瞥了眼慌神的张裁缝,和门口探头张望却不敢进来的客人, 看向闻斌:“出去说。”
闻斌将叶芸扯出帘子外,拉着她就往街上走,叶芸跌跌撞撞,膝盖撞到架子,吃痛地甩开手腕:“你有话说话,别扯着我。”
闻斌回过头,目光死死地盯住她,叶芸毫不客气地回视过去:“不用这么看我,我不跑,你想说什么,今天跟我说个痛快。”
两人走到附近的凉亭,叶芸停下脚步回过身,细软的发梢被风吹起,树叶摇晃间,一缕微光透过斑驳的叶子落在她弯弯的眉上,长睫一眨,剪碎柔光,恬淡的表情映着娇靥,是一种美到让人难以触碰的虚幻感。
闻斌望着面前朝思暮想的面容,情绪越来越起伏:“你了解大哥,知道他过去吗?”
“我知道。”冷静的三个字一下子刺激到闻斌的神经。
“你不要名声了?”
“我还有名声吗?”悲凉染满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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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斌抬手捏住叶芸的肩膀:“我们把证领了,我跟单位申请分户,我这个情况单位领导会关照我,我带你出去住,只要你不跟大哥在一起,时间长了没人会说你。”
叶芸嘴角泛起冷意,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
“算了吧闻斌,回不去了。”
她的抗拒让闻斌的脸色变得阴沉骇人,他再次钳住叶芸的手腕。
“为什么回不去?凭什么回不去?”
他眼里是病态的偏执,拽住叶芸就往家走,清冷的身姿犹如鬼魅,将她往地狱里不停拖拽,恐惧顷刻将叶芸吞噬。
不论她如何挣扎,闻斌都置若罔闻,他们的动静引来街上人的侧目,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到异样。叶芸的脸上火辣生疼,好似被丢进焰海里炙烤,许多熟面孔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刚下班回来的吕萍,准备去公共浴室却停住脚步的李燕一群,拿着锅铲往下张望的黄大婶,走廊抽着烟的小六子几人,收着衣服脸上幸灾乐祸的爱娟,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的冯彪
陆陆续续的,周遭的人听见动静,纷纷将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
整栋楼的景象在叶芸眼前晃动,夕阳无声地带走光亮,映着天边的魅影,筒子楼像一座古怪而嶙峋的巨山,向她压倒。她始终抗拒的,不愿再回来的地方,终究没能躲过。一路而来不断试图摆脱钳制的叶芸,停止了挣扎。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绝望的声音从她的胸腔里发了出来。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第二声从喉咙里迸出,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四周风吹草动骤然静止。
所有人停下动作,吃惊地盯着那抹几近破碎的身影。
住进筒子楼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没有人见叶芸红过脸,她总是轻声细语,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哪怕再多的欺辱向她扔去,她也是默默受着,从不给人难堪。
然而这样的她,还是被拉到了最不堪的局面里,逼到无路可走的境地。
闻斌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她,她双目通红,掐住闻斌的手发了狠地掰开他。
“我问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他逼近她,不依不饶:“我要你跟我回家,跟大哥断了。”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我是让他照顾你,不是把你照顾到床上,你怎么能给他碰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带血的刀,划开了叶芸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她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扔在大街上,供人耻笑。
那些恐惧、顾虑、体面,女人最在乎的名节在这一刻统统没了。
她完好地站在闻斌面前,身体早已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在你单位传回死讯的时候,跟你一起殉情?”
“在妈逼我还彩礼的时候,在我身无分文的时候,在我流落街头的时候,在我差点被那个男人强.奸的时候”
她伸手一指冯彪,舆论哗然,爱娟前一刻还幸灾乐祸,瞬间跌入惊慌失措。
“是你大哥一次又一次对我伸出援手,没有他,我不可能还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这些话。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是在得知你死讯后才接受你大哥,我已经跟了他,怎么可能再跟你回去?”
闻斌充耳不闻,亦或是他听进去了,却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愿意看见向来柔弱没有脾气的叶芸,有一天会为了大哥,这般歇斯底里。
他的眼神像看待猎物一样紧紧盯着叶芸,朝她嘶吼:“你背叛我,你跟大哥一起背叛我,你们逼我去死,你们根本就不想见到我活着回来,我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你们都巴不得我死在国外”
他痴狂地朝叶芸扑来捏住她的脖子,叶芸的呼吸瞬间滞住,双眼徒然睁大。
吕萍丢了自行车跑上来扯闻斌手臂,被闻斌的手肘直接打开,叶芸刚喘过口气脖子再次被勒住,那一瞬间她好像触碰到了濒临死亡的感觉,眼前的男人变得模糊而陌生,她仿若已经认不出他原来的样子了,那个爱笑、阳光、洒脱的他。
吕萍急忙喊道:“快来帮忙啊,都愣着干吗?”
旁边的人在这嗓子中回过神,跑上前拉人的拉人,劝说的劝说,一会儿功夫,楼下围满了人。
闻斌心里最后那根摇摇欲坠的弦,在看见叶芸决然的眼神后彻底断了,他像无法驯服的狂兽,势必要将眼前弱小的女人撕碎,吞进肚子里,不让她再离开半步。
人群被猛地推开,白闻赋无法撼动的身影冲了进来,撞开闻斌,怒火中烧:“你他妈真是疯了!”
叶芸踉跄了下,剧烈咳嗽,差点软倒,白闻赋伸手接过她的身子护在怀里,低下头来问她:“有没有事?”
叶芸猛然呼上气,耳朵嗡嗡作响,大口喘着气摇头,脖子上清晰的指印让白闻赋的瞳孔瞬间紧缩。
佟明芳跑了下来,闻斌被她拉开,眼神却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知道是一回事,真当看见叶芸依附在大哥怀里,血液顷刻冲到脑子,他搬起一旁压住棚角的大石块,走到白闻赋后面。
叶芸打了个寒战,闻斌举起石块的瞬间,叶芸挣脱开怀抱,挡在白闻赋身前。
明明柔弱到能轻易碾碎的女人,眼里的坚毅却牢不可摧。闻斌的手生生停在半空中,不可置信地瞪着叶芸煞白的脸。
白闻赋回身一把挥掉石头,将叶芸扯到身后。
随着石块掉落,闻斌的魂也被抽干,他眼神失焦地拖着步子往楼道走去。
白闻赋对佟明芳说:“看紧他。”
佟明芳忧心忡忡地跟上闻斌,白闻赋带着叶芸一刻不停地离开这里。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楼下的人群仍然没有散去,众人七嘴八舌,还没从这场忽如其来的冲突中抽身。
李燕语气讽刺地同旁边人讲:“她说没对不起就真没对不起了?都有人瞧见她刚来城里,就跟他家老大搞到一起了,勾引谁不好,勾引自家大哥,我要是老二,我也得疯。”
吕萍刚扶起自行车,人还没走开,听见这话又把车子停了下来,转过身,径直朝李燕走去。
李燕察觉到吕萍不太友善的眼神,转过头的时候,一巴掌不留情面地甩在她脸上。
这响声把还未散去的众人吓了一跳,李燕捂着脸,满眼都是莫名其妙:“你打我干什么?”
“你嘴贱找打,我早都想打你了。”
李燕丢了盆上去就要反击,吕萍个子高,拽住李燕的头发跟她扭打在一起。筒子楼前看热闹的人群还是那波,只是焦点从白家的事情上又换到了两个女人身上。
白闻赋搂着叶芸,无视那些异样的眼神和喋喋不休的议论,将她带里纷争,远离风暴。
走进巷子,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却吹顺了她的思绪。
白闻赋复杂的眼神,阻止她出门的借口,和他所带回的那些书。
高考,大学,未来。他在给她编织一个美丽的梦境,让她沉溺其中,不再惦念缝纫。这样就可以将她心甘情愿地留在家中,让闻斌找不到她。
他没有同她说闻斌发病了,四处寻她,无法沟通,具有攻击倾向,对她的执念到了病态的地步。一旦说了,他们三人之间这无解的关系便会残忍地压在叶芸身上,将她压垮。
最终,叶芸还是通过这种方式发现了。
她以为事情说开就好了,也许闻斌难以接受,也许会深受打击,也许他们的关系需要缓和一阵子。却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她没有见过这样的闻斌,他失控的样子让那些白闻赋精心编织的前路忽然起了大雾,渺茫得看不到尽头。
张裁缝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看见白闻赋将叶芸带回来,悬着的心总算落定了。
把叶芸送到裁缝店,白闻赋同张裁缝说:“给你添麻烦了,她先在你这待会。”
“没有什么麻烦的,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白闻赋看向叶芸,她对他点了点头。
张裁缝将店门关了,回过身倒了杯热水塞到叶芸手里,她接过杯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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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轻轻发颤,张裁缝瞥见了手腕上的淤青,眼角湿润。
叶芸低垂着视线,看着杯中寥寥热气,从热水看到了冷水,她忽然出声问:“你说他哥搭了条命才给他换来的工作,是什么意思?”
张裁缝深吸一口气,缓缓叹出:“他大哥当年那个案子被重审,牵扯出原单位,事情闹大后,他们单位提出给他一些适当的补偿,他拒绝了,要求给他弟安排份工作。”
就这样闻斌才能去跑船,他这份工作,许多人挤破头都想去。如果不是白闻赋一再坚持,一趟又一趟往单位跑,找领导谈判,闻斌很难争取到上船的资格。
后来白闻赋成了无业游民,闻斌有了正经单位。
他将唯一的一次机会,用命博来的机会给了闻斌,他对闻斌亦父亦兄,这浓烈的情感清晰而沉重地冲击着叶芸,她恍惚地看着桌上搅在一起的线团,被深深地无力感包裹住。
她呆坐了很久,放下杯子,收拾东西。来裁缝店这么久,她落了不少东西在店里,将这些一样样拿出来,再用绳子把没做好的布料扎起来捆好。
“我会想法子把剩下的做好,让他送来给你,还得辛苦你帮忙收个尾。”
张裁缝走到里面拉开抽屉,拿出棕色的长条形布袋,那里面是叶芸工作以来存下的钱。她总是省吃俭用,再苦再累都不肯松懈,来裁缝店的这些日子,始终勤勤恳恳,有时候熬得眼睛都要闭上了还在坚持。白家从不少她吃喝,张裁缝总在劝她不要这么拼,年纪再轻身体也有熬坏的一天。
当她把这个沉甸甸的布袋交到叶芸手中时,忽然明白了这个姑娘的良苦用心,她始终在为自己留后路,从踏进这个裁缝店起。
叶芸接过布袋,哽咽着说:“把你女儿的地址留给我,以后”
这两个字,她停顿了很久,一瞬间,望尽天涯路。
恍过神来,她才继续说:“我会去看你的。”
张裁缝将她送到店门口,叶芸将所有东西固定在自行车上,回过头对张裁缝说:“他要是待会来找我,你和他说我回去了。”
张裁缝点点头,眼里的担忧幻化成和善的笑意:“丫头,手艺不能丢,我就你这么一个关门弟子。”
叶芸眼圈泛了红:“是,师父。”
稀疏的月光落在巷子里,车轱辘碾过崎岖不平的石砖路,娇小的身影跌跌绊绊向着前方的黑暗骑去,那是张裁缝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样子。
Chapter 45
白闻赋回来的时候, 家中亮着微弱的灯光,叶芸还未睡。他进屋,叶芸已经烧好了热水等他。他脱了外套, 她帮他挂起来。
白闻赋坐在椅子上, 看着她忙来忙去的身影,目光逐渐落到她的袖口处,将她拉到身前,握住她的手, 卷起袖子,细嫩的手腕上是赫然在目的淤青。
她身子白净,留点痕迹总是特别明显, 平时和她相处, 他都是收着力道,深怕手劲重了弄疼她。见到闻斌这么没轻没重地对待她, 白闻赋的眼底沉着阴晦的眸光。
“家里还好吗?”叶芸问他。
白闻赋的拇指轻抚着她的手腕:“消停了。”
他回去了几个小时,短短一句话带过, 但叶芸清楚家里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白闻赋见她凝神的样子,问她:“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叶芸抬起眼睫:“如果方便的话,哪天把缝纫机带给我。”
白闻赋扬起视线睨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她害怕筒子楼,那晚接她回来, 快到二尾巷她就紧张地往他怀里钻。毕竟和大男人不同, 她是个姑娘, 二十左右的年纪, 脸皮薄如蝉翼,本就抗拒那楼里的污言秽语, 却被拉去筒子楼前撕破脸面,这对她来说和当街凌迟没有区别。
回来后却不哭不闹,也没责骂闻斌一句不是,只是让他带回缝纫机。
白闻赋轻笑,眼底蕴着苦涩,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疼惜的吻浓烈而炽热,让她很快溃不成军。叶芸脸上一阵燥热,牢牢抓住被单,衣服被揉得松散,快要挂不住。
他吻着她莹润滑嫩的肩线,嗓音冒火:“今天可以吗?”
叶芸抬起双手环抱住他,他的手穿过她的后背,提起她的身子:“给我。”
叶芸发烫的脸埋进他的锁骨,轻轻“嗯”了声。
房间虽小,但不需要顾及家中还有旁人,世俗纷扰全阻隔在小屋之外,他温柔地舔舐着她,像安抚受伤的幼崽。
叶芸心底的彷徨不安被震得七零八碎,意识也逐渐溃散。
每回跟白闻赋做完这事,身上的骨头都像被打散了一般,第二日下地双腿总是绵软无力的。
叶芸醒来的时候,白闻赋已经不在身边,她以为他出门了,却听见院子里有响动。瞥见白闻赋的外套在旁边放着,她顺手拿过披在身上,裹紧跑到门前看了眼。
一早上的功夫,院中那些杂草全被清理干净了,白闻赋穿着件毛衣,撸起袖子在翻土,他手臂匀称有力,每一铲子下去翻出许多碎石和泥土。
今天日头好,阳光洒在小院里,暖洋洋的,叶芸问他:“你在忙什么?”
白闻赋抬起头来,停下手上的动作,铁锹扎进土里,他单手搭着,修长的身形迎着晨起的光,宽阔、精壮、给人踏实的安全感。
“把这打理一下,年后种些花生。”
听见这个提议,叶芸眼前一亮:“我家门口也种的花生,从前总和我二妹偷着吃。”
白闻赋唇边勾笑:“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吃了,等种出来,这院子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
叶芸“咯咯”笑着,白闻赋却眯起眼睛,眼神扫过她露出的那截惹眼的脖颈。
耐人寻味地问了句:“你里面没穿?”
叶芸登时回过身去跑进屋,刚准备脱了外套换上自己的衣服,白闻赋便走了进来。
她的手僵持在那,跟他对视了一眼,白闻赋慢条斯理地洗着手,眼里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你脱就是了,还怕给我看?”
叶芸不习惯大白天在他面前换衣服,羞涩地背过身去,将他的外套放在一边。
迷人的蝴蝶骨清晰流畅,没有一丝赘肉的窄腰,腰窝上两个诱人的眼,丰润的两瓣之间是幽秘的极乐之地,潮水泛滥,天生尤物。
叶芸刚弯下腰拿衣服,背后的身影笼罩上来,她的身体腾空重新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如果说昨晚白闻赋是饱含怜爱和疼惜带给她愉悦,那么早上便是男人最纯粹的欲望。
叶芸再次醒来的时候,身子像被火车碾过,心底却被浓情蜜意填满。
下午的时候,她将洗好的衣服晾到院子里,长发挽了松松一道搭在右肩上,柔美的轮廓俏丽可人。
隔壁的大娘见她出来了,特意伸着头看她,叶芸被她瞧得有些不自然,便侧了下头,那大娘笑着说:“姑娘,你男人真疼你啊!”
叶芸顿时红了脸,躲回了屋子。
傍晚白闻赋回来的时候,将缝纫机一并带回来了。叶芸看见缝纫机摆在小屋里,心里头忽然就有了种踏实的感觉。
两人坐在一起吃饭,叶芸说他:“你下次,动静小点。”
“什么动静?”
叶芸看了眼墙:“隔壁好像能听见。”
白闻赋扬了眉梢:“你怎么知道?”
叶芸将下午那大娘的话告诉了白闻赋,问他:“你说隔壁大娘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觉得我们太吵了,让我们小点声?”
白闻赋压着嘴角的笑:“你怎么就不认为她是在羡慕你。”
叶芸娇嗔地看他一眼:“她都那个岁数了,怎么还羡慕这种事情。”
“说不定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没享受过。”
叶芸跟他说不下去了
依誮
,他说这些话脸不红心不跳的,她都快要羞死了。
“而且。”白闻赋眼尾带了丝谑笑,“叫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叶芸放下筷子:“是你让我出声,别忍着的。”
“我让你叫就叫了,这么听话?”白闻赋这下肆意地笑开了。
叶芸脸憋得通红,转过身去:“别说了。”
人被他逗急了,白闻赋只得放下碗,好言好语将她哄来继续吃饭,跟她保证不说了,今晚规矩,不给大娘羡慕的机会。
结果到了晚上,刚上床躺着,叶芸的衣裳就被他收走了,还美其名曰她衣裳硌着他了,不舒服。平时也没见他这么讲究,身上都是伤没喊过疼,这会被布料碰下,皮肤就硌着了。
叶芸刚要往床里挪,被他箍着腰,她感觉到了他那处的变化,脸陷进枕头里:“你说今晚规矩的。”
他将她从枕头里拽出来,把她双手压在头顶,沉下腰部:“大娘这把岁数,能羡慕的机会不多。”
叶芸猛然受力,惊呼一声又立马捂住嘴,无论如何,她是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了,被人听去这也太羞耻了。
偏偏白闻赋像是故意捉弄她一样,时快时慢,弄得她快要疯掉了,他还非常贴心地俯下身来劝她:“要是忍不住,就别忍了。”
叶芸才不会给他第二天嘲笑她的机会,咬着唇,就是不出声,最后人被颠得泪眼汪汪的,可怜得紧,就连结束后还在控诉他不讲理,欺负人。
白闻赋笑着给她数落,将她揽进怀里,她嘴上说他,身子还是乖乖贴着他,温顺依人,总是惹人疼爱
自打回来后,叶芸再也没有踏出过家门。裁缝店她是不能再去了,总得顾及张裁缝的生意,干了一辈子,临了还风波不断,总归是受她影响。
经上回那么一闹,叶芸在这二尾巷最后的路也就堵死了。名声、脸面、尊严,在众人面前被彻底撕烂,她无法再抬起头走出这片矮房。或许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已经弥漫到了这片棚户区,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白闻赋不在家的时候,她就忙忙活计,再看会儿书。将饭菜烧好,坐在窗户边上等他回来。
白闻赋总是很早离开家,即便下午回来,晚上也要再出去一趟,叶芸偶尔能窥见他眼里的疲惫之色,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在她面前将坏情绪表现出来。
她从不问他去了哪,发生了什么事,闻斌的事怎么办,他们两又该怎么办。她不去逼问他以后的出路,只是守着家,守着他们的这一方天地,晨起暮落。
几天后,叶芸将店里的活赶了出来,交给白闻赋,让他出门的时候顺道带给张裁缝。
那之后她变得更清闲了,除了琢磨方丽珍的那件衣裳,看看书,便无事可做了。
她和外界彻底隔绝了,外面的风吹草动都不再与她有关,她好像活在了一个真空的世界里,每天都在循环着同样的事情,盼着白闻赋能早些回来,同她说说话。
白闻赋知道她在家等他,再忙都会赶回来,跟她一起吃晚饭。然而之后的一个傍晚,叶芸却没能等回他,一直到了半夜他都没有回来。
没有人知道叶芸住在这里,白闻赋不可能将他们住的地方轻易告诉旁人,叶芸只能坐在门口担忧地等着,到了下半夜,她实在支撑不住上了床。
家里留了灯,叶芸始终无法睡沉,熟悉的停车声在院中响起,叶芸一骨碌坐起身。白闻赋推开家门看见她时,愣了下:“怎么还没睡?”
她眉头轻拧:“发生什么事了?”
白闻赋眼里的冷意未散,从外面进来时,身上还带着寒意。
他脱了外套,神色缓和了几分,告诉她:“出了点小事,解决了,快睡吧。”
叶芸心神紊乱,重新躺下,闭上眼听着他在屋里走动的声响,叶芸才逐渐松懈下来。困意来袭,迷糊中她被白闻赋抱了过去,他将脸埋进她的胸口。
叶芸抬起手,摸了摸他又短又扎人的头发,这个动作无疑是在老虎头上拔毛,白闻赋警惕性很高,他忌讳别人碰他头,平常叶芸手还没抬起来便会被他捉住。然而今天,他却毫无反应,在她摸他的时候,他将脑袋陷进柔软里蹭了蹭,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Chapter 46
从前在筒子楼, 叶芸哪怕不出门,也要去水房、去浴室,总是能通过各种途径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而这段时间, 叶芸的世界缩小到只有十几平, 她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这扇门之外的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
桃李年华,正是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的年纪,再一次被迫关进命运的枷锁, 只不过这一次,是她心甘情愿囚禁自己。
在这样的束缚下,叶芸萌生了一个灵感。她要做一款金属皮扣的腰带, 系在冬衣外面, 皮质随性,金属硬朗, 腰线以下膨出优雅。冬天的外衣并不具备美感,不像夏天款式多样, 她试图摆脱老式臃肿的冬衣,用束缚展示女性的曲线美。
这样的想法诞生后,她需要和方丽珍见一面,确定版型和缺少的辅料, 她托白闻赋回去的时候捎话给方丽珍。
很快,白闻赋带回了消息, 翌日下午方丽珍会在邮局门口同她见面。
再次踏出家门, 阳光透过薄雾洒向大地, 微风轻拂着金黄的叶子, 飘飘零零摇晃在半空。叶芸停下步子用手接住,叶子轻落在她的手心里, 痒痒的,又再次被风吹走,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都不能算得上是什么趣事,却让她眉梢染了笑意。
她到的比较早,站在街头等了一会。同样的街道,同样的景色,却恍若隔世。从前去供销社,这条路是必经的,来来回回那么多次,从未觉得有什么特别,如今光是站在这里,看着来往的人群,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
方丽珍还没到近前,就对叶芸招手:“不好意思啊叶裁缝,我来迟了。”
叶芸转过身,露出浅笑:“是我来早了。”
“别站着说,去前面石凳子那。说真的,昨日白闻赋来找我,我还挺意外的,我以为你没心思管我那件衣裳了。”
叶芸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不会的,我答应过你。”
她们在不远处的石凳子那停下,叶芸再一次精细地给方丽珍复了尺,把还需要的辅料写下来递给了她。
“你也知道,我现在不去裁缝店了,有些东西不好找,你要是能找到,就让闻赋带给我,找不到的,你可以去张裁缝那问问。”
方丽珍叠好单子,放进上衣口袋中。
“行,只要你还肯帮我做,这些东西我来想办法。”
叶芸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方丽珍,轻声问道:“他家里这阵子怎么样了?”
方丽珍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你是想问他家老二的事吧?”
叶芸落下眼睫,听见方丽珍长叹一声:“他现在都不怎么来家,那天你们在楼下闹过后,他哥回去说要带他上医院,大家说他有病,他可不就发神经了。我听说那天他哥前脚刚走,他夜里就跑出门了。”
闻斌的情况显然需要医疗干预,先不说以国内的医疗条件,对这种病到底有没有医治办法。单就说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闻斌并不觉得自己病了,也没有办法接受别人说他精神出了问题,要说服他走进精神科门诊,目前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
叶芸皱起眉:“他跑去哪了?”
“现在整天跟些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混在一起,也不着家,连班都不上了。隔三差五还把几个不着调的人往家里领,你婆婆”
方丽珍说到这止了话,意识到叶芸和老二这关系不能叫婆婆了,又突然想到她跟了老大,还得叫婆婆,凌乱中,她改了口。
“佟大婶子被她这个二儿子折腾得够呛,他一带人回去,家里就鸡飞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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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的,没一天安生日子,只能指望老大回去,她才能喘口气。幸亏你现在不住那了,前阵子公安员都找上门了。”
叶芸心口一沉:“怎么回事?”
“老二在外面惹了事,公安员上门抓人,从家里被带出来的时候,他身上还有血,把我们都吓死了。说是他跟人在外面打架,他大哥赶过去处理,赔了不少钱才跟对方谈和。”
叶芸的胸腔被无形的阻碍堵住,就连呼吸都变得短促。
“是上周二的事吗?”
方丽珍想了想,回她:“这么说好像是周二,那会儿我家他刚下夜班。”
难以言说的酸涩冲破咽喉,叶芸的眼神有片刻地失焦。
白闻赋提出跟她在一起时,还在顾虑他那段不清白的过去,会不被接受。他尝尽人间冷暖,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所以拼了命也要将自己的亲弟弟送上一条康庄大道,让他能够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
然而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用命给闻斌换来的前程,被他亲手毁了,看着他一天天堕落下去,她明白过来那天夜里他的反常。
叶芸和方丽珍道别后,恍惚地往回走,街上吆喝的摊贩,哄闹的孩子们,追逐的小狗,这一切都不再能引起她的兴趣。
快要拐进棚户区时,叶芸的脚步猛然顿住,巷子口站了几个男人,抽着烟污言秽语。其中一个头发前滚翻样式的男人,瞧见叶芸模样标志,不怀好意地对她吹了个口哨。
闻斌抬起视线朝她看了过来,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讽刺嘲弄。
叶芸怔愣地望着他,一阵子没见,她差点没认出来。他穿着喇叭裤,留着长鬓角,站在几人中间痞里痞气。
吹口哨的男人见叶芸朝他们张望,轻浮地对她喊了句:“姑娘,过来认识一下啊?”
闻斌将烟嘴拿开,嘲讽地说:“那是我媳妇。”
一旁几人压根不信他的鬼话,调笑道:“你哪来的媳妇?见着漂亮姑娘喊人家媳妇,要是你媳妇,你喊她过来啊!”
叶芸垂下头快速绕过他们,闻斌将烟嘴扔掉,碾灭,堵住了叶芸的去路。
颀长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叶芸赫然抬起视线,闻斌直接握住她的手,回过身跟那群人说:“骗你们干吗,都跟我在一张床上睡过,你让她自己讲是不是我媳妇。”
本来闻斌冒然上去牵姑娘手,让几人震惊不已,听他这么一说,全都狐疑地把目光落在叶芸身上,就连坐在一旁的大爷大妈都在看热闹。
叶芸垂着眼睫,藏住眼里颤抖的眸光,声音疏离而冰冷:“松手。”
闻斌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握着叶芸的手却不禁越收越紧。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调侃他:“没听到人家叫你松手,小心姑娘报警抓你。”
闻斌冷笑了声,松开叶芸,却依然挡住她的去路,低下头满眼奚落:“大哥还真是金屋藏娇,把你藏到哪了?”
叶芸没再同他说话,转过身警惕地换了条道,向着前面的街继续走了下去。
薄雾散去,阳光刺进她的眼里,寒风凛冽,吹起枯叶,她再也没有心思用手去接了。
一辆车子从街对面远远开来,放缓了速度,苏红从车窗探出头来,对着街对面的叶芸喊了声:“丫头。”
叶芸茫然四顾地抬起头,将视线落在街对面。
“布票取消了!”车轮缓慢地滑了过去,苏红的声音被风吹得模糊不清。
叶芸伸着脖子,问她:“你说什么?”
“你没听说吗?布票取消了!”
车子消失在街尾,叶芸还愣在原地。
12月1日,商业部通告全国,取消布票,所有纺织品实行敞开供应。
这个消息如同久旱逢甘露,在叶芸的脑子里来回冲击着,让她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马建良从前说票证会逐步取消,那时候叶芸还觉得不可思议,她以为就算是真的,也会是很遥远的事情,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突然。
叶芸加快了步子,从另一头的巷子绕回家。路上,她的心情此起彼伏。
过去她苦口婆心跟客人说什么款式适合,怎么改时新。绝大多数客人看不到效果,又考虑到难得能做件衣裳,最终都会选择保守且不会出错的款式。
布票取消了,意味着可以敞开来买布了,不用局限于一张小小的纸票,束手束脚,也不需要再指着客人带来的布料做衣裳,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采购想要的料子,做出不同款式的衣服。
这个想法在叶芸的脑海里蔓延、滋生,瞬间点燃了她的血脉,紧接着浑身的细胞都跟着舞动起来。
她可以将那些大胆的想法和灵感,从前没机会尝试的款式,统统做成成衣,展示出去。不再被动听人摆布,而是掌握主动权,让客人看到成品,挑选、试穿,甚至不用再等上十天半个月,随时可以买走。
但是随即,她便想到一个问题,她做出的那些衣服对于二尾巷来说,接受的客人并不算多,只有一部分追求时髦的年轻姑娘喜欢她做的衣裳,她需要更大的市场,更时髦的客人群体。
她想到了市中心,如果去市中心开家店,或许会比二尾巷适合。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市中心的确有穿着时髦的人,但这一部分人群大多会选择去百货商场,他们更在乎的是面子,是这件衣服的出处,是跟人炫耀的资本,而不是款式。这座城市的繁华在省内虽然靠前,但底蕴还不足以让绝大多数人能够思想开放到轻易接受新事物。
除非是更加发达的城市,客人对于着装的接受度可以做到百花齐放,尤为重要的是,与时俱进的审美、较高的包容度和需求,愿意为她的创新和突破买单。
然而一路走到家,这个想法逐渐熄灭了。
无论是在二尾巷,还是跑去市中心,终逃不过旁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她已经不愿再活在那些言论下。走出这片棚户区,路上的人多盯她看一眼,她都会应激而害怕。想到客人们背后不堪入耳的议论,她一腔热血便被浇得彻底。
她不可能去逼迫白闻赋在她和家人之间作出抉择,离开这座城市。
目前来看,白闻赋甚至都不能远离二尾巷,他需要考虑很多人,平衡很多事。随时会出状况的闻斌,同样活在煎熬里的佟明芳,事情变得再糟糕,终归都是跟他连着血骨的至亲。哪怕安顿在这片棚户区,也是经过他的深思熟虑,这里没人打扰,能给叶芸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家里有事,他也能及时赶回去。
“不论造成什么样的局面,最后担着的,只能是他。”
苏红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她脑中。
踏进家,关上门,叶芸又一次将自己锁进了这十几平的小屋里,连同刚才那些短暂而憧憬的幻想。
Chapter 47
几天后, 方丽珍凑齐了叶芸需要的辅料,让白闻赋带给了她。
白天叶芸干活的时候从不休息,她不喜欢有什么事情中途打断她的思路。她习惯在忙碌完一整天, 傍晚拿上书去院中看会儿, 而后在那把藤编的椅子上小憩片刻,让眼睛放松下来,等白闻赋回家。
院子外面有颗光秃秃的枇杷树,望得久了, 她连树上几根枝桠都了如指掌。
近来,她时常会梦见和二妹在田里奔跑玩闹,醒来后空荡的房间总会让她恍惚好久, 每当这个时候, 她都会觉得这两年的光景像是一场梦,推开这扇门, 她好像还能望见那片无垠的田埂,在天地间, 遨游自得。
白闻赋回来后,会将她连人带书抱回家,跟她腻歪一会儿,再吃饭。
这天, 叶芸跟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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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将书卡在身上, 窝在那张小椅子里阖上眼。夕阳暖暖地洒在她身上, 听着树枝晃动的沙沙声, 没一会儿, 她又梦到了那片金黄色的稻田。
她在前面跑,二妹在后面追她, 熟悉的笑声回荡在田野。梦里,叶芸也在笑,笑得快要喘不上气,二妹喊她:“姐,别跑了,你快停下来”
叶芸回身去看,二妹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叶芸再转回头时,金黄色的麦浪之间,大地突然龟裂,分割出好大一条深沟,仅仅一刹那,叶芸同那些碎石便被卷入漆黑的无底深洞,坠落的失重感一下子将她惊醒。
书本滑落,她额上渗出冷汗。脚边出现一双手,捡起掉落的书,她以为白闻赋回来了,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看见的却是闻斌清冷的面孔,叶芸呼吸顿住,倏地站起身,血一下子冲进大脑,差点没站稳,闻斌抬手试图扶她,被她让开了身子,退到了门边上。
她脸色发白,问他:“你怎么会找来这?”
闻斌弯下腰,将书放在椅子上,再直起身,走向叶芸。
“不欢迎吗?”
叶芸紧抿着唇,身子已经贴到了门上,闻斌停在她面前,挺立的五官仿若结了层寒霜,眼神里满是阴郁,居高临下瞥着她,将她防备的表情收进眼底。
他伸出手,猛地拉开门,叶芸的身体在门的反冲力下向前弹去,闻斌纹丝不动,用胸膛挡了她一下,将她逼退到门内,顺势关上小屋的门。
叶芸退到了桌子旁,死死扣住桌角盯着他。
闻斌身上穿着敞开的牛仔外套,他的个头不比白闻赋矮,清瘦的身姿有种又颓又冷的孤拔之感,他神色倦淡地扫视着这间屋子里的一物一品。
“你是想问我怎么找到这的?”
闻斌的视线落在碗橱上,里面放着几盘可口的菜肴,都是大哥爱吃的,他眼尾挂上凉薄之色。
“我跟过大哥一回,他那个人警惕性太高,把我甩了。不过从小在这长大,想找到你们住哪,还是有办法的。”
叶芸的目光提防地落在他身上,闻斌转了身,看向那张刺眼的木床。
床单整洁,被子叠放井然,两个枕头挨在一起,他嘴角勾起冷意,走到床边,弯下腰来,触碰着床沿。
“平时你们就睡在这?”
他收回手,泰然自若地在这张床上坐了下来。
叶芸的神色愈发紧绷:“如果你是以闻赋弟弟的身份过来,我欢迎你,如果不是,你立马离开。”
闻斌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侧过头目光幽深如岫。
一个防备地站着,一个缄默地坐着。隔着几步的距离,是宿命同他们开的一场玩笑。那年,他将她从山里接来,她第一次走出家门,人群中,她的小脸惶恐而不安,他回过头,牢牢牵住她的手。
那时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有一天,会如此剑拔弩张地看着对方。
“我过来前看见大哥去市里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闻斌打破了沉默,声音散漫轻薄。
叶芸的心提了起来,指着大门对他说:“既然这样,你可以走了。”
闻斌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夕阳无声地落了下去,屋内渐渐暗了,他的笑在清癯的脸上显得阴冷而危险。
“大哥最讨厌我动他东西,你猜,我要是碰了,他会不会把我杀了?”
叶芸的身体冒出阵阵寒意,在闻斌的目光看向她的一瞬,她抬起脚步向门口冲去,眼看大门逼到近前,一阵冷意从身后袭来,身体骤然腾空,闻斌将她拦腰抱起摔在床上。
叶芸脑袋蒙了一秒,刚欲起身,双手被向她倒来的男人牢牢按在枕头上。
闻斌浑身戾气暴涨:“大哥平时喜欢用什么姿势要你?”
叶芸的心脏蓦地掉入冰窟,她弓起身,脑门狠狠撞去,闻斌鼻梁猛然吃痛,眼里怒火腾升,抓住她头发,压下身肆掠地找她唇。
叶芸撇开头,心一狠,将唇咬破,顿时,唇瓣鲜血淋漓。
闻斌愣了下,捏住她的下颌,瞪大双眼:“你以为我会怕血?”
他压住她疯狂扭动的腰肢,握紧她的下巴,碾压上去,叶芸紧紧闭着牙关,鲜血四溢,触目惊心。
天色越来越暗,无尽的恐惧撕咬着她,毫不留情地掠夺着她的意志,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每一根胫骨都在拼死抵抗。
阻止闻斌发疯,阻止他们兄弟决裂,阻止他向白闻赋的心脏捅刀。
她瘦小的身躯爆发出超越临界点的力量,像头凶残的母狮子,跟闻斌扭打在一起。
被褥凌乱,枕头掉落,她的顽强让闻斌彻底失了耐心,他不再留恋她的唇瓣,直起身子跨坐在她身上,压住她的双腿。
鲜血模糊,布料撕碎,闻斌眼里的狰厉可怕而癫狂,他是从地狱爬来索命的恶鬼,漂洋过海,历经千辛,势在必得,强行剥掉她坚硬的外壳,哪怕碎骨粉尸、玉石俱焚。
叶芸绝望得浑身抽搐,一瞬间,如花凋零,如草折断,指尖陷进闻斌的手臂,悲痛欲绝的声音回荡在屋里:“你要这么想要我的命,继续!”
她眼里赴死的决然一下子刺进闻斌的瞳孔里,带着同归于尽的悲鸣割裂整个空间。
他的动作被她震住,莹白柔润的身子挂着残缺不全的布料,美艳到不可方物,浑身是被摧残的狼藉,未着寸缕的曲线只一眼,便血脉偾张。
她在用死亡威胁他,欲望和理智不断在他身体里对抗,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却没有彻底停下。
叶芸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到枕上,她痛苦的样子让闻斌的心脏疼到发紧,他俯下身抱着她,目光痴缠,声线失控到颤抖:“你不愿意离开大哥,可以。但你不要抛弃我,只要你点头,我可以躲着大哥,在他不在家的时候过来。”
叶芸徒然睁开噙满泪水的双眼,气到全身发麻:“你说的是人话吗?”
闻斌的眼里流露出病态的疼惜,抚摸着她沾着血的脸蛋,依恋而痴狂地对她说:“我会比大哥加倍对你好,你不想承认我们的关系,那我就背着人来找你。你要是不想让大哥为难,我就回去上班,不再给他找麻烦,只要你点头。”
闻斌解开裤子,捏住她的腿,凄厉的呼救声用尽最后的抵抗力。
大门被猛地冲开,闻斌还没来及回头,便被一拳掀翻在地。
狰狞的刀疤瞬间绷紧在鸷狠的脸上,白闻赋高大的身躯犹如万鬼之王,带着摧枯拉朽的狠戾,拳头招招致死,向着闻斌砸去。
闻斌瘫倒在地,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白闻赋骤然转身,叶芸双手挡在身前,吓得失了神志,双眼空洞而惊惧,残破不堪的布料挂在裸.露的身上。
他迅速拉过被子将她裹紧,再转过身时,眼里杀戮顿起,他径直拎起闻斌,抓住他的脑袋砸在墙上。
从小到大,他没有当真动过他一下,两人之间再怎么动手,他都会收着七分力道,从没让闻斌吃过一点苦头。
这是第一次,白闻赋想把他千刀万剐。
血从闻斌的头上流了下来,淤青的嘴角却挂着邪笑,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白闻赋。白闻赋一脚将闻斌蹬翻在地,霎时燃起滔天怒意,回身拿起板凳抽打在闻斌身上。
他浑身肌肉绷成可怕的硬度,板凳四分五裂,衣服破裂,皮开肉绽,闻斌痛苦地哀嚎,蜷缩成一团。
白闻赋看着他这个样子,眼底泛红,握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闻斌爬到白闻赋脚边,艰难地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地哀求:“大哥,从前就当我死了,我不计较你以前对她做过什么,我求你把媳妇还给我”
白闻赋拽起他残败的身体,眼里的光可怕到毁天灭地:“她是你嫂子,给我滚!”
他将闻斌拖到门口,一脚踹出家门。
院子前已经围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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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住在附近的男女老少都听见了这可怕的动静,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白闻赋残暴地逼视一眼,“砰”的关上门。
回过身的刹那,难以名状的悲恸扼住他的呼吸,他一步步朝叶芸走去,弯下腰的一瞬,叶芸颤了下,身体不停向墙里缩,眼里的痛苦和挣扎撕碎了他的心脏。
狼藉的屋子里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他抱过她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对她说着“对不起”,不知道是在替闻斌说,还是在替他自己说,直到声音哽咽到沙哑。
叶芸缩在他怀里,安静得反常。他掀开被子的一刻,手臂青筋暴起。
伤痕累累的身子用了命在抵抗,脸上、脖子上、指缝里都是血,分辨不出是哪里的伤口。
他打了热水回来,一点点擦拭着她的身体,她的眼光如同一泓死水,浑身都是肆虐过的痕迹。他将牙根咬碎,周身布满压抑,窒息、可怖。
他换了盆干净的水,擦拭着她的脸蛋,当血渍擦净后,他看清了她红肿的唇,心脏瞬间崩开堤口,像被冰锥狠狠刺了一刀。
他的拇指轻轻抚着她的唇角,叶芸撇过了头,不愿再面对他,无尽的羞耻和绝望将她逼到了悬崖边,她不想再面对任何人,甚至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
他重新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将饭菜热好,喂到她嘴边。
叶芸没有张嘴,只是接过碗,垂下眼,一声不吭。
白闻赋转身收拾狼藉的屋子,将破碎的木块扫到屋外,门外的人群早已退去,幽寂的月光带着残忍的面纱将黑夜笼罩。
白闻赋摸出一根烟,他的身影落在脚边,被黑暗啃噬。
叶芸抬起视线,看着他手指间燃着的火色星点,他没有拿起来放在嘴边,香烟默默燃烧,他忽地收紧拳头,滚烫的烟嘴碾碎在掌心。
她的心也被烟嘴烫出了一个窟窿,坠落的失重感再次袭满全身。这一次,不是在梦里,而是清晰、彻骨地拽着她残存的意念。
天涯路上,她和闻斌注定不能同时存在。
闻斌困住白闻赋的双脚,她又何尝不是。
在他历经磨难之后,在他好不容易爬起来之后,在他人生最好的时候,他本该从受尽屈辱、濒临灭亡的苦难岁月中走出来,在大时代的激荡洪流中,把握船舵,迎风破浪。
他叛逆、独立、勇敢、远见卓识,他是叶芸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有可能赶上浪头的男人。他的事业需要四处斡旋,奔走开拓,而今却被困在这里,一天也不能离开。
他本就不屑世俗的一个人,却不得不被世俗羁绊。
闻斌的执念同她捆绑在一起,只要她待在白闻赋身边一天,闻斌就不肯去医院,他视白闻赋为仇人,不断激怒他,甚至逼他杀了自己。
闻斌丢了半条命,白闻赋又何尝不是,她看见他的拳头落在闻斌身上时,泛红的眼眶,她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何时见他这么痛入骨髓。
这么一闹,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们这段畸形的关系,她无法再用岁月静好欺骗自己,他们还能去哪里。下一次,又会是怎样的玉石同烬。只要她待在白闻赋身边,他们三人永远都不会好过。
除非他再也不认这个弟弟,不管他死活。可是佟明芳又该怎么办,她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妇人,白闻赋一旦撒手,所有苦难只能她一个人受着,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叶芸如何能将这个残忍的抉择交到白闻赋手中。她不过和他认识了两年,那是陪伴了他近三十年的家人。她如何能让他挖掉自己的良知、道义、本性,让他余生都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度过。
如果这条路上,她和闻斌注定不能同时存在。走的人,只能是她。
只要她消失,闻斌的执念没了矛头,终有一天他会肯踏进医院。哪怕闻斌还是现在这副样子,只要他不惹事,白闻赋就不用守在这座城市,不用顾虑她的安危,他可以放手开创他的未来,哪怕闻斌的病真到了严峻的地步,白闻赋也能创造更好的条件,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一碗饭,白闻赋走出这扇门是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叶芸一口都没有动过。
他进屋,洗了手,走到床边看了眼,接过碗眉头轻蹙:“吃一点好不好?”
他再次将勺子喂到叶芸嘴边,她用手挡开了。
“我想睡会儿。”她只对他说了这句话,便侧过身子面朝墙,没再动过。
白闻赋没惊动她,夜里,他睡得断断续续,时而醒来,查看叶芸的情况,她还是那个姿势,一整晚没有转过身,也没动过,连呼吸都杳不可闻。
他情愿她大哭一场,像上次那样,将委屈哭出来,哪怕把闻斌,把他都臭骂一顿,也好过这般安静地躺着,像失去了知觉,随时会幻化成影。
早上的时候,白闻赋是忽然惊醒的,他向身边摸去,空空荡荡,心脏一沉掀开被子走下床,紊乱的呼吸在看见院子中的娇小身影时,落下心来。
他走出去给她披了件衣裳,进屋收拾一番,熬上热粥。
他端着热粥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叶芸并没有在看书,她只是盯着那颗枇杷树望呆。
白闻赋提了个凳子出来,坐在她身边,问她:“在想什么?”
叶芸的目光空空荡荡,她一直以为门前的这颗枇杷树半死不活,然而今早枝桠上冒出一片叶,她盯着那片叶子,以为是这棵树长出来的,连着根枝,本为一体。可一阵子风吹过,叶子竟然剥离树桠,飞到半空,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知道,那片叶子不是这棵树上的,只是恰好被风带来了这里,稍作停留,又被卷去更远的地方。
“在想那颗树到底死没死。”良久,她回答他。
白闻赋吹了吹热粥,送到她嘴边,叶芸无意识地张开嘴。
他小心地避开她唇瓣上的伤口,尽可能动作放轻,她还算听话,与其说听话,更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机械地完成着吞咽。
还剩一小半的时候,叶芸偏开了头,白闻赋将碗放在一边,听见她轻声唤他:“闻赋。”
白闻赋抬起视线,落在她毫无生气的脸上,黑色的瞳孔不断缩紧,如坠深渊。
“有话要对我说?”
“嗯。”她抱着膝盖,上衣遮住腿,人缩成很小的一团。
白闻赋等着她说下去,可是等了很久,她始终都是这个姿势,眼神笔直地落在地上摇晃的影子上。
就在他以为她不准备开口时,她的声音却裹挟着冬日早晨寒冷的劲风向他飘来。
“当初把我许给闻斌,家里人没问过我一句愿不愿意。如果不是爸爸身体不好,弟妹还小,我不会离开家,到这陌生的地方来。
闻斌走后,妈说只要我把彩礼钱退回去,就能让我走。我没有钱只能联系家里,我以为家里人会为我考虑,接我回去,或者给我指条出路,不会不管我的。
你问我愿不愿意跟你,我没有回答,自从离开家,就由不得我回答了,所有决定,没有一件是我自己能拿主意的。
你要我身子那天,我收到了家里的消息,他们用一封信和两罐酱断了我回家的路。所以我没有拒绝你,张裁缝说生活往往就是身不由己。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物件,家里人把我给了你们,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我熬夜赶活,不是热爱工作,我只是想把当初的彩礼钱凑够,这样如果有一天我要选择另一条路的时候,也就不欠你们家了。
你说让我别一声不吭就走了,所以我还是亲口告诉你,我想自己做一次决定。”
白闻赋交握的指节轻轻颤了下,她侧过头来,握住他的手,宽阔的手掌中间是烟头烫出的伤口,他身上的疤痕已经够多了,没道理这世间的百窟千疮全让他一个人承受。
她将他的指节收进掌心时,心里已是掀起波澜壮阔的海啸,冲进没有回音的山谷,带走所有落叶,回归大海。
“以后就把我忘了吧。”
Chapter 48
叶芸说完这番话便进了屋, 她拿出自己的衣物,一件件收拾。
白闻赋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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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她的动作,关上了门。
她听见了他靠近的声音, 却没有勇气再去看他的眼睛。他的脚步沉重地踩在她的心间, 直到停在她的身后,将她揉进怀里,夺走她手上的衣服,扔远。
他的呼吸起伏而炽热, 快要将她融化。
“你要去哪?”
叶芸没有回答她,白闻赋将她的身子掰正过来,压下视线锁住她的眼睛:“告诉我, 你打算去哪里?”
叶芸撇开头, 睫毛不安地跳动着。
“好。”他妥协道。
“我带你去外地,离开这, 我们重新安个家。”
她没有出声,只是摇头。
去外地, 只会让他的来回战线拉长,他腿脚不好,那样比现在更疲于奔命,又何必呢?
叶芸眼里隐有泪光, 声音颤抖而破碎地从嗓子里溢出:“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在一起。”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闻赋的喉结波动, 骨节绞得发白。
叶芸竭力将泪憋回去, 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你说过, 只要我想出去, 你不会拦着。”
他眼尾发红,摄人的气场排山倒海压来, 手臂如钳勒住她的腰,将她牢牢按进怀里。
“我也说过,我不是个好人,我在意的人,哪怕只剩一根骨头,都不会放手。”
“忘了吗?”
他抱起她,将她娇瘦的身躯放在腿上,她的脑袋贴着他的心脏,一动不动。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用哄孩子的方式抱着她,跟她说了很多话,试图打消她要离开他的念头。
叶芸闭着眼不说话,不回应,也不挣扎,像失去生命力的残破娃娃。
无论白闻赋如何再将饭菜喂到她嘴边,她都不肯再张口,自打早晨跟他说完那番话后,滴水未沾。
他不给她走,她不闹也不吵,用绝食无声地反抗他。
白闻赋很清楚,自己家的破事不应该拖累她,她还这么年轻,没道理把她留下来,困在这牢笼里,惶惶终日。道理他都懂,却执拗地扯住这段缘分,怕一别,从此天涯陌路人,一辈子蹉跎,再也没有相见的一天。
夜已深,白闻赋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唇,轻轻撬开,将水度给她。
叶芸不肯吞咽,水顺着唇边滑落,沾湿了枕巾。
白闻赋被她这副样子,气得心脏疼,他将她捞起来,眼里焚烧着烈焰,声音沉冷:“你再这样,我就上手段了。”
他捏住她的腰,将她上半身提起:“说话。”
她耷拉着头歪向一边,像没了胫骨的壳,势要跟他作对。
他的掌心带着让人臣服的热度,一寸寸攻占她的抗御,势不可挡的烈焰焚烧着她,将她从冰窟中强行拽了出来,逼她出声,回应他。
叶芸闭着眼,用最无情的方式面对他,饶是箭在弦上,仍然不愿看他一眼。
白闻赋的胸腔被猛烈抨击着,手臂箍住她,冲进直通她心房的甬道。
强烈的酸麻感侵袭了她的毛孔,叶芸轻轻一颤,抓紧被单。
他坚硬如铁地攻着她心间软肉,她像摇摇欲坠的落叶,被他攥在掌心,哪怕狂风骤起,惊涛肆掠,也不许她被风带走。
持续而激烈的裹缠,叶芸终于承受到极限,濒临溃败地张开嘴喘着气。他顺势含住水送进她的喉咙里,她疏于防备,倏地睁开眼。
他脖子微斜,富有张力的轮廓透着无法阻挡的乖戾,眼梢薄红而柔情。
“你非要跟我拧着来,那今晚都不要睡了,我看什么时候你才肯吃饭。”
他起身下床提起她的腰将她按在桌子上,从背后贴了上来,她双腿发软,散乱的头发湿哒哒地乱颤,偏就闷声不吭。
白闻赋听不见她的声音,也看不见她的脸,心里不痛快,干脆抱起她顶在碗橱上。
碗碟撞击的声音越来越惊心动魄,好像随时会震碎。
叶芸浑身湿滑,仿若从水里被捞出来,她无法再忽视他,可怕的频率让她不得不紧紧抱住他,嗓音哑得快要窒息:“闻,闻赋”
“肯吃饭了吗?”
她软在他肩上不说话,白闻赋托起她柔韧的臀:“不说话就继续。”
她瞬间缩紧身子,白闻赋抽身而退,将她放在床边,回过身拿碗。
叶芸双眸里含着水汽,潮红的脸上是不屈的神色。
白闻赋的唇角透着邪性,贴在身上的紧身背心撩到一半,狰狞的刀疤横在结实的腹肌上。
他将她拖到床边,挺腰到底,叶芸哆嗦了下,他戳着她的敏感地带,将饭喂到她嘴边。
“乖乖吃了,我好好疼你,别跟我对着来。”
叶芸的心脏快要冒出嗓子眼,她双手撑在背后,张开嘴,他将勺子送进她嘴里。
她每吃一勺,他就奖励她几下,为了哄她吃饭,色.诱都用上了。
就这样吃了几口,她摇了摇头,白闻赋将碗放在一边,将她整个人抱起箍在腰上。
“快活够了吗?该轮到我了。”
叶芸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逃不掉了。她双腿离地,身体被他牢牢控制住,他抵住她,将所有挽留融进她的身体里。
突如其来的热浪烫得叶芸双手发颤,抵在白闻赋胸前,不断推拒着他。
他刚把她放下来,她就慌张地到处找衣裳,胡乱套上冲进茅房。
在没安定下来前,他没有一次让她冒着怀孕的风险,哪怕情到浓时,也始终克制着一丝理智。
然而今天,他的理智被彻底撕碎,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这么卑劣的法子将她留在身边。
叶芸去了很久才回来,白闻赋靠在床边,看着她,眸色愈发浓厚,涌着攫人的邪戾,声音透出一丝悲凉:“就这么不愿意怀我孩子?”
叶芸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她脱去外衣,绕过他爬到床里面,白闻赋伸手将她拢到身下。
“弄干净了吗?”
他浑身肌肉再次紧绷,每一根青筋都透出肆意妄为的野性,性感、致命、摄魂夺魄。
“你弄不干净的。”
他握住她的腰肢,不肯放过她。
干掉的汗水再次变得黏腻不堪,尤云殢雨,露靡花娇。
她体格小,他怕伤着她,每回都收着力道。叶芸从没像今晚这样,真正感受到他的放纵与恣肆,柔软的身躯要被折断,临近早晨的时候,长发粘在身上,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晨曦的光亮透进屋子里,白闻赋抵着她,将所有的浓情与激荡全部交给她,叶芸已经无力再下床,被动地接受着他的给予,灵魂不断飘浮,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
他以为经过这一夜,她会回心转意,就像以往每一次,他跟她说什么,她最终总会顺从地答应他。
然而一觉醒来,他们的关系再一次回到原点。她仍然不愿进食,也不愿同他说话,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小小的屋子安静到可怕。
整整三天,他寸步不离,折腾得狠了,她才没办法被他逼着吃点东西,也仅仅是让自己活着,用这种残忍的方式跟他僵持着。本就弱不经风的身子,很快便像枯萎的花朵,到后来,他再碰她,她已没了反应。
他抱着她,困苦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
“你要是离开我,这辈子我就只能一个人过了。”
眼泪湿了她的眼角,白闻赋吻了上去,嘴唇碰上一片湿润,他喉咙哽住。
终于在第四天,叶芸同他说了话。她说:“闻赋,我想剪头。”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好好的要把长发剪了。
她耷着睫毛,声音轻淡得听不出一丝异样。
“总是被你弄湿,洗的太麻烦了。”
她抬起水盈盈的眸子看着他:“带我去理发部。”
白闻赋心软了,将她收拾整洁,带着她出了门。
再次见到太阳,叶芸忽然有种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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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感觉,她昂起脖子,体会着风从脸上吹过的感受。
白闻赋回过身来攥住她的手,她任由他牵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出这条巷子。
无论是棚户区的邻居,还是二尾巷的居民,他们所到之处,无数异样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巍峨的身躯带着逼人的凛寒对抗所有恶意。
叶芸低垂着视线,将自己关进无形的屏障里,阻隔外界的一切,直到踏入理发部。
理发部里人很多,充斥着各种交谈的声音,他们走进来后,交谈声顷刻小了下去,周围人脸色各异地投来目光,那种被当街凌迟的感觉再次涌上叶芸心头,她手指轻轻发颤,白闻赋收紧指节,对理发的师傅说:“剪头。”
理发师是个中年女人,瞧了眼叶芸,回道:“没位置。”
白闻赋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张钞票放在台面上。
“有位置了吗?”
中年女人紧了下唇际,拿起钱,对叶芸说:“这边请。”
叶芸跟着她走到里间,白闻赋则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等她。
二尾巷的男人理发,大多都在巷子口,那里有露天理发的地方,便宜利索。
能来这间理发部的基本上都是女人,弄个头发半天的功夫,没哪个大老爷们愿意陪同。店里也只有白闻赋一个男人,翘着腿等着自家的女人。
店门被推开,爽利的嗓音传了进来。
“不过年不过节的,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
白闻赋听见苏红的声音,抬了下眼,苏红也瞧见了他,扬唇笑了起来。
“哟,稀客,你个大男人跑这来干吗?”
白闻赋朝里间扬了扬下巴,苏红眼尾一勾,满脸了然地往里走去。
帘子一撩,苏红的眼神便落在坐着的叶芸身上,她围着叶芸打量了一圈,眼里露出惊色,不过一阵子没见,叶芸竟然瘦成这样,饱满的脸蛋上都没了肉。
叶芸抬起眼,从镜子中看了眼理发师,苏红拉上帘子,对理发师挥了下手,理发师识趣地走到一边。
苏红捏了捏叶芸憔悴的小脸,弯下腰来故作同情的样子:“白闻赋这几天都没出门吧,他一天到底要你多少回,能把你折腾成这样?”
叶芸瞥开视线,脸色微红。
苏红直起身子,双手抱胸看着镜子中的秀色:“真可怜,遇上白闻赋,也不知道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我早提醒过你,别被他盯上,他会吃得你连骨头都不剩的。”
叶芸微微蹙起眉,抬头看向她:“红姐,帮我找样东西。”
没一会儿苏红从帘子后面出来,拉开店门走到门口,对司机交代了一句。再进来的时候,白闻赋敏锐的眼神射向她,苏红撇过头对上他的眼,莫名其妙地问他:“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白闻赋缓缓收回视线,看向窗外,苏红拢了拢头发,对着里面唤了声:“来个人帮我洗头。”
叶芸再走出帘子的时候,长发变成了齐耳的短发,衬得脸更小了。
她走到白闻赋面前,见他眼神笔直地盯着她,不自然地摸了摸头发:“丑吗?”
白闻赋揽过她的肩:“怎么都好看。”
他回头对苏红说了声:“走了。”
苏红意味深长地翘起嘴角。
冬天日头短,来时是下午,回去时天色都暗了。
拐进没人的巷子后,白闻赋出声问她:“苏红跟你说了什么?”
叶芸眨了下眼,声音平静到像拴了石块沉入湖底,溅不起一丝涟漪。
“说我被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白闻赋脚步骤停,迎着望不到头的巷子,他的心绪汹涌湍急,人像是站在旷野之中,顷刻间,寒风呼啸着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的五脏六腑扯碎撕烂。
忽然,他松开了叶芸,径直向着没有尽头的黑暗走去。
她站在原地,手从他掌心滑落的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在她眼里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Chapter 49
叶芸以为白闻赋丢下她后, 就不会再等她了。走到巷子尽头时,他修长的身影立在院门前,望着她走来的方向, 墨色的眼眸里是半世风霜。
他等到了她的归来, 看着她走到近前,他落下目光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家。
温柔的舔舐到放肆的亲吻,他的掌心覆在她的后颈,唇瓣厮磨纠缠, 她的心跳被反复蹂躏,视线陷入黑暗之中,满心满眼充斥着他汹涌的情愫。
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才能一遍遍感受她的存在, 她的心跳, 她的喘息,他们实实在在的联系。
整洁的被褥很快凌乱不堪, 她如今对他敏感到,他的气息侵入她的鼻息, 她就开始浑身发软。
结束后他又抱着她稀罕了好一会儿,才餍足地下了床走到院中点燃一根烟。
再回到屋中时,叶芸仍然缩在被褥里,只是原本放在桌上的一杯水, 变成了半杯。床尾凌乱的衣裳被拿到了床里面。
白闻赋的眼神扫过杯子,在床沿坐了下来, 他的手抚摸着拢起的被褥, 里面娇柔的身躯轻轻颤了下, 他的手往里伸, 摸到衣裳顺势拽了出来。
叶芸惊地睁开眼,白闻赋手中捏着那包白色的小药丸, 脸色铁青。
“这是什么?”
叶芸抓住被角,往床头瑟缩。白闻赋俯下身来,将药丸提到她的眼前,声音愠怒:“苏红给你的?”
叶芸身上都是吻痕,前一刻在他身下娇喘柔情,后一刻背着他吞下避孕药。
他抬起手将药丸碾进掌心,紧皱的眉毛扯出深邃的沟壑,那道疤痕狰狞可怖,他的拳头就在叶芸脑袋边,骨骼发出惊悚的声音。
她握紧被子闭上眼,瑟瑟发抖。
“你以为我稀罕碰你!”
床上一轻,她眯眼去看,白闻赋起了身,将药丸一拳捣碎,扔了出去。
如他所说,他不再碰她。
晚上,他背过身去,连她衣角都不屑再碰一下。他身形宽阔,稍一翻身,被子整个被他带走,冬日夜里的寒意让叶芸忍不住朝他靠近,缩在被子边缘。
白闻赋连头都没回,声音凶狠地传来:“离我远点。”
叶芸只能再往墙里挪,拽过自己的外衣盖在身上,一双小脚露在外面,冻得实在难耐,将脚伸进被子里,不小心碰到白闻赋的腿,滚烫的温度让她又将脚缩了回来。
眼前一黑,白闻赋将被子掀了过来,把她从头到脚盖住。叶芸拨开被子探出头,见他上半身露在外面,她探过身将被子拉到他身上,白闻赋大手一挥,下床走出门,在院子里坐到半夜。
下半夜的时候,叶芸迷迷糊糊地被拥进怀里,踏实地睡沉了。
然而早上醒来的时候,白闻赋不在她身边,她环视一圈,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自打叶芸跟他说完那些话后,这些天他始终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哪怕去巷口买包烟,他都会从外面将门反锁。
叶芸走下床,透过窗户看了眼院子外,白闻赋真的离开了家。她走到大门前,手搭在门把上,往右轻轻一拧,门开了,屋外的风吹了进来,带着凛冬的寒意和晨起的曙光。
他没有上锁,将这扇通往前路的大门还给了她。叶芸抬起头,朝阳落进眼底,一个充满无限未知的世界沐浴而来。
她就这样在门口站了半晌,而后回过身走到屋子角落,翻出布兜。
棕色的长条形布袋压在布兜的最底下,她将布兜翻过来倒出里面的东西,找到了装钱的布袋,迅速绕开绳子打开布袋,里面各种面值的钞票零零碎碎。
当她把所有钱拿出来准备算一遍时,却看见布袋底下折了几张百元大钞,叶芸紧紧攥着那些钱,坐在地上怔忪了许久。
她再次将所有东西一样样收进布兜,站起身时,余光撇见一张折叠的纸滑落到了缝纫机下面,她弯下腰将纸捡起,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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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
看见马建良的字迹时,她恍惚了一瞬,目光落在了那串地址上,沪都。
“我下个月要去沪都,你帮我做身衣裳,款式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沪都那帮婆娘都给我比下去。”
“她们那里的人都穿什么?”
“穿什么的都有,可时髦了。”
方丽珍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叶芸脑中循环。更加发达的城市,百花齐放的着装,与时俱进的审美、高包容度和需求,愿意为她的创新和突破买单。
沪都,海纳百川、中西交融的文化,四季分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曾经隔着四四方方的电视屏幕,窥见的都市风采,一下子全部涌进叶芸的大脑,无限扩张,占据着她的思维。
叶芸将纸重新折好放进布兜,转身走到缝纫机前,掀开了罩布。
白闻赋并没有出去太久,没到中午他就回来了,车子往院中一丢,顾不得上锁,便推门而入。
叶芸安静地坐在缝纫机前,短发别在耳后,恬淡的轮廓专注凝神,规律的走线声传来,白闻赋紧绷的神色忽而松懈。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看向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复杂汹涌。
叶芸收回视线继续手中的活儿,白闻赋回过身准备午饭。
两人一起平静地吃了顿饭,虽然叶芸仍然吃得很少,但至少没再故意绝食,跟他对着干。
下午的时候,她在屋里赶活,白闻赋在院中修建篱笆。两人没有说话,互不打扰。
晚上他仍然没有碰她,叶芸安静地缩在墙边,夜里她翻过身来,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睫,白闻赋漆黑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睡意去了大半,黑暗中,两人无声地对视着,而后,叶芸重新转过身闭了眼。
第二天白闻赋仍然出去了一小会儿,叶芸手上的那件外衣已经进入收尾的工作,她从早上一直忙到夜里。
第三天的时候,大门刚被关上,叶芸便起了身。她快速收拾了一番,将那件外衣叠好带出了门。
到了二尾巷,她在路边找到一个小男孩,给了他一点零钱,让他去筒子楼给方丽珍带话。
小男孩跑走后,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百元大钞,径直拐向裁缝店。越靠近,她的心情愈发五味杂陈,远远看去裁缝店大门紧闭,她不禁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前的时候,赫然发现店铺关了,门上贴了张告知单,是告诉老客裁缝店关掉的消息,时间是在上周。
叶芸怔愣地看着紧闭的店门,捏着口袋中的钱,眼中光影斑驳。
不一会儿,方丽珍寻来了裁缝店,叶芸将做好的衣裳递给她。
方丽珍试了下,欢喜得紧:“你这手艺可以啊,我还怕你赶不及,前两天特地去了趟百货大楼都没挑到合适的,算算看,我该给你多少钱?”
这样费工的外衣,还是冬衣,工费一般都很高,方丽珍来时做好了打算,也带足了钱。
然而叶芸却对她说:“不要钱,我只求你帮我一个忙。”
她拉过方丽珍的手,反过来往她掌心塞了钱
叶芸出来的时间不算短,再次走回巷子,她已不再彷徨飘零,眼里多了份坚定和无畏。
走到小屋前,她脚步顿了下,院门敞开,白闻赋的车已经停了回来。
她走进院子,关上院门,踏入小屋时,白闻赋迎到了门口,她的身体落入熟悉的怀抱。
“去哪了?”他呼吸急促。
她破天荒地抬起手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送衣服啊。”
他好几天没有碰过她,她突如其来的回应让他顷刻乱了呼吸,单手将她提起,回身放在桌边。
他低头摩挲上她唇的一刻,两人悸动到轻颤,他闯.入她的贝齿,追逐纠缠,越来越深,叶芸被他吻得泪眼婆娑,明明告诉自己要戒掉他的温柔,可这样被他吻着,心底还是会对他生出渴望。
他的吻蔓延到她耳根,她软趴趴地搭在他身上,声音绵软无力:“只要你愿意把对我的好放在别人身上,没几个女人能招架得住的,你还能遇到”
话没说完,脖子一阵吃疼,这回,他是真下口重重咬了她,她疼得软哼:“轻点。”
他的手扶向裤子:“重吗?我还没发力,叫什么。”
叶芸被他推到了桌子上,四肢百骸被他撑开,她主动抬起头找寻他的唇,他低下头来等着她贴上来的吻,酸楚全都化为了无休无止地索.取。
他看着臂弯里颤动的身段,心口阵阵收紧。玉峰高耸,白如凝酥,残影之下晃花人眼。水蛇般的腰肢,一碰就春色弥漫,泛滥成灾。她是天生的尤物,能让男人发狂成魔溺死在她的柔情里,不愿醒来。
一想到她要离开他,日后跟了旁人,白闻赋的胸腔就快要震碎,他眼圈发红如失控的蛮兽。
灭顶的疯狂带来旷世的动魄,撕裂黑夜的利刃,春丝断肠,无穷尽。
他没有健全的身体,没有完好的皮肤,他的过去也不光彩,带着让人谈虎色变的经历,不被世人接受,不被大众认可。
然而这样的他,却给了她最镂骨铭心的疼爱。
19号的早晨,叶芸赖床不起,白闻赋出门前,弯下腰来亲了亲她的脸蛋。
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
那天上午,在白闻赋离开家没多久,叶芸便跨上布兜走出了小屋。白闻赋给她买的所有东西她都留在了那里,唯独带走了他给她的几本书。
小屋的床上整齐叠放了一套衣服,是她亲手为白闻赋做的。
衣服的上面,有零有整凑足了当初白家给的彩礼钱,一分不少。
这是,她与他的告别
走出这片棚户区,叶芸眼神戒备地扫视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她的脚步很快,一刻也不停地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车铃声响起,吕萍骑着车停在她面前,瞥了眼她手上的布兜,问道:“你要去哪?”
叶芸赶路赶得急,又拎了不轻的东西,鼻尖冒了汗,微喘着气紧盯着吕萍。
吕萍看了眼前面的路,转过视线:“上来,我送你?”
叶芸警惕地皱起眉,吕萍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游弋,唇边露出一抹玩味:“你沿着这条路走,我保准你走不出二尾巷就会被白闻赋发现,你往前看。”
叶芸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前面的商铺。
“那边两排店的老板都认识他,你还拎着个包这么显眼,想不被发现都难,不信你走过去试试。”
吕萍将后架上原本夹着的东西扔到了前面的篓子里。
“我带你换条路绕过去,你放心,这二尾巷里,我绝对是最希望你走的人,也绝对是最不想让白闻赋找到你的人。”
眸光流转,叶芸牢牢注视着吕萍,少顷,她跳上车。
“火车站。”
吕萍当即调转方向进了一条陌生的巷子,七拐八绕再出来的时候,她们已经绕出了二尾巷,骑到一条完全陌生宽敞的街道。
有风拂过叶芸的脸畔,撩起她的短发,周围的景物在眼前掠过,这是她对这座城市最后的印象。
吕萍风风火火将车子骑到火车站,叶芸下车的时候,吕萍长呼出一口气:“你总算是走了,我的机会又来了。”
叶芸的脸色白了一瞬,还是抬起头同她说:“谢谢你送我过来。”
说完,她便转过身去,吕萍看着她单薄瘦小的背影,收起奚弄,喊了她一声:“喂。”
叶芸停住脚步,回过头。
“家里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的,我在跟他处着。”
吕萍对她扯出一个笑来:“人总要向前看的,你走吧。”
清冷的眸子里浮光掠影,叶芸唇角微弯,向她挥手再见。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叶芸心间始终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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氲着一番话,没有同白闻赋讲是不想徒增悲伤。
她其实一直很想告诉他,如果不是事情关乎他的至亲,别无他法。她真的打算跟他好好过,她会去努力克服那些流言,不惧那些眼光,她会和他站在一起,对抗所有人,直到天荒地老。
可是没有如果了。
Chapter 50
宝裕茶馆位于国际饭店旁, 临着舞厅和戏院,座位舒适,茶品上乘, 就连盛茶的器具都极为考究。尽管在这地段饮壶茶, 价格不算平民化,仍然有许多举止高雅、谈吐不凡之人爱来这里谈事情,其中不乏商人、记者、作家、还有一些附近大楼里的职员。
宝裕茶馆门前的雅座,在天气晴朗的下午, 往往一座难求。吹着微风,沐浴暖阳,饮壶茶, 远处是苍翠油绿的广场, 现代化的高楼和老式洋房相得益彰,尽收眼底, 实乃惬意。
临街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位佳人,身着大翻领西装和过膝长裙, 女性柔美的身姿降低了西装的呆板和沉闷,时髦又优雅。
她稍一侧身,阳光倾洒,简单的妆容勾勒出娇俏精致的五官, 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锁骨间缀着丰润的珍珠项链, 衬得她肤白貌美。
她坐下来不过一杯茶的功夫, 便引来了不少顾客的瞩目, 坐在对面的男人更是挪不开目光, 拒绝了服务员的帮忙,亲自为她添茶水, 殷勤得很。
叶芸看了眼递到面前的茶杯,双目微抬,顾盼生辉,看得对面的严老板心口发热。
“那我有话就直说了。”叶芸的手指扶着杯把。
严老板盯着她细如葱白的指节,心痒痒的,客气道:“没事,你尽管说。”
叶芸收回手,挺直的身姿靠在椅背上,表情显得真诚:“我们合作有小半年了,情况你大致也是了解的,之前订单不多,一直没有麻烦过严老板,我们的货款都是按时结给你们的,诚信方面,应该能得到严老板的认可吧?”
严老板的视线在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上,心猿意马地点头附和道:“认可认可,绝对认可。”
叶芸莞尔一笑,不经意的一个表情,脸上闪耀着明媚的光彩,看得严老板直了眼。
“你也知道我们是白手起家,没那么多资金囤积材料,都是单子来了我们才根据数量找你拿货。这回是特殊情况,我们的合作方来头不小,这单要是成了,别说货款,后面严老板都能躺着发财了。”
严老板一听这话,思绪拉回了几分:“你的意思是?”
“对方跟我们是第一次合作,为了拿出诚意,我们第一批货需要先送过去,他们验收合格后才给我们货款,那么这就需要一个缓和的周期。约严老板出来,是想和你商谈一下,这笔交易的货款,能否给我们多放宽一些日子。”
严老板正了正色:“你要多少货?”
叶芸从随身所带的小包里拿出一张单子,推到严老板面前。
严老板拿起单子仔细看了一遍,面色为难。
“你们胆子也是够大的,这种合作条款都敢签字?好歹让人家付一部分定金过来吧?”
叶芸垂下眸,含着疏淡的浅笑,没应声。
他们这样没人脉、没背景的小厂,如果不拿出绝对的诚意和足够诱人的商务条款,凭什么跟大厂竞争。促成这次合作他们耗费了将近一年半的功夫,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她也不想拿整个厂子的前程去赌,但现实情况是,那么多人要吃饭,做生意本身就是一场豪赌,没点胆量,又有什么资格跟强者在一个桌上较量。
严老板思忖片刻,语重心长道:“恕我直言,你等于是让我白白拿货给你生产,这么大的量,要是对方验收过不了,我们岂不是跟着你们一起遭殃?”
叶芸翘起腿,下巴微昂,修长的颈线使整个人看上去镇定自若。
“既然我们能谈到这笔订单,就有把握能赚到这笔钱。验收的标准是质量、款式和交货效率,严老板是不相信我们厂,还是不相信我?”
“你我肯定是相信的。”
严老板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她侧边开衩的裙摆上,纤细玉润的腿部曲线诱人遐想。
叶芸眼底的光稍暗几许,不着痕迹地放下腿,诱人的曲线消失在了裙摆下。
严老板收回视线,端起茶喝上几口,再落下杯子时,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我不是不讲人情,要是量小,能帮肯定帮,毕竟都合作这么久了。但是这事吧,我要是替你担保,我们厂其他人怎么看,一旦这口子开了,以后不乱了套了,你应该能理解吧?”
叶芸虽能明白严老板的顾虑,但他那个厂子实际上是严老板一个人说得算,如果他肯接这单,定是有斡旋的余地。
果不其然,严老板话锋一转:“叶小姐现在跟我关系疏远,我冒然帮你,别说下面人不情愿,连我自己也不踏实。但如果是自己人,那就好说了。”
叶芸默不作声地听着这番话,唇边挂着不失礼貌的笑意,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将这位严老板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四十出头的年纪,头发稀疏,穿着古板单调,有些弓背,单眼皮小眯眼,浑身透着市侩和精明。
她对一旁的服务员抬了下手,服务员走过来后,她客气地开口道:“把这位先生的茶杯收走吧,他要离开了。”
服务员恭敬地弯下腰来收杯子,严老板神色诧异:“你什么意思?”
叶芸的脸上依然带着极浅的笑意:“这壶茶我请了,劳烦严老板跑一趟,慢走不送。”
严老板面露窘迫与怒色,站起身指了指叶芸:“附近几家厂的老板我都认识,我打声招呼没人会给你放货,你好好考虑吧,改变主意随时找我。”
他转身离开,叶芸的脸垮了下来,拿起茶水喝了一口。小缚从外面跑了进来,他二十刚过的年纪,人高马大,有些冒冒失失地停在叶芸跟前,问她:“叶老板,谈妥了吗?”
叶芸放下茶杯,目光穿过小缚看向他的身后,那个女人自打小缚过来就一直盯着叶芸瞧,彼时对上视线,女人唇角一扬,确定没认错人,径直就朝叶芸走了过来。
“好久没见啊,还认识我吗?”走到近前时,女人笑意更深。
叶芸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红姐。”
苏红向叶芸走来时,过去和现在的时空在叶芸脑中短暂地交汇,一种难以言说的失重感拽住她的心脏不断下沉。
自从她上了那趟火车,和他有关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彻彻底底消失在她的世界。苏红的出现,冷不丁攫住叶芸的心跳,让她沉睡已久的细胞忽然警觉起来。
小缚后知后觉地转过身,看向苏红。
苏红对上他的目光,问道:“这位是?”
“我助手,小缚。”叶芸压制住内心的波动,对小缚介绍道:“这是苏老板。”
小缚憨憨地对苏红笑道:“苏老板好。”
苏红意有所指地拉长语调:“小赋啊”
叶芸眼睫轻眨,呼吸频率加快。她如一张白纸来到这里,后来接触到的人,没有人知晓她的过去,苏红的出现让她无形中竖起了防备,她转头对小缚说:“我和老朋友聊两句,你先回去吧。”
打发走小缚后,苏红拉开叶芸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她穿着休闲的衣衫,身边还放了个行李包,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气质倒是没怎么变,举手投足依然尽显风韵。
坐下来后,苏红仔细打量了番叶芸。
“头发都这么长了,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你,你把头发剪短了,有几年了?”
叶芸敛下眸,过去的记忆融进她的眼底,星离雨散。
“这么算起来有四年多了吧,你现在都自己当老板了?做什么生意?”
“小服装厂而已,算不得什么老板。”
说罢,叶芸抬起眸扫了眼苏红身旁的行李包:“你这是刚来还是要走?”
“我过来谈些事情,中午刚到。”
“从哪过来的?”叶芸语调轻缓地问。
苏红眼尾勾起一抹深意:“你是想问我,是不是从二尾巷过来的?”
这个地名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出现在叶芸的生活中,猛然听见,心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只是面上依然恬淡无异,也没有去接苏红的话。
苏红随即轻笑道:“是从家过来的,来
依譁
之前还跟一帮老朋友聚了聚。”
说到这,苏红停顿了下,抬眸去看叶芸的表情,她脸上始终含着淡笑,除此之外,瞧不出其他异样。
“不想知道都有哪些老朋友吗?”苏红眉梢染了笑意。
叶芸唇边的弧度稍有扩散,抬手示意服务员:“给这位女士泡杯上乘的毛尖。”
茶上来后,苏红感慨:“这大城市的人就是讲究,喝杯茶摆上来这么多东西。”
“红姐要是不赶时间,我订个地方,你考察下这里饭店的厨艺如何?”
苏红喝了口香气四溢的茶汤,眉眼舒展:“不用跟我客气,下回吧,我也就待两天,明日还要下江南去办些事。”
她放下杯子,说道:“你都请我喝了这么好的茶,我也不妨告诉你,来之前相聚的老朋友里可没有白闻赋。他现在生意做大了,接触的都是上得了台面的大老总,我们这些小老板想跟他吃个饭可没那么容易,我上回见他得有两年了。”
叶芸的手抚上微凉的茶杯,指节微动,沉声静气道:“那挺好的。”
“不过他的近况,我还是晓得的,想知道吗?”
叶芸依旧弯着唇,只是在苏红问出这句话时,她仿若被丢进了一个漆黑的迷宫,渴望找寻出口,又害怕出口之外等待着她的未知审判。
苏红审视着她的表情,眉梢微扬,开了口:“他太太比他小很多,据说他对太太很好。”
当命运的审判真正降临的时候,叶芸忽然产生了一种深陷泥沼的无力感。不是她没想过这件事,只是亲耳从熟悉他的人口中听闻,意识像遭到撞击,光晕刺进她的眼底,她眼圈干涩地低下头,扣住杯子端起来送到唇边,抿了口茶水。
再放下来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没了笑意,但也仅仅是没了笑意。除此之外,她不发一言。关于他的事,在很早以前,她就失去资格再产生任何情绪。
岁月教会她如何对自己的伤痛做到麻木不仁,却始终无法教会她对那个男人做到无动于衷。只是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被轻易击溃,更多的是将所有苦楚咽进肚子里,被迫坦然面对。
苏红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她不似从前,被一点意外打击得支离破碎,但苏红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她笑着问道:“你呢,结婚了吗?”
叶芸抚着无名指,苏红的目光落在她指间的戒圈上
叶芸回到弄堂的时候,天色都快暗了。一楼的店铺正准备打烊,见她回来,管店的映安走出柜台,同她说:“你要再不回来,马老板要去寻你了。下午来了个人,说是留洋回来的,看中咱们的新款,和马老板聊设计理念,马老板说只能等你回来了,那人说有空再过来。”
叶芸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径直往楼上走。
映安和店里另一人对视一眼,一头雾水。平日里叶芸对这些消息最为敏感,总要亲自问清楚情况,然而今天却心不在焉的,属实是反常。
映安对着楼梯喊了声:“那没事,我们就先下班了?”
马建良听见声音,探过头对她们说:“好,你们先走吧。”
他顺势接过叶芸的手包,问她:“去这么久啊,谈得怎么样了?”
“我跟他谈合作,他盯着我腿看,你说能谈成什么样,下次这种事情你去。”
马建良见她脸色不好,好言解释:“我主要赶着去接我妈,她人生路不熟,我怕她摸不到地方。好嘛,都是我不好,下次不让你去了。”
叶芸转过身丢下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马建良神色一怔,跟上去问她:“严老板冒犯你了?不能吧,你们不是约在宝裕茶馆吗,那么多人他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都让小缚跟着了,他回来也没说什么啊!”
叶芸推开门走回房间,马建良着急地跟在后面。
“你倒是说句话啊,严老板对你怎么了?”
叶芸拖出行李箱,声音发闷:“没怎么。”
“没怎么你还骂上全体男同胞了,我这属不属于殃及池鱼?等等,你收拾行李干吗?”
叶芸低着头拿出衣服,答非所问:“你妈人呢?”
“安顿在厂房那边了。”
“怎么不接来这里?”
马建良挠了挠头:“不是怕接过来,你不方便吗?”
叶芸将拿出的衣服一件件重新叠好:“我出去几天,你明天把她接过来住吧。”
“你这是要去哪?”
叶芸埋着头整理行李,说道:“回老家看看。”
马建良略感诧异:“又没到过节,你回去做什么?”
叶芸耷拉着眉眼:“我回自己家还要挑日子吗?”
马建良走入房中,来回踱步:“不是,你这也太突然了,你之前也没说要回去啊!你都几年没回去了,好好的要回去干吗?
你这两天不是要去结识那个主编吗?严老板那条路行不通,我们得抓紧想其他办法。刚才下午来了个设计师,说这几天要约你见面。我哥说了,厂那边的流程这周必须改完,我还等你回来跟你商量这事,打算明天一起去……”
“马建良。” “啊?”
“闭嘴。”
“哦。”
马建良的嘴是闭上了,就是来回不停地走,脚步声让叶芸不胜其扰。
她再一次抬起头来:“马建良。”
“啊?”
“出去。”
“哦。”
马建良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用极低的声音对门内的叶芸说:“就算回去,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不太好吧。都这么多年没回去了,老家面貌肯定不一样了,要不然让小缚陪你回去?”
“村里人见我带个大小伙回家,会怎么说?”
马建良虽清楚这样不太妥当,但想到叶芸一个人跋山涉水,多少放不下心来。
“要么我跟方姐商量下,让映安陪你回去,哪怕路上帮你拿些东西也是好的。我跟你说,你别不当一回事,万一老家这几年修了路,你都不一定能找到回村的道,多个人到时候”
叶芸丢下衣服,侧过视线:“关门。”
她嘴角微微下垂,脸色发白,给马建良一种他再不走,她随时要哭出来的错觉。
“哦,好的。”马建良赶忙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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