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见

    沈照匆忙赶回家时, 谢濯臣正和言子绪他们夫妻二人在外品尝辛娘子酿的青梅酒。

    他一进院子便“噗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道:“公子,烛音姐失踪了!”

    “砰!”

    谢濯臣手里的杯子当时就从手中脱落, 青梅酒洒了他一身,“你说什么?”

    “我们本来好好的在街档口买东西, 莫名其妙冲出一堆人将我们冲散,等人散开,烛音姐就不见了!”

    谢濯臣脸色惨白, 被酒水打湿的手握成了拳。

    他的腕骨上搭上了另一只手, 言子绪心慌不已,强装镇定安抚他道:“你千万冷静, 听起来像是有预谋, 但她又没跟人结过仇, 那必是以她为饵有所图, 所以她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对吧。”

    言子绪越说声音越小, 不知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谢濯臣闭上眼, 呼吸有些重, “在哪里,具体什么时候, 报官了吗?”

    “就在东六街第一个档口, 两刻钟前, 希玉姐现在就在官府。”

    谢濯臣立马动身,前去东六街。

    言子绪和熙嘉对视一眼,拉起沈照赶紧跟上。

    ——

    沈烛音在睡梦里感受到了颠簸, 醒来时却安稳躺在床上, 但头疼得厉害。

    她揉着太阳穴爬起来, 瞥见了窗外夜色。藉着满屋的烛火, 她打量着陌生的房间。

    摸了摸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她诧异于屋内所有东西的精致。

    她记得,人群拥挤时,有人从背后用布帕捂住了她的嘴,她顿时头昏脑胀,失去意识。

    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白净的姑娘,端着些吃食。

    “你是谁?”沈烛音警惕问。

    姑娘长发垂肩,小家碧玉,模样美丽,装扮不似女使。

    她笑容温婉,将碗碟放下,手指比划。

    “你不会说话?”沈烛音困惑。

    姑娘点了点头。

    沈烛音缓慢起身,走到桌前,趁她不注意冲出房门。

    却没料到门口还有守卫,将她拦了回来。

    哑女将她拉回,安抚地摸摸她的背,不断示意她吃东西。

    沈烛音多番尝试,逃不出去,不管怎么吵闹,守卫都一声不吭,像铜墙铁壁一样堵在门口。

    而哑女则眨着一双水眸,静静地看着她闹,等她累了,又耐心地哄她吃东西。

    沈烛音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憋闷。

    饿得慌,看着桌上精美的吃食,沈烛音灵光一动。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毫无形象地手抓食物,狼吞虎咽。

    把哑女吓了一跳。

    哑女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见她白眼一翻,往后一倒,整个人跌落在地一边呕吐一边抽搐。

    沈烛音感受到了摇晃自己的人手上动作的慌张,还有脚步的急促。

    她猜想哑女去求助守卫了,果不其然,她终于听到了有人说话。

    “属下这就去叫大夫。”

    沈烛音晕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感受到有人在轻轻擦她嘴角,接着扶她起来,送到床榻上。

    大概过了一刻钟,她听到不止一人进了屋,有人搭上了她的脉。

    “从脉象上看,没什么异样。”

    “当真?”

    沈烛音心一紧,后面这个声音她认得。

    大夫重新把了一次脉,肯定道:“确定无事。”

    沈烛音熟悉的那道声音停顿了一会儿,迟疑地问:“她应该……没有身孕吧。”

    “喜脉?”大夫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为防万一探了探,“没有。”

    在那人松了口气的时候,沈烛音蓦然睁开眼睛。

    “醒了!”大夫惊诧。

    楼邵莫名往后退,“你装的。”

    他瞬间明白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

    大夫和哑女都退出房间,带上了门,只留楼邵和沈烛音在内。

    四目相对,无形的尴尬蔓延。

    “你抓我做什么?”沈烛音语气不善。

    楼邵第一次感受到她如此情绪,有些紧张。

    他不知如何作答,缓慢走到桌前坐下。

    “你该不是想拿我威胁阿兄吧。”

    沈烛音追到他面前,用最坏的恶意揣度他的心思。

    楼邵心情沉闷,沉默不语。

    “楼邵!”沈烛音今天受够了这种不被理会的感觉。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楼邵突然爆发。

    沈烛音一愣。

    “这就对我失望了吗?”楼邵恼羞成怒,“谢濯臣发疯的时候,当着我的面强迫你苟且你都毫无怨怼,现在我还没做什么,你就要这样看我吗?”

    沈烛音不明所以,“你吼什么!”

    楼邵后知后觉自己失态,他别过脸冷漠道:“不会有人对你怎样,你老实在这里待着就行。”

    “你到底要干什么?”

    眼看他要离开,沈烛音着急地拽住他的袖子。

    楼邵狠狠甩开,“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拿你去威胁谁的!”

    “你总是有目的的吧。”

    “呵。”楼邵冷笑一声,“只是让谢濯臣疲于找你,无心他事罢了。只要没了他,二皇子就会像条断了牵绳的狗,为着熙嘉乱咬人,自寻死路。”

    他说完便拂袖而去,不再理会沈烛音的叫喊。

    “楼邵!”沈烛音气急,扒在门口气恼,“楼邵!”

    ……

    三日后,碧空如洗,熙嘉公主携驸马拜访九皇兄。

    “所谓九皇子府,并非父皇御赐,其实是九皇兄偶尔在外小住的私宅。”熙嘉小声在言子绪耳边说道,“而且东院西院不互通。”

    言子绪边往里走边问道:“为什么?”

    “平西王被夺爵,府邸也被收回,他们夫妇迁居出京,但楼邵没走。因为时常要与九皇兄议事,他便暂住在东院。今日九皇兄招待我们,也是在东院。”

    熙嘉耐心解释,“西院住的是九皇兄的一个侍妾,因为身份太低又是个哑巴,带不回宫,所以安顿在这里。”

    言子绪点点头,“那有没有可能藏在西院?”

    熙嘉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东院没有踪迹,那我就找借口去西院瞧瞧。”

    “好。”

    九皇子知道他们要来,早早便做好准备,好酒好菜招待。

    楼邵亦在侧奉陪。

    席间寒暄的都是平常事,熙嘉借口如厕脱身,在东院逛了一圈。

    他们全城疯找了沈烛音三天,官府、商铺、暗卫全部动用,然而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线索都没有。

    谢濯臣排除所有可能,只剩下对楼邵动手的猜测。

    沈照暗探楼邵居所好几次,都被高手堵截,甚至受了伤。

    毕竟这是九皇子的地盘,九皇子身边有暗卫高手保护,一般人难以靠近。

    暗的来不了,便只能光明正大进来,熙嘉觉得好玩,便接下重任。

    她在东院来来回回找了几遍,并未发现半点可疑的地方,无功而返。

    在门外整理了情绪,熙嘉佯装兴奋跑回席间,“九皇兄!上次哑娘答应我下次来就给我做雪梨酥,我今天可以去找她兑现诺言吗?”

    言子绪紧盯九皇子神情,后者并未露出半点为难,大方道:“去吧,她胆子小,你可别欺负她。”

    “知道了!”

    熙嘉偷偷朝言子绪眨了眨眼睛,随后一溜烟似的跑了。

    西院一如既往地平静,偶尔传出几声鸟鸣。

    熙嘉走进时,哑娘正坐在屋里认真地绣花。

    “哑娘!”她大喊了一声。

    哑娘一惊,眼神莫名一瞟,片刻的怔愣后才惊喜起身,笑脸相迎。

    “我来找你做雪梨酥啦!”熙嘉活蹦乱跳地跑进屋,“你今天方便吗?”

    哑娘先是行了一礼,后笑着点点头,拉着她坐下,用手比划着,示意她坐下等一等。

    “好!”熙嘉乖乖坐下。

    哑娘毫不设防地离开,前去厨房。

    等她一走,熙嘉敛去笑容,扒在门口左右张望,没有看到多余的人。

    房间里一览无余,熙嘉小心翼翼开了两个柜子,里边都是哑娘的衣服首饰。

    还有一个足够放得下人的大箱子,未上锁。

    熙嘉犹豫一番,还是打开来,里边放着哑娘的小衣,过于私密。

    她随便扒拉两下,便赶紧关上了。

    层层衣物之下,被喂了迷药的沈烛音昏睡不醒。

    箱子是腾空摆放的,底下有着细密的小孔,肉眼难以看出。

    熙嘉在屋里转了两圈后便跑了出去,在其余的地方仔细查找,最后仍是一无所获。

    哑娘不会说话,没什么天好聊。

    两刻钟后熙嘉抱着一盒雪梨酥回了东院,不动声色地朝言子绪摇了摇头。

    言子绪捏紧拳头,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楼邵,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楼二少爷可知,音音失踪了?”

    “哦?”九皇子截胡,“竟有这样的事?”

    楼邵淡定地喝了口茶,“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你们大婚上,她当时还说,以后再见就当陌路人。她既如此说了,我自然不会关注她。”

    他语气中还有些怨怼。

    言子绪勉强笑笑,不再多言。

    “反应不对。”

    谢濯臣笃定道,同时捏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言子绪和熙嘉回来后便把结果转告,得到了他如此反应。

    “所以,可以确定和他有关?”

    熙嘉挠挠头,“可我确实能藏人的地方都找过了,九皇兄那宅子里没有她的影子。楼邵深居简出,没有去过旁的地方。”

    谢濯臣脸色苍白,若有所思,眉眼中难掩疲惫。

    “我知道你担心她。”言子绪叹了口气,“辛娘子说你今日又没吃什么东西,在找到音音之前,你还得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没事。”

    言子绪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大概率和楼邵有关,那音音至少安全,毕竟他没有伤害音音的动机。”

    “我觉得……”熙嘉捧着脸,“如果真的是楼邵,那他绑沈烛音也肯定不是为了沈烛音本人。虽然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喜欢沈烛音,但就算打死他,他都不会承认,更不会为此做什么。”

    “那就只能是……”

    夫妻俩双双看向面上辨不清情绪的谢濯臣。

    “针对我。”

    谢濯臣眉目冰冷,淡淡吐出这三个字。

    第92章 交换

    在箱子里闷了一个时辰, 沈烛音被翻出来时脸颊滚烫,差点窒息。

    到了晚上,高热不退, 实打实地被风寒侵体。

    “这回是真有事了。”

    还是上次那个大夫,摇着头道。

    沈烛音烧得迷迷糊糊, 半夜还噩梦连连,时常惊醒。

    哑娘守了她一个时辰,后来便由楼邵替代, 在她床前坐了一晚上。

    大夫下了剂猛药, 令她不停地发汗,楼邵沉默地照顾着她。

    听着她梦呓, 包括惊恐地喊“别过来!”还有委屈地喊“哥哥。”再者就是一些含糊不清的语句。

    楼邵自己都没发现, 他眉头皱了一晚上。

    烧是早上退的, 沈烛音睁眼时已然天亮,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趴在床头睡着的人身上。

    头脑逐渐清晰, 沈烛音感觉自己浑身软绵绵、黏糊糊, 使不上力气。

    但她还是倔强地抬起手, 一巴掌拍在他头顶,然后迅速钻进被窝。

    楼邵一脸懵地直起腰, 反应过来后恼怒道:“你躲什么躲, 不是你还是鬼吗?”

    沈烛音将被子下拉, 露出眼睛,毫不心虚地转移话题,“你照顾的我?”

    “废话, 不然还能有谁?”

    “哑娘呢?”

    楼邵松了松筋骨, “她是九皇子的侍妾, 自然是侍寝去了。”

    沈烛音紧盯他的神色, “昨天突然把我药倒藏箱子里,是我阿兄找来了吗?”

    “切。”楼邵轻嗤一声,“别想了,他找不到你的。”

    沈烛音冷冷瞥他一眼,又拉回被子盖住自己。

    半晌,又自己钻出来,“我要洗澡!”

    “你在命令谁?”

    沈烛音蛮横无理,“我、要、洗、澡!”

    “你……”楼邵语塞,见她头发都黏到了脸上,气急败坏地甩了甩袖子,“等着!”

    他刚出门,东院的小厮便找了过来,和他迎面撞上。

    “有事?”

    “谢公子亲自登门拜访,九殿下问您要不要过去。”

    楼邵微愣,回头看了一眼里屋。

    好一会儿才道:“九殿下自行处理便好,我就不过去了。”

    按理来说,他应该会很想见见谢濯臣落寞的模样,可莫名的,不想见他。

    九皇子得到回复,单独接见了谢濯臣。

    谢濯臣跨过九皇子府的门槛,大门便被小厮关上,同时九皇子亲自前来相迎。

    连屋都懒得进,更懒得寒暄,谢濯臣开门见山,“把沈烛音还给我,我可以让二殿下明天就死。”

    九皇子哑然失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所以这笔交易在九殿下这里行不通?”

    九皇子敛去笑容,“如果谢公子需要人手帮忙寻人,本宫自然会帮。”

    “条件。”

    “如你所言。”

    “等着。”谢濯臣转身就走。

    九皇子欲言又止,这家伙这个性,怪讨人厌的。

    他转头就去跟楼邵埋怨,后者冷笑,并未多言。

    沈烛音沐浴出来穿的是哑娘的衣服,湿答答的头发打湿后背。

    楼邵为了避免她与人通信,并没有安排侍女照顾她,哑娘又还在九皇子那,她只能自己慢慢擦干。

    楼邵从外面回来,她还在那里拿着毛巾磨磨蹭蹭,“风寒高烧一晚不够,你还想再来一次是不是?”

    “碍着你了?”沈烛音不满,又小声嘀咕,“我都没有自己擦过头发。”

    楼邵冷哼,“你才在卢府当了几天的千金小姐,这就退化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我不当千金小姐也有人照顾。”沈烛音连日来的愤懑通通朝他发泄,“你走开啊!”

    “你少在这里不知好歹!”

    楼邵企图用声音压过她,“我对你已经够容忍了,难道还要我来伺候你吗?”

    沈烛音双手揉皱了衣角,委屈多得快要溢出来,可眼泪只会对在乎自己的人有用。

    对待绑架她的人,她只能装得恶狠狠,“你能不能别在这碍眼?”

    “行。”

    楼邵气得语无伦次,“你行,你好自为之吧!”

    他摔门而出,把沈烛音吓一跳。

    九皇子笑他,“绑回来个祖宗。”

    见他神色不悦,又安慰道:“我瞧今日谢濯臣那脸色,明显憔悴,状态不好,看来沈烛音不在对他影响很大。既然如此,他的话应该不是作假,想必很快就能将她送走了。”

    “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楼邵冷不丁道。

    九皇子拍拍他的肩膀,“妥不妥协,不得看后果是什么吗?”

    他调侃道:“连你都能为了沈烛音认了莫须有的罪,谢濯臣肯定比你更没下限。”

    楼邵:“……”

    第二日,九皇子惊叹于谢濯臣办事的速度。

    他被谢濯臣的人带到一座小院附近,远远可以看见院里亲密的人。

    “这是二殿下养在宫外的人,知道此事的人除了他自己,不超过三个。因为那个女子,和熙嘉公主长得有八分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谢濯臣冷淡道。

    九皇子眯起眼,仔细一瞧。

    那女子正好转身,言笑晏晏,眉眼当真和熙嘉别无二致。

    只是气质截然不同,这个女子浓妆艳抹,与高贵张扬的公主相反,做小伏低,更显风情。

    “二皇兄真是享受。”

    谢濯臣冷嘲热讽,“九殿下又何尝不是呢。”

    九皇子心情颇好,并不与他计较。

    “这若要父皇知道了,二皇兄恐怕又要被禁足了。”

    何止是禁足,大家心知肚明。

    “既然九殿下满意,是不是可以将我的人还给我了。”谢濯臣面无表情,“如何将事捅到陛下面前,谢某就不代劳了。”

    九皇子轻笑,“本宫自然会竭力帮谢公子寻人。谢公子也不用太着急,没准沈姑娘自己就回去了呢。”

    谢濯臣会意,丝毫没有废话,转身往回赶。

    小院门口一辆马车急驰而过,同时有人吹了道口哨。

    在家的希玉闻声而出,在门口捡回了昏迷不醒的沈烛音。

    谢濯臣赶回家时她还未醒,希玉守在她床前照顾,见到他回来,便默默把位置让出。

    “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没受伤。”

    希玉担忧道:“但大夫说她迷药摄入量有点多,只是也没大碍,醒来后不要再吃了就行。”

    谢濯臣担忧地摸上她的脸。

    希玉觉得自己多余,“那她就交给你了,有事再叫我们。”

    “好。”谢濯臣头也不回道。

    希玉关上房门,无声离开。

    另一头楼邵和九皇子汇合,对此事深表疑虑,“你看清楚了?”

    九皇子面带笑意,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还特意在那多待了一个时辰,那姑娘出了趟门,从我眼前路过。连我都得承认,确实和熙嘉长得很像。”

    楼邵眉头轻蹙,思索片刻,最后叮嘱道:“以防万一,揭发此事你不能亲自去。”

    “自然。”九皇子摸摸下巴,“但也得是个说话有份量的人,你觉得御史台周大人如何?他和张二小姐的父亲还是同僚。”

    楼邵点点头,但心里惴惴不安。

    虽然在他心里,不管谢濯臣做什么,只要和沈烛音有关,都是合理的。但直觉告诉他,谢濯臣绝不是一个会被威胁的人。

    沈烛音头痛欲裂,楼邵那个杀千刀的,偏要亲自看着她,又嫌她烦,没事就给她喂迷药。

    每天清醒的时间没有昏迷的时间多,她都怕自己被喂成傻子。

    醒来时见到面前是阿兄,她便以为自己在做梦,睁眼半晌都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看着他。

    怕自己一动弹,梦就碎了。

    “不认识了?”谢濯臣被她盯着茫然。

    沈烛音一怔,猛然爬起,扑到他身上。

    埋在他肩头小声呜咽,“阿兄……”

    “没事了。”谢濯臣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细语,“尘埃落定之前,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

    沈烛音缓过神,“你……我是怎么回来的,他们是不是让你做了你不想做的事?”

    “没有。”谢濯臣摸了摸她打结的头发,“他们……没那本事。”

    沈烛音噗嗤一笑,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只是抱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好好休息吧。”

    沈烛音连连摇头,“不要,我已经睡够了。”

    “他……”谢濯臣压低声音,“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沈烛音埋在他肩颈间,“他好奇怪的,抓了我还好吃好喝招待,除了爱吵架和吵不赢后老下迷药之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而且,我生病了,他还彻夜照顾我。”

    沈烛音不解,“你说,他是不是好奇怪?”

    “他闲的。”谢濯臣轻描淡写地揭过,“不睡觉的话,想要做什么?”

    “要你。”沈烛音不假思索。

    谢濯臣一愣,半晌没反应。

    沈烛音后知后觉,结结巴巴找补,“我……我的意思是……是要你陪我!”

    “嗯。”谢濯臣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抱她坐上窗台,抬头可见夜色。

    月亮高悬,星星闪亮,明天兴许是个好天气。

    谢濯臣有些心不在焉,思绪飘远。

    没人会喜欢永远悬着一颗心的感觉,对方既然已经有了拿沈烛音挟制他的行为,那只要结果不满意,必回卷土重来。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即便他日日守着,也不存在密不透风的安全。

    党争至此,从中脱身断无可能,可如若等到四年后见分晓,其中变数太多。

    或许……

    他早该主动出击。

    沈烛音趴在窗台上,偷偷回头看他。

    他的眸眼深邃,一瞧便知有心事。

    她神情恍惚,莫名其妙被绑架、又莫名其妙被送回来。好似浮萍,身不由己。

    换在前世,决计没人敢动她。因为阿兄威名在外,谁都知道动她就是太岁头上动土。

    有些东西永远只能二选一,没有完美的结果。

    沈烛音慢腾腾挪动身体,搂他脖颈,不愿分离。

    谢濯臣回过神来,“怎么了?”

    “没怎么。”

    沈烛音蹭蹭,“我要永远和阿兄在一起。”

    谢濯臣微怔。

    忽然觉得,纵有千难万险,也不过如此。

    第93章 情趣

    圣上身体抱恙人尽皆知, 所以朝上为立储之事争论不休。

    御史台周大人欲上前有奏,刚抬起脚,却被别人抢了先。

    还是老话题, 今日由礼部尚书率先提起,询问陛下储君意向。

    龙椅之上的皇帝眉眼憔悴, 脸色不愉,似是被他们问烦了。

    “众位爱卿有何高见?”

    他以为又是和寻常一样,一半推老二、一半推老九, 谁都能列出三两理由, 同时谁也说服不了谁。

    谁知今日一反常态,齐刷刷倒向九皇子, 包括二皇子党。

    “九殿下出类拔萃, 品行高洁, 是为储君不二人选!”

    九皇子愕然, 这一边倒的风向实属意料之外, 令人惴惴不安。

    圣上若有所思地扫视过底下臣子。

    “陛下, 老臣有要事要奏!”

    御史台周大人终于找到机会说话, “臣要参二殿下豢养妾室,肖想皇妹, 有悖人伦!”

    二皇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令看向他的所有人都能清晰可见。

    在他身侧的九皇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面露茫然,心道不好。

    圣上眉眼晦暗,“是吗?”

    “父皇明察!儿臣绝无此荒谬之举!”

    二皇子嘴上喊冤, 却忐忑得连头都不敢抬。

    “刑部。”圣上冷哼一声, “去查。”

    “是。”刑部尚书应下, 派遣出人手。

    两个时辰便有见分晓, 二皇子安然无恙。

    但圣上却寻了个错处,暂时革职了九皇子。

    “在父皇眼里,今日朝上局面就是本宫一手促成,逼他就范!”

    回到私宅的九皇子怒不可遏,“谢濯臣那个混账摆了本宫一道!”

    楼邵一脸平静,觉得此事虽在意料之外,但还在情理之中。

    刑部的人前去“捉贼捉赃”,结果那是家财万贯的驸马私宅,所谓长得很像公主的妾室,其实是公主本人。

    被人瞥见的不同人前的装扮和相处模式,实则他们夫妻情趣。

    “我都告诉你了,谢濯臣就不是会被轻易拿捏的人。”

    九皇子怒砸了个茶杯,以发泄心中愤懑。

    “竟敢这么糊弄本宫……他是觉得我不可能报复回去吗?”

    “吃一堑长一智,要想再绑架沈烛音,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楼邵默默捡起碎瓷片,摩挲缺口。

    九皇子心情沉闷,“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急什么。”楼邵目光平静,“二殿下马上就要和张二小姐大婚了,你身为他弟弟,理应送份大礼才是。”

    ——

    书房里,谢濯臣眉头紧锁,“你当我是什么人?”

    言子绪合上账本,“因为楼邵是九皇子的人,若是他夺储位,恐威胁你和音音的关系。可若二皇兄夺储,也会威胁我和公主,就算他暂时没有做什么,却也像一把刀时刻架在我脖子上,如何令人心安。圣上子嗣众多,为何非要从他二人中决出胜者。”

    “那是因为只有他二人有一争之力。”谢濯臣无奈,“你当我是神仙吗?想要谁赢就谁赢?”

    言子绪眼神期冀,“真的不行吗?”

    “你觉得呢?”

    言子绪垂下脑袋,些许丧气。

    就在谢濯臣以为他消停了的时候,又听到他小心翼翼地问:“谢兄,你和二皇子关系很好吗?”

    言子绪挠挠头,“或者我换个方式问,他和你的关系比起我和你的关系,哪个更好?”

    他顿了顿,“再换个方式问,如果我和他之间你只能帮一个,你还会帮我吗?”

    “莫名其妙。”

    谢濯臣看也没看他。

    “这不是莫名其妙!”言子绪拍案而起,“这关乎我的生命安全和终身幸福!”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可他若是背着你行事呢?”

    谢濯臣一愣。

    言子绪嘀嘀咕咕,又猖狂又怂,“你都说自己不是神仙了,哪能时刻关注到我。何况……你连音音都能弄丢。”

    “你……”

    言子绪龇牙咧嘴,抓紧在他真正动怒之前溜之大吉。

    出门时和端着汤药过来的沈烛音擦肩而过。

    沈烛音推门而入,些许困惑,“你怎么了?在生闷气吗?”

    “没什么。”谢濯臣快速整理了下情绪,看到她手里黑乎乎的药又皱起眉,“为什么又要给我喝药?”

    沈烛音直接喂到他嘴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谁让你不好好吃饭又不好好休息的,又瘦了,还腰疼。”

    “不至于。”

    “张嘴!”

    谢濯臣闷哼一声,“我最近真是脾气太好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敢明目张胆地叫嚣了。”

    沈烛音满是好奇心,“言子绪怎么你了?”

    “算了。”谢濯臣认命地一口喝下汤药,苦味弥漫心头,盯着空碗,他又落寞道:“他也没说错什么。”

    沈烛音哭笑不得,“到底怎么了?”

    “他竟然问我他和二殿下谁更重要。”

    “那你怎么说的?”

    谢濯臣别过脸,“我干嘛要回答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们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那我呢?”

    沈烛音凑上前,满脸认真地问。

    “无聊。”

    谢濯臣推开她的脸,拒绝回答。

    “哦!”沈烛音夸张地应了一声,拿起空碗撂下一句,“走了。”

    她小跑出门,没给他挽留自己的机会。

    谢濯臣更郁闷了。

    沈烛音出门后瞧见言子绪和希玉在院中闲聊,一个在秋千上,一个在石凳上。

    希玉朝她勾了勾手。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言子绪回头,“谢兄没跟你说?”

    沈烛音神色怪异,“你总不能是因为在你和二殿下谁更重要这个问题下,他没直接回答你而黯然神伤吧。”

    言子绪白了她一眼。

    “我是在想,这个储位,就非得在二、九之间决出吗?”

    “不然呢?”沈烛音在希玉旁边坐下,“虽然皇子不止他们两个,但能在朝上分庭抗礼的只有他二人,其他皇子此时再参与进来必死无疑。”

    言子绪深沉地叹了口气。

    “但也不是全然没可能。”沈烛音突然道,“如果他们两败俱伤呢?”

    言子绪微怔,“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们同时丧失竞争力,那结果就会被其他同一起跑线上的皇子们占据。不管是更激烈地争先恐后,还是谁捡了便宜直接上位,那都和二、九无关,更和我们无关。”

    言子绪摸摸下巴,“你……是不是也担心二皇子会反咬谢兄?”

    沈烛音耸了耸肩,“他毕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虽然阿兄和他关系尚好。但仅凭情谊断定他将来不会有所恶行,与赌博无异。”

    “既然如此……”言子绪直起了腰,“三个臭皮匠,也不是不可以顶一个诸葛亮。”

    希玉左右瞧瞧,“关我什么事?”

    “是不是朋友?”

    希玉:“……”

    道德绑架真是信手拈来啊!

    “行……叭。”

    翌日小院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哑娘拎着竹篮,步步生莲地走进小院,温婉动人。竹篮里是之前答应沈烛音的雪梨酥,没来得及做给她吃,她便迷迷糊糊被送了回来。

    熙嘉为着辛娘子那口饭留在小院,见到哑娘很是惊喜。

    四个女孩在院子里围坐,谢濯臣和言子绪在书房透过窗户远远看了看。

    “她是九皇子的人,突然造访,会不会有问题?”言子绪警惕道。

    让九皇子摔了个跟头,谢濯臣知道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哑女,肉眼看不出什么威胁。

    入夜,沈烛音因为馋嘴多吃了两块雪梨酥,晚饭都不用吃了。

    “你也不怕她下了毒?”谢濯臣捏她的脸,“怎么一点戒心也没有。”

    沈烛音不满地打掉他的手,又凑到他耳边悄悄道:“希玉戴的是银簪,我们在桌子底下偷偷试了,没毒的。”

    “有心之人能用的也不只是毒。”

    谢濯臣隐隐有些担忧,“她既是九皇子偷偷养的侍妾,那为了不被抓把柄,她定是不能轻易出门。我们和九皇子有过节,她竟然还能大大方方过来,如何叫人不起疑心?”

    沈烛音一愣,她突然想起两件事来。

    一是和哑娘共处那几日,她确实不曾出过门。

    二是她当初给楼诤下药,用的也不是毒。

    “想什么?”

    沈烛音看着他,一本正经道:“有时候多疑倒也没什么不好。”

    谢濯臣:“?”

    “哎呀!”

    沈烛音又被揪住了脸,“又怎么了!”

    她满脸不服。

    谢濯臣被她忿忿的模样逗笑,“不怎么,好玩。”

    沈烛音:“……”

    她伸手想要反击,被他躲开。

    够不到上面就掐他的腰,沈烛音颇具几分锲而不舍的精神。

    闹到最后坐到了他腿上,被他一只手擒住两只手腕,他还多出一只空闲的手去捏她腹部赘肉。

    “痒!”

    谢濯臣煞有其事道:“胖了。”

    沈烛音:“……”

    她恶从胆边生,一口咬上他的锁骨,留下清晰可见的牙印。

    “松手!不松咬死你!”

    谢濯臣忍俊不禁,丝毫不把她凶巴巴的样子放在眼里,戏弄道:“哦,我瞧瞧。”

    沈烛音眯起眼将他打量,似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嘴比较好。

    谢濯臣俯身送上门来,额头相抵。

    他轻笑,吻在她唇上。

    还问:“从这里开始好不好?”

    “不好。”沈烛音别过脸唱反调。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淡淡道。

    沈烛音:“……”

    莫名紧张。

    想起了当年在他手下背书,她背错了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平静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如果她再错,他会用同样的语气,面无表情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事不过三,三次全错,戒尺伺候,掌心遭殃。

    “沈烛音。”

    沈烛音一激灵,他叫全名更是唤起了她久远的记忆,仿佛触及灵魂的审判。

    “你居然在走神?”

    谢濯臣心情复杂。

    沈烛音忽地叹了口气,“幸好不是妹妹了。”

    她的庆幸写在脸上,“不然我现在就在挨打。”

    谢濯臣:“?”

    第94章 离间

    二皇子大婚, 封号淳,赐王府。

    淳王府大设婚宴,给足了淳王妃体面。

    希玉跟随乐女入府, 却混迹王府女侍之中,留心生变。

    谢濯臣原本不适宜出现在这种场合, 但二皇子唯恐今日有人闹事,需得信任的人在侧才安心。

    婚仪进行到最后,新娘被送入洞房, 二皇子在外会客。

    天色渐暗, 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留下的都是些来往较密的兄弟或朝臣。

    男女席间隔了一道屏, 二皇子依稀可见熙嘉的影子在对面摇晃。

    熙嘉贪杯, 有些醉醺醺, 靠沈烛音扶着才能稳住身形。

    “再喝一杯!”熙嘉一手酒杯一手酒壶, 热情地投喂沈烛音, “高兴嘛!”

    沈烛音无奈, “你哪天不高兴啊。”

    “公主。”

    一女侍上来换了壶新酒, “这是您喜欢的梨花酿,淳王殿下见您还未走, 特意让奴婢送来给您和沈姑娘尝一尝。”

    “梨花酿!”熙嘉闻言丢掉手里原本的酒壶, 接过梨花酿, 放在鼻尖嗅了嗅,感叹道:“好香啊!”

    她还大方地分享给沈烛音,一定让她也闻一闻, “是不是?”

    沈烛音点头敷衍, “是是是。”

    “别说本公主不照顾你!”熙嘉揽过她的肩膀, 倒上一杯送到她嘴边, “你先喝!”

    “不用不用。”沈烛音不胜酒力,不敢在外多喝。

    “不行!”

    熙嘉佯装不悦,“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是只有我喝多了,不就显得只有我不懂事了吗?”

    沈烛音:“……”

    重点是有难同当吧。

    盛情难却,沈烛音便饮下这一杯,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看见远处被人追而脚步匆匆的希玉在朝她疯狂摇头,

    沈烛音一惊,回头去阻止熙嘉牛饮,奈何熙嘉直接仰头倒饮。

    她伸手打掉酒壶时,她已经享受完在舔嘴唇。

    忽地一颤,“砰”的一声。

    熙嘉毫无预兆地倒地。

    “公主!”

    女侍惊呼,吸引来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沈烛音一愣,顺势倒地,人事不省。

    她闭眼听到了纷乱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二皇子和言子绪大喊“熙嘉”的名讳,她则被人扶起,搂在怀里。

    “音音?”

    是阿兄焦急的声音。

    沈烛音思绪万千,悄悄将口中的那口酒吐到阿兄身上,没让别人发现。

    唯一有所察觉的谢濯臣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愈发焦急地喊她的名字。

    “大夫呢?”

    二皇子动怒,郎中是被拖拽而来的,跪地先给公主把脉。

    “她怎么了?”

    郎中的手很稳,拿出银针扎了几个穴位,“是种剧毒,若不立刻解毒,就……”

    “那你快解啊!”二皇子怒吼。

    郎中颤颤巍巍,“现在配药来不及了啊。”

    “那怎么办?”

    郎中急得团团转,感觉自己要小命不保。

    谢濯臣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桌上的冰乳酪上,他伸长了手臂去够。

    “对对对!”郎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生牛乳可以暂时缓解毒性,拖延出制出解药的时间!”

    他话音刚落时,谢濯臣刚好端起碗来。

    “只有一碗!”

    不知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场面蓦地寂静。

    谢濯臣未有迟疑,直接喂向沈烛音,但中途被扼住手腕。

    “你……”

    二皇子心一狠,折他腕骨,抢过冰乳酪,看都不看他一眼,便立马给熙嘉喂下。

    “二殿下!”

    谢濯臣当即生怒,若非袖子底下沉烛音紧紧攥着他的手指,他几乎要动起手来。

    二皇子充耳不闻,见熙嘉有了反应,才松一口气。

    言子绪扶着熙嘉,拍着她的背,视线却惶然地看向谢濯臣。

    谢濯臣忽然明白了什么,低头嗤笑一声,横抱起沈烛音,在众人的视线追随下,大步迈出淳王府。

    在他跨过门槛时,二皇子才抬头,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知中计。

    进了马车,听到谢濯臣轻唤她,沈烛音才缓慢睁开眼,唇色发白,张嘴却没声,还没看清他便失去意识。

    半个时辰后,沈烛音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枕在阿兄的腿上,裸露的手臂上扎满了银针。

    “这可是剧毒,幸好没咽下去。”郎中一边收针一边道,“小姑娘也是命大。”

    “确定没事了吗?”谢濯臣担忧地问。

    郎中挥了挥手,“休息休息就没事了。你要是还不放心,我就开几副清淤的方子。”

    “谢过大夫。”

    沈烛音身觉乏力,想起身都没起得来,最后还是谢濯臣扶起了她。

    见他神色忧虑,她为缓解气氛嬉笑道:“我果然福大命大,一点儿事都没有!”

    谢濯臣揉了揉她的脑袋,疲惫地拥她入怀,“要吓死我了。”

    “这不是没事嘛。”

    沈烛音尽可能地轻松道,但身体却紧紧与他相依。

    ——

    九皇子府,九皇子仰面大笑,“你是没看见那场面,二皇兄根本不敢直视谢濯臣一眼。”

    楼邵如今一介白身,自是没资格参加婚宴,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只能从九皇子嘴里听说。

    他淡淡问道:“事情可还顺利?”

    “顺利,完全如你所料。”

    九皇子倒了杯茶推给他,“今日之后,他二人必不可能再心无芥蒂地共谋。”

    楼邵怕他得意忘形,反覆确认道:“确定没出差错?”

    九皇子顿了顿,“中途倒是被一个女侍瞧见了不该见的,她跑得还挺快。为防万一,厨房那三个女侍和送药那个,全都解决了。”

    楼邵点点头。

    半夜,言子绪和熙嘉双双站在小院门口,不敢继续往里走。

    熙嘉的酒完全醒了,“沈烛音她……她应该不会有事吧。”

    完全没有底气。

    “我不知道啊。”

    言子绪一想起当时谢濯臣的表情,就心慌得不能自已。

    两人在门口反覆试探和犹豫。

    “帮忙!”

    两人闻声回头,沈照背着一人踉踉跄跄回来,喊声沙哑。

    “希玉?”

    言子绪认出了他背的人,还看到了一路的血迹。

    夫妻二人连忙上前搀扶,言子绪又惊又怕,“这是怎么了?”

    “先叫郎中!”沈照气力不足,跪倒在地。

    熙嘉去找郎中,言子绪硬着头皮去敲了谢濯臣的房门。

    他一开门,言子绪便看到了里边活蹦乱跳的沈烛音,心中卸下一块大石头,“你没事!”

    沈烛音莞尔一笑,还一边抱着谢濯臣的胳膊安抚他的情绪,“我吉人自有天相,当然没事了。”

    若在平时言子绪定要呛她两句,但现在情况紧急。

    “希玉和阿照出事了。”

    沈烛音霎时变了脸色,匆匆赶去希玉房间。

    原本以为有阿照在,她定不会有事,如今竟然两个都倒了。

    加上郎中一共七个人围在希玉房间里,显得异常拥挤。幸沈照只是体力耗尽,没有大碍。

    希玉主要伤在背上,一条狰狞的伤口。

    一想到可能要留下疤痕,沈烛音便自责和愧疚到红了眼睛。

    原本希玉不掺和此事,是为了她这个朋友才自告奋勇潜入王府。

    希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她睁眼先看到的是沈烛音带着泪痕的脸,问:“我是死了吗?”

    沈烛音疯狂摇头。

    “我没死你哭什么。”

    沈烛音哽咽,“你受了很严重的伤。”

    希玉稍稍动弹了一下,通过痛感来确定自己伤在哪里。

    她嘿嘿一笑,“这不还活着,而且也没缺胳膊少腿。”

    沈烛音破涕为笑,“好巧,我也是。”

    拿着布帕给她擦了擦脸,“多亏有你。”

    希玉眼珠子一转,将屋里的人都扫视了一圈,“都在呢。”

    “你不醒谁能放心走。”言子绪叹了口气,“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怎么没人问我为什么受伤?”希玉略带困惑。

    谢濯臣拉起一直蹲在床榻边的沈烛音,“不着急,你先养伤吧。”

    “别!”希玉忍痛抬头,“我怕我忘了!”

    她疼得龇牙咧嘴,“那个送酒女侍的毒药是一个穿侍卫衣服的男人给的,趁我还记得他长什么样,你快画下来!”

    几人马上行动,谢濯臣执笔,言子绪研磨,沈烛音在希玉身侧给她擦汗。

    熙嘉看到画好后的人像一愣,“他……好像九皇兄的人。”

    “几分像?”谢濯臣侧身问。

    熙嘉略加思考,估摸道:“六分。”

    “就是这玩意给了我一刀,还把厨房另外两个女侍一同杀了。若非阿照及时出现,你们就见不到我了!”希玉满怀怨怼地嚷嚷。

    沈烛音和谢濯臣对视一眼,他们此前猜测这是九皇子使下的离间计,目的是让他们和二皇子反目,如今更加能确定了。

    “九皇兄为何要杀我?”熙嘉不解。

    谢濯臣冷哼一声,“他不是要杀你,他是知道淳王一定会救你。而我一定会因为淳王救你,并且间接导致沈烛音的死而与其决裂。”

    说到此事,言子绪又开始心虚,“谢兄……我……当时……”

    脑海一片空白,没得辩解,最后只能诚恳道:“对不起。”

    谢濯臣不想理他。

    沈烛音倒是看得开,“亲疏有别,你偏向你的妻子本就理所当然。何况当时抢夺生机的又不是你,并且我也没事。”

    “我……我替二皇兄跟你们道歉。”熙嘉双手交缠,很是为难。

    “咳。”言子绪眼神央求。

    沈烛音欲言又止,最后岔开话题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可得对得起我受的伤啊!”希玉垂着脑袋嚷嚷。

    想要所有人都去死的心情达到顶峰,谢濯臣异常烦躁。

    沈烛音似是有所察觉,上前去牵他的手,“阿兄?”

    “没事。”

    都该结束了,谢濯臣心想。

    这种沈烛音再因他走过鬼门关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他强迫自己冷静。

    “将计就计,我们办个葬礼。”

    第95章 哭丧

    对言子绪来说, 办丧事可谓得心应手,请来全城最专业的哭丧团队,在小院里哭得惊天动地。

    “倒也……”沈烛音看着院子里哀恸到如同死了父母的一群人, “没必要吧。”

    言子绪满脸认真道:“之前那事我和熙嘉还是过意不去,这不弥补你一下。”

    “你们这弥补的方式还真是别致啊!”沈烛音没好气道。

    “嘘!”言子绪比着噤声手势, “请不要大声喧哗,你现在是个死人。”

    沈烛音:“……”

    谢濯臣从旁路过,顺手捞走沈烛音, 言子绪像牛皮糖一样跟上, 嘴里还一直叨叨,“谢兄, 你瞧我这事办得如何?要不要再增添点人手?你觉得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吗?你跟我说句话呗, 一句也行啊!”

    “差点死掉的是我诶!”沈烛音不服, “你怎么净讨好他?”

    言子绪充耳不闻, “谢兄……谢兄?谢兄!”

    “滚。”

    “好勒。”

    沈烛音对着言子绪离开的背影挥拳头, “他都快成你狗腿子了。”

    谢濯臣拽她回屋, “老实点, 别乱跑。”

    “可我一个人在房里很无聊!”

    “希玉也动不了,你俩可以凑个伴。”

    沈烛音抱着他的胳膊哼哼唧唧, 谢濯臣便留在房里陪她, 直到熙嘉来敲门, 说楼邵来了。

    小院中白幡浮动,哭声此起彼伏。

    楼邵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谢濯臣一身素白从对面走来,神情麻木。

    他平日也穿得素雅, 却甚少一身全白。

    “谁死了?”

    楼邵神色呆滞。

    谢濯臣心生疑惑, 面前这人的困顿不像作假。

    “昨日淳王府上的事, 楼二少爷没听说吗?”

    楼邵瞳孔一震, “怎么可能!”

    “谢某想见九殿下,原因为何九殿下心里应该明白,还请楼二少爷带个话。”

    楼邵呆站片刻,也不知听没听到谢濯臣的话,猛地往回跑。

    谢濯臣见他消失不见,本欲折回屋里,却在拐角处见到了踌躇不前的二皇子。

    既已露面,二皇子深吸一口气,朝他走来。

    “濯……”

    “淳王殿下有事吗?”

    谢濯臣打断他的套近乎,神情冷漠。

    二皇子掐紧虎口,“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可若你我身份互换,当时的你也会和我一样选择,不是吗?”

    谢濯臣转身就走,似是不想听他废话。

    二皇子急忙拉住他,“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离间计吗?若是你我此时生了嫌隙,便是落入对方的圈套。”

    “那又如何?”谢濯臣狠狠甩开他,“此计高明之处不正是你明知陷阱,还是会往里跳吗?生不生嫌隙有什么重要,反正音音已经死了,什么图谋、什么算计,任何事情对我而言都已经没了意义。”

    “濯臣!”

    “够了!”

    谢濯臣已然动怒,“对淳王殿下而言,何止是音音,哪怕是在下的命也是不配和公主相比的。尊卑有别,谢某没有资格去怪罪淳王殿下,但也请殿下还我们一个安宁,不要再来打搅。”

    二皇子被拒之门外,连吊唁也不让进。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还是熙嘉出面将其劝走。

    另一边,楼邵冲进九皇子书房,把正在研磨的哑娘吓了一跳。

    九皇子还算镇定,轻声对哑娘道:“你先回去。”

    哑娘恭敬退下,还关上了书房的门。

    “不是提前给她吃过解药了吗?为什么还会办丧礼?”

    九皇子不看他,轻描淡写道:“可能药效不够?”

    楼邵紧盯他的脸,“你根本就没放解药是不是?”

    书房里霎时寂静。

    原本的计划里,哑娘提前送去的雪梨酥里便放了解药。纵然当时情形惊骇,但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去制解药。

    九皇子知道瞒不了他,直白道:“是。”

    “为什么?”

    “因为只有沈烛音死了,才能真正确保他们决裂。”九皇子严肃道,“若是有惊无险,又怎能保证谢濯臣不会原谅他?”

    楼邵心口发闷,“谢濯臣那种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即便沈烛音不死也绝不会再和淳王共谋。可沈烛音真出了事,你以为他单单只会恨淳王吗?”

    “该解决了都解决了,没有证据能让他恨到我们头上。”

    “他需要什么证据?”楼邵气急,“沈烛音都已经死了!他无所顾忌,仅仅看你不顺眼就能想方设法弄死你!”

    九皇子不以为然,“就算他要算之前的账,那也是在解决直接导致沈烛音身死的二皇兄之后。”

    “你……”楼邵哑口无言。

    九皇子见他情绪激动,起身绕到他身后,搭上他的肩膀安抚,“阿邵,你不是说,前世我输给二皇兄,是因为手段不够他毒辣,没有他狠绝吗?今生不能重蹈覆辙,那我就要做到比他更果断。”

    “是你说你不喜欢她的,那沈烛音对我们而言不过是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你总不能因为她,而埋怨我吧。”

    楼邵神情僵硬,脑海中一片空白。

    沈烛音死了?

    她那样鲜活的人,怎么会死。

    还是因为他。

    “阿邵?”九皇子试探地喊道。

    楼邵回过神来,“不可能!”

    他嘴里喃喃,再度跑出九皇子府。

    九皇子见他状态不好,在府里吩咐一声便跟随而去。

    楼邵又跑回小院,在喧闹之下,纷扰之中,一眼看到了灵堂中跪坐又沉默的谢濯臣。

    他脸色苍白,满面颓唐。

    “你怎么又来了?”四处晃悠的熙嘉明知故问。

    楼邵没有回答她,呆呆愣愣地看着灵堂。

    “我们来吊唁。”紧随其后的九皇子上前解围。

    熙嘉藏不住情绪,哼哼两声转身就跑,把言子绪推出来接待。

    言子绪亦是一身素衣,敛去了一身富贵气,乍看有几分不属于自己的沉着冷静。

    “九殿下若是方便,可以里边一叙。”

    九皇子一愣,下意识看向人群之中的谢濯臣。后者眸如寒潭,正好回头扫视了他们一眼。

    再三思忖,他还是应下,“好。”

    本欲拽上楼邵一起,但他就跟被点了穴一样,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九皇子无奈,“阿邵!”

    “你去吧。”楼邵一动不动,“我在这里等你。”

    九皇子放心不下,扯了他好几下他都不为所动,只能作罢。

    “真是搞不懂你。”走时还小声嘀咕。

    楼邵也搞不懂自己。

    就像有一把生了锈的刀,虽没有利刃,但一下一下割在他心口,磨出了血。

    好像没有很疼,但是会让他喘不过气来。

    ——

    沈烛音在希玉房里,给她端茶送水,贴心伺候。

    “你的供果比我的甜。”希玉趴在床上啃着果子,不由感叹。

    “这有什么好攀比的。”沈烛音白她一眼。

    希玉摇头晃脑,“这世上能参加彼此葬礼的姐妹,也就只有我们俩了。”

    沈烛音没搭理。

    得不到回应的希玉目光锁定她,发现她正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努力听着外面的声音。

    “你在干嘛?”

    沈烛音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别吵,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何止一个人在哭。”

    “不是哭丧的哭!”沈烛音仔细辨别,“是抽泣,好像还是个男的。”

    外面声音太嘈杂了,她听不真切。

    她的话瞬间勾起希玉的好奇心,令其坚强地从床上趴起,为了尽量不要拉扯伤口而僵硬地挪动,好一会儿才走到窗前。

    “打开看看。”她兴奋道。

    沈烛音为她的坚强竖起大拇指,小心翼翼推开一点窗缝。

    两人俱是一愣。

    外边年轻的男子独自抱膝坐在台阶上,红着眼睛,肩膀因为抽泣而颤动。

    “楼邵?”希玉压低声音,只困惑了片刻,忽地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他好伤心啊。”

    怔怔的沈烛音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是楼邵就更不能被发现,她反应过来后赶紧关上窗户。

    希玉在她耳边笑容微妙,“啧啧”了两声。

    沈烛音一头雾水,“你什么表情?”

    “唯一一个真正为你伤心的人出现了,你有什么感想吗?”

    沈烛音摸了摸后脑勺,“我真是搞不懂他,淳王府上那一出,就算不是出自他手,他定也是知情。既然如此,他又在这伤心个什么劲?”

    “对哦。”希玉挠了挠脸,满脸困惑,“可他还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哭得也不像装模作样啊。”

    “所以我才说我搞不懂他。”

    沈烛音双手抱臂倚靠在墙边,理不顺这个逻辑。

    对面的房间里,九皇子敲打桌面,逐渐失去耐心。

    直到他坐不住了,眼尾泛红的谢濯臣才露面。

    九皇子见他模样有些惊诧,这是……哭过?

    可惜没亲眼所见。

    “九殿下可是等急了?”

    这种时候,九皇子并不在意他的无礼,“可以理解。”

    谢濯臣眉眼有些疲惫,在旁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九殿下可知谢某为何单独邀见?”

    “略有猜测。”

    谢濯臣嗤笑,“九殿下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自能理解谢某现在的心情。那谢某也不拐弯抹角了,让淳王殿下身败名裂,对谢某而言一点都不难。”

    “所以你要和本宫联手?”九皇子佯装讶异,“你敢信本宫?”

    “谢某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自然什么都不怕。”

    谢濯臣握紧茶杯,似是将恨意发泄其中,“九殿下也不必跟谢某虚与委蛇,当初是谁绑架音音你我心知肚明。只是现下有更无良之人需要解决,九殿下莫着急,之后便是您。”

    九皇子不恼反笑,“本宫拭目以待。”

    “所以九殿下愿意配合谢某?”

    “你且说说,需要本宫做什么。”

    谢濯臣想,自负的人最好算计。

    “谢某丁忧在家,无法面圣,所以需要九殿下帮忙。因为我要……”

    “告御状。”

    第96章 96进宫

    清晨,沈烛音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醒来。

    她枕在谢濯臣的胳膊上,一睁眼便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看自己。

    “你怎么醒这么早?”

    谢濯臣缓慢拨开她的碎发,“今日要进宫,你忘了吗?”

    “哦。”沈烛音伸了个懒腰,舒展完又搂他脖颈,整张脸贴在他胸口,口齿不清地问:“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的,对吗?”

    “嗯。”谢濯臣在她耳畔轻声重复,“会好的。”

    沈烛音似是受到鼓舞,打起精神,一鼓作气就要起床。

    只是刚直起腰就被谢濯臣拽了回来,被他圈在怀里。

    她不解,“怎么了?”

    谢濯臣的目光逐渐探究,“你们最近是不是有事瞒我?”

    沈烛音肉眼可见地神色一滞,僵硬地挪动身体,在他的注视下欲言又止。

    “嘿嘿。”

    她试图蒙混过关,在他脖颈间蹭蹭,“你肯定会原谅我……们的,对吧。”

    谢濯臣像拎小花一样捏她后颈,“少来这套。”

    “略。”

    沈烛音先是挑衅,后伸出一只手探进他里衣,软绵绵的挠,在他张嘴质问前亲上去。

    早上本就蠢蠢欲动,被她明目张胆地撩拨简直煎熬。

    “你……”谢濯臣无奈,“别闹了。”

    无果,他只能妥协道:“好了,我不问了就是。”

    “起床咯!”

    沈烛音麻利地翻身爬起,从他身上跨过,灵活地跳下床榻。

    谢濯臣:“……”

    沈烛音在房间里绕了一圈,穿好衣服后拿着梳子和珠花跑了回来,塞到他手上,背过身去坐上床榻。

    似乎每天都是这样的开始,谢濯臣盘腿坐在她身后,思路清晰地给她编发。

    编到一半总要提醒她一句,“别乱动。”

    之后沈烛音便会变乖,但过不了多久又要摇摇晃晃。

    可他喜欢这样的她,谢濯臣心想,就像喜欢这样平淡的生活。

    他的眸眼平静,同时带有岿然不动的坚定。

    隔壁房里,熙嘉披散开长发,屏退了喜荷,叉着腰对言子绪不满,“沈烛音她天天跟我炫耀谢濯臣亲手给她编的头发,你到底什么能学会,让我扳回一局!”

    “在学了!”言子绪打着哈欠,嘟嘟嚷嚷,“在学了,真的在学了。”

    熙嘉挑着衣服,催促道:“今天要去给父皇请安还有好戏要看呢,你快点起床!”

    “知道了。”

    言子绪伸了个懒腰,视线紧紧跟随“忙忙碌碌”的熙嘉。

    “还傻看着我干嘛?”

    言子绪蓦然笑了,“虽然对不起谢兄和音音,但二皇兄确实对你我有恩。桌上是我昨日在库房挑了一坛好酒,今日请安见他,一定要敬他一杯。”

    “好。”熙嘉挑完衣服又挑着首饰,“这坛酒好香,哪里来得?”

    是他们大婚时,九皇子送的贺礼。

    言子绪没说,只夸张道:“忘了,我库房的宝贝可太多了!”

    熙嘉白他一眼,“你说我今天戴梨花簪还是蝴蝶簪?”

    言子绪瞬间警觉,“反正你好看,戴哪个都好看。”

    “那就梨花簪吧。”熙嘉满意地点了点头。

    言子绪松了口气。

    在他们磨磨蹭蹭的时候,希玉已经坐在了小院里,和沈照对坐着吃早饭。

    她左右张望,问道:“你猜今天沈烛音和公主两个墨迹鬼哪个会先出门?”

    “我猜公子。”

    希玉白他一眼,“幸好你不是个姑娘,不然沈烛音肯定容不下你。”

    沈照一愣,蓦然想起当初在言府,沈烛音超级傲娇地跟他叫嚣,“我才是阿兄的宝贝!”

    “你笑什么?”希玉困惑。

    “没什么。”沈照眉眼含笑,“只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希玉神色恍惚,说起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某个人了。

    “希玉!”

    沈烛音大喊着跑出门,像只翩跹的花蝴蝶一样朝她奔来,拉回她的思绪。

    熙嘉紧随其后,“你嚷嚷什么,你还没复活呢,别让人发现了!”

    沈烛音一惊,迅速折回,躲到正出门的谢濯臣身后。

    抱着酒坛慢悠悠走出来的言子绪见她偷偷摸摸的,嗤笑一声,“你做贼呢?”

    “我做鬼呢!”沈烛音瞪他一眼。

    谢濯臣见大家都在,一边牵着她往前走,一边叮嘱道:“我和希玉、阿照先走,你们夫妻俩带着沈烛音可以后来,可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

    言子绪暂时放下酒坛,拍了拍手,“不过还是有句话要跟你说。”

    “说。”

    谢濯臣看也不看他,惜字如金。

    言子绪扫视了其他人一眼,莫名都无声笑了。

    “谢兄,你千万要记住……”

    众人纷纷看向谢濯臣。

    “你不是一个人。”

    谢濯臣:“……”

    众人的笑声揉杂在一起,随风悠扬。

    谢濯臣一言不发,没有回应,默默撕了块奶酪包,塞沈烛音嘴里。

    沈烛音:“?”

    ——

    御书房外,从里面出来的淳王和王妃与正要进去的九皇子擦身而过,彼此瞥了一眼。

    九皇子似笑非笑,“敢问二皇兄,父皇可还安好?”

    “九皇弟自己进去就知道了。”淳王语气不善。

    九皇子点头称好,难得恭敬。

    淳王一看他这样便知他没憋什么好屁,却又不知问题在哪里,心里不安。

    “二皇兄!”

    熙嘉小跑而来,言子绪缓步跟在后面。

    九皇子亦回头,“熙嘉可要和皇兄一起进去?”

    熙嘉见了他便不自觉冷了脸,“九皇兄先进去吧,我和二皇兄说会儿话再去。”

    九皇子对她的态度不明所以,但有猜测。许是她的驸马和谢濯臣走得近,吹了耳旁风。

    眼看着九皇子率先进了御书房,熙嘉的表情才有所缓和。

    “问二皇兄和二皇嫂安。”熙嘉乖巧道,“连日多事,还未来得及登门拜访,以感激皇兄救命之恩。”

    原本心中对九皇子的不满烟消云散,淳王心情变好,“你是我妹妹,救你是应该的。何况你是在我的婚宴上出事,该是我负责。”

    熙嘉叹了口气,“见皇兄气色不好,可是父皇责怪你了?”

    “出了这种事本就我的责任,父皇责怪我也应该。”

    此时御书房内,圣上正合上弹劾淳王的奏折。

    他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二皇兄的婚宴出事时,你可在场?”

    “回父皇,儿臣恰好那时还没走。”

    “死的那个,是卢家那个遗孤?”

    九皇子应道:“是。”

    圣上“砰”的一下将奏折丢远,说话的语气辨不清情绪,“就剩她一个,也没人真心为她寻公道。”

    九皇子垂首,沉默良久,忽然道:“其实……还是有的。”

    “谁?”

    九皇子立马跪下,俯首道:“丁忧在家的谢常守找到了儿臣,想要面圣。”

    圣上眉头轻蹙,“谢征的儿子?”

    “是。”

    圣上蓦地笑了,想起那些谣言来,饶有兴致道:“叫他进来。”

    御书房外,淳王神色一滞。

    内侍脚步匆匆,领着三人往御书房去。谢濯臣在前,沈照扶着希玉在后,皆与他擦肩而过。

    谢濯臣目不斜视,一眼都没有看他。

    “他们……”

    熙嘉连忙道:“皇兄不必忧心,他们此行与你无关。”

    言子绪在她身后,保持着假笑,一言未发。

    “我也该去给父皇请安了,就不与皇兄多说了。”

    熙嘉接过言子绪手中的酒坛,递给淳王,“这是我特意拿来送皇兄的,当是答谢皇兄的救命之恩。”

    淳王的视线追随谢濯臣,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那就多谢。”

    熙嘉送完酒便拉着言子绪跟上内侍,跟着他们一同进了御书房。

    圣上抬眸,看着谢濯臣走进的瞬间,幻视了旧人。

    只见年轻的公子从容下拜,双手奉上卷轴,举过额头。

    “问圣上安。”

    “罪臣僭越,以谋杀罪,状告,九殿下。”

    ……

    九皇子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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