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精神图腾
“我去, 你俩没事吧?”
老王带着一大队人马姗姗来迟。
“要不要给你叫个医生?”周队解开绳索,活动活动被勒红的手腕,皱着眉头问隋昭昭。
“不用。”
就那一下撞到骨头上了, 这会儿缓过来已经没有太疼了, 隋昭昭站起来拍了拍小李的肩膀:“不好意思啊,事急从权。”
小李冷哼一声:“你要是发现点什么应该把我带过去, 而不是把我的枪带过去!能不能对人民警察有点最基本的信任?”
隋昭昭虚虚扫过小李一身的细胳膊细腿, 嘴上诚恳的说着“一定一定”,暗地里冷笑就他这身板都不够占巴折腾一拳的。
半晌,他又干咳一声伸出胳膊:“走吧, 我带你去上点药油。”
隋昭昭虽然在传说里十分生猛, 但是形象实在是与传说相当不匹配, 纤细的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额头上那块红印子, 看上去像是遭受了十分残酷的虐待一样。
“你算了吧,别管多余的事儿了。”隋昭昭摆了摆手, “回去把外头那修闭口禅的真仁波切的嘴撬开比什么都强。”
小李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周队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徐副知道你跟占巴的关系么?”周队走到隋昭昭身边, 压下眼眸问道。
“什么意思?”隋昭昭蹙眉,不懂他说的关系是在指代什么, “这很难看出来吗?”
“你……跟占巴之前是那种关系的话,你能保证在接下来的任务中不因为任何私人情感而破坏行动吗?”周队的神色异常严肃。
他明明说的是普通话, 每一个词隋昭昭都认识,怎么连起来放在一起就让她摸不着头脑了呢?
“要不您教教我该怎么做?”隋昭昭只能虚心受教。
周队拍了拍隋昭昭的肩膀,苦口婆心得像个劝说家里出去当街溜子的妹子回头是岸的长辈:“无论你跟占巴之前是不是好过, 他始终是个盗猎的罪犯,而你是动物保护的工作者, 能明白吗?”
“我跟占巴好过?”
隋昭昭不止一次听过人这么归纳她与占巴之间的关系,她不确定的反问道:“你是在侮辱我吗?”
看得出来隋昭昭的语调已经扬了起来,周队才知道自己好像理解错了,干咳两声质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叫你亲爱的?”
“你是在问我一个疯子的脑回路吗?”隋昭昭呛起声似乎特别偏爱用反问句,漂亮的眼尾微微吊着。
——你有种今天就弄死我。
周队突然又想起来在占巴压倒性的攻击欲下,隋昭昭那副破釜沉舟的狠厉疯狂,他从来没把这个词用在一个女性身上过。
但周队一时间找不到更委婉的词语来形容他的感觉。
主要是周队一直因为徐庄闲跟隋昭昭是一对,他之前跟徐庄闲在一个训练营里待过,这人封闭式训练从来不给家里打电话,家庭情况问了也不爱说,却三天两头的提起隋昭昭的名字。
但是后来有天徐庄闲跟他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结合纳河保护站和公安内部那些奇奇怪怪不知来源的传闻,周队一下子脑回路就想偏了。
他看着隋昭昭明显不爽的脸,突然没由来的十分感慨。
这得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把她给镇住。
“你们队里八卦是警局内部文化吗?”隋昭昭古怪的问,“对女性工作者的私人情感那么好奇做什么?”
“啊?我问出来了吗?”周队讪讪反应过来。
他主要还不是替他那位没长嘴的兄弟着急。
隋昭昭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想的什么,最终只是丢下一句:“放心,我就算是跟狗好也不会跟占巴有点什么的。”
转身就扬长而去了。
纳河的初冬最不好过,白天晚上相差的气温极大。
“你见过占巴了?”这边离基站远,信号不好,徐庄闲一句话说下来话筒里得传来三声杂响。
“见过了。”隋昭昭蹲在保护站门口,寒风吹得她的发丝狂舞。
“看来他的目标真的是那批皮货。”
徐庄闲这话一出,两人都陷入了沉寂。
藏羚羊在远处的矮坡上啃食草茎,暮色低垂,随着冷风刮来一股泥土的气味。
“他这样做付出的代价比收益要大多了。”隋昭昭开口打破寂静,疑问道,“冒这么大险回来收一批动物皮子?”
“所以让他跋山涉水冒着这么大险跑过来的,能是什么呢?”徐庄闲思索。
“还能是什么呢?”隋昭昭啧了一声,“除了他付出那么多年心血建立起来的乐喇寺底下的皮货一条龙中转站,还有什么值得他不远万里来送死?”
“好,我知道了,临京这边我盯着,纳河我会让周队仔细搜查最近几年冒尖的寺庙或者一些新宗教。”徐庄闲是为数不多能够跟上隋昭昭脑回路的人,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
“说起来……”徐庄闲犹豫一瞬,“这一个多月你们都没联系吗?”
他没说名字,但这人两人都心照不宣。
“都说分开了,有什么好联系的。”隋昭昭看着远处的藏羚羊溜着四条腿慢慢的走了过来,伸手在耳后摸了一把。
“开河集团最近的动静可不小,正是关键时刻,他估计也忙得不可开交。”徐庄闲缓缓道,“高层被洗了个遍,骆山河已经被经侦给关进去了,骆老爷子坐那位子上都岌岌可危自身难保。”
——是他的作风。
隋昭昭心想。
毫不留情。
不管什么时候,他似乎都能将理智的利益最大化贯彻到底。
“那占巴这条线估计再打不了开河的注意了。”隋昭昭把话题拉回来。
徐庄闲“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听周队说,你受伤了?”
隋昭昭本来一天脑子转得都没停歇下来过,这会听到徐庄闲这么一问,后腰上才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她有些无语:“你非得让我想起来疼两下是不是?”
“怕你到时候一刀插肩膀上都忘了昏过去。”徐庄闲讥讽道,“是让你回纳河这么急功近利的?你懂什么叫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吗?”
“……我回纳河一个多月了。”隋昭昭的手顺着羚羊光亮水滑的脖子滑到了背脊上,她的视线落在藏羚羊黑溜溜的大眼睛上,根本没有回头,却也直到身后的保护站再后一点的那个坡上都是些什么东西,“还没去看过他们呢。”
“我至少得交代点什么,才有脸去给大家上个坟吧。”隋昭昭叹了一口气,鼻尖被夜晚的寒风冻得通红。
传承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东西。
隋昭昭刚来保护站的时候,所有人的年纪都比她大,就连同年只大她四个月的耳朵在保护站的资历都有了四年之久。
站长当时笑呵呵的夸她。
“我看你是个好苗子,要不要留在我们保护站?”
可惜隋昭昭那年那个年龄段啊,正是对一切都不屑一顾骄傲臭屁的年纪,又臭美又自负,自以为把人生路途规划得十分得当。
“我来纳河就是混个实习证明的,等明年还是得回学校深造。”她当时是那么说的,“我要致力于保护环境生态的多样性,研究方向都想好了,就往寒冷地带的动植物生存近况那边走。”
后来,漫天风雪下雪豹妈妈拖着子弹的创口敲响了保护站的门,他们凌晨两点背着武器和救治箱一路跟着一只动物找到了半山腰里幸存着的两只血淋淋的小雪豹。
“再待两年。”隋昭昭那时通红着眼眶,咬着牙这么跟站长说的。
两年又两年,她流着泪靠在站长微微佝偻的苍老的肩头,像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那样不解而愤恨的哀嚎着:“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盗猎就是追不完啊?为什么永远有雪豹羚羊棕熊被活生生的扒皮抽筋丢在雪地里?”
站长什么也没说,大家都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又一个拍着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再后来,纳河保护站那群资历深厚的老人们被来了一个釜底抽薪般的血洗。
最后只剩隋昭昭一个了。
她再也没有可以哭诉和诉说的前辈了,某段时间里就连她待了六年之久的纳河对她而言都显得那样的陌生。
直到悲鸣声再次响起。
她从此缄默不言。
但从此她也传承了纳河保护站最终的精神图腾,那东西现在已经牢牢的印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月色浅浅的烙印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
天气很冷,但是纳河保护站最近已经接上了便宜的暖气,隋昭昭睡在屋里倒还是感觉不到外面的冰凉。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晚上跟周队出去吃庆功宴的时候喝了点酒喝出来的,还是刚回高原不适应晒出来的。
只迷迷糊糊的因为这阵燥意掀开了薄被,趴着露出一小节纤细的腰线。
隋昭昭睡前将门窗关闭得连一条缝都没有,这会却突然在寂静中响起一道扭开门锁的声音,刺骨的寒风在门缝间一扫而过。
一股带着风尘仆仆意味的凉气莫名的飘进了房内。
隋昭昭睡得昏昏沉沉的,恍惚之间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笨死了。”
男人身上似乎都带着万里奔波的寒霜与风尘,一直站在门口等凉意散的得差不多了才慢慢靠近床边,啧了一声。
“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他的视线宛如贪婪阴郁的蛇信子一般,把隋昭昭从头到尾扫了个遍,似乎要把这些月的分别全都一个劲儿的补回来。
最后却定定的落在了柔软的腰间,而那里如今正摊着一大片青紫色的骇人的淤青。
第52章 惊喜加更!
他的眼睛瞬间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冰凉的指尖一点属于人体该有的温度都没有, 毫不犹豫的捻住衣摆扬了上去。
毕竟每天裹着厚厚的冲锋衣,即使是在高原地区,身上的肌肤还是一片没被晒过的雪白, 于是那一抹青紫色显得就格外的惊悚。
醉醺醺的酒香味弥漫在卧室里, 按照隋昭昭的酒量,能把她喝倒不知道得是多大的一盆杠子了。
冰冷的指尖虚虚点在腰线上那片淤青上, 顺着轻轻往下按, 隋昭昭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半天是一点都反应不过来。
暗夜下只有卧室里的大窗户上银河倾泻下来的星光,打在他隐没在半边阴影的脸上,冷硬凌厉的轮廓宛如含刺的雪刃。
再加上床上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漂亮姑娘, 他那张死人脸这会看起来就更像是一个十恶不做的变态杀人犯了。
月光倾洒下来, 桌面上一个小弧度的银色光芒闪烁着微弱的光。
骆清河的动作短暂的停滞了一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禁止一般, 下一秒,时间的魔咒解除, 骆清河倾身将桌面上的戒指拿了起来。
那一瞬间,赶了一天一夜的飞机转火车又看到这人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死样子, 满脑子的火气却一下子就神奇的凭空消散了。
“嗯,算你有点良心。”
骆清河勾起唇角, 将戒指包在掌心捂热,缓缓的把隋昭昭攥着被子的手扯出来。
银色的戒圈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宿命般的光芒, 美得夺目,契合的推上指根。
“啧, ”骆清河又蹲在床边自言自语道,“这对戒不便宜,也有可能是你压根不舍的扔。”
月光赐下了一场单方面的相逢。
骆清河在隋昭昭床头的柜子里翻出来一瓶药油, 大少爷平生喝过无数种药打过各种各样的针也用过数不清的仪器,亲手抹药油这种东西倒还是第一次做。
刺鼻的味道一瞬间钻入鼻腔。
骆清河皱了皱眉头, 如临大敌的将药油抹在了手上。
要想将淤青化开,必然需要使点力道。
骆清河冰凉的手掌完全搓不热,最后只好倾身压下去按住那一大片的淤青缓缓给力。
隋昭昭这场酒喝得实在太多了,又多又杂,人醉起来就跟上了麻药一样,后腰处的隐隐作痛得好半天才能传递到大脑皮层上面。
柔软的腰肢在宽大的手掌下显得格外纤细,劲瘦的线条又不失力量感的弧度,她在醉梦里下意识的绷紧后腰,腰窝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形成了阴影。
即使化开淤青的这点力道还是不足以痛醒一个喝了足够醉翻一头大象酒坛子的人,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失去掌控的敏感。
昏头转向的倒在床上哼哼唧唧半天,骆清河才算是差不多处理完了她后腰上面的淤青。
他身寒怕冷,本来就穿了一件厚厚的派克服,再加上卧室里的空调地暖,也或许是一些别的什么,反正最后是浑身都给热烫了。
“真不知道是在折腾谁。”
黑暗中响起一声隐忍的叹息,伴随着嘶哑的音调响起,像是独属于晚来之人自己的暧昧与厮磨。
他本来就人高腿长,往隋昭昭身边这么一靠,就仿佛一座大山一样把她四面都环住了,光线尽数被这件卧室里的不速之客给挡了个干净。
隋昭昭整个人完全落入了庞大的阴影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连睡觉都不安的蹙起了眉头。
冰凉的指尖带着薄荷烟草的气息,侵入火灾硝烟和死亡的混乱中,好像血淋淋的世界里的一方天外来物,触动了隋昭昭潜意识里的一片神经。
骆清河将她的眉心轻轻抚平。
这人只有睡觉的时候最让人不操心,唇瓣殷红,看上去乖的不行,格外省心的样子。
但骆清河仍然能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她那双幽幽的眸子睁开时的神情,好像刹那间天地间的生命与自然都绽放在了这一池春水里,生命不息的涌动着。
乖是乖得省心了,不过她睁眼时那一刻的鲜活却更为震撼人心。
“所以隋昭昭,”骆清河也不知道能责备出个什么东西了,更不知道用什么立场去责备,只是空余下一句轻叹,“你要一直睁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不要闭上,也不要坠入无尽的黑暗里。”骆清河想起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那一张背影的照片,未尽之言没入黑暗中。
——毕竟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很辛苦的活到今天,才能有这一场相遇。
骆清河一手撑着床,指尖绕着她的发丝。
他本来就是金贵的体质,这些天在开河集团处理烂摊子,一天好觉也没睡过,脑子里装着的各种各样的算盘,绝处逢生的、阴暗的、见不得人的计谋都宛如一根根细长的刺针在脑子里搅动,头痛欲裂。
但当骆清河踏入纳河地界的那一刻,空气中似乎能捕捉到熟悉的味道,那种缥缈却又脚踏实地的感觉,给足了骆清河安全感。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纳河,还以为纳河某处的一个死没良心的女人。
他亲口说要放手,却每一步的远离都犹如扒皮抽筋一般的人。
久久堆积的困意在此刻却如山倒一般的压在骆清河的意识里,但他不愿意闭上眼睛,他怕下一秒从月光底下偷来的东西就要原模原样的又还回去了。
可是黎明终究会从地平线的那边亮出一道刺目的瞎逛,它意味着久长的黑暗已经过去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又从沉沉的睡眠中睁开了双眼。
而有的清醒,有的长眠。
隋昭昭感觉自己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前半段惊悚得动魄惊心,后半段莫名的平息成了一条看不懂的空白。
刺眼的阳光落在掌心,隋昭昭懒洋洋的抬起手掌挡住直射到眼睛的阳光。
她醒过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日上三竿了。
下一刻,一个银光闪烁的戒圈突如其来的圈在了光秃秃的手指上。
散发着清冷的微芒。
她猛然起身,揉了揉头发,脑袋发懵。
昨天晚上喝那么大吗?
后腰传来一阵一阵的酥麻,倒是没有昨天那样酸疼的刺痛感了,不过有种莫名怪异的软涩。
隋昭昭掀起衣摆抹了一把后腰,刺鼻的药油味瞬间冲到鼻腔内,她拿远了一点。
“……”
这下可就有点惊悚了。
她喝醉了耍酒疯自己给自己带戒指倒还不难理解,毕竟这符合人体科学,但是她是怎么在醉梦中自己给自己抹上药油的呢?
隋昭昭挪到镜子旁,完全的看清楚了那片由青紫转红的淤青。
“……”
而且还把淤青完美的揉开了呢。
“也不是不可能吧?”听到她诡异的描述后,同样醉倒下午才醒的周队压着嗓子吃着老婆下的面条,奇怪道,“我每次任务完成哪磕着碰着的淤青没自己弄开之前,都不敢进家门。”
最后,经验丰富的周队给出总结:“熟能生巧就好了。”
“那我还有点天赋异禀。”隋昭昭半信半疑的挂掉电话。
比身体要慢半拍才苏醒的脑海里没由来的浮现出了一道声音,貌似是个十分疲倦的温柔呢喃。
隋昭昭想不起来了,她试图在空气中闻出刺鼻的药油之外的东西。
一个宛如宿命般的直觉莫名的指引着她寻找些什么。
空气中一缕细微的薄荷烟草的味道一逝而过,隐没在满屋子刺鼻的药油里,就像是她凭空捏造的一抹幻觉。
隋昭昭盯着掌心上的那枚戒指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3章 很难懂吗
纳河的天色落幕得非常晚, 大概九点半的时候本地人才开始真正的夜生活。
这边不像是临京那样的大城市,除了旅游业,市中心和小镇小村基本上差别不是特别大, 街道边一到晚上, 尽是出摊的烧烤土酒。
空气中飘着羊膻味的熏烟是纳河的夜晚最具有典型标志的街景。
纳河保护站和警察局离得不算远,一块执法不分你我了好多年, 这片夜间烧烤摊现在早就属于他们的民间聚头点了。
肥瘦相间的羊脂在高火下分解出一阵一阵诱人的香气, 烤炉上熏得人眼睛直冒红光的白雾被小小的铁风扇引导着往天边扬。
辽阔的草坡、黑石头里滋滋冒出的火星子、吆喝着民歌的烧烤大叔,以及旁边的桌摊上放肆大笑的食客们,顺着满天的星幕连接成了一条极具生命感的旷世画作。
保护站的女性工作者少, 几乎都是搞文字一块的, 但是警察局那边的女同志可不少, 嗓音豪迈,仔细一听还能听出来全是周队怕老婆整出的一堆糗事。
“你们这两年才来的, 听姐跟你们好好讲一讲姓周的那点事儿。”林姐音调已经有点醉醺醺的,手舞足蹈的兴奋道, “有一次咱们出任务,周大范追一伙卖牙子的人, 自己跑急了左脚绊右脚摔了一个大跟头。”
她栩栩如生的用食指和拇指捻出一个夸张上手势:“头上这么点大小的伤痕,抓完人以后不敢回家, 连夜带着一队的人搜那条道,硬生生把那块磕着他头的大石头搬了回来, 说是得给他老婆一个交代!”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林春花,我早就说过了我那是不想惹麻烦!你也知道那娘们有多虎,跑去警局闹了到时候还不是麻烦弟兄们了?”周队面红脖子粗的争辩道。
笑声在摊位上此起彼伏, 一阵拖长了音的“吁”。
隋昭昭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人仰马翻的效果。
“你们干嘛呢?周队不是说审出点结果了?”隋昭昭随便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旁边, 瞅着周大范那一脸肌肉灰败的抽搐,跟桌上那块烤焦了的羊肉似的。
“什么结果?”小李闷头苦吃深怕被这群大姐们注意到了,十分不想步入周队后尘,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咬断羊肉边上的筋子了,忙道,“那老东西不肯开口,待拘留所里一句话也不说。”
林姐摆了摆手:“他们那群信佛的是这样的,修什么闭口禅,你要说他有信念吧,为了一点香火钱跟占巴那伙人搞一块去了,要说他纯纯开寺庙骗人,这老东西又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佛家犟骨头在身上。”
“什么都没审出来?”隋昭昭算是听懂了,“那你着急忙慌叫我来干嘛?”
这会儿周队的凌迟茶话会被隋昭昭的到来给打断了,那一张烧焦了的脸色缓过来不少,语气略带责备:“你这女同志一点都不团结,说好了保护站跟警局一块吃个饭呢?”
“就你一个人不来,不给我面子是不是?”
“你面子值几两钱?”隋昭昭懒得理他,但也没起身走人。
周队倒是没生气,给隋昭昭倒了杯酒,呵呵笑道:“不错,算是有点人样儿了。”
隋昭昭:“……”
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形容呢。
“你说你一个小女娃娃,哪那么多顾忌。”周队知道隋昭昭性子倔,上一届纳河保护站的站长是他过命的兄弟,提起这人都是一副难搞的城里大学生模样。
他指着围坐一桌的另外一群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他们是保护站的新成员,也是你的新战友,死了的人时间定格在那一秒,但活着的还得继续往前爬。”
虽然看着隋昭昭年轻,但大家都多多少少她驻守在保护站六七年的事情,纳河人表达敬意的方式没别的,都在酒里,纷纷惶恐的举起酒杯给字面意义上的这位前辈敬了一个。
隋昭昭沉默一会,才握住杯子扬手:“周队,我知道,我只是怕自己辜负了那么多人的期望。”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半天坐旁边啃羊肉串的小李也从嘴边挤出两句安慰:“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哟!”老王突然叫一声,把沉重的气氛瞬间惊没了,一巴掌拍小李背上,给人羊肉串里的孜然都呛进去了,“你小子还会说好听的话呢?”
“?”
“是不是对人有那个意思啊?”老王挤眉弄眼道,“早看出来,老盯着人家看多明显呢。”
隋昭昭还没啥反应,小李先把自己吓变形了,面红耳赤的争辩:“不是啊哥,我哪有那个意思,你怎么平白辱人清白呢。”
“你反应那么大干嘛?”老王眯起眼睛奇怪道。
小李:“……要不您多喝点酒吧。”
我看你喝得还不够醉,人都没晕呢。
这个小插曲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人放在心上,隋昭昭也只是多扫了小李几眼。
月色毫无保留的落在这片山川河流上,像是一层银色的轻纱,热闹的炊烟、肆意的大笑和醉意里藏匿着的仿徨与悲伤,交织成了一部分的烟火气,而另一部分落在家家户户的灯火上。
隋昭昭面前堆叠着的酒瓶渐渐多了起来,后来桌上都放不住直接滚落在地上,滚到了小李旁边,他叹口气,把酒瓶捡起来。
他看着这一桌醉醺醺的酒鬼有点无言以对:“所以在我没来之前,你们都是喝醉了直接在地上躺一夜是吧?”
小李只好任劳任怨的把人一个个弄上车。
纳河差不多凌晨的时间段里,酒醉保护站也已经陷入了沉寂,就连在附近落窝的禽类这个点都没有鸣叫声了。
高海拔地区本来早晚温差就大,这会风更是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刺骨寒意。
一道高大的黑影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隋昭昭的房门,黑色的口罩上一双被阴影笼罩的发寒的双眸。
他拧开房门,屋内窗口大开。
月光宛如能够洗尽世间一切肮脏,毫不保留的尽数透过窗口洒落到床上拱起的棉被上。
厚厚的棉被里的那人大概是醉狠了,睡得十分安逸。
他抬步上前,诡谲的阴影跟随着月光而变换着形状,森森的惨白落在他裸露的手腕上。
坐在床上,一只手缓缓的掀开被子,另一只手落在了暗处,只能看到似乎攥着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光影的画面组合特别像一出悬疑犯罪剧。
棉被掀开的一角里却并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人,白花花的枕头安详的塞在里面。
一招绝顶的空城计,嘲讽意味十足。
下一秒,房门被外力重重大开。
房内大开的窗口和房门形成一条通风口,狂风争先恐后猛地灌入,将门狠狠的摔在侧边那堵墙壁上,又猛地反弹回来。
“哟,上个厕所的功夫,”隋昭昭靠在门框边,饶有兴趣道,“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风声大作,飘舞的窗帘一瞬间挡住了骆清河的视线,起伏的帘子下隋昭昭的身影若隐若现:“昨天我醒了就感觉哪不对劲呢,原来是屋内进色狼了。”
骆清河盯着她,半晌才开口道:“给我装醉呢?”
“你派来的那傻子,就差把头凑到我面前数酒瓶子了。”隋昭昭感觉骆清河在纳河这一块大抵是实在无人可用了,才让小李那个愣头青当起眼线来,“所以呢,骆先生,有何贵干?”
她平平淡淡的语调总是能轻易拱起骆清河的怒火,他在掀开棉被却只看到枕头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想过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百次重复的画面。
但绝不是现在这样宛如陌生人一样的一个隔空对视。
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抓心挠肝彻夜难眠似的。
骆清河最初只有一个念头,把飞雀困在临京的大笼子里,但是后来他发现,有的人一辈子都在找寻信仰和理想,而有的人落地那一刻就为这些东西而生,她是西北草原上搏击的猛禽。
可是猛禽一旦展翅,永不回首。
不知道月光比他的裸露的肌肤,那个要更加苍白一点。
“没事,碰巧路过。”骆清河没再多说什么,面无表情的起身走人。
狭窄的房门口,两人交错的体温一触即分。
下一秒,骆清河的手腕被隋昭昭一把拉住。
这人怎么还是这么不经逗呢?
“所以隋小姐,你还有何贵干?”骆清河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隋昭昭还是能想象到他那张在口罩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矜贵又别扭。
隋昭昭踮起脚,嘴唇隔着口罩轻轻触碰,语气又低又轻,带着不言而喻的诱惑:“没什么,就是看着房间那张双人床还挺大的……”
“……”
“很难懂吗?”隋昭昭凑近仰头盯着他的眼睛,眼眸如同纳河湖畔抬头就见的银河,炙热震撼,轻声道,“我的意思是,骆老师,我也很想你。”
冰凉的口罩也挡不住空气中瞬间的升温。
骆清河摘下口罩,把人按在门边,倾身贴上殷红的唇瓣,利齿在唇峰上轻轻摩擦。
两人都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温度相互交融摩擦的那一刻,火花就已经在寒冷的气温中迸发了。
带着糙意的手掌隔着薄薄的睡衣摩擦着腰肢,压抑的低喘声在耳边就宛如致命的催欲剂,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耳廓周围,熏红了耳后一片。
第54章 睡上了
隋昭昭手臂还是被风吹得透凉, 但是体内的燥热已经隔着皮肤跃跃欲试了,月光落在她的眼眸上,氤氲的泪光宛如映衬着山川湖泊。
天干物燥, 干柴烈火, 激吻之余骆清河还不忘随手带上房门。
“嘭”的一声没轻没重的震响,把夜宿在纳河保护站晚上出来找厕所的小李吓了一跳, 老远眯着眼睛就看到隋昭昭屋里的窗户大开着, 帘子都飘到外面来了,两道纠缠着的身影在窗边若隐若现。
小李瞬间瞪大了眼睛,睡意一扫而空, 惊愕的揉了揉眼角的残渣。
再一睁眼, 窗边的黑影又不见了, 仿佛幻影一般。
“这是还没醒酒呢。”小李恍惚着神色扇了自己两巴掌。
他转身往回走,身后又传来瓷杯掉在地上的脆响, 小李头也不回的喃喃道:“没睡醒没睡醒。”
骆清河托住隋昭昭的腰身,把人揽到桌上, 炙热的气息交织在晕晕乎乎的意识中,没人顾得上摔在地上的那只瓷杯。
厚厚的羽绒服被随意的扔在地板上, 冷风呼啸着,却好似永远入侵不了这片赤道的热流。
呼吸声在微弱的缝隙中融合, 骆清河撑住桌子,抬眸盯着隋昭昭的眼睛, 他宛如雾沉沉的一片暗色里看不出除了欲望以外多余的神情,汗珠从青筋暴起的脖颈流入衣领中,脖颈在打湿了的布料里犹抱琵琶半遮面。
骆清河那张高贵冷艳的脸一直是他走到哪惹人注目的资本, 但隋昭昭承认,至少这一刻他身上那种名为性张力的荷尔蒙, 盖过了眼花缭乱的美色。
起伏的胸膛,炙热而幽暗的目光。
“……等什么?”隋昭昭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往下瞥着,被搅乱的意识拉都拉不回来。
骆清河勾起唇角,声音嘶哑:“不是你说想我的吗?”
“给你个机会证明一下,”说道最后嗓音静止,只剩下唇齿间轻轻的吐出几个气音,视线在空气中拉扯,恶劣的拉开距离,“怎么想的。”
呼吸声在寂静的夜幕中急促起来。
刚开始认识的时候,隋昭昭的确对姓骆的成天用鼻孔看人还装得四平八稳的样子嗤之以鼻,但在某些时刻,看着那双清贵的眸子染上欲望的色彩,却偏偏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你,伪装着身体里的炙热和凶猛,倒反而给隋昭昭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每到这个时候,梦到你大汗淋漓的裸体。”隋昭昭伸出手握住他的脖子,感受着虎口处青筋剧烈的震动,扬着眸子轻佻道,“就这么想。”
骆清河一言不发,只是侧边微微鼓起,像是极其克制而忍耐的咬着后槽牙。
“我真是欠你的。”
语气里一闪而过的挫败宛如一缕青烟消散在激吻中。
身躯完全的陷入在柔软的床铺中,发丝宛如墨一样缠绕在骆清河凹陷又凸起的背部肌肉上。
事实证明,隋昭昭是一个单纯只会口嗨的那种人,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人的体力竟然可以坚持到纳河这鬼地方日出。
半夜就已经把泪腺给流干了,姓骆的又性格恶劣还记仇,一边欣赏隋昭昭这硬脾气的女人在身上软成一滩水,一边又格外喜欢看她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的落在床单上,然后伸出手轻轻的抹掉,嘴上还说着“别哭了”、“最后一次”、“嗯我保证”。
到了后半夜,隋昭昭的嗓子已经喊哑了,泪痕落在脸上像是月色下一条闪烁着流光的银河,眼尾像是被虐待似的通红,嘴里还不肯停歇的一个劲儿骂骆清河,但这狗东西对此不为所动,甚至好像越发兴奋起来。
日头落到正中央的时候,其实已经到了下午好几点,隋昭昭才在一片浑浑噩噩的酸痛中醒过来了,浑身上下酸软刺痛来了个遍,尤其是锁骨和大腿那块的淤青的惨烈程度甚至要超过后腰那片磕到的伤痕。
不过隋昭昭闻到了一股清澈的中草药味,大抵是不知道是她睡过去还是晕过去的时候,姓骆的自己又把良心叼回来了,帮她上了药。
仿佛是掐着时间点似的,隋昭昭刚起来喝两口水,一串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过来。
隋昭昭一看就猜到是谁的。
电话响了半天,隋昭昭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的喝着水,直到水杯见底,才没好气的接起第三通电话。
“醒了?”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熟悉低沉的嗓音。
“死着。”隋昭昭冷漠道。
那边的男人懒洋洋的笑了两声,隋昭昭在这头都能脑补出他一双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的那股呼之欲出的得意感:“让你昨晚那么撩拨。”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总结道:“自作自受。”
“你打过来找骂吗?”隋昭昭本来想问他来纳河干嘛的,这会火气上来了,只丢下了一句,“滚蛋。”
手机被摔在柔软的床铺上,却没安静几秒,又响起来了。
“我说让你滚蛋你听不懂吗?”
“……”那边迟疑了半晌,才缓缓道,“我已经滚得够远了吧。”
隋昭昭拿起手机一看,是无辜的徐警官:“不是骂你,不好意思,正好撞枪口上了。”
“不然我晚上再打过来吧。”徐庄闲能跟隋昭昭当这么多年的朋友,最大的优点就是碰到不对劲会跑。
“别吊着,赶紧说。”隋昭昭微笑,“别逼我连你一块骂。”
“……你已经连着我一块骂了。”徐庄闲庆幸自己在周队邀请去纳河友好交流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至少这个消息在电话里说不会让隋昭昭的怒火物理上波及到自己,“你听我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
“我在听。”隋昭昭表情瞬间认真了起来。
“开河集团的掌家人你知道是谁吧?”
“骆老爷子?”隋昭昭蹙眉,“这谁不知道?”
“这是名义上的,临京的风向早变了。”
“什么意思?”隋昭昭不明白徐庄闲突然婆婆妈妈的兜什么弯子,“你想说什么?”
“好消息就是,骆清河成功拿住开河了。”徐庄闲陡然迟疑两秒,“但坏消息是……那条之前走死了的航线突然恢复准备了,运行时间定为下个月五号,这意味着开河跟占巴孩子加强合作。”
空气陷入凝涩,徐庄闲硬着头皮又添上一把火:“骆清河甚至把盯着他的那几个警员都给甩开了,目前还处于失踪状态。”
这个消息瞬间在隋昭昭的脑子里炸裂开来。
——是我听不懂人话吗?徐庄闲这是说的什么意思?
——谁掌家?谁在跟占巴合作?谁失踪了?!
——那昨天睡了就跑的狗东西是死了还魂的鬼吗?
隋昭昭脑海里顷刻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只剩下一句——姓骆的有他娘的几个胆子啊?睡了她还敢背叛她?
“喂?喂!隋昭昭,说话!”
“我知道了。”
嘟——
电话被挂断。
几辆重量级越野驰骋在边境的一条山路上,内行人一眼就能通过这个车队看出那辆车里坐着的是这支队伍的老大。
被围在中间的那辆越野跟其他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重装和轮胎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要高出好几个等级,是国内很少见的构造,完全是战备状态。
“怎么,被谁挂电话了?”独眼男人坐在后座,饶有兴趣的勾起唇角,“姘头?”
骆清河啧了一声:“女人就是这样黏人还爱闹脾气,麻烦死了。”
说完又递给占巴一个“都是男人你懂的”表情。
占巴看着骆清河敞开的衣领上若隐若现的红痕和齿痕,不知道想到什么,意味不明的笑道:“确实,女人是麻烦。”
“骆先生这么俊朗有为,还有女人敢跟你闹脾气呢?”
占巴看起来仿佛只是随口闲聊,但骆清河知道,占巴此人谨慎得很,即使到现在眼睁睁的看着骆清河单枪匹马一个人走进了他的地盘,还是时时刻刻流露出一份偶尔的怀疑的杀机。
“没办法。”但骆清河反而最擅长跟这群虚与委蛇的人打交道,笑道,“女人嘛就跟权势一样,嘴上说着都是浮云,实际上一个个抓得死死的,就算是丢了毁了也不肯让其他人分一杯羹。”
听到这话,占巴突然笑了起来,肆意的笑声回荡在车内,他好像被骆清河这句话给深深共情了,十分赞同的拍了拍骆清河的肩膀:“难怪我看骆先生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我的荣幸。”骆清河压下眼底的冰凉,摆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占巴先生这样的男人,应该不会因为女人而困扰吧?”
“不不不,”占巴摇了摇头,“这你就错了,能遇到那个让你困扰的女人,才是宛如宿命一般的注定。”
“是吗?”骆清河掀起眼皮。
“骆先生,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占巴只剩下的那一只眼睛里泛起意味不明的光芒,“我跟开河合作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在骆家听说过有你这么一号人物,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头的时候,整个开河都已经落在你的手里了。”
黑马不是普普通通就能当的,特别是在开河这样一个卧虎藏龙的家族企业里,占巴虽然不了解这个国家的族群制度,却深刻的明白要在如此之诱人的权势面前隐忍那么多年,就绝非平凡之辈。
“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那是自然。”骆清河靠在椅子上,目视前方,“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第55章 蝇营狗苟
隋昭昭回拨骆清河刚刚的那个电话无果后, 冷笑一声又打给了徐庄闲:“你把林队的电话给我一个。”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徐庄闲也是焦头烂额,“姓林的突然请病假回去休息了。”
“是吗?那还是真巧呢。”隋昭昭想起骆清河来的时候风尘仆仆又小心翼翼的样子,皮笑肉不笑, “恰巧骆清河跑到纳河来了, 又恰巧林队休息。”
“什么?”徐庄闲一愣,“你怎么知道骆清河去纳河了?他来找你了。”
“在你告诉我开河还在跟占巴合作之前, 我还在跟他通电话。”隋昭昭眯起眼睛, “他应该在车上,我听到了好几种鸟叫还有河流声。”
“我知道了。”隋昭昭掀起眼皮,“边境有一条河流直穿纳河到境外的一个老龙人驻守的村寨里。”
“你确定?”
“我就是在那遇到占巴的, 错不了。”隋昭昭的语气要比平时急快少。
“先跟周队联系怎么布控, 别一个人擅自行动。”徐庄闲当然知道是什么让隋昭昭急成这样, 左右一个骆清河的安危罢了。
“我知道。”隋昭昭冷静下来,“我不相信他会跟占巴那种人勾结到一起。”
她的语气那样的笃定, 徐庄闲跟隋昭昭当了十多年的朋友,但她才跟姓骆的认识一年, 这份信任却毫无理由的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你不相信没用,得找出证据。”徐庄闲除了这句话以外, 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我当然会。”
“过两天我到纳河来配合你们抓捕国际通缉犯占巴及其团伙。”停顿一瞬,徐庄闲又不放心的叮嘱, 叹气道,“隋昭昭, 你等等我。”
“行了,我在纳河待的时间比你做警察的时间都长。”隋昭昭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去,“指不定谁等谁呢。”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小徐警官的碎碎念还没说完, 就被隋昭昭掩耳盗铃假装没听见直接给挂了。
这么多年了,隋昭昭还是没改一点我行我素的个性。
但她这点还真是跟姓骆的如出一辙, 两个人各有各的我行我素。
徐警官办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头疼过。
他握着息屏的手机,蹲在警局门口,嘴角燃起的烟雾熏得熬夜干涩的眼睛越发酸痛。
沉闷潮湿的空气无孔不入的钻进衣领里,莫名的躁意出现在胸腔上,徐庄闲把烟掐灭,起身一把踢翻了垃圾桶。
塑胶桶一声巨响在地上滚动了好几下,引来不少路过警员惊愕的视线,徐庄闲无动于衷。
他是怕别的什么吗?
相较于骆清河后来者居上的那股子嫉妒和酸涩,和隋昭昭那年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躺在担架上来的剧烈的恐慌感相比。
对于徐庄闲来说,后者才是更让他窒息得快死掉的。
他再也不想看见隋昭昭那双墨色的眼睛布上无神的灰暗了,仿佛生机勃勃的森林被一把致命的火给焚烧殆尽了,干枯和腐朽的神色并不适合出现在她的脸上。
一阵清风吹过,暂时压抑住了徐警官陡然之间冒出来的大少爷的脾气。
半晌,风过去了,徐警官看了看周边没什么人路过,又默默蹲在地上把垃圾桶给扶了起来。
“先生,关口突然防严了——”
低调行驶的越野突如其来的在林中来了一个急刹,坐在副驾驶的男人手里拿着电话,脸色不太好的转头,意有所指道:“怎么会这么巧,正好赶上我们要出境的时候!”
“是不是咱们队里出了内鬼?”他神色阴森森的扫了骆清河两眼,“是不是你!”
骆清河神色自然的坐在原地,脸上的三份疑惑不解转换为三分被冒犯的冷怒,他这场短短半分钟的情绪转换表演堪称淋漓尽致。
半晌,占巴才收回盯着骆清河的视线,才假惺惺的责备道:“不要这样跟骆先生说话,他是临时才知道要出境的,一直好端端的坐在我身边——除了给情人打了个电话之外,什么也没做。”
那人还想再说点什么:“那关口怎么会突然……”
“你忘了吗?”占巴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我们这是在哪?你忘了我们在纳河的老熟人了吗?”
副驾驶座的那人突然一怔,好像想到什么恐惧的回忆,半天才悻悻道:“您是说她……”
“她当年能够宛如先知一般带着人深夜层层深入我的寺庙,如今预先知晓我们会出境又是什么值得质疑的地方吗?”占巴这句话表达的意思很奇怪,甚至带着矛盾,但车上的其他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她是?”只有骆清河一人装作十分不解的问。
“纳河保护站的一个女人,一个亲手把我创造出来的帝国摧毁掉的女人。”占巴说起这些沉痛的往事却仿佛像是回忆起了有趣而怀念的过去,“我的这只眼睛,就献祭在她的子弹下。”
“看来占巴先生对你和那位保护站的女性工作者之间的羁绊很有自信嘛。”骆清河扬起一抹笑,眼底却泛着明显的凉意。
鉴于这位开河集团的黑马掌家人一直以来都是这幅笑起来冷冰冰的德行,一时间也没有人多想。
占巴肆意笑道:“我说过了,我跟她是宿命和灵魂的相识。”
他的伦敦腔比中文听起来倒是要正宗多了,没有蹩脚的口音,占巴这句话刹那间给人的感觉仿佛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是吗?”骆清河眯起眼睛,“祝福您。”
“当然,我一定会亲手一颗、一颗的挖出她的眼睛,敲碎她的牙齿,将筋骨生生从皮肉里抽出,”他的脸上露出病态的迷恋,“看看她是不是像她所展现的那样战无不胜。”
“用她的血肉滋养帝国中我死去的子民,将她的心脏做成标本放在枕边。”占巴像是已经预料到了那一天的到来一样,眼神里迸发出精光。
听到这里,骆清河的表情动都没动一下,说来说去最后还是那句低声的“祝福您”。
纳河保护站被锁了许久的瞭望塔上高高的站着一个长发纷飞的身影,湛蓝的天幕和无垠的旷野各占据了半片画幅,作为她的陪衬。
周队走上去,顺着隋昭昭看向边境的视线望去,语气有些不赞同:“你这样把关口防得一个措手不及,就不怕那位公子哥在占巴手底下暴露了?”
“不会。”这点预判隋昭昭还是有的,顺着一望无际的旷野,她头也不回道,“眼下的局面姓骆的也没给我留下选择的余地,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能拿他的命赌一把。”
周队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哑谜了:“你确定那人没有反水真跟占巴合作了?毕竟那可是他们的家族企业,怎么说也算是家族文化不是?”
“家族企业家族文化也得有那个家族才行,”隋昭昭尽管刻意的完全不去了解临京金融圈的风向,但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骆清河不是那样会染淤泥的人,“你看看开河现在除了骆清河,上上下下还能不能再找出来一个姓骆的高层。”
周队听懂了,蹙眉道:“那你们到底实在赌什么?”
“骆清河要是跟占巴出境了才叫必死无疑,我只能赌占巴的狂妄,狂妄到不相信骆清河能在眼皮子底下传递信息。”隋昭昭当初在佛塔藏经阁上跟占巴见那一面的时候,就听出来了,占巴一直以为陪着隋昭昭四处找线索的人是徐庄闲。
也就是说,骆清河这个人至始至终在占巴这里都是完全隐形的。
“但你也知道占巴到底有多狡猾谨慎,他是宁杀错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周队叹口气,他同样扎根在纳河很多年了,对占巴的了解不下于隋昭昭这个曾经一度和占巴朝夕相处过的人。
“我知道,所以我才需要利用关口严防让占巴的注意力从骆清河身上移开,放到我的身上。”隋昭昭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他不是一直认为我是那个宿命中击中狼人心脏的银色子弹吗?”
她一字一句轻声道:“让他看看,子弹是不是单单只有我这一枚。”
整个纳河保护站和森林公安,整个纳河的人民,整个反对非法捕猎的国家,人人都是那枚刺穿狼人心脏的银色子弹。
“……你们这群小年轻胆子真大。”周队总算是把骆清河这位明面上的公子哥,跟这件事给穿了起来,但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事前一点串通都没有,无组织无纪律,万一当众某个环节出问题丢的可是你们自己的性命!万一你没听懂他那通电话的含义怎么办?万一他就是为了占巴的钱去的怎么办?”
——万一姓骆的真反了怎么办?
——毕竟他就是那种从小为了让自己成为既得利益者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人你能保证他的人性没有游离在触法的边缘吗?
我能保证。
隋昭昭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姓骆的就算是再混蛋,也不可能跟蝇营狗苟之辈混作一团,都说笔下的世界展现了一个人伪装在皮囊底下的真实,骆清河的书没有一本不是傲骨天成的。
暮色落下地平线,周队感受着高处徐徐的寒风,缓缓叹道:“这事儿牵扯到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多了。”
第56章 脏
骆清河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在占巴身边待了将近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内,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在占巴的周围, 实打实的当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
占巴实在是太谨慎了, 他几乎是把移动的每一步精确到了这座城市的哪条路哪个街口哪个时间段。
骆清河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大力道的抓捕最终还是没能把占巴此人扼杀在两年前了。
五颜六色的灯光慌得骆清河的视线直打飘, 掉在天花板的灯球在照射下仿佛一个巨型大刺猬, 酒精混合着令人作呕的劣质烟草,不怕死的挑战着骆清河最后的耐心。
周围不认识的男人醉醺醺的靠在皮沙发上,平均一人一手搂着一个着装暴露的姑娘, 拿着麦克风吼一嗓子调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听起来不过是勉强被称作唱歌的一种新型行为艺术。
骆清河压着眉头在这间包厢里待了一下午, 占巴连脸都没露一个,左眼皮一直在不自觉的跳动着, 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是什么好预兆。
——这跟囚禁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哪里露出破绽, 让占巴发现了什么?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却因为占巴对他的消息隔离, 没有足够的信息串起来,只留下混乱的直觉像揉捏在一团的麻绳一般。
“骆先生, 别光坐着呀!一起唱歌喝酒嘛!”
骆清河抬眸,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是当时和占巴一个车的在副驾驶上对骆清河抱有敌意的那个男人——他叫那奔。
“不了,没兴趣。”骆清河冷淡的扫了一眼那奔递过来的酒杯,兴致缺缺。
他表面上跟着一群男人坐在奢华的大包间里享乐, 周围美女没救香烟相伴,乐不思蜀, 实际上余光却一直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眼睛都不肯多眨两下。
如果此刻有人仔细凑近看的话,一定会有人发现,这人虽然面部肌肉装得十分松弛,紧绷的背脊却暴露了他的紧张和不安。
那奔果然没打算放过他,嬉笑着狠狠踹了一把坐在不远处陪酒的女生:“每点眼力见吗?没看到骆先生玩得不尽兴,滚过去陪骆先生玩玩。”
女生忍着疼痛也不敢尖叫,只好爬起来挤出一个笑容,倒满酒杯坐到骆清河的旁边,声音又柔又酥:“骆先生,您喝酒。”
骆清河底眸看着她手上的酒杯,颤颤巍巍的液体在玻璃杯上晃荡。
“你他娘的抖什么?”那奔被酒精熏红的五官狰狞在一起,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吼道,“服侍骆先生是你的荣幸,再给我抖,你那双手就别想要了!”
“骆先生,您喝酒。”女生好不容易才绷直了手腕,双膝跪在地上,眼神恐惧的垂了下来,声音却依然发着颤,机械性的重复道。
那奔带着打量的目光死死的盯在骆清河的身上,他对自己招人厌的本事一向有所了解,所以这一刻,占巴授意的试探和那奔自己的针对,在骆清河那里各自占据了五五开。
但唯一确定的是,如果他今天表现得再这样格格不入,不出一会就会传到占巴的耳朵里。
跪在地上的女生不敢直视骆清河的脸,即使这位客人长得并不吓人,甚至在这样混乱的灯线下都能看出轮廓的俊美,但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压迫感,却比在场的都要强得多了。
骆清河的视线落在那奔蓄势待发的脸上半晌,随后才慢吞吞的接过了女生手里的酒杯。
“怎么,不喜欢这女的?”看到骆清河听话的接过酒杯,那奔这才笑了,“这可是全场脸长得最好看的雏儿呢。”
“是吗?”骆清河接了酒但没喝,“真荣幸。”
他站起身来,走到男人面前,面无表情的倾斜杯口,金黄色的透明的液体顺着玻璃杯尽数落在了男人的头顶上。
那奔的笑容瞬间凝聚在了脸上,液体顺着下巴滴在了裤子上,怒火又随之而起:“你他娘的干什么?”
“我再怎么饥渴,也轮不到出来找卖的。”骆清河说着这话,眼里却没有一丝嫌弃,只余下一望无际的寒凉,更让人觉得那股暗沉深处的漠然才更加可怕,他缓缓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你什么意思?”占巴即使在国内待了这么多年,学到的语言依然有限,一到骂起来就词穷,嘴里吐出几句骆清河听不懂的寮语。
听语气,大概骂得很脏。
骆清河看着人修长纤瘦,实际上手臂的青筋都顺着遍布到了肌肉上,他平时像是一个金勺子养大的矜贵公子,动起手来却野蛮得不行。
他一把按住那奔的脖子,毫不犹豫的狠狠撞在了面前的酒桌上。
嘭——!
一声巨响,音乐戛然而止,偌大混乱的包厢骤然安静了起来,所有人视线都落在这边。
“骂我呢?”
骆清河居高临下的咬着一根烟,猩红的火光在唇齿之间明灭,白雾模糊了他的脸,在那奔那个视角看来,一瞬间竟然分不清他们这群亡命之徒和眼前这位和平国度里养大的贵公子在眼神上有什么区别。
那奔的脑袋还以为刚刚拿一下剧烈的撞击疼得龇牙咧嘴,头却还被姓骆的以一个难以置信的力度摁在桌面上,动弹不得。
“怎么,占巴给我撂脸子也就算了。”骆清河弯腰微微侧脸,这是一个跟那奔对视的角度,“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你……你放开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那奔眼睛里居然流露出恐惧,而在这间包厢里,谁先害怕谁就先被淘汰出局了。
骆清河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在他这张脸上按理来说应该是十分赏心悦目的,但那奔硬生生的感觉到头顶的冷汗顺着没敢的酒液落到了桌面上。
“是不是因为最近没见血啊,所以哥儿几个脑子都不大好使的样子?”
这哪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啊!
这分明就是不要命的疯子!变态!
那奔在心里疯狂呐喊,眼睁睁的看着骆清河扬手敲碎了一个酒瓶子,抵住尖锐的碎片就在他的脖间比划着。
“别别别,骆先生,别别……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那奔那一瞬间是真的感觉到了来自死神的威胁,痛哭流涕的求饶道。
角落上的监视器闪着微弱的红光,骆清河眼睛眨也不眨的将尖锐的玻璃碎片就往那奔的大动脉刺去。
下一秒,包厢的门被人打开了,灯光大亮。
骆清河这才停下动作,抬头扬了扬眉梢:“哟,占巴先生终于肯出现了?”
占巴假意疑惑,微笑的关心道:“骆先生是什么意思?这是跟那奔发生什么误会了吗?”
“我还想问占巴先生呢,这是您授意的吗?”骆清河眼底布满恼怒,“我记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合作不是隶属和听命吧?被带到这个莫名其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了,他算什么东西也敢灌我酒?”
“骆先生,太不好意思了,那奔性子直你也看到了。”占巴说着,从果盘里抽出一把刀,二话不说狠狠的插到了那奔铺在桌面的手背上。
刺穿手掌的剧痛是看着都让人闭上眼的那种,但那奔不敢尖叫,狰狞的哀嚎在牙关被死死的压抑成嗓间的闷响。
“您看我替他赔个罪怎么样?”占巴放下刀具,恍若未闻的笑道。
飙出来的鲜血瞬间擦着骆清河的脖颈而过,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结上下滚动。
下一秒,骆清河听到自己艰涩的嗓子挤出一句不平不淡的话:“脏死了,让他滚远点。”
那奔被人搀扶着走出了包厢。
“现在关口严防,我们出不去了,暂时现在这里避一避。”占巴只剩下的一直眼球在眼眶里溜溜转动,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背溅上的血,“不过我们也不是完全失利,至少在这里遇到了我以前的老朋友,他手底下的那批人都是雇佣兵退役的,这些年风头紧,不少好货都留手里了,靠这些我们完全能把中转站重新给开起来。”
刚刚那一出戏有着很明显的效果,骆清河能看出来占巴态度的转变,他逐渐把一些机密灌到了骆清河这个合作者的耳朵里。
——他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拥有着一套特殊的被认同的男人集团的准则,要想进入他的领地,除了对他而言让他数次挫败反而产生兴趣的女人,就只有展露了聪明的尖刺却不足以尖锐到刺伤自己的合作方。
那样惊险的场面才刚刚过去,心脏现在还抑制不住的狂跳,大有心脏病复发的趋势,但骆清河莫名其妙的职业病在这一刻还是犯了,他细细将占巴的转变在心里分析了一道,过载的大脑隐隐作痛。
“明天带你见他。”占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天就好好享受一下夜生活吧。”
他拍了拍手,下一秒,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女人们就排着队一溜烟儿的走了进来。
她们纷纷被包裹在黑纱下,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黑纱下若隐若现热辣的腰身。
“这一批嫩货是我的老朋友才进过来了,给你尝尝鲜?”占巴抬起手臂摆出一个姿势,包厢里安静了半天如坐针毡的一群人这才像获得赦免一样的走了出去。
他看着骆清河,摆出一个绅士而耐人寻味的笑意:“这个场子就留给你了,别客气。”
一群人走后,乱哄哄的包厢骤然安静了下来,十几位身着黑纱的妙龄女子各个欲拒还羞的看着他。
骆清河这辈子没收到过这么大的一个“艳遇”,坐在沙发上,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占巴嘴上说着清场子留给他发挥,实际上角落里那块监视器指不定还亮着呢,他要是做什么肯定不行,但要是什么都不做也不可以。
有几个裹着黑纱的女人已经扭着腰肢凑到跟前来,试图攀上骆清河的手臂,却被他沉沉的一声“滚”停滞不前。
“别碰我。”骆清河把视情况而定的洁癖演得栩栩如生,冷漠的抬眸,张嘴突出一个字,“脏。”
女人们踟蹰在原地茫然无措,实际上表面上看起来极度淡定的骆清河心里也不由得涌起一阵无力。
好景不长,他这声威慑似乎并没有多大作用,有个胆子大的女人还是跪坐在沙发上抚上了他的肩膀。
“我说滚开你听不懂吗?”骆清河蹙眉道。
下一秒,他的嗓音戛然而止。
女人跪在沙发上低着头,黑色的面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一张熟悉的脸格格不入的出现在了骆清河的眼前,他的瞳孔骤然不受控制的紧缩了一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到底是多想她啊这个时候还能看到她的脸?
骆清河深入敌营那么久,这一瞬间的恍惚和愣神是他这些天唯一露出来的破绽,可惜摄像头的视角被黑纱女人完完全全的挡住了。
“你胆子够大的,当着我的面想出轨呢?”
隋昭昭眼里欲言又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但在这一瞬间,她却什么也不想问了。
第57章 终点
气氛扑朔迷离, 隋昭昭就跪在骆清河两腿之间的空位上,正低垂着头盯着他。
——是谁把灯关了吗?
哦,是她身上的黑纱落到了他的眼前, 拂过他恍惚着的面容。
那双墨色的眼眸自上而下的带着戏谑把他整个人打量了一遍, 最后落在了骆清河的下半身,诡异的盯了良久。
这视线实在是太奇怪了, 奇怪到把骆清河恍若梦中的脑子又从沼泽里拽了出来, 他这才回过神来,敏锐的视线立刻扫过角落里闪着微光的摄像头。
下一秒,他伸手抵住隋昭昭的后腰, 将人往怀里按。
从监控的视角来看, 这一男一女就是快要天雷勾地火起来了。
占巴面前摆着十几个屏幕凑成的一个巨型的监控墙, 这些监控有的摆在明面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有的一看就是角度刁钻藏匿起来的针孔摄像头。
它们连在一起仿佛织成了一个巨大的网, 背后是一只无孔不入的眼睛,藏在暗处窥视着一整栋楼的蛛丝马迹。
“这个女的是谁?”白光搭在占巴手臂上, 小麦色的肌肉微微鼓起,他端着酒杯, 眼睛微眯着。
有人仔细的盯住黑纱女人腰部的号码牌,拿出册子翻看:“35号, 叫林瑶。”
这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每一个女孩儿仔细的资料,如果骆清河能看到的话, 就会发现这些资料和他当初在骆徐青的公司里查到的那些文件是一个路子。
昏暗的灯光下,占巴的胸膛微微起伏,神色不明。
那一瞬间的违和感在神经中枢一闪而过, 却怎么也无法捕捉到。
不过这俩人可没有监控器里看起来那样干柴烈火的甜蜜。
看着其他的女人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之后,骆清河的视线终于清晰的落在了隋昭昭的脸上。
骆清河酝酿了半天, 千言万语的疑惑卡在喉间,最后汇集成了一句火急火燎的:“瞎看什么?”
“看你的贞洁还在不在。”
“……”
“你怎么在这里?”本文来自企鹅裙五249〇8①92整理发布,加入我们看更多好文骆清河终于说回了正题,他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隋昭昭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低头跟他对视,冷嗤道:“我要是不来,你打算被占巴玩死吗?”
“谁玩死谁还不一定呢。”骆清河对这句话十分不满,压着火,“你知不知道占巴一直在找你,这里有几个人不认识你的脸?你自投罗网过来找死吗?”
姓骆的竟然还好意思跟她发起火来了?
隋昭昭正趴在骆清河的右肩,远远看去就像是耳鬓厮磨的一对情人,她低声咬牙,语气甚至比骆清河更冲:“这句话不是我该问你的?你在临京安安分分的收拾家业不行吗?非要跟着占巴掺一脚,这里的一切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想跟开河合作,你说这里的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骆清河压下眉眼,胸膛起伏,他知道隋昭昭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傻?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能让个人自由做出选择了!”
骆清河盯着她,神色冷硬,一字一句道:“我该不该被牵扯进来,不是你能决定的。”
“到底是谁蠢?要是被占巴找到但凡一点点你跟我有过交集的证据,你连耍你那点小聪明的机会都没有。”隋昭昭这次是真的控制不住上来的情绪,指尖狠狠抵住骆清河的胸膛,冷笑,“纳河这么大,等着谁来帮你收尸?你甩开警察装一个失踪就完了?到时候抛尸荒野都没人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来过!”
原本骆清河看到隋昭昭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一肚子的火和后怕顺着脊梁骨就爬上了头顶。
结果这会儿这人看起来比他还要生气,倒是把骆清河的火给莫名其妙的降下了一半,生死和踽踽独行的困境突然间就被一堵厚厚的墙壁隔绝在了室外。
那一刻,骆清河心头甚至还升起一些隐秘的让他难以宣之于口的快感。
——这个人在担心他。
“至少你会记得。”骆清河看着她的眼睛,像是透过无数没有交集的那些年,看到了站在旷野中心发丝纷飞的人,她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直到两条平行线在这一刻相交,“要是我死了,至少你还会记得。”
“我才不会记得。”隋昭昭冷着眼,恶狠狠道。
半晌,他又轻声道:“但是如果你不在了,我至死都会守着你的坟墓。”
——所以你别害怕,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
隋昭昭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怯懦的人,有人说她勇敢,有人说她坚定,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里面的份量占重多少。
她太害怕那道矮坡上又继续新添坟墓,她更害怕死到临头了不敢下去面对以前的朋友。
所以她一直在逃避,逃避在纳河时站长寄来的一封又一封问候的信,逃避和纳河保护站新来的工作人员建立新的联系。
隋昭昭在逃避从前的自己,也在逃避那份热烈又沉重的爱意。
她以前是个很怕孤独的人,总是在热热闹闹的人群里放肆大笑。
但她现在更害怕拥有之后再次失去。
可是很久以后,有个人这么对她说。
死亡不是宿命的终结,她也成不了怯懦的孤胆英雄。
慌神之间,气氛从针锋相对骤然变得凝涩起来。
墙角的监视器闪着微弱的光芒,骆清河的手掌顺着隋昭昭的脚踝向上滑动,停在腿根,沉声道:“有监视器。”
他们的停顿有一点太久了。
隋昭昭抬起眼眸,顺着按在后脖颈的力道吻了下去。
骆清河一怔。
唇齿在温热的气息中交融,尖锐的利齿咬得骆清河的唇角生疼,这个吻宛如什么无可奈何的发泄一般,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炙热的情绪在气氛中迸发。
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隐秘的达成了同频。
占巴看着屏幕上两人拥吻的身影,没意思的啧了一声:“我以为他能有多大定力呢。”
“他们那种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公子哥,没有几个不好色不贪权的。”那奔包扎完手上的伤,站在占巴的旁边,盯着屏幕眼神阴沉,“这个姓骆的装得人模狗样的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德行。”
下一秒,摄像头突然被一双带着情/欲的眼眸精准的盯住,一阵突如其来的力道打碎了监控器的摄像头,屏幕陷入花白一片。
骆清河发现了摄像头,并且砸碎了它!
“他怎么敢!”那奔怒道,“先生,要不要我……”
占巴静静的看着,半晌收回视线,摇头轻笑,缓缓道:“没关系,这样的人好掌控,有弱点有欲望再有点脾气,才是人性嘛。”
他最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了,足够的聪明敏锐,又不足以聪明敏锐到打破他的预料。
那奔神色不屑,几句晦涩的寮语脱口而出,语调里透露出一丝诡谲的痴迷:“为了信仰而活的人才能歌颂真正的不朽,这群被欲望支配的害虫,迟早有一天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骆清河把监控器砸碎之后,又关掉灯仔仔细细的搜寻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半个小时后才朝着隋昭昭点了点头。
隋昭昭这才将保持了半天背对着监视器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占巴说明天要带我去见一个老朋友,应该就是给他提供货源的同伙。”骆清河回忆了一下,迟疑问道,“你听没听说过这个同伙,手底下有不少雇佣兵。”
“他手底下像样的高层我都见过,”隋昭昭蹙眉,没从脑海中搜寻到这么一号人物,笃定道,“有这种资源和人脉的都在牢里了。”
“听占巴说,这人在那次行动之前还比较活跃。”
隋昭昭摇了摇头:“整个纳河最猖獗的盗猎团伙就是占巴,他几乎垄断了整个行业,就算还有这种规模的团伙,也应该早就丧生在几年前了。”
那次行动是足以被载入史册的盛大,除了占巴带着几个下属,断尾求生一般狼狈的逃跑了,对于边境这块其余的盗猎犯罪分子而言,是几近毁灭性的打击。
自那之后,纳河自然保护区,称上一声海晏河清都不为过。
“我明天跟你一块去。”隋昭昭一锤定音。
“不行。”骆清河毫不迟疑的拒绝,“你自己看清楚,你现在是在占巴眼皮子底下,这里一整栋楼都是他的人。”
隋昭昭看着他:“我知道,你相信我。”
“……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打算听是吧?”骆清河没好气道,“你来之前是不是就没想过完整的回去?”
“我听了,但是持保留意见。”隋昭昭扬起眉梢,“放心,我身上有定位器,周队就在附近。”
她看着空荡荡的手腕,她为了乔装进来,什么饰品都没带——这里本来有一根黑色的狼牙手绳。
“如果运气好的话,明天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如果运气好的话。
这句话他们已经说了太多次了。
第58章 过来
纳河虽然只是一个直辖市, 但实际上版图在国内地图上的占比是所有城市里面最大的,再加上纳河地区不同信仰不同,极难管理。
就连周队这样在纳河待了三十多年的中原人, 都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小镇上来。
“老大, 我看这边的民风都怪淳朴的。”老王手里端着一碗阿婆给的青菜面,黑黢黢的脸上扬起一个憨笑, “你确定那伙穷凶极恶的犯罪团伙能在这扎根啊?”
“民风越成体系的地方, 才越好隐藏。”周队有时候十分佩服这个从基层干警赶上来的老警察,他似乎到任何地方都能第一时间和当地民众打好关系,语气酸道, “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你都忘了?”
“老迂腐。”老王不屑的嗤笑一声, “警局门口贴着那几个大大的警民一家亲你没看到?咱妈给我下碗面怎么了?”
“……”周队瞅着面前花钱买来的几把羊肉串, 塞到嘴里总是有哪不得劲儿,自己抽了双筷子上手就抢老王手里的大瓷碗, “给我吃口。”
老王连忙“嘿哟”的一声躲开:“真不要脸呐你!”
一阵震动突然从裤兜里传来,周队有些遗憾的收回欲罢不能的筷子, 眼睛瞪着老王,一边把电话夹在耳边, 扬声道:“怎么了小徐警官?”
话筒里传来小徐警官略显焦急的声音:“周队,你看见隋昭昭没有?打她电话怎么总不接?”
“呃——”周队卡壳了一下, 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配合我们出任务呢, 手机没带身上吧。”
“她到底去哪了?”徐庄闲警惕道,“纳河保护站和警方除了抓盗猎的之外还能有什么合作?”
“小徐警官,要不你尊重一下别人辖区的保密机制呢?”周队啧了一声, “没事少打听。”
“你以为是我想多管闲事的吗?”徐庄闲的语气不是很理想,冷嗤一声, 又叮嘱道,“你记得通知她,骆山河跑了。”
“好,我知道了,骆山……”周队的瞳孔骤然紧缩,声音一顿。
“什么?!骆山河跑了?”他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大腿磕在桌边,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折叠桌一个倾斜,桌上的羊肉串瞬间就洒了一地,“怎么跑的?”
“他供出他爹的罪证,获得了到医院去探望骆老爷子的机会。”徐庄闲咬牙,“结果医院里早就有人埋伏在那了,牺牲了几个警察。”
半晌,周队又重新坐了下来,肩膀却已经不如刚才那般轻便,重重的耷拉着,喃喃道:“他这跑得可真不是时候。”
“昨天下午的事儿了。”徐庄闲沉沉道,“在临京搜了一天一夜没见人影,很有可能跑到纳河来了,你们小心点。”
“怎么了?”老王看他打了一通电话脸色就变得很差,也神色严肃的放下碗筷问道,“骆山河是谁?骆家人?”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周队突然起身向外走去,“通知技侦,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定位得再准确一点……或者定位器有没有安装通讯功能。”
隋昭昭的红点一只闪烁在这个小镇附近,周队只需要带着人马在附近驻扎等她的信号。
但是现在骆山河如果从临京跑了,他唯一能投奔的人就是占巴——坏就坏在这里。
按照隋昭昭的说法,阴差阳错下,占巴没发现骆清河跟这边的关系,而骆清河在警局做犯罪顾问的事情很低调,档案一封,按照占巴现在的势力,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所以他暂时是安全的。
但如果骆山河出现就不一样了,他知道的太多了,他甚至在临京就知道了隋昭昭和骆清河的关系。
骆山河此刻就变成了一枚移动的定时炸弹,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移动轨迹。
日头落在炊烟袅袅的街道上,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平静和安定。
房间内巨大的落地窗铺下一张浓浓的艳丽的网,穿着白色毛衣的男人站在窗前打电话。
“是,你们太久没见面了,正好借这次机会商量商量婚期。”男人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笑道,“到了给我打电话,我跟我哥一块去接你。”
四周寂静空旷,只剩下墙上的挂钟秒针走过时发出的“滴答”声响。
男人挂掉电话敏锐的侧过头,看向旁边的小窗,小窗外面连着走廊,而那里似乎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警惕的缓步上前。
几道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男人脚步骤然停滞。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了。
“请进,骆先生,这就是我给你提的那位老朋友。”占巴一行人乌泱泱的走了进来。
男人只好暂时放下探究的想法,笑着走上前来握手:“你好骆先生,久仰大名,我姓林,叫我老林就好了。”
老林虽然嘴让那么叫,但实际上他看上去其实一点都不老。身形削瘦略微驼背,白色的毛衣宽大而空旷,甚至人显得有些腼腆文弱,一点都不像是占巴嘴里那个手底下有几个雇佣兵专门盗猎剥皮的恶人。
“林先生真是年轻有为。”骆清河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最难看透的其实正是像老林这种向外界展露出来的形象跟举止有反差感的那类人。
人的伪装是有局限性的,比如说一些地下打手,习惯了利用暴力掌控他人生命以达到自我成功的错觉,即使再怎么伪装,眼睛里总还是会时不时的透露出一些对自身力量的倨傲,而那种倨傲看上去却是血淋淋的病态感。
老林却正好相反,终日与暴力为伍的人,却有着一身文弱无害的气质,矛盾至极。
“这句话从骆先生嘴里说出来,真是折煞我了。”老林讪讪道。
——他甚至会说两句生意场上的油滑官话。
“听说林先生这里有好货?”骆清河开门见山,似乎是这半个月一无所知的跟着占巴颠沛流离让他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不过骆清河的急促也不全是装出来的——隋昭昭昨天说要跟他一块来见见这个占巴的老朋友,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现在却一直没看见人。
“好货不敢说。”老林眯起眼睛笑,“不过的确比最近市面上的陈品残次品要亮不少。”
三人各怀心事的寒暄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而这边隋昭昭皱着眉头小心穿梭在楼道间,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却已经差不多把人员布置给摸清楚了。
只是刚刚匆匆的一眼,闪过视线里的那张模糊的侧脸,奇怪的感觉却至今一直在隋昭昭的脑海中徘徊。
——我是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呢?
这个念头宛如挥之不去的警钟一般,在耳边长鸣不息。
一把看不清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骆清河和隋昭昭的头顶,摇摇欲坠。
“什么……南边发来了信号……一会告诉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
隋昭昭脚步一顿,她的听觉一向敏锐,前面无疑是那奔的声音,他正在朝着隋昭昭的方向走过来。
步伐自然的在原地转了个向,可惜祸不单行。
隋昭昭身后却又突然传来几人杂乱的脚步声。
两边都是禁闭的房门,隋昭昭也不敢随便打开一个躲进去,跟开盲盒似的,万一开中哪个就直接跟占巴面对面了……
她一向不太信任自己的运气,这个时候却也不得不赌一把。
脚步声和说话声离得越来越近前后夹击,隋昭昭的视线飞快的打量四周,一边迅速的将黑纱盖过头顶,后退到旁边贴着墙壁低头站着,心跳逐渐变快。
——咚咚!
身后两个房间中间的方形玻璃窗突然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敲击声,隋昭昭骤然回头,看到骆清河以一个十分惊险的角度吊在窗沿边,无声朝她传递口型——过来。
——这里可是六楼!
不过一刹那的功夫,隋昭昭也来不及对他们要是掉下去一准摔成两滩肉酱的命运多想,迅速打开窗户,将手放在骆清河宽大的手掌上。
骆清河一只胳膊吊在窗沿上,用力的青筋沿着整条胳膊蜿蜒暴起,另一只手借力将隋昭昭往外一拉,黑纱在空中扬起一个惊险的弧度,最后稳稳的撞在了骆清河的怀里。
玻璃窗被从外面重新关上。
骆清河接住人后转了个身,后背抵着墙壁,曲腿坐在包裹着空调外机的铁栏上,铁栏不堪重负的发出“嘎吱”的响声,在六楼外墙上演着摇摇欲坠的控诉。
这个空间实在是太狭窄了,隋昭昭只能挤在他的怀里,心跳骤快屏住呼吸,两股视线无声的对视着。
屋内传来占巴和那奔说话的声音,但这屋子实在是太隔音了,两人没能听到多少内容。
只不过能依稀听到姓骆的名字一直反复出现在对话中。
骆清河皱起眉头,屏气凝神的听,他总感觉那个名字的读音陌生而熟悉,可惜还没等两人听个清楚,这一行人已经快步走过这条走廊。
好在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隔着一堵墙的外面,此刻竟然还藏着两个人。
第59章 被发现了
等到脚步过去好一会, 隋昭昭才手脚并用的动了起来,由于裹着空调外机的这个铁栏实在是太狭窄了,她找不到借力点, 手掌只好撑住骆清河的大腿试图从跪姿重新站起身来。
谁料骆清河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吓得隋昭昭手一滑,手上的支点泄力, 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往前摔, 又被骆清河自然而然的接到了怀里。
纳河的早晚温差极大,白天里穿短袖都不过分,夜里却必须裹上厚厚的羽绒服, 所以在这里同一时间段能看到一年四季不同的穿搭。
为了方便活动, 隋昭昭身上还是那套设计感跟情/趣扮演有的一拼的黑纱, 柔软的身躯摩擦着干硬笔挺的布料,骆清河隔着厚厚的冲锋衣仿佛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
“别乱动。”骆清河按住她的后腰, 把人老老实实的禁锢在怀里,亮出老式按键手机上那块小小的屏幕, “占巴的电话。”
隋昭昭瞬间也不动了,屏气凝神的将注意力放在骆清河的手机上。
他一边把注意力拉回这个十分致命的来电人身上, 一边又清晰的感觉到了腿上温热的身躯带来的头皮发麻的触感,伴随着熟悉的清香。
“骆先生, 你在哪里?”占巴不疾不徐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他从房间出来后仿佛就从室内消失了, 没有任何房间的监视器里能够看到他的踪迹。
骆清河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占巴微微停顿一下,“只是想通知骆先生别忘了后天晚上的聚餐。”
占巴叠着腿坐在沙发上, 裸露出的那一只眼睛微眯着,在灯光下闪烁着危险而深邃的光, 右手的食指轻敲,那是一种隐秘而锐利的打量。
突然,对面传来一声娇嫩至极的女声,仿佛是掐出水儿来般的轻柔的嗓音,似娇似嗔的在话筒里响起:“清河,谁呀?”
亲妈来了都听不出这是隋昭昭本人的声音。
很显然骆清河也被这一声惊得手腕一抖,在隋昭昭威胁的目光下迅速调整状态,刻意压低的声音又恰好被话筒收录道:“公事,你到旁边等我。”
占巴骤然听懂了他在干什么,暧昧的笑了一声,语气抱歉道:“看来我打得不是时候,你们继续,不打扰骆先生的雅兴了。”
电话挂断,危机暂时解除。
“从脑子里忘了。”隋昭昭威胁他。
骆清河得寸进尺的扣住她的手腕,十指相扣,觉得她这幅欲盖弥彰的样子很有趣,轻笑道:“忘什么?”
“你要我揍你吗?”隋昭昭语气不善,“这是为了帮谁?”
骆清河“哦”了一声,距离太近温热的气息洒在隋昭昭的耳廓上,让她不自觉的往后退,却又被后腰的手掌满满的抵了回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忘了那声撒娇。”
隋昭昭没好气的找了个刁钻的角度踹了这狗一脚,踩住窗沿重新翻了进来。
姓骆的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紧紧的贴了过来,把黑纱拉到了隋昭昭的顶上,环住她的肩膀搂着腰,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山一样把她笼罩在底下,低声道:“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别乱跑。”
两人在房门口的监控处上演了一把意乱情迷,总算是避开所有摄像头回到了房间里,占巴就算再变态也没有变态到在房内按摄像的程度。
第二天一早,骆清河就感觉到了气氛不一般。
走廊外人来人往杂乱的脚步声极多,就连门口的守卫换班都勤快了许多,骆清河出门随口向占巴打听了两句。
只看见占巴戴着眼罩的脸盯着门外闪过意味不明的笑意:“没什么大事,只是楼内溜进来了一只死老鼠,骆先生安心,我很快就会解决的。”
骆清河风轻云淡的点头,心下却一震。
——他发现隋昭昭溜进来了?
——那么久没发现,怎么今天突然发现了?
“占巴先生可别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了,”骆清河冷淡的扬起眉梢,“在纳河出了任何岔子你们这边负全责。”
占巴歉意的点了点头:“当然,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的,危机没解除,骆先生今天最好不要出房门。”
骆清河一字不差的把这段话转述给了隋昭昭。
两人一致认为,他这句话不像是建议,更像是一种命令,骆清河在这种局面下也不好轻举妄动,只要占巴不敢大咧咧的撕破脸皮翻骆清河的屋子,隋昭昭就是绝对安全的。
等到隔天,占巴晚上聚餐的邀约依然如约而至。
烈日灼灼的挂在天幕上。
“这次聚餐目的只是看看开河对他们愿意拿出多少诚意而已,不会有危险。”骆清河按住隋昭昭蠢蠢欲动的肩膀,把人困在床上,“但是他现在满栋楼都在搜查你,任何一个女人在这栋楼里走动都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
“我就在房间里等你回来。”隋昭昭抬眸盯着他的眼睛。
看到她的视线,骆清河到嘴边的话又突然忘了,顿了半晌才又叮嘱:“要是有人趁机进来搜查房间,就像之前那样,躲到窗外,你会的吧?”
清风从敞开的窗口往内灌着,吹乱了隋昭昭长长的发丝,乌黑的长发更显得那双眼睛浓艳又墨亮。
骆清河弯下腰,在隋昭昭的眉心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姓骆的太会掩盖自己的情绪了,隋昭昭只能从他复杂而幽暗的双眸里看到浓重的克制和压抑,他抱住隋昭昭,轻叹道:“隋昭昭,我们是情侣。”
“我知道。”隋昭昭挑眉,奇怪这男人突如其来的感性。
“所以我很爱你,你也知道吧。”骆清河捏着隋昭昭的指尖,像是在患难中终于肯解剖自己的内心了一样,“很爱很爱。”
隋昭昭“嗯”了一声:“我知道。”
“等这一切结束的话,”骆清河停顿一瞬,又道,“我们就结婚吧。”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清风卷起两人交织的气息。
半晌,隋昭昭道:“好啊,我们结婚吧。”
骆清河没想到隋昭昭真的答应他了,身形骤然僵滞半天,才矜持的吐出一个鼻音,隋昭昭却看到他嘴角难以抑制的微微翘起的弧度。
日头逐渐化为了一幅浓艳的油画,熏红了整个暮色。
“骆先生,占巴先生在里面等您。”
经过那场单方面的暴力压制,那奔最终以一只手掌的代价输光了整盘棋局,如今再怎么看不爽骆清河,都学会了压在心底,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算他姓骆的是个投胎投得好的草包纨绔富二代!
即使那奔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骆清河还是一眼看出来了那微笑想表达的真正的意思,用寮语翻译过来估计也大差不差。
意料之外的是,房间里的人似乎不止有占巴一个。
还有一个潦草的身影佝偻的背脊坐在沙发上,微长没有打理杂乱的头发看上去跟这里金碧辉煌的装修格格不入,不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是误入餐厅的流浪汉。
而此时流浪汉一言不发的低垂着头。
骆清河眯起眼睛,那种怪异的感觉在脑海中逐渐扩大,而同时,这两天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重重迷雾似乎逐渐散了开了,藏在深渊之下巨型怪物的轮廓也逐渐显现。
空气十分安静。
房门被占巴关上,他慢悠悠的带着笑意走过来,莫名疑惑:“怎么不说话,久别重逢不抱一下吗?”
“什么意思?”骆清河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背脊的肌肉却已经逐渐绷紧。
“还能是什么意思?”流浪汉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干涩的嗓子宛如在沙漠中拉响的废弃难听的琴弦,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亲爱的哥哥。”
即使骆清河早有准备,但是当骆山河熟悉的面容就这样明晃晃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通徐警官,并合理怀疑他是不是明恋恋不过自己出阴招儿。
一个骆山河都看不住!
比起骆山河紧紧的盯着他的那副咬牙切齿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样子,骆清河的表情倒是冷静多了,挑眉道:“差点没认出来。”
他装作打量的样子,嗤笑道:“原来是牢里跑出来了一个阶下囚。”
“你——!”骆山河看上去似乎要把他拆骨入腹,但眼神怯怯的瞟到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占巴,又悻悻收回视线,“死叛徒,你别装了,我那性命担保,骆清河就是条子派来的!”
“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骆清河不屑一顾道,“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栽赃吗?”
占巴听了半天,突然笑了,开口问的第一句是:“比起这个,我还听说骆先生和……嗯,和一个叫隋昭昭的女人关系匪浅呢。”
他的眼神隐没在幽暗的阴影里,优雅的伪装宛如破碎的面具被从内而外的撕裂开来,又像是毒蛇吐着信子一般,诡异而致命。
隋昭昭从噩梦中惊醒,骤然睁开眼睛。
白得晃眼的天花板,冰凉的床铺,空气中淡到稀薄的熟悉的气息。
她撑着手臂缓缓的坐了起来,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她剧烈的喘气声和疲于奔命般的心跳。
夜幕低垂,骆清河大概是离开了有一会了。
隋昭昭准备从床上爬起来,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她猛的回头——指尖碰到的东西骤然是黑色的枪管。
一把手/枪孤零零的被落在床上了。
毫无疑问,那是骆清河留给她的。
骆清河能进到占巴的队伍里,必然是经过了严格的搜身,他能想办法带一把枪进来都是难上加上。
——所以他为什么突然把枪留下?
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回忆里的对白瞬间涌入隋昭昭的大脑。
——所以我很爱你,很爱很爱。
——等着一切结束的话,我们结婚吧。
不,还要再前一点。
——任何一个女人在这栋楼里走动都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
——要是有人趁机进来搜查房间,就像之前那样,躲到窗外,你会的吧?
那些口吻就仿佛是离别前的叮嘱,带着漠然而理智的姿态为她做着撤退的打点。
一个荒诞惊悚而又逻辑自洽的念头突然在隋昭昭的脑海中浮现——被发现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骆清河!
第60章 死局
“隋昭昭?很耳生的名字。”
占巴不知道骆清河到底是真耳生还是假耳生, 不过这人表面上看起来至少是一幅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眼神漠然而鄙夷的落在了面前狼狈的骆山河身上。
“你装什么呢?”骆山河死死的咬着后槽牙,他算是看清楚了, 他输给骆清河就输在没他会装!
“要我帮你回忆吗?”骆山河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从天之骄子跌落为阶下囚,在这样高强度的审讯下早已心力交瘁到疯狂, 眼白上布满了血丝, 早已看不出临京贵公子的一丝痕迹,“那天在家宴上来接你的女人,就叫隋昭昭, 手腕上系着一颗狼牙!”
听到这里, 占巴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一声, 笑意盈盈的看向骆清河:“那好像的确是我在找的人呢。”
命运的天平似乎早已在冥冥之中倾向了生局的对立面,气流恍若在这个房间内停滞流动, 堵塞在安静的氛围里。
“可能有过接触吧。”骆清河似乎是站累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恹恹的抬起眸,不疾不徐轻嗤一声, “我以为让占巴先生念念不完到今天的女人,应该是又什么很特殊的地方吧。”
占巴神色微动:“哦?骆先生的意思是?”
“临京美人如云, ”骆清河扬起眉梢,神色遗憾道, “不过她确实没能在我这里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呢。”
骆清河的眉宇跟常安诺像极了,只不过平时都被他那副恹恹的漠然给不动声色的掩盖着,这会儿凌厉流转的双眸微眯着, 浓墨重彩的清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展现了个十成十,风流倜傥。
“在人体所有的器官里, 她好像确实对眼睛情有独钟呢。”占巴独独剩下的那一只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骆清河,黑色的眼罩和瞳孔相得益彰,阴森森的安在了男人的脸上。
“我不知道这和我们的交易有什么关系?”骆清河的语气有些冷然,缓缓道,“占巴先生花大功夫把一个loser带出来,我也感到十分意外。”
骆山河就像是一条暴怒的丧家犬,背脊愤然的弓着,却被占巴一只手轻飘飘的给按了下去,疑惑道:“兄弟哪有隔夜仇?我不在乎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我只想知道如果必然有一只老鼠混进了我的帝国……”
占巴似乎十分擅长在气氛紧张的时候利用一个语气的大停顿,以此来引诱出敌人藏在暗处不安的情绪,只剩下一只的瞳孔黑黝黝的在眼眶里打着转,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应该会是哪位呢?”
“我跟你合作了这么久,在这贱种出现之前从来没出过意外!”骆山河咬着牙死死盯着骆清河,布满红血丝的眼白恐怖得惊人,“绝对是他!”
“再怎么说临京的警察应该也不可能会蠢成这个样子吧,让你随随便便就跑了?”骆清河倒是看不出紧张的神色,仿佛是在观赏一曲闹剧,声音沉沉,“你被放了,跑回来搅混水,交易终止,最后的受益者是谁?”
毫无疑问,按照这个逻辑走,受益者当然是警方。
“就算我不回来这个交易也不可能成功!”骆山河眼里是一片鱼死网破的疯狂,“因为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当什么继承人,你就是想毁了骆家!你那婊子妈也死在骆家手里,你恨死开河了!”
“我只是跟你们过不去而已,又不是跟钱过不去。”
虽然面上不显,但骆清河心底还是微微沉了下去,一片寒凉笼罩在胸腔。
占巴这个人的恶趣味非常明显,他乐于看到骆氏两兄弟自相残杀泼脏水,抱胸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这才从脚踝上的刀套里抽出一把尖刀。
“好像他说得更有道理呢,是吗?”占巴将刀片抵在骆山河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整个人止不住的发颤。
懂行的人才知道什么样的刀是好刀,薄如蝉翼的刀片微微嵌入骆山河的肉里,鲜血瞬间染红了刀身。
刀尖眼看就要取骆山河的狗命,眼看占巴就要信了骆清河的话,即将到安全警戒线的时候,占巴突然停了下来,抽出刀笑得前赴后继:“怎么,骆先生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下一秒,门外等候多时的人蜂拥而入,四散开来形成一个包围圈。
“要不是不合时宜,真想为骆先生的演技鼓个掌。”占巴直起腰身,啧了一声,“本来还想着从你嘴里骗点什么东西出来,结果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占巴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骆清河沉下眸子看他,就像坠崖一样,心下骤然悬空。
骆山河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骆清河啊骆清河,你太自负了,真以为凭你一张嘴就能判我死刑吗?”
他一字一句道:“你还觉得我是在骆徐青死后才接触到纳河这边的产业的?联络人一直以来都是我,骆徐青一开始没想到常安诺的,是我想尽办法让那贱人入局,事情败露之后,占巴先生和我一起设计把骆徐青推出去当替死鬼。”
归根结底,还是骆清河低估了他在占巴这里的地位。
“原来你才是最该死的人。”骆清河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毫无波澜,像是在看向一滩毫无生气的死尸烂肉。
“那又怎么样,我赢了!是我赢了!”骆山河癫狂大笑,乱糟糟的发丝油腻的贴在笑出褶皱的脸颊上,“你看到了吗占巴先生,我才是赢家!”
占巴不置可否的挑眉,微笑道:“做得好,乖孩子。”
“杀了他!”
“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疑惑。”占巴按住蠢蠢欲动的骆山河,看着远处坐在长椅上的青年,“骆先生能替我解答一下吗?她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呢?”
“这很难理解吗?”骆清河也学着他惯有的微笑,眼神宛如凌厉的刀锋,戏谑般的从占巴的头顶扫到脚底,“你是想问‘我究竟哪一点比不上他’吧?”
“是脸、身材、金钱地位、效忠的信仰?”骆清河缓缓道,“还是那只剩一只的眼睛?”
傻子都听得出来他这句话是在讥讽。
这是占巴第一次对‘骆清河跟隋昭昭有一腿’产生了真实感,他那调侃冷漠的语调、不屑鄙夷的眼神,以及专门朝人最痛的地方戳的德行,简直跟那女人一个德行!
那奔第一个反应过来,提着刀就要愤怒的上去砍他,却被占巴伸出手臂拦了下来,沉着眼眸轻声道:“说起来,自从屠村以后我还没正经打过一次擂台呢。”
他阴森森的视线宛如热带雨林里毒蛇的尾巴缠在身上一圈又一圈,一手反握着刀把,一手抬起微曲,那是一个邀请的手势。
周围的人群轰然散开,骆清河从脚底下扔过来的好几把刀里挑了一把轻便的。
下一秒,占巴就以难以预测的速度攻了上来,腕骨扭成一个骇人的弧度,刀剑闪出虚影,这只是一把袖珍的匕/首,但骆清河敢肯定,如果刀尖劈到他的手腕上,这一下绝对能削掉他一半的骨头。
占巴没想到他还能躲开,舔了舔尖齿:“看来骆先生也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弱不禁风呢。”
虽然说骆清河身上那点本事都是在拳馆练的,要么就是林队偶尔教的一点军方防身术,在这群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面前简直不够看,但好在此人属于那种越接近死亡越潜力无限的品种,又精通投机取巧之道,三招过后只被拉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占巴就像是在逗他玩儿一样,也不乘胜追击,饶有兴趣的等着骆清河发起攻击。
青年摇摇欲坠的站着,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一双黝黑如深墨的眼睛,这就是一场困兽之斗。
下一秒,骆清河掷出刀尖,凌厉的尖刃破开风口,准头精确得可怕,直直的朝着占巴的右眼刺来。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烟雾弥漫的夜晚,凌厉的刀尖与银色的子弹虚影重叠在一起,早已愈合的伤口在黑色的眼罩下剧痛的爆裂开来,他狼狈的侧头躲开。
只一眼,骆清河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在那场行动里,陷入应激反应的人不只隋昭昭一个。
趁着占巴慌神的功夫,骆清河趁其不备的朝他攻去。
一般而言,陷入应激的人的大脑对外界的感受是极度迟缓的,可惜占巴不是一般人,他拥有着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肌肉记忆。
骆清河的唯一一次绝杀的机会以失败告终,反而是回过神来的占巴反手将刀尖刺穿了骆清河的肩膀,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占巴的手臂上。
胜负已定,骆清河输了。
不对……!
占巴猛然回头看去,顺着骆清河满是血迹的双手落在沙发上浑身抽搐的人身上。
他的这一刀本来就不是冲占巴来的,或者说,骆清河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骆山河。
青年的手腕也是苍白的,但暴起的青筋蜿蜒在指骨上,用力的将骆山河钉在了沙发上,刀尖穿透他的胸膛。
占巴有些惊愕的起身,松开了骆清河肩膀上的刀把,转身看向骆山河。
身后等候多时的那奔立刻找人将骆清河押了起来。
“救……救我……占……”骆山河无力的挣扎着,指尖揪住他的裤腿,声音微弱而艰难的祈求。
没救了,骆清河下手又准又狠。
现在占巴即使杀了骆清河,也不可能再有机会跟开河合作了,骆山河就是骆氏的最后一位继承人。
占巴不再将目光浪费在一个必死之人身上,朝着跪在地上的骆清河拍了拍掌,赞赏道:“不愧是黑马,有时候想想你这么死了还挺令人可惜的。”
他的眼神宛如阴森森的沼泽,那是一种误入原始森林时野兽投来的目光,他一把抽出骆清河肩膀上的刀,皮肉黏着刀片撕裂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冷汗融入血水之中。
寒光凛冽的刀尖抵在了骆清河的心口上,这里只需要一刀,他就再也无法喘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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