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捅进来试试
骆清河听到了, 只是嗤笑一声,背脊被人硬生生的压着,眼眸却宛如坚毅刺骨的冰锥:“不用可惜, 我们应该很快又能在地狱里重逢。”
他跪在地上, 鲜血淋漓,笑起来的时候齿尖上都沾染了鲜血, 看起来比西装革履的占巴更像恶人。
“你是在骆家韬光养晦太久了呢, 还是天生就跟她一样长着一双令人讨厌的眼睛?”占巴看到这里,笑盈盈的神色突然冷冽了下来,像是沉沉的潭水,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阴森。
尖锐的刀口轻轻刺入骆清河的胸口, 缓缓的破开皮肉, 像是用人体温养绽放的花。
一刀了解更像是恩赐,占巴更享受看着猎物挣扎痛苦求饶的样子, 那更能让他感受到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不过变故往往就发生在顷刻之间。
——咚!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开合的门板被巨大的力道强迫冲击开来后, 撞到侧边的白墙又弹了回来。
方方正正的站在门口的,赫然是应该在房间里休息的林先生, 他的神色看起来怪怪的。
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占巴蹙眉,手里握着的刀柄一顿。
而下一秒, 他终于知道是哪里奇怪了。
林先生僵硬的背脊身后走出来一个女人,黑洞洞的枪口正抵着他后背穿透胸口的位置。
在看到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的那一刻, 占巴的眼神终于浮现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占巴是贫贱出生,即使后面包装得再用力也掩盖不住他的确是个没文化的人,在他的世界里, 唯一能信任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拳头。
但这是占巴第一次那么相信命运,如果冥冥之中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 能勘破他所设置的所有迷障,看穿他每一步踪迹背后的深意,在硝烟散去之后还敢单枪匹马的出现在他面前——他们一定是命运的宿敌。
“先生,她手里挟持了林先生,我们不敢轻举妄动。”门外守着的人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讪讪道。
“要不要比一比,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隋昭昭话是对着占巴说的,视线却无法抑制的停留在血淋淋的跪在地上的人身上。
“占巴,救……救我!”林先生浑身都在颤抖,深怕后面那小娘们手一抖给他来一个穿孔。
有那么一瞬间,占巴也不明白那股复杂的情绪是什么,他神色怪异的盯着骆清河,脸上的惊讶极度真实:“你竟然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没有人比隋昭昭更了解深入敌营的可怕,但她还是在这一刻丢弃了一切伪装。
“真的如同预言一般,就像两年前那样,你还是单枪匹马的站在了我的面前。”占巴怀念的喟叹道。
“只有loser会被一直困在过去。”隋昭昭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这个道理,她的手腕稳而有力的抵在林先生的背后,“现在我们手里有着同等的砝码。”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占巴语气一顿,笑道,“但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你凭什么认为在我的地盘,还能跟我谈买卖?”
“是吗?”垂着头沉默半晌的骆清河却突然开口,他盯着占巴只剩下一只的眼睛,瞳孔中像是酝酿出了一场疯狂的风暴,但他的语气平静而淡漠,“那你把刀子捅进来试试啊。”
占巴垂眸,神色阴郁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骆清河像是囚笼里最后一只无法被驯服的野兽,带着鱼死网破的狠厉:“我死了你就把姓林的带走,开河不能帮占巴洗钱销赃,货也落不到他手上。”
无论如何,占巴手底下的复苏计划算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两个男人在血气漫天里对视着,骆清河又轻笑道:“这局你又输了,占巴先生。”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过去了,占巴终于有了动作,他骤然松开手里的刀把。
“好,这一次,算你们赢。生命太宝贵了,我谁都不想杀。”占巴举起双手,示意骆清河离开,他歪着头笑道,“可别再像那个年轻的小男孩那样了,白白断送自己宝贵的生命。”
“你不配提他。”隋昭昭有些厌恶的蹙起眉头。
“我想想,他叫什么来着?他连名字都没留下,真遗憾。”占巴的姿势是一个卸下武力投降的信号,但他的眼睛却充满了肆意的攻击性,“我记得他有一个十分贴切的绰号,叫耳朵。”
隋昭昭的手腕微颤。
耳朵是实打实的藏族人,真名特别特别长,耳朵这个绰号得名于他敏锐至极的听力。
隋昭昭年轻的时候可狂着呢,非得跟耳朵比个高下,在一片近乎原始的森林里,潺潺溪水、婉转虫鸣,耳朵甚至能够在一片嘈杂中听清树叶掉落的声音。
隋昭昭心不甘情不愿的在能人辈出的纳河保护站当了好多年的万年老二,耳朵跟她年纪差距不大,两人都正处于意气风发的年纪,耳朵虽然明面上不说,但自从隋昭昭来纳河之后,他私下里偷练的频次都变多了,铆足了劲不想让人超过他。
直到他合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满脸都是鲜血,却也是轻轻了勾了勾唇角,气息微弱:“这次还是我赢了。”
自那以后,他终于成了永恒的胜者。
“你们国家有句古话说得特别好,慧极必伤。”占巴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喋喋不休的开关一样,强迫将隋昭昭重新拽回到那个黑暗的夜晚,“不然他怎么会在那么黑的晚上,还听到了消音器的声音呢,我那发子弹原本是留给那头畜生的,谁让他不顾一切的挡了上去呢?
那场行动的最后一次围剿,是黑狗——也就是纳河保护站救下的那匹野狼,顺着隋昭昭留下的气味的痕迹找到了占巴的总部。
占巴好像只是在寻常的聊天一样:“还是说你们这群人就是这样啊?愚昧蠢笨,试图破坏自然规律,用来感动自己。”
“这句话你来说不觉得十分可笑吗?”隋昭昭一字一句道。
“自然规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占巴微笑,“我不过是比它们更适应于进化的这条道路罢了。”
隋昭昭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手腕开始小幅度的抖动起来,眼尾泛着冰冷的赤红。
她明知占巴在激她,可是每每午夜梦回都能看到的那张血淋淋的脸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但这一次,一只苍白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骆清河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一步一步走到了隋昭昭旁边,她瞬间被这惊人的伤势吓得无暇顾及别的。
“你还行吗?”
骆清河失血过多的脸色惨白,这人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狼狈,啧了一声:“行着呢。”
“这一层的人都在这个房间了,底下还有两层,一层监控室,一层地下车库。”骆清河这几天早就把这栋楼摸得清清楚楚了。
隋昭昭极快的给骆清河打了一个眼色,明明这俩人之前从未有过临场的宴席,但骆清河莫名就看懂了她的意思——拖延时间。
骆清河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朝着那奔扬了扬下巴:“你,到车库开辆车停门口。”
“你敢命令我?”那奔瞬间惊怒。
“按他说的办。”占巴抬起手。
“你们……你们有什么要求赶紧满足他们。”林先生真是被戳到后背的枪口吓得不清,连话都颠三倒四了起来,毕竟他可不想落得一个比占巴还惨的下场。
隋昭昭推了一把他:“我不是很信任占巴的人品,只好麻烦林先生跟我们走一趟了。”
林先生僵硬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动着。
“别伤害我的朋友。”占巴站在原地不懂,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至少表面上诚意看起来十足,“所有人都别动!放他们离开。”
看来姓林的的确对他很重要。
浩浩荡荡的一群壮汉,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和满身是伤的病患在眼皮子底下大闹一场,然后安然离场。
“先生,真的要放过他们?”那奔不甘心的磨着后槽牙。
“敢进我的地盘,就要做好被拔掉一层皮的打算。”占巴看着窗外被一群人围成一个移动的圈,圈的中心是两道寡不敌众的身影,他仿佛已经看到猎物在端上桌前做出的最后的挣扎了,轻笑道,“镇子里还有不少埋伏的人,我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占巴的笑意突然在脸上消逝,转头问道:“这几天跟镇上的人联系了吗?”
那奔老老实实道:“每天都在按时发信号。”
“一点异常都没有?”占巴眯起眼睛。
“没什么异常啊?”那奔不知道占巴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苛起来,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下,“每天都十分准时,要说异常那只有是太准时了完全没有异常。”
一群不受约束的地皮流氓收编过来的队伍,每天定时定点的准到分秒的程度汇报情况。
这当然就是最大的异常。
占巴看着几人坐上吉普,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我改主意了,现在就让他们把尸体留在这片净土上吧。”
他补充道:“不惜一切代价。”
第62章 入狱的弟弟
“我来开车。”骆清河按住隋昭昭, 低声道。
“但是你……”隋昭昭看了一眼他近乎毫无血色的脸,蹙起眉头。
“占巴不可能就这样放我们走的,他根本不拦着我们带人离开。”骆清河轻嗤一声, 苍白的脸颊配上黝黑的瞳孔, 黑白两种差异在阳光下极致得惊人,“放心, 我玩赛车的时候, 这群瘪三还在山沟沟里吃奶呢。”
骆清河肩膀上的伤口被衣服撕成的条形绷带草草包扎了一下,他轻微活动一下肩膀,疼痛通过肌肉十分迟缓的反应给了大脑——俗称失血疼麻了。
这可不妙。
骆清河垂下眼眸, 在一众虎视眈眈的包围圈中, 稳稳的一脚油门飞驰而去, 车轮在弯道处的摩擦声听起来就相当专业。
“我去,这小子!”领头的啐了一声, “全都给我上车追!”
“老大不是说让他们跑个十秒钟吗?”
“跑你妈呢,你没看到那小子连车尾气都要看不见了吗?”
十几辆吉普在山路上穿行, 一个接着一个飞驰去,强大抓力的车轮胎在黄土地上溅起漫天的灰尘。
“它准备的这辆车马力明显没有后面追上来的吉普那么足。”骆清河的语气听起来很平稳, 但车开得又猛又凶。
隋昭昭坐在后面捆着被莫名其妙绑票的林先生,把他想要嘶吼出声的嘴狠狠堵住。
从她这个角度看, 只能看到他的手十分游刃有余的搭在方向盘上,他右手的虎口处有一大片骇人的血迹, 不过从这人掌控方向盘的灵活度来看,似乎不是他的,不知道是不是肩膀上的血不小心蹭上去了。
“你能行么?”隋昭昭有些迟疑的问。
“你以为你在质疑谁?”骆清河语气上扬。
隋昭昭松了口气, 讪讪解释道:“我这不是怕……”
“应该不行。”骆清河毫无波澜的声音直接截住了她的庆幸。
“……”
“这边山路多,暂时还能拉开差距, 但是车道只有一条,他们肯定会在我们走出这块前追上来。”似乎越在紧急关头,这人的语气越淡定,骆清河一顿,又道,“还有,失血太多了,我坚持不了太久。”
“不过换你的话跟回去找占巴把自己捆起来也没什么区别。”骆清河又迅速补充道。
他这句话说得的确粗理不粗,隋昭昭的技术在山地一般而言都是出外勤时间充裕让她跟个蜗牛似的慢慢开,这种速度与激情的开法早让她掉到山沟沟里去了。
“你是不是伤得很重。”隋昭昭勾出身去想要看看他的脸色,却被他抽出一只手硬生生的按回来了。
“别捣乱了。”骆清河嗤了一声,“实在闲得无聊,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找个机会弃车跑路吧。”
隋昭昭虽然没能正面看到他的神色,但是那双按住她肩膀的手,却比平时还要再冰凉一点,甚至小幅度的发着抖。
她算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人受点小伤的时候极度爱夸大,恨不得三言两语说成治不好的绝症,如果哪天慢条斯理的避而不谈,那就绝对不是一时半会有办法的轻伤了。
“你还能坚持多久?”隋昭昭压下心底的不安,问道。
“你想要多久?”骆清河漫不经心的反问。
隋昭昭没说话,把车窗打开,半截身子熟练的探了出去,发丝在迅猛的风中乱舞,眼睛被冷冽如刀的风割得生疼。
骆清河连忙降速,骂道:“这个速度还敢探头,不要命了?”
隋昭昭坐会后座,没理会他的责骂:“前面有条大道,我没记错应该有两个岔开,正好在那弃车,分散一下追兵。”
她停顿一下:“我之前来过这边,附近林子里有一个临时搭建的住所,里面应该有急救箱,我们能进去避一避……关键是,你还能不能走。”
“你能找到地方我就能走。”骆清河已经感觉到眼前阵阵眩晕,黑幕若隐若现的遮住了半边眼帘,他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空气中尽是轰油门的声音。
这几辆硬件拉满的吉普在他们手上从来没有开得这么快过。
“你确定你给他的是辆引擎生锈的老车?”领头的光头男格外焦躁不安,逮着司机就骂道,“他奶奶的什么老车能他妈蹿得跟兔子一样快?”
司机小弟也十分委屈:“老大让给的那辆,我只负责把车开出来。”
“闭嘴!”
光头男骂了两句,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连忙低头哈腰的接起了电话:“还没追上……但您放心,我们追得紧紧的,绝对不会让他们带着林先生跑掉。”
“是是是,那我一定提头来见您。”
光头男刚刚满头大汗的把暴怒的那奔安抚好,突然车子来了一个剧烈的急刹车,他那颗每天被擦得锃光瓦亮的头一下子磕到了中控台上。
“娘的!怎么开车的!”光头男恶狠狠的瞪圆了眼睛。
后面的吉普都跟得紧又车速快,有的堪堪停在尾灯后面,有的连着追尾好几辆。
“哥,那不是他们的车吗?”司机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
追了半天的车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停在前面的拐角处了,嚣张得明目张胆。
光头男赶紧跳下车:“都跟我来!”
车里空无一人,驾驶座上残存着冰冷的血迹,车窗大开,好像就是专程在这里等着他的。
光头男嘴里骂骂咧咧了好几句,又连忙上车:“分两路追,开慢点沿着周边的森林山路去搜,只要是人能给我钻进去的地方都仔仔细细的给我搜!”
天色不早了,阴沉沉的天灰了下来。
纳河相对于其他省市来说本来就是一个地形奇特嶙峋的地方,再加上这块又正好是纳河之中路子最野的一个环线。
即使隋昭昭来过这里,天一暗下来,没有灯光没有衣物没有吃的,还带着一个病号一个废物,要是再找不到地方,他们只能原地过夜,身上薄薄的一层,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
“再坚持一下,周队的人就在附近,我已经把定位留在占巴那栋楼里了,烟花信号也给出去了,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骆清河撑在隋昭昭身上,唇齿间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甚至还带着不合时宜的炙热感,她咬牙道,“一半的人都出来追我们了,占巴这次绝对跑不了,最迟明天他们肯定能顺着痕迹找到我们。”
骆清河整个人都沉重的挂在她的身上,感觉四肢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疼的,宛如有千万只蜘蛛在血管里游走织网一样麻痹,呼吸道却又热得仿佛一团黑色毒辣的火焰,冷热交替,头晕目眩。
他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濒死的感觉了。
但骆清河能清晰的感觉到耳边一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喋喋不休的传入他昏昏入睡的大脑,聒噪得让人睡不着觉,意识就这样在沉沦与惊醒中高频次的交替着。
绕了半天的山路,隋昭昭绞尽脑汁的回忆,才终于找到了好久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临时地,是一个砖瓦砌成的小屋,在废弃前是这片森林的护林员的临时休息地。
隋昭昭把骆清河丢在了简易的铁架床上,四处翻找医疗箱,那些字迹被模糊掉的药瓶她怕过期了不敢随便乱用,只能出去找了一点熟悉的药草,嚼碎了包在蹦带上给骆清河做了一个简易的处理。
骆清河身上烫得仿佛能够把一锅油给热沸腾起来,隋昭昭打算出门找点水,却被她扔在门口的林先生叫住。
只见那位文弱纤瘦像只猴儿一样的男人愤怒的瞪大眼睛:“你跟占巴之间的仇怨,把我牵扯进来干什么?”
隋昭昭嗤笑一声:“我不单单跟那个傻逼有仇,我跟所有在纳河境内违法持枪盗猎的傻逼都有仇。”
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出来这女人此刻心情十分差劲,可惜这位林先生恍若大脑发育不全一样,怒气冲冲:“可是我家里还有客人等我回去呢!”
“放心,我回帮你把你的骨灰带回去的。”隋昭昭冷眼看他,“还有什么遗言也可以现在一块儿说了。”
“这不太好吧,”林先生的面部肌肉僵硬半晌,突然露出一个痛苦又兴奋的笑,两种情绪在他的脸上呈现得十分矛盾而看起来颇为毛骨悚然,声音回荡在黑夜的空旷里,显得阴森森的,“我哥的骨灰才在新婚前放到她面前过,现在又把我的骨灰带回去,不会激起她好不容易欺骗自己忘掉的那一段痛苦的记忆吗?”
这句话的信息量和诡异程度让隋昭昭一瞬间没能完全消化听懂,她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意思?”
“你不应该问我什么意思,”林先生被五花大绑的丢在门边的地上,却笑得前仰后翻,“你应该问问我是谁。”
“你是谁?”隋昭昭僵硬得仿佛一台只会接受命令的机器一样。
“久仰大名,缘悭一面。”林先生低声笑了半天,“总是听我哥哥说起你和那位耳力惊人的年轻后生呢。”
“……你是林澜的弟弟?”隋昭昭这句话像是从齿缝挤出来一样艰难。
“是呀,真可惜。”林先生嘴里这么说着,面上却一点惋惜的意思都没有,“可惜后来我进去蹲了几年,一直没机会见见你们。”
隋昭昭记得有这么一个事儿,让林澜真正下定决心打算调离纳河的,不仅仅是别弯月,还有他那个入狱的弟弟。
第63章 给脸不要脸
林澜就是那位在抓捕占巴的最后一次行动中牺牲的森林公安, 当时也是别弯月谈了四年多的未婚夫。
空气凝涩了半分钟之久,隋昭昭不太确定,她的大脑随着这位林先生所提供的信息一起炸了。
“别弯月小姐还在家里等着我和我哥一起回去吃饭呢。”林澜似乎特别满意隋昭昭的表情, 双手被狼狈的捆绑在后面, 人却笑得十分肆意。
隋昭昭盯了他很久,才终于从这张面黄肌瘦的脸颊上寻觅到一丝与那位意气风发的森林公安相似的眉眼。
这太荒谬了。
哥哥是为了野生动物和自然环境的未来而奋斗的烈士, 弟弟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盗猎恶棍。
“怎么, 认不出来?”林先生垂下眼角,冷冰冰道,“也是, 他可能鲜少提起我这个给他丢脸的罪犯弟弟吧。”
淅淅沥沥的雨水划破夜空, 点点滴下来, 带着寒凉刺骨的温度。
一道闪电宛如张牙舞爪的长蛇撕裂夜幕,轰隆作响。
“但是那又怎样, 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林先生又尖锐的笑道,“你说他图什么, 唯一的亲人被他毫不犹豫的送进监狱里,未婚妻子远在长洲守寡精神失常, 自己身首异处。他的一生究竟有什么价值啊?就连他的死都那样卑贱如蝼蚁,到头来活得还不如我这样的败类。”
“林海是吧, 你算什么东西?”隋昭昭双眼如刀刃,五指紧紧的扣在他的脖颈上, “也敢拿自己跟他比?”
她的眼神很具有杀气,对于林先生这样的人来说,见过女人要么是魅惑柔情似水, 要么是狠辣如毒蛇,像隋昭昭这样十分硬骨头的眼神, 他第一次见,感到万分惊奇。
“难怪占巴对一个女人恋恋不忘那么多年呢,”林海大笑,视线如黏腻的蛙舌一样令人恶心,“你想要杀了我吗?那你的好朋友好闺蜜可怎么办呢?你知道她在哪里做客吗?”
“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纳河。”隋昭昭看着他,“我先杀了你,再把纳河掘地三尺也能把别弯月找出来。”
“真的吗?你确定找出来的还是完整的吗?”林海感觉到喉间的力道越收越紧,仍然不怕死的挑衅道,神经质的大笑,“不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吗……那你现在就掐死我吧!”
“隋昭昭!”
一声嘶哑的低吼把她从愤怒里面拉了出来。
骆清河看着隋昭昭眼尾红得可怕,就知道她又陷到情绪里面去了,他扶着门框,唇齿间还喘着炙热的粗气,一字一句道:“你先放开他。”
隋昭昭只是回头茫然的看着他,但是手底下的力气分毫不减,眼看林海的脸色从通红变得青紫。
“你先放开他,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骆清河缓缓走进,肩膀上的伤口被长长的绷带包扎着,寒风凛冽里赤/裸着上半身,肌肉随着他的情绪一同紧绷,他看着隋昭昭剔透的眼睛,咬牙轻声道,“听话,过来。”
骆清河从小就是一个情绪淡漠的人,庙里的得道高僧曾给他看过面相,直言此人薄如刀片,过于锋利亏损,像是世俗善恶之外旁观的过客。
但他现在将视线落在隋昭昭那双眼睛里,他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却能透过那层恶狠狠血淋淋的薄雾,看到里面的凄厉和绝望。
“他不该死吗?”隋昭昭太困惑了,“林澜该死,耳朵该死……现在就连原本无辜至极的人都被扯进死局里,为什么那么多好人该死,杂碎却一个又一个苟且偷生的活着?”
她太困惑了,以至于那双咬牙通红的眼睛,终于落下了泪珠。
闪电如龙蛇走势撕破时空与夜幕,那一瞬的光亮照亮整片土地,毫不保留的打在三人的身上。
有人隐忍规劝,有人痛苦困惑,还有的人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白白看着世间的风景。
隋昭昭永远记得她的导师为她上的最后一堂课。
白发婆娑的老人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他说:“坚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你会不断的质疑所有的一切。”
“有什么意义?有什么价值?能得到什么回报?会失去什么东西?”
“希望在座的各位能知晓,信仰是你刻进灵魂那一刻的喧嚣。”
“而它必将因凸显功利性而走向平庸。”
而现在,有一个与导师素未谋面的人告诉她同样的话。
“谁都能为这些人的死感到不值,只有你不行。”骆清河看着她,平时那样凌厉的一个人,这一刻看上去格外的平静而悲悯,“因为你懂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死,会死得其所的,信仰无法用价值来衡量。”
骆清河将隋昭昭的手从林海即将窒息的脖子上挪下来,他蹲下来平视着这位深藏不露的林先生,半晌才开口:“我是不想让她那双手染上鲜血,但不代表你真的能全手全脚的从这里走出去。”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身上甚至还缠着绷带发着烧,但是林海看着这张脸,脑海里没由来的就浮现出了骆山河的下场,冷冰冰的盯着他们半晌,才垂下头去。
“如果你想清楚了的话,欢迎找我继续刚才没谈完的问题。”林海最后一句诡异的话刚刚落下,就被骆清河一脚踹翻在地,刚刚还把他从隋昭昭手里救下来的男人,这一脚踹得却不比掐死他的下场要好看多少。
整个胸腔的骨头仿佛要被这股巨力撕裂,闷响的那一下让林海痛得没办法叫出声,随后锥子般的阵痛才如蛛网一样在四肢百骸里四散开来,缓了一会,他才趴在地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骆清河高高在上的瞥了他一眼:“别给脸不要脸。”
“你怎么出来了。”隋昭昭冷静过来,把别弯月的事情下意识的压在了心底。
骆清河没说话,先是看了她半晌,才动作极慢的走过来。
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气息十分的温热,隋昭昭知道这是不属于骆清河正常体温的热,骆清河脸色白得不行,连一向殷红的嘴唇都开始泛白干裂。
他就拖着这样一副病殃殃的躯体走过来,还顺便一脚踹翻了一个成年男性。
骆清河叹了一口气,脖颈弯曲,将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嗓子也被烧嘶哑了还得操心:“再不出来你怎么办呢?”
“你的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
真让人放不下心。
“……不是,你在说我吗?”隋昭昭不知道刚刚她那几句恶狠狠的威胁,有哪一句听起来像是要哭的样子,十分不解。
烧糊涂了吧这人。
半晌,隋昭昭也叹气:“我……”
她这句话刚刚起了个头,骆清河摇摇欲坠了大半天还一直在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不负众望的坠了下来,整个人失去意识的直挺挺倒在了隋昭昭的身上。
这人光靠着一身的硬骨头撑起来的皮相,砸得随昭昭生疼。
历史总是在不断重演,当年隋昭昭第一次见到骆清河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下砸出来的羁绊。
“骆清河?骆清河?”
隋昭昭叫了两声,这人这会是彻底的晕过去了,即使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晕过去,姓骆的那万年抚不平的眉头还是微微的皱起,像是怎么也推不掉的一座山脉。
电闪雷鸣,今夜注定不是一个平安夜。
“周大范,占巴在顶楼。”老王对着周队轻轻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身后是一群被捆住手脚塞住嘴巴的人,老旧的别墅在早杂草丛生的郊区里独树一帜,风雨飘零,每个人的神色都显得那样的严肃。
“你他妈的再叫老子本名试试?”周队没由来的破防了,一脚踢在老王的小腿上,恶狠狠的威胁,“没大没小的,你是队里唯一一个敢直呼我本名的,要不是看你资历老,没你好果子吃的!”
老王被踹了一脚,又不敢太大声,露出一个相当迟疑的神情。
“周大范儿,搜过了,他们说一半人追着隋昭昭的车跑了。”小李严肃的凑过来汇报。
“滚!”周队气得从嗓子里吐出一个气音,“叫就算了,你他娘的哪人啊!说话还带儿化音。”
周队压下火,瞪了两人一眼:“都跟我走,这次占巴绝对跑不了了,速战速决。”
十几个警察屏气凝神的搜到了顶层的最后一件房屋门口,房间的门微掩着,像是里面的人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一样。
周队跟老王默契的对视一眼。
咚——!
下一秒,老王一脚利落的踹开房门。
“不许动,举起手来!”数把黑洞洞的枪口竖起,尽数指向坐在落地窗前的背影身上。
占巴不知道是早知今日已经心死如灰还是怎么样,坐在椅子上动都不带动一下的,手腕自然的吹在把手上。
“占巴,你跑不掉了!”周队低声吼道,“转过身来,抱头蹲下!”
那道让人闻风丧胆的背影却恍若未闻。
周队蹙起眉,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老王余光瞥见,继续大声警告:“我数三声,再不转身蹲下我们就开枪了。”
第64章 不想再追了
空气紧张到近乎凝固。
老王看着周队缓缓靠近, 一边道:“一、二、三……!”
“停下!”周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瞪大,抬手阻止, “这人不是占巴!”
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椅子上, 脑袋正中央顶着一个血洞,还没干掉的血液从眉心穿透整张脸滴到了裤子上, 溅起一朵血花。
“他也是老龙人。”小李第一个凑近, 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那块极具象征意义的链子。
“出去拎一个进来认认。”老王摆手。
“老王和你们几个人在这看着,整理现场。”周队速度极快的布置指令,“小李带一车人去接应隋昭昭, 剩下的人跟我追, 看现场情况占巴肯定刚走没一会。”
周队的猜测显然正中把心, 占巴不肯退让一步,势必让隋昭昭三人尽数留下, 但隋昭昭何尝又不是,她不仅仅想要全身而退, 甚至还跟周队联合了一出釜底抽薪,试图把占巴的命留下来。
“占巴先生,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把您安全送达目的地的。”
吉普顺着后山蜿蜒的小路横冲直撞, 似乎就准备靠着坚硬的躯壳披荆斩棘的开辟一条新路出来。
占巴坐在后座,那一只眼睛落在驾驶和副驾驶的两人身上, 沉默不言,但视线却如毒蛇一般死死的缠绕在两人背后,看得他们莫名生出了阴森森的鸡皮疙瘩。
“请您放心, 林先生特地嘱咐过我们,就算是豁上我们兄弟俩的两条命, 也务必将您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司机看上去有五十岁的样子,长着一张淳朴厚实的脸,看上去格外有欺骗性,硬着头皮道。
“他的后手还真不少。”占巴啧了一声,叠着腿靠在后座上,“所以呢,你们现在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安全的地方。”司机斟酌着重复道。
占巴嗤笑一声:“怎么,林老板想让我为他做什么事?”
“……只是保护您的安全而已。”司机第一次跟占巴这样的大人物接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处境这样狼狈,这人身上还是给人一种极度可怕的感觉。
“真不诚实。”占巴调侃的视线落在前面的后视镜上,隔着镜子与司机对视上,“你应该跟了林海没多久吧,他知道我向来最讨厌不诚实的人。”
“占巴先生,我们没有……”
“!!”
坐在副驾驶上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插话的另一个手下是林海捡回来的,跟着他姓,叫林三,他倒是不愿意趟这滩浑水。
林三一直看着窗外,这会儿感觉到司机话音的戛然而止,才骤然转过头来。
只见司机的瞳孔骤然睁大,压在方向盘上的手开始不自觉的抽搐起来,倒抽着气机械性的低头去看,只见一把刀尖从座椅中央刺穿进来,鲜血哗啦啦的从刀口周边流下。
车辆随着司机意识的丧失,骤然之间加速又急刹,来来回回多次,整个车身都颠簸得不行。
林三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拽住司机的胳膊调整方向盘,大喊道:“先刹车!”
好不容易把车给停了下来,林三身上已经生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后座上的身影,却正巧和那人打量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和传闻中的一样,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占巴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的结局陷入无聊的走向,慢条斯理的打开车门准备走人。
下一秒,那位坐在副驾驶上当鹌鹑的林三,竟然胆大包天的伸出胳膊拦住了他。
“不如您听听我们即将要去见什么人,再走也不迟。”
林三神色严肃的凑到骆清河耳边低语。
“哦?”半晌,占巴听完全程饶有兴趣的挑起眉梢,坐正身体,“既然这样的话,劳烦二位了。”
林三没忍住眼皮子抽了两下。
哪还有二位呢?
哦,还有一位正被您的刀子钉在驾驶座上呢!
但他也只是在心里骂骂,手上还是任劳任怨的当起了占巴的新上岗司机。
这个点最近的医院路程都得有一个小时,隋昭昭眼睁睁的看着骆清河的从烧得说梦话到体温逐渐凉到透彻,一个夜晚他两个极端都尝试过了。
ICU前面的座椅上坐着一个低垂着头的女人,连忙上前问:“他怎么样?”
医生摇了摇头:“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他的伤口很深,失血过多加伤口感染,病人自身还有心脏病史,暂时情况并不是很理想。”
隋昭昭一言不发的坐了会去,发梢湿哒哒的落在脑后,脸上也有不少透明的水迹,看不出来是雨水还是泪痕,亦或者兼有之。
“昭昭,你放心,这里有小李给你看着。”周队在医院外面抽了整整一包烟,才慢慢走进来,“你跟我回去一趟,骆清河醒了我马上通知你,行不行?”
小李立刻上前一步朝着隋昭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靠住。
“我哪都不去。”隋昭昭靠在冰冷的座椅上,眼睛头也不回的盯着病房。
“你不去也得去!我看你这小姑娘,性子邪得很嘞!”老王从墙边的角落里站了起来,怒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性质是什么?”
“我管他妈的什么性质,”隋昭昭那双墨色剔透的眼眸像是染上了一层血淋淋的雾色,眼尾泛着红,“我说了,等不到他醒过来我哪都不去!”
“哎我说你这个死犟驴脾气!”
“吵什么吵!看不到指示牌吗?”路过的医生冷眉扫过来,手里的笔尖点着墙上禁止喧哗四个大字。
老王看到那医生,跟个炮仗似的脾气突然就泄火了,低声讪讪道:“好的好的,我们小点声……不不不,我们去外边说。”
医生白了他一眼,给隋昭昭递了杯水,才转头朝着周队点头打招呼:“病人生死未卜,家属心里难受是正常的,你们别在激她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知道知道,老王也是一时着急。”周队看到老王突然一声不吭的龟孙样儿,心头涌起几分感同身受的战友情,“弟妹……哦不,宋医生,那你先去忙,放心我们一定注意医院秩序。”
“那我走了周哥。”医生轻轻拍了拍隋昭昭的肩膀,转身走人。
老王看着医生纤瘦的背影欲言又止半晌,最终叹了口气,狠狠搓了把脸。
周队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前妻还是不拿正眼看你,你俩这也算初心未变了。”
“别说我了。”老王显然不乐意提到这个话题,把视线又重新投到了隋昭昭的身上,居高临下的瞥着这从医生摇头开始就跟个木头似的女人,“怎么个事儿呢,你不想追下去了?占巴咱们可还没抓到人。”
隋昭昭手里握着一枚沾了血的银戒指,闭上眼睛,半晌就像是刚刚从沼泽地里爬出来的人一样疲惫而无奈,她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现在布满了血迹和疲倦。
不知道医院的走廊沉默了多久,隋昭昭那双墨色的永远看起来轻如风的眼睛被一层浓雾蒙住:“我不想再追了……周队……我太累了。”
她弓着腰身宛如困兽,挣扎又彷徨。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周队从来没有见过隋昭昭这幅样子,惊愕道。
那是纳河自然保护站的隋昭昭,就算是占巴拿枪指着她的头,她也会眼睛眨也不眨的给他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她就是那样一个会在绝境里拼命逢生的人,勇往直前的一把刀风。
老王歇火了,周队烦躁的摸出一根烟,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哪,又左顾右盼的一脸冷汗的放了回去:“为什么,就因为骆清河?”
隋昭昭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摆明了什么也不想说。
“我本来一直坚定的认为跟你绝对没有什么关系。”周队沉默半天,突然道,“隋昭昭,有人猜测林海是被你故意放走的。”
老警察的眼神宛如勘破迷雾的利刃:“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隋昭昭似乎对他们的质问毫不惊讶,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感受着刺骨的冰凉以背脊骨为中心四散在四肢百骸中。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隋昭昭似乎连辩解的欲望都没有,“你信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何必来问我。”
“我要你亲口跟我回去,一个字一个字的把当时现场的经过仔细的说出来!”周队以前没有正面跟隋昭昭的犟脾气抗争过,这是一次和这犟驴交锋,扑面而来的棘手跟不配合把他气得头上两根筋跟永动机似的知跳。
“就算你把我拷回去,”隋昭昭用了一个更难听的词,“我的回答就三个字——不知道。”
她的长发半湿着披在肩膀上,身躯看起来那么纤细而易折断。
平心而论,隋昭昭的皮相确实不错,纳河保护站那群人经常调侃叫她纳河小花旦,毕竟她就是长了张时下审美里最流行的美人脸,比起盛产美女的江南也是不遑多让的。
当年她也就是靠着这张看起来格外纸醉金迷的脸,迷惑了占巴的视线,一举打入敌人内部,从里面来了个实打实的瓦解战。
那时隋昭昭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胆大妄为。
可是如今,她还是这样一张脸,却垂着眸子对别人对她的信仰的质问依然缄默不言,苍白的墙壁支撑着她似乎随时要垮落的身形。
周队只觉得,这可笑得就像是物是人非的一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只剩下剧中人一抬头,早已面目全非的脸。
第65章 别装
骆清河被转入病房里, 冰冷的墙壁上印照着他苍白的轮廓,隋昭昭只觉得他好像脆弱的宛如一根玉像,似乎大点力气就会彻底碎掉。
只剩下一根岌岌可危的脊骨支撑着那具皮囊。
她温热的泪水瞬间滴在了骆清河苍白的脸上, 顺着他冰凉的肌肤滑落在旁边的床单上。
周队三人看着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小子面相看起来就是命硬的那种人, 你别太担心了。”
但是这三人都是亲耳听到医生摇头说出那番话的人, 愣是谁都知道这人这回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老王重重的叹了口气:“不说别的了,你想清楚了跟周队打个电话,这事情拖不得, 这次来的是我们, 下次就指不定是哪位高层了。”
隋昭昭恍若未闻, 眸子里的泪水在眼眶中盈盈转动,声音嘶哑:“你起来啊——骆清河, 你答应过我的……”
三人只好无奈的对视一眼,嗓子里像是被粘稠的情绪堵的死死的, 凝噎半晌,只好转身带门出去了。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仪器“滴滴滴”的恐怖回响。
“再这样该演过了。”
病床上躺着人依然面无血色,如果不是旁边测心率的仪器还在运转的, 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起来啊。”
要是周队他们还在这里,大概以为隋昭昭是被巨大的打击伤心疯了。
“起来, 我数到三。”隋昭昭又一字一句的重复一遍,语气里那股悲戚骤然一个急转弯,冷笑一声开始倒数, “一、二……”
骆清河貌似虚弱的睁开眼睛,福至心灵的迷茫的瞪着眼睛问道:“我这是在哪啊。”
“……你再装装看。”隋昭昭白了他一眼。
骆清河咳了两声, 坐了起来,除了那张脸还是苍白的,可以看出他的行动依然十分矫健,绝对不是医生嘴里说的那种快不行了。
他突然伸手抹了一把隋昭昭脸颊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哟,你这眼泪是真的啊。”
“假的,这是我的口水小说漫画广播剧,都在Q群5②4⑨0八1久2。”隋昭昭微笑,假装看不懂他得意洋洋的装的什么大尾巴狼。
“……”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确是隋昭昭的损法没错。
“看出来了吗?”骆清河随手从水果篮里掏出一个橘子,扔到隋昭昭手里。
隋昭昭摇摇头,把橘子塞嘴里:“周队是老警察,首先排除他,小李和老王倒是出现得怪不合时宜的,这两人都是新来的,我说不准。”
“有没有可能我才是病人,这橘子是让你给我剥一个?”骆清河觉得隋昭昭未免有点太自如了。
隋昭昭怪异的看了一眼只剩半个的橘子:“为什么你来住院医院还送果篮?”
骆清河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我没说过吗?这医院我有股份。”
“……”
骆清河投资的第一批就是各地医院,前二三十年的茫然,都仿佛冥冥之中的指引一样,在这一刻正中眉心,不过也可能是这样病殃殃了一个童年,对生命的脆弱太有阴影了。
“徐庄闲来临京了,我让他们把人带走了。”隋昭昭垂下眸,“坏消息,别弯月确实是跟家里人说要来临京看林澜两兄弟,但是目前已经失联了。”
“她给我打过电话了。”隋昭昭低头捏了捏手里的橘子,轻声道,“可是这一次我还是没接到。”
似乎那些难以回望的历史记忆却总是她的身上一再重演。
“在林海被放回去之前,人绝对没事。”骆清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半晌骆清河随口转了一个话题,“我就知道你能看懂我的手势。”
隋昭昭扬眉:“什么手势?”
“你没看到我手指在担架上点了几下吗?”骆清河不可置信道,“摩斯密码啊,你不是自称悬疑小说爱好者吗?”
不过骆清河显然出现了理解偏差,隋昭昭很早之前就说过她喜欢的那类悬疑小说是“重生之我靠推理成为亿万富豪、侦探小子的校花女友”了,正儿八经的喜剧文学。
“我以为你失血过多抽抽呢……”隋昭昭确实没看到,她那时候还是稍微有一点方寸大乱的,脑子光顾着想怎么办去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还顺着他的戏继续接下去了,两人显然想到一块去了,突然出现的林海、提前跑掉的占巴,如果没有一点点能中一百亿彩票的运气,那就只剩下内部问题了。
“我感觉你的体温恢复正常了。隋昭昭知道骆清河的体温比一般人都要低,所以这种温度对他而言反而是正常的,“再说了,我给你包扎的草药绝对的家传秘方,我就没见过它消不下去的炎症。”
“真好,昭昭同学,跟我真有默契。”骆清河笑了一下,满脸骇人的病气骤然融化在了笑意里。
隋昭昭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命还挺大,没见过在占巴地盘上单打独斗,还全须全尾的回来的。”
这人每天看上去恹恹的,好像这儿也不好那也得治,似乎没点高科技吊着说不定哪天都给翘辫子了,但他也的确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命悬一线中全须全尾的逢凶化吉了。
他的属性也挺难说的,目前来看大概是个能倒拔垂杨柳的林黛玉吧。
骆清河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肩膀上伤口的麻药劲已经过了,这会正撕裂着疼,但是比起当时在风雨飘零里,那种觉察不到胳膊存在的麻木感,疼痛却更能让一个人感受到活着的愉悦感。
“到时候你还能去牢里问问他,在我这讨到过一点好没有。”骆清河全身上下都是伤,但显然被他归功为了战士的勋章。
“真棒。”隋昭昭也站起来,伸长了手摸了摸骆清河的脑袋,手法其实跟街口老王家大爷摸金毛是一个方式。
骆清河感觉到了她动作里的敷衍和调侃,却恍若未闻,将人抵在窗台之间,双手撑着台面,饶有兴趣的垂着看她:“那你要怎样奖励我?”
隋昭昭觉得好笑:“要不我给您画一个大红花?”
清风从窗台后半掩着的缝隙里溜了进来,吹动隋昭昭乌黑的发丝,几缕轻轻柔柔向上吹的宛如羽翼,扫在骆清河的脖子上。
喉结欲盖弥彰的上下滚动,他啧了一声,凑近她的侧脸,唇瓣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气息不可避免的侵略到了隋昭昭的领地里,笑道:“别这么小气,大胆点。”
“刚刚某人还说自己是个伤患呢?”隋昭昭的视线欲言又止的落在了他的下半身,“你们男人这种时候应该很受影响吧?”
“……”骆清河咬牙,凑近一字一句道,“光嘴上逞强干嘛,试试就知道了。”
“开玩笑的,您老就别折腾了。”隋昭昭感觉自己一个多星期前浑身酸痛的旧伤又要开始复发了,连忙弯腰跑人,讪笑,“主要还是怕累着病患。”
“不折腾,病患自愿的。”骆清河嗤笑一声,头也不回的又伸手把人给圈了回来,抵住后腰吻了下去。
骆清河一直以来都知道人性不断塑造的本质就是欲望的驱使,他自认为作为一个已经能独立克制自身欲望的男人,居高临下的旁观着世间人落入大网里无法自拔。
可是在占巴把到刺入他身体的那一刻,脑子里骤然多出了一些新的东西,比如说还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后来暴雨落在本来就不扎实的屋子里,他浑身滚烫,却又分出神想,既然他能活着回来,天意怎么不再借他一把力,醒来的时候还能看到隋昭昭的脸。
再后来,他现在只想将这个人永远的融进骨子里,看着她誓死也不弯曲的后脊梁骨,在他的掌心轻易的颤抖着,红着眼尾向他乞求。
要是这样的话,人生短短百年,倒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临京。
徐庄闲刚刚准备到遥远的纳河去出差,动身前一天,林队闻着味儿把假给销了,偷偷摸摸的跑来上班又被徐警官抓了个正着。
“不解释一下吗林队长?”徐庄闲微笑道,“还是说你这个正的看不起我这个副的?”
“……主要是跟你说了你一定得跟隋昭昭说,你最了解她了,你说说她要是知道了她能同意吗?”林队夹在这三人之间百口莫辩,“你以为我装病不辛苦吗?每天都有督察小队轮着来看我。”
“活该。”徐庄闲对他的猜测不置可否,“两个不要命的,长长记性也好,记得写报告,我已经告发你了。”
“……”
林队咬牙半天,又叹气:“你真是,我说你什么好。”
他跟徐庄闲也不是特别熟悉,两人一个经侦的一个刑侦的,偶尔工作上打个寥寥几面的交道,他一开始知道隔壁刑侦有个特别年轻的富二代来体验生活了还嗤之以鼻,谁料没两年这人就职位都快要赶上他了,上面好几个领导都知道刑侦有个又狂又稳的小年轻副队。
这样的人必然会处事,反正短短几次交道,林队跟着人一起工作最大的感觉就是舒服,他从不瞎插手不属于自己辖区的事情,那样进退自如的人却一再对纳河的案子做出过分的关注——谁都知道徐警官是为了他那远在保护站的小青梅。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徐庄闲一副不松口的样子:“你这人怎么就那么轴呢,他俩自己内部的事外人不好掺和,我说句不好听的,你怎么跟隋昭昭养的狗似的,指哪咬哪儿呢。”
“是啊,我就是隋昭昭手底下的一条狗。”徐庄闲倒也不生气,只是朝着林队冷笑一声,“所以你和姓骆的做事之前都掂量着点,别让我咬着。”
“……说你狗你还认上了。”
“如果是隋昭昭,她绝对不可能隐瞒骆清河一点,而且连后手也不带一个,漏洞百出的冲动行事。”徐庄闲的鄙夷就快要宣之于了,又牢牢忍住。
“长了张破嘴随便你说!”林队一脸不可理喻的瞪了他一眼,不想跟爱而不得的后辈计较,只能生气的指着他半天,又快步的走回办公室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他那快赶上一篇论文的报告。
剩下徐庄闲啧了一声,刚拿出根烟叼在嘴里,突然收到了隋昭昭的信息。
“骆清河要是找你,你就说你这几天在纳河,他要是问什么你都承认,包括我有没有带人让你看着。”
“好兄弟,帮我瞒一下。”
徐庄闲嘴里的烟瞬间掉在了地上:“……”
第66章 重见天日
“你又有什么事要我瞒着?”徐庄闲咬着烟, 蹲在地上无语道,“你俩不是灵魂伴侣吗?还有得瞒呢?”
“说来话长。”隋昭昭有点头疼。
徐庄闲冷笑一声:“你说,我听听多长。”
“你知道林澜有个弟弟吗?”
“监狱里那个?”徐庄闲扬眉, 他隐约有点印象。
隋昭昭言简意赅:“放出来了, 他把弯月绑了。”
“他怎么绑到别弯月身上了?不是,他绑别弯月干什么?”徐庄闲瞬间站了起来, 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 蹙眉道,“我说这两天没看到她的消息。”
“别弯月抗拒接受林澜已经牺牲的事,林海就是通过这个病把她给骗过去的。”隋昭昭大概能摸到一点头绪, “但是林海这个人, 很奇怪, 出现的时机也太凑巧了。况且别弯月是记忆错乱了又不是智障了,他能把人千里迢迢骗到纳河去, 肯定有什么东西是我们都不知道的。”
“所以呢,你真把他放了?”徐庄闲皱起眉头。
“我想跟他做一个交易。”隋昭昭侧头用余光看了一眼病房里的身影, “这回我们赌一把大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就是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其实占巴那个看似亲昵怪异的信件开头并非只是调侃而已,这人狠起来就是这样, 像是亚热带丛林里藏在深处的蟒蛇,花纹漂亮迷人, 又灵活又毒辣。
“赌什么?”徐庄闲一听这语气就感觉不太对劲。
“这次就赌上占巴身后所有的筹码。”隋昭昭不再多说,“你放心,弯月我肯定会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的, 不然林澜那小子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那骆清河呢?”
听到这话,她下意识回头, 正好跟骆清河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他流的血够多了。”隋昭昭毫不迟疑的移开视线,轻声道。
“你这又算什么?”徐庄闲算是听明白了,啧了一声,“大女子主义?”
隋昭昭微笑警告:“少管。”
两人之间多年的默契让他们不再需要过多的解释。
“哟,打挺快啊?”骆清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隋昭昭,一开口准得她还以为这人在她身上装了窃听器:“徐庄闲?”
“嗯,他找我说林海的情况。”隋昭昭摸了摸鼻尖,想到徐庄闲的质问,莫名心虚起来,转移话题,“你对小李了解多少?我记得你之前还找他盯着我呢?”
“开河集团公益计划自助的穷困大学生。”骆清河半晌才收回视线,不是到想到了什么,蹙眉沉默了半天,又直言道,“身世很清白。”
“这样说的话,是老王的嫌疑更大一点?他的确是从基层突然升起来的,这点我也有些疑惑。”隋昭昭想起刚刚在长椅上碰到了女医生,“他好像有个前妻在这里当医生,可以从她身上入手问问情况。”
隋昭昭把视线落在这位资产遍布全国的有钱人身上:“你不是有股份吗?你把她招过来问问。”
骆清河扬眉:“我只是分红利又不是私人医院的老板,况且你忘了……我现在还是个生死未卜的重症患者。”
“那真不巧。”
“确实不巧。”
安静的医院里,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相视一笑。
天色将暗未暗,透露着一种阴沉沉的蓝,像是广阔的天幕被一层薄如细纱的雾笼罩住了,覆盖住了原本的透彻。
林海踏入院门的那一刻,就感觉空气中的气氛十分诡异,他迟疑的停下脚步,迅速往四周扫了一圈。
“林先生回自己家怎么不进来?”屋内突然走出来一个人,笑盈盈的盯着他。
这个院子十分偏僻,离这里最近的小镇上连网络都还没有普及,房屋连水泥钢筋都没有,透露出最简单的砖瓦的颜色。
占巴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即使是在这样鄙陋的院子里,他也永远保持着那股表面上的优雅感——那仿佛是他逃离过去原始的生活进入上流社会的图腾和象征。
“占巴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海扬起眉梢。
“老大……是我带他来的……”林三从旁边的房间里眼疾手快的蹿了出来,小声到道,“小张死了,他不肯跟我们走,我只好把别小姐的事情都告诉他了,这人不肯回那边的根据地,非要我们带他找那位小姐,还打伤了十几个弟兄,没人敢管,没办法只好带他到您这儿来了……”
他这状告得连一个痛心疾首都不足以形容语气里充沛的情感,但林三身上倒是一点搏斗痕迹都没有,只有那张脸挤出来的委屈。
林海算是了解他,知道林三的个性,贪生怕死能跑则跑,多半是是还没等占巴开口,看到他把那么多人都揍趴下了,自己直接一股脑的全部吐露出来了。
“我好意把您从条子手底下救出来,怎么好像没看到占巴先生的一点感激之情呢?”林海啧了一声,“还擅自闯入别人的安全屋,会不会太冒失了?”
“这不是担心林先生的安危吗?”占巴倒打一耙,笑道,“看到你安全回来我就放心了,看来林先生手上的筹码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
林海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是啊,所以现在是感觉到后手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有多重要了。”
两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对视一眼,皮笑肉不笑。
天色欲晚,身后骤然传来一道杂乱的脚步声,来人显然很少到这种偏僻穷苦的地方来,脚步十分沉重艰难。
“林海?”别弯月的声音突然从林海后面冒出来,狐疑道,“你怎么才回来?”
她都被人接过来两三天了,这兄弟俩是一个人都没见着。
林海跟占巴隔空对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身道:“去接了一个朋友。”
占巴的视线游走在别弯月的身上,半晌才幽幽开口接道:“你好,我姓李。”
“我叫别弯月,是林澜的未婚妻。”别弯月没多想,有些不耐烦的拍了拍白色裙摆上的尘土,“他跟你说了什么时候结束任务没?这鬼地方,虫子太多了,我带来的蚊虫喷雾剂都没有用。”
“你知道他们出任务一向是保密的。”林海在占巴和别弯月之间扫了一眼,“你出门多久了?”
“我去找网了,两天没连上网怕有工作找我。”别弯月没想到这里这么偏僻,她硬生生的走了十多里地,才遇到一个镇子,结果人家镇子压根没通网。
“过两天开车送你去找。”
“那行。”别弯月实在是有些身心俱疲,拍了拍林海的肩膀,“等你哥回来你跟他好好聊别吵架,我回房间了。”
一直看到别弯月进了最里边的那间屋子关上门,占巴才缓缓开口:“你还让她到处跑?”
“无所谓。”林海耸了耸肩膀,“这里没有交通工具是不可能有人能跑出去的,要是直接绑着她,这女人一旦找机会跑了那才叫难抓。”
“不说这些了,林先生费尽心思的在警方手底下保住我,不可能是为了我们单纯的合作友情吧。”占巴的眼神晦暗不明,像是藏在森林深处的某种捕食者,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猎物上钩,“直接说你的诉求吧。”
“你的人被一窝端了。”林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占巴耸了耸肩膀:“如你所见。”
“占巴先生就别藏着掖着了。”林海轻笑一声,瘦到只剩下一张皮挂在骨架上的脸挤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继续合作,我供货,你提供销售渠道。”
“哦?林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占巴笑意不减。
“大家都是明白人,要是你身边没有那么大一个数据网,能直接通过网络销售海外?当年还能从纳河公安和保护站的内外双重瓦解下提前逃走?现在还能这样气定神闲的坐在这里跟我谈生意?”林海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显然他早就收集过这些资料,才能这样笃定道,“我要你身后的技术网站和人才。”
“林先生怎么知道我的数据网没被一并瓦解了?”占巴扬眉问道。
“因为隋昭昭。”林海微笑道,“过去的事情了,还需要我帮占巴先生再提一次吗?”
多年的恩怨交织和占巴对隋昭昭那诡异的态度在这一刻重见天日。
纳河保护站第一次抓到在靠近边境的那个地方出现了盗猎痕迹的人就是在外巡察的隋昭昭,后来他们顺着踪迹往下摸,终于发现这似乎是一个有规模有分工的组织轮廓。
隋昭昭跟占巴第一次遇见,是查到了一个边郊小沟沟的村庄里,占巴伪装成外语教师在小学里支教。
“是,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占巴怀念的轻笑一声,“她太敏锐了,遇到我这样天衣无缝的善良山村教师,第一反应竟然是伪装,她说她是来纳河实习的大学生。”
一个念生态环境学的高材生,正是占巴缺乏的人才。
“直到她亲眼见到我的基地,并自愿被困在基地里与外界失去联系,一心一意的为我的事业做出贡献。”占巴突然笑了起来,在寒凉的晚风中逐渐转换为冷笑,“她太会伪装了,我没见过有人能这么久不和外界联系,一个人孤独的待在陌生的地方,同时还在计划着怎样天衣无缝的毁掉这个庞大的帝国——毕竟你知道的,她当时看起来实在是太渺小了。”
第67章 慢慢编
“不过最后你还是发现她了。”林海肯定道。
“当然, 没有一只老鼠能够逃离我的眼睛。”占巴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晦暗的神色融在了浓浓的夜色中,他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似叹似笑的声音, “不过可惜了, 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她而死。”
似乎每每说到隋昭昭——或者说是说到这位没落的“上流人士”曾经的辉煌,占巴都能侃侃而谈。
“你猜她为什么一刻都不敢停下啊, 所有人都夸这个女人勇敢, ”占巴舔了舔齿尖,摇头否认,“她身后背着那么多条性命在推着她往前爬, 所以她不敢停下, 这么说来人真是愚蠢的动物呢。”
“总是爱把别人的牺牲困成一股缰绳, 然后画地为牢。”
短短一段话,把一场鲜血淋漓的埋葬行动宛如讲故事一般缓缓带过。
似乎那些从那一刻起就停留在昨天的人, 在他这里不过是事故里无能的蝼蚁。
风从层层深林中舞动而来,夹杂着一些自然的声响, 落在这片荒芜而旷大的土地上,一座又一座的丰碑孤独的耸立在山坡上。
这座山坡以前是个普普通通好天气里端个躺椅出来晒太阳春游的好地方, 后来尸骨落在了泥土里,这座小小的山坡就被赋予了“英雄坡”的灵魂, 身首异处的烈士有了落叶归根的地方,小山坡从此也拥有了更盛大的使命。
从那以后, 这里的每到冬季的烈风都消散了,不知道是太多的丰碑挡住了这里的气流方向,还是无数个英魂飘荡在保护站, 树立了起了一座高高的城墙。
青山处处埋忠魂。
隋昭昭拎着酒瓶子坐在前面的草地上,旁边搁了一箱的空瓶子, 这里的故人实在是太多了,又每一个都是海量。
“怪废酒的。”隋昭昭靠在耳朵的墓碑上,低声喃喃道,“幸好我来得少。”
隋昭昭这两年有太多话想要说出来,字节又在唇齿之间打了一个辗转,只余下一声轻叹,她利落的起身,把一箱的酒瓶堆到推车上,最终一句话都没说,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
风中飘落一声轻语。
“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再跟好好叙个旧吧。”
等到她把纳河这片最大的盗猎毒瘤斩草除根,送下去见他们。
——那时,我们再好好扯一扯无聊的闲话吧。
按照开河给的资料来看,小李的背景十分清白,父母双亡家世穷苦,寒窗苦读来报效祖国。
这么说,老王的确是目前而言嫌疑最大的人。
——但有什么地方却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隋昭昭的车技一般,但好在老王家地理位置还是在大路边上,隋昭昭一路顺着导航走过来,临近已经看到老王家的门了。
那男人叼着一根老烟管坐在门口赶大鹅,一抬眼看到隋昭昭坐车里的身影,挑眉就着赶鹅的长杆子挥了挥手:“哟,这姑娘来看我呢?”
老王啧了一声,欣慰的想隋昭昭大概是想通了来跟他说清楚林海的事情。
“叔也不跟你多废话,屋里来坐——”
话还没说完,隋昭昭的侧脸在窗口一闪而过。
黑色的吉普在老王门口来了一个急速的飘逸,颇有骆清河的三分风范,重装轮胎掀起漫天的黄土,跟老王措不及防的来了一个脸贴脸。
老王被尘土呛得睁不开眼,猛地咳嗽半天,一抬眼,就看到隋昭昭的车屁股越来越远。
“娘的!”老王猛的站起来,盯着加速前进的车屁股,愣愣的骂了两句,“这得是多有成见,大老远特地开车过来呛老子一鼻子灰。”
到小李家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九点的样子,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小李不是纳河人,在这边租的房子住。
看起来就是个老旧的小平房,环境还不错,主要是离上班的地方不远——离保护站也不远,隋昭昭在地图上来看,他家甚至正好坐落于两边对称的中轴线上。
九点纳河的夜幕刚刚降临,小李家却一丝灯光也没有,看上去似乎没有人在家。
隋昭昭走近,才发现门是半掩着的,只露出一条漆黑的缝隙。
她凑近试图通过这条漆黑的缝隙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可惜他家实在是太暗了,窗子也实在太小,高高的挂在上面漏进去一丝白茫茫的月光,也聊胜于无。
里面似乎有微光轻轻闪烁了一瞬间,隋昭昭轻轻眯起眼睛,又贴近了一点门缝聚焦视线。
下一秒,她的视线猛然僵硬的顿住了,半边身子在这一刻从头麻到了尾。
隋昭昭终于慢半拍的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见的那根本不是什么微光,而是人的瞳孔在眼眶里转动的样子——黑色的瞳孔和眼白切换的一瞬间!
隋昭昭也根本不是在透过门缝看屋内的情况,而是跟屋内正在往外看的人的那只眼睛恰好贴着对视上了!
她在看屋内的同时,有人从屋内看她。
鸡皮疙瘩顺着寒夜里凉爽的风灌入袖口,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脑速在极度的僵木之后瞬间急速的旋转起来。
如果恰好能跟她对上视线,那人一定在170左右,小李的身高似乎刚好差不多。
吓出一身冷汗的躯体终于慢慢回过神来,隋昭昭无暇多想,退后两步一把拉开铁门。
冷风争先恐后的从隋昭昭身旁率先挤了进去,敞开的窗户玻璃重重的撞击在墙壁上,又被反弹了回来。
窗帘被裹挟着吹进了房内,张牙舞爪的狂舞着。
屋内哪还有什么人,刚刚那只眼睛瞳孔在眼眶中与眼白交替的一瞬似乎变成了她自己吓自己的错觉。
不对!
隋昭昭快步上前,窗台上还残留着踩踏的痕迹,老旧发灰的水泥上有一块泛白的印记。
小李就是从这里跳窗跑了!
她皱眉刚打算抬脚跟着踪迹追过去,突然听到了死寂老旧的出租屋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
他还没走?
隋昭昭迅速侧身躲进旁边暗处的阴影里,屏气凝神,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不可能逃过她的耳朵。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右边传来了,隋昭昭极快的捕捉到了,但是那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她刚刚摆出躲避的姿态,就被人一把掐住手腕,揪出来按在了月光照射进来那一块有光线的墙壁上,摆在了明晃晃的天光下。
那人的力道像是一把巨型的铁钳子,让人动弹不得。
隋昭昭还是能从浅浅的呼吸声传来的角度感觉到背后的人并不是小李,似乎是个高大的男人,来不及多想,她迅速曲腿向后正中心踢了一脚。
下一秒,那人果然匆匆撤开。
隋昭昭一刻的停顿都没有,迅速曲肘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上,那人挨了一击却依然不落下风,顺势擒住了她的胳膊往后一掰,“咔嚓”一声脆响,隋昭昭从肩膀到胸骨那一半的躯体都被麻痹了。
两人在撕扯下滚到了旁边摆放的大床里,男人宛如沉重的大山压在四肢上,隋昭昭艰难的微微侧头,下一秒拳速极快的骨节“啪”了一声擦过她的侧脸砸在了旁边的床铺上。
隋昭昭用腿圈住那人的腰身,肌肉绷紧借力挂起来,顺势扯住男人的衣领用手肘抵住他的咽喉往侧边一带,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就被她借力撂在了旁边。
她翻身骑在那人身上,虎口紧紧掐住咽喉。
舌尖抵住磕到了脸颊的那块青紫的软肉,冷笑一声:“怎么,还来一下?”
身下那人也没好到哪去,嘴角被指甲划开一层血口,笑着举起双手投降:“不错,有进步。”
“大晚上的你跑到别人家里来干什么?”隋昭昭骑在骆清河身上质问道,面无表情,“不说我掐死你。”
“你确定你有资格指责我吗?”骆清河啧了一声,“不是你把屋主赶出去的吗?”
“……”
姓骆的刚刚就藏在里面,还眼睁睁的看着小李跳窗逃跑。
“况且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骆清河显然对隋昭昭脱困使出的第一脚耿耿于怀,“你想丧失后半生的□□生活吗?”
“踹废了才好。”隋昭昭冷笑,“你误导我去找老王,自己跑过来调查小李是什么意思?不解释一下吗,骆老师。”
她好就没用过这个称呼了,说起来显得冷森森的。
骆清河笑得倒是比她还要阴森森的,语气甚至有些咬牙切齿:“要不你先解释一下,如果徐庄闲本人在临京的话,那么你的意思是,你在我假装昏迷的短短十五个小时里,不仅把林海隐姓埋名上了飞机运到临京,甚至还长途奔波的又赶了回来守在我病床边上。”
他摆出一个皮笑肉不笑,一字一句的问道:“是这个意思吗?”
“你怎么……”隋昭昭哑口无言。
“真不巧,林队前两天刚销假就撞上在警局里的徐警官了。”
“……”
死没用的徐庄闲。
骆清河见她愣神发呆,更气不打一处来了,直接翻身将人掉转了个方向。
两个人在爱恨纠葛的时候,如果正巧在床上,那么压在上方的人显然体现了一种在纠葛争吵中更占理的地位。
比如刚刚冷笑质问骆清河为什么误导她的隋昭昭,比如现在质问隋昭昭为什么欺骗他的骆清河。
“来,我有的是时间。”骆清河紧紧盯着她,漆黑的眸子像是沉溺在浓浓夜色里的荆棘,一字一句道,“我就在这听你慢、慢、编。”
第68章 枉死
寒风从窗口灌了进来, 吹动窗帘,像是女人苍白的裙摆在一片辽阔的油画边起舞。
“你听我解释。”
这是一句万能的开场白,隋昭昭作为一个拥有众多前科的女人, 显然不可能轻易得到骆清河的谅解。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扬眉。
骆清河虽然没有伤到医生嘴里说的那种地步,但的确也不是什么很快就能痊愈的轻伤, 脸色苍白眉宇冷硬, 敞开的外套衣领下依稀还能看见那个恐怖的贯穿伤刀疤。
看着这人眼里那团过分真挚炙热的烈焰,隋昭昭满嘴跑火车的借口骤然间就熄火了。
“怎么,跟我就无话可说?”骆清河自嘲的嗤笑一声, 一字一句问道, “隋昭昭, 你的心到底是有多硬啊。”
“你以为我在临京当老总当腻了,大老远跑到纳河是来走着玩的?”
“几千公里的距离, 闲着没事干一个人带一身的伤回去。”
隋昭昭躺在床上看着他在月色下恶狠狠的眼睛,一时间哑口无言。
像是月亮直接破碎在了他的眼底一样, 零零碎碎的微光下埋藏着更深刻的无奈和挣扎,一瞬间染红了眼眶。
“所以除了你自己和徐庄闲, 在这个世界上你有信任过任何人吗?”
“是不是我非得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你才能回头施舍一样的看上那么一眼?”
死一般的寂静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
他看着哑然的隋昭昭, 半响讥讽的笑了一声,站起身来, 空气中的氛围似乎已经干硬到了一种难以流通的程度,有那么一瞬间骆清河甚至感觉到了窒息,茫然感充斥着空荡荡的内心。
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可骆清河在这段隔着一层坚硬玻璃的感情里, 却始终看不到终点。
怎么会有人他无论怎么拼命的追都追赶不上呢?
就像是有人想要伸手摘星星,最后却发现那只是一座荒芜而盛大的废墟在亿万年前留存下来的残影。
一阵凉风吹灭了两人身上的火。
骆清河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一盆冷水浇得内外冰凉, 他的身形僵持片刻,垂着头转身走人。
隋昭昭的雷达在这一刻开始狂响,终于把这个愣神半天的人给滴醒了,她起身一把拉住骆清河,踮起脚,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的碰了一下。
这甚至不能算作一个吻。
骆清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无表情冷嗤一声。
“我只信任你。”隋昭昭郑重的重复道,“在这个世界上我谁都不信,我也不信自己,我只信任你。”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睁不开眼睛,只有你会替我继续看着这片土地。”
——我也只爱你。
——无论我的一生终结在哪里,只要想到还有一个人会年年忌日守着我的墓碑,跟我扯两句闲话,替我看遍世间瑰丽的奇景,替我丈量脚下永恒的土地,死亡就不再是一件那样苍白而孤勇的事情。
隋昭昭这句话似乎福至心灵的正好说到骆清河心尖上了,他眸光颤了颤,隋昭昭果断趁势而入,又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
“别生气了。”隋昭昭眨眼,眼看着骆清河眼底雾沉沉的黑消散了不少,大着胆子又道,“要不是你自作主张冒险潜入占巴身边,还单枪匹马一点退路都不留,一个人血淋淋的出现在我眼前,我至于被吓成这样吗?至于心惊胆战的瞒着你怕你又孤身涉险吗?”
“……”
“你骗我就算了,还跟我发火,我要是不先道歉怎么办?你就打算一走了之了?”隋昭昭倒打一耙,笃定道,“你好狠的心啊骆清河!”
“……”
饶是骆清河千年死毒舌遇上隋昭昭这样油滑的嘴,都无话可说,冷笑一声转身打算出门,人还别扭着,但那眼底沉沉的郁结好歹是散开了。
两人并肩往门口走去。
寂静的夜晚却突然传来一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默契的闪到一边的黑暗里藏了起来。
——看来这间破出租屋,今夜的探访者还真不少。
两道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弓着腰轻巧巧的往前走,手里扣着一个东西,在月光倒映下来的影子上看,似乎是一把枪。
骆清河瞬间拉着隋昭昭蹲下,屏气凝神。
那两人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发觉小李跑了,又开始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东西。
窗口透进来的微光下,隋昭昭看清楚了俩人的侧脸。
“人跑了,东西也被带走。”
另外一个黑影冷哼一声:“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安安稳稳的走出这里。”
呼吸之间,暗色骤然在墙壁上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道冷漠的男声在空气中响起:“都把枪放下,举起手来。”
墙壁上模模糊糊的倒映出两人拿着枪顶着他们脑袋的影子。
——这屋里还有一伙人!
——看来不止他们在找小李!
气氛一瞬间变得凝涩起来。
那两人眼神交流一瞬,缓缓弯腰将枪搁在地上,似乎在找准时机伺机而动。
就在他们准备好出手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哟,别来无恙啊,两位警官。”
隋昭昭哪来的什么枪,用手比划了一个,竟然出其不意的把这两个老警察给吓到了。
周队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到本该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骆清河跟嘴上说着不想追下去了的失意人员隋昭昭,生龙活虎的站在他们面前,笑嘻嘻的调侃着。
“嘿!”老王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隋昭昭的鼻子,“我说你小子今天在我门口甩一大屁股呢,原来是调头跑这儿来了。”
隋昭昭退后两步:“你们怎么又在这?来找小李?”
“废话!”被两个小年轻摆了一道,周队的表情显然不是特别美好,“不然像你们一样,跑到别人家里来度蜜月吗?”
“……”
隋昭昭把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遍,周队的表情却显得越发诡异起来。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先碰上了小李,然后小李跑了,又碰上了骆清河,俩人在屋里亲亲我我了三十分钟,又碰上了我们?”
“你非要这么理解吗?”骆清河没忍住插话,半晌又沉默,“这样理解也行。”
“我不管你们搞什么情趣,问题一,”周队微笑着看骆清河,“你不是重伤?又是怎么知道小李有问题的?”
“问题二,”老王严肃的看着隋昭昭,“你又是怎么回事?”
“小李是开河集团资助的贫困大学生,父母双亡,资料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资料是由骆山河亲手操作的。”骆清河死道友不死贫道,直言,“之前隋昭昭怀疑你们,我配合她演一场戏。”
隋昭昭原本的解释在嘴里卡得不上不下:“……”
“老子跟你们保护站合作多少年了?轮得到你这个小毛孩子怀疑我?”周队大发雷霆。
“那肯定是不能……”
“所以你是怀疑我?”老王瞪大眼睛,鼻孔里的气都比平时出得多一点,“这些天叔对你的照顾喂狗吃了?”
“但是宋医生说相信你,所以我这不是来找小李了。”隋昭昭瞬间接上。
“啊……?”老王愣神半天,才干咳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喃喃道,“哦,这样。”
鸡飞狗跳的维护了两位中年刑警脆弱的小心灵之后,终于进入了主题。
“小李是被掉包的。”周队摇了摇头,“之前开河资助的那个的确是干干净净的小伙子,只不过按照骆清河的说法,可能当时他们就在为现在这一步做打算了,现在这个小李是后来修改资料调入纳河之后才出现的。”
“修改资料?”隋昭昭蓦然抬眸。
“对,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纳河这边的系统给黑了。”周队说到这语气有些悻悻,“也怪我,纳河本来就偏远又气候恶劣,警务系统一直难以跟平原连在一起,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隋昭昭突然想起了林海跟她说的那段话。
——占巴最大的底牌是背后那个巨大的贩卖加反追踪一体化的数据网,由他专门培养的技术人才保密运营。
“我知道了。”隋昭昭抬头,“小李到底是谁。”
如果那个数据网真的存在,如果这样的技术人才真的在为占巴卖命,那他到底会将人藏在哪里。
她以为是想熊里湾那样,修一个偏远的站点隐姓埋名。
没想到占巴直接把人送到了眼皮子底下。
这条线,已经在天光下藏不住踪迹了。
纳河大部分夜晚的月光都亮得惊人,冷风轻动。
地理位置偏远又格外大的院子里加上林三一共只住了四个人,寂静的夜里,似乎连呼吸声都显得那么突兀。
树影婆娑,枝叶摇曳。
树杈的缝隙阴影之间穿过一个纤瘦的身影,静静的停在一扇窗户前,低垂着的手腕下面一道苍白凌厉的光点反射在地上——那是一把锋利的刀尖。
别弯月看着屋内那道躺下的身影,轻轻握紧的刀把。
她的视线冷静得可怕,紊乱的心跳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就是里面那个人,杀了她年轻的爱人。
这句话不断的在别弯月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浮现,中间闪过意气风发的男人屹立在旗帜下笔挺的身影,还有他硬朗而灿烂的笑。
——如果枉死的灵魂不得以昭雪,寄托给活着的人的思念又有什么意义?
第69章 你还是不够格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别弯月的脸上, 她那只拿画笔的右手,拿起刀来也一样的稳。
刀尖轻轻划过木制的窗口,留下一道细微而泛白的刀口。
别弯月绕到房门前, 感受着一墙之隔的呼吸。
夜静悄悄的, 月光宛如高高在上的审判者漠然的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她毫不犹豫的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在即将拧开把手的那一刻, 垂下来的握着刀把的手腕却骤然被一只手擒住。
下一秒, 那只手带着巨大的拉扯里将她带离了门前。
“你现在进去是想送死吗?”林海将人拉到院子外面,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他有多信任我们?在你打开门的那一刻就不可能再活着走出来了!”
没有人比他们这群人更了解占巴在这片土地上占着一个怎样恐怖的地位。
“你明知道就不该带他来见我。”别弯月甩开他的手, 刀片在月色中泛着苍白的寒光。
“我要是知道你是个这么冲动的人, 就不会找你合作了。”林海冷森森的说。
别弯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找我合作, 你又有什么胜算吗?”
“总比两个人全死了强!”林海这人天性就阴郁,面由心生, 也长了张跟林澜完全看不出来是两兄弟的脸,瘦骨嶙峋, 眼睛又长又细,一脸刻薄像。
但只有特别亲近某一方的人, 才能从他们眉目之间看出那点相似的血缘纽带。
而每每这时,别弯月嘴里的冷嘲热讽也说不出来了, 只是垂下眸,似叹非叹的侧开脸颊:“……如果人人都能理智就好了。”
林海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点了根烟:“要是我哥知道我把你带上这条路,得气的能活过来一巴掌打死我。”
“那也挺好的。”别弯月笑了一声,可那笑意并不达底。
“当初……他的遗愿是有一天你能在法国办上展。”林海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只是茫然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这样困在仇恨里。”
仇恨会让人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甚至能用那双描绘世间美好色彩的笔,去提起屠刀。
林澜在的时候,可从不让明月落尘埃。
“还办什么展……”别弯月红了眼眶,盯着漫天的星空,一句未说完的话就这样消弭在了夜色里。
——仇恨困不住她的,只有爱能。
林海也抬头看着那片星空,似乎在透过星星点点的光芒看向什么永远也无法见到的人,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余下一句低语:“我们会赢的。”
别弯月只是勾了勾唇角,被一层薄雾笼罩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又堪堪收回,嗤笑了一声:“这里哪有赢家啊……”
不过是一群七零八碎的人不甘心,奋力拼凑起来的身躯而已。
一行人无功而返的蹲在越野车旁边,直到太阳升上来,这间屋子没有再来仿第四批人。
地平线被染上一层层燃烧过的艳红,落在人的身上像是莫名焚起了大火。
“不是,你就在房间里,还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子跑了?”周队看这个把他骗得团团转的毛头小子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要是把人留住,至少现在还有线索给我们审一审!”
“急什么,”骆清河慢条斯理的勾了下唇角,“我在他拿走的包里留了只笔。”
“……”周队,“你是想让我夸你多此一举吗?”
“笔里有追踪器。”
“那你不早说!”隋昭昭在驾驶座上掺瞌睡掺得浑浑噩噩的,听到这话一下子惊醒,从高高的座椅上跳了下来,“我们还不赶紧追?”
“急什么。”骆清河还是那句话,“等他再跑远一点。”
等到几人加急赶回警局定位到小李的时候,他已经快跑到了边境线附近,红点一闪一闪的停在了一间貌不惊人的民宿里。
“还等呢?”周队嗤笑,让老王下去发布通缉令,“再等下去人都要出国界了。”
骆清河却眯起眼睛,食指顺着这间民宿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然后最终指尖落在圈上最大的一个电厂中心:“这是哪里。”
“一个普通电厂吧,这种大大小小的电厂纳河有几千座。”周队皱眉,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小李一个人跑到边境去干嘛?那边的关口最近风头也紧,他找个地方躲一阵都行,何必冒这个险?”隋昭昭的脑电波显然跟骆清河对上了,“除非他到这里来必然在等什么人。”
“什么?你们的意思是,这个电厂很有可能是他们的聚点?”周队反应过来了,眼睛瞪大,“那他怎么不……”
话音戛然而止,周队搞明白了,讪讪道:“这狗东西平时隐藏得真好,我还真以为他是个脑子转不过弯的书呆子呢,不愧是占巴养出来的狗。”
跟他的主人一样谨慎。
“我更倾向于,这个电厂就是占巴那道网的老巢。”骆清河直言道。
“是不是派人守个两三天就摸清楚了。”隋昭昭转头问周队,“你们现在有多少人能去那儿盯场子?”
“快过年了,已经休了一批外地的回家了。”周队抓耳挠腮,骤然抬起头来,扬眉道,“要说人手的话,你们保护站的人好像都还没走。”
隋昭昭没说话,抬眸看着他。
“你看看你这人,”周队知道她在迟疑什么,翻了一个白眼,“别擅自替别人做决定啊!”
于是纳河保护站的站线在那天再次被打响。
徐庄闲带人到的时候,保护站里已经有了包括警局调来的一部分在内二十多号人,乌泱泱的聚在一堆。
“徐庄闲,这边。”隋昭昭朝他招了招手。
他一眼就看到她身边杵着的那个引人注目的身影,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宛如一道无形的电流在空中交战起来,就连靠近的人都感觉到有些后脊发凉起来。
徐警官还不忘在情敌面前尽职尽责的演:“抱歉来晚了,把林海交接出去费了点功夫。”
“……”
隋昭昭表情十分奇怪,朝着徐庄闲挤眉弄眼。
可惜徐警官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一靠近骆清河,他们三人发小组冥冥之中像磁场一样的默契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怪异问道:“你干嘛?眼睛不舒服?”
骆清河冷笑一声:“拙劣的荒言需要一万个人说一万个谎帮她圆回来,她当然该不舒服了。”
“……”徐庄闲看了隋昭昭一眼,那女人迅速低下头,试图在光秃秃的荒草里找到一两只蚂蚁。
“徐警官……和我的未婚妻之间,似乎还有不少秘密。”骆清河握住隋昭昭的手,轻飘飘的看着他。
两人中指上银色的对戒格外显眼,那道刺目的光芒看起来比凌冽的寒风要更刺骨一点。
徐庄闲移开视线,冷笑道:“骆先生想多了,不是所有你不该知道的东西,都能叫做秘密。”
隋昭昭顿时惊愕的抬起头,挤眉弄眼的一脸“你疯了”的表情。
——我是让你替我来打圆场的,你小子挑衅他干什么?!
下一秒,她又正好撞上了骆清河似笑非笑的眼神:“是吗?你来说说,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该知道的。”
顶着两道阴森森的视线,隋昭昭半天憋出来一句:“……你饿吗?”
这女人不仅谎话蹩脚,就连转移话题都有够蹩脚的。
隋昭昭并不是感情特别迟钝的人,只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特殊了,徐庄闲和别弯月对于隋昭昭来讲毕竟跟普通朋友还是有差别的。
在这种穿着开裆裤就认识了的交情里,人总是当局者时最难认清那超脱了界限的感情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东西。
不然明眼人都能看出徐庄闲跟骆清河之间冲上天的火药味,绝对不仅仅是作为朋友作为娘家人那么简单。
“哟,小徐警官,怎么来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周队眼尖的瞅见这边即将要开始一场大战,连忙快步走来,“重要人物都到场了,咱们就开始吧?”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开始的,队伍都已经分好了,交班的第一批已经开车过去了,周队目前只是想找个借口把这两人分开而已。
他扯着徐庄闲就往外边拖:“又合作啦徐老弟!我连名字都想好了,特霸气,你看要不咱们就叫临京纳河第二次大规模围剿……”
“骆清河。”徐庄闲突然开口,隔着凌冽的寒风,寒风里带着他十多年的不甘心,一字一句道,“你还是不够格。”
“我有多么不够格,你来说说。”骆清河的话像是狠狠一击,敲打在了徐庄闲的心尖上。
别人都听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但是徐庄闲听懂了他的意思。
徐庄闲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从十年前开始就是这样。
他们之间的羁绊如同细水长流的岁月一样,一度给了徐庄闲错觉,似乎他们一辈子这样下去也不是不行。
可惜珍宝不属于正义忍耐的骑士,而是掠夺占有的恶龙。
人往往就是因为拥有得太久了,才会更害怕失去。
第70章 断掌
黎明的艳丽熏染了整个纳河的天幕, 云层像是被大力撕扯开来的棉絮,又宛如奋力挣扎的灵魂,被火一样的日出焚烧殆尽。
“怎么回事?”周队看着屏幕上骤然闪烁了两下立刻消失了踪迹的红点, 凑近惊愕道, “跟丢了?”
“信号追踪不到了,”技术人员半晌打开一个地址, “这是信号消失前最后一次经过的地方。”
是在出民宿没多久的一个位置点。
“怪事。”周队皱眉, “骆清河呢?这不是他的追踪器?”
骆清河进来的时候,除去来看热闹的徐警官之外,一堆技术人员对着电脑屏幕上隔三分钟才闪烁一次的追踪器一筹莫展。
“姓骆的, 你这什么玩意?”周队骂骂咧咧, “抠抠搜搜也不买个好点的, 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话音刚落,骆清河身后就走出来五个人, 西装革履,手里提着黑色的箱子, 全身上下的哪一件行头看起来比在场粗略搭建起来的几个帐子加起来都要贵。
王青松摆了摆手,后面的几位瞬间训练有素的提着箱子走上前去, 在电脑前礼貌的询问:“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技术人员一脸懵逼的看向周队,周队的眉头都快拧成两股麻花了, 半晌黑着脸点头。
几分钟后,王青松接收到了反馈, 矜持道:“这是我们集团新研发的追踪器,主打的就是与车载导航的户外定位系统,只要是在国内, 任何地方无所遁形,不过……除非是产生了人为干扰。”
旁边捧着茶杯休息的技术人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周队干等了半天, 没听到下文,忙瞪他:“说人话。”
“产品进入信号屏蔽区了。”骆清河看了一眼周队,眼神欲言又止,似乎对这人的理解能力十分堪忧,“意思就是,那所电厂大概就是一个巨型屏蔽器,”
“这就意味着那里只是象征性的标了一个电厂,实际上却是一大片的信息盲区,这么大一块地方,光靠人力搜根本搜不出来。”徐庄闲蹙眉,“有没有办法解决?”
“当然。”骆清河瞥了一眼,那个眼神极其意味深长,看得徐庄闲脑袋里的警铃轰响,果然下一秒,他人模人样的微笑了一下,“这点小事都不能解决的话,千万年薪和直升机岂不是白给他们了。”
“……”
不知道千万年薪和坐直升机来哪个要素更能给人震撼感,反正现场的确变得十分安静。
“烧油烧死你。”周队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扭曲了半天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半晌又觉得光靠烧油大概烧不跨这个资本家,恶狠狠道,“举报开河集团违法乱飞,交罚款去吧。”
“别担心,合法的,早就报备过了。”骆清河显然很满意这个效果。
王青松嘴角抽了抽,他在临京焦头烂额东奔西走半个月才批下来的直升机准飞,不会就是为了让这狗东西人前富贵一下吧?
“我们会在附近设一个干扰器,不过可能会对通讯信号造成一定的影响。”几位年薪千万的精英们在技术人员的帮助下十分迅速的给了一个解决方案出来。
红色的小点再次昂贵的闪烁在巨大的显示屏上。
大家这才对“姓骆的原来还真他娘的是个该死的有钱人”这件事产生了真实感,穿着一身骆驼淡季打折的派克羽绒服和戴着街边十五元两幅的人造皮革手套的骆总裁身上终于散发出了他应有的金光。
跟个花孔雀似的。
徐庄闲还是当了十几年大少爷的,第一个从这高调得过了头的场面里清醒过来,他扫了一眼人群,视觉重心大多数聚集在了骆总裁身上,一股古怪的感觉骤然围绕在脑海里。
下一秒,徐庄闲突然问道:“隋昭昭呢?”
“啊?”这么一说确实是好久没看到隋昭昭了,骆清河这么大动静她都不在场,周队草草扫了两眼,“指不定在外头干嘛呢。”
众人的注意力大部分还是在屏幕上那个移动的红点上,仔细观察老巢到底设在了哪里。
徐庄闲却眯起眼睛打量着骆清河。
那人也十分安静的盯在大屏幕上,察觉到他的目光,才轻飘飘的侧过头来,两人隔着嘈杂的人群在重重迷雾中捕捉到了对方的视线。
徐警官年纪轻轻就在刑侦大队里当上了二把手绝不是吹嘘的,这人显然极度敏锐,莫名的警铃在徐庄闲脑海里敲响半天,他转身出了帐子。
盯着远去的背影良久,骆清河才缓缓收回视线。
“能再精确一点吗?”
“很遗憾,产品还在开发阶段,最多只能划出这一块区域。”
技术终究还是有限的,但是探索永无止境,于是这一点就需要用人力进行弥补。
“足够了,通知下去,我们……”
周队一句命令还没说完,下一秒帐子的帘子被人从外面大力掀开,去而复返的徐警官冷着脸握着一个血淋淋的木头匣子大步走了进来,脸臭得好像活阎王转世。
“怎么了徐老弟,你这是拿的什么玩意?”周队吓了一跳。
“你问他。”徐庄闲把血淋淋的木头匣子扔在桌子上。
盖子被摔了出去,匣子里面血肉模糊夹杂着碎碎的森森白骨的断掌就这样展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在场有的专业人士还能判断出横切面的新鲜程度,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和捂着嘴的惊惧面容,有人甚至没忍住帐内的血腥味,跑到外面干呕去了。
周队惊愕了一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到底怎么回事?这是谁的手?”
“隋昭昭帐子里的。”徐庄闲走到骆清河面前,咬着牙揪住了他的衣领,厉声道,“她人呢?”
骆清河面无表情的扯开他的手,停顿了几秒,才看向周队:“这个手掌应该是林海的,像是占巴的人送过来的。”
“……”周队感觉CPU烧了一瞬间,“你跟隋昭昭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们?”
“林海跟隋昭昭合作,找出占巴身后那个数据网,把他的最后底牌连根拔起。”骆清河沉沉的黑眸里看不清情绪。
“隋昭昭为什么要跟林海合作?”
“因为别弯月在他手里,”徐庄闲深呼吸,摸了一把脸,“还记得林澜吗?”
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在场没有人陌生。
“别弯月是他的未婚妻。”
人群中突然有人惊道:“我记得!当年还是我替林澜哥把他送回到嫂子手里的……”
怎么会没有人记得林澜呢,那些牺牲怎么会是宛如蝼蚁般轻微呢?
它是每个见证者心中最盛大而荒芜的记忆。
“至少在占巴那里,林海暴露了,”骆清河想点根烟,半晌没摸到烟盒,只好继续道,“他给出的条件是隋昭昭一个人去电厂见他,砝码是别弯月。”
“你就让她一个人去了?”徐庄闲咬牙切齿道。
“如果是你,你也不可能做出更明智的决定,占巴的人早就盯着这边了,除了隋昭昭谁都不能轻举妄动,他们也许人没有你多,但是下手一定比你狠。”骆清河分寸不让的回看他,“我不会让她有任何差错。”
“你拿什么保证?”
骆清河的眼神像是冷厉的刀尖,又宛如困兽不惜一切代价最后的一次嘶吼:“我都赌上我的命了,你说我拿什么保证。”
——骆清河,你是我最后的底牌。
隋昭昭甩下这句话,把烂摊子留给骆清河,一个人跨上机车,飞驰在凹凸不平的大路上。
她来不及等到骆清河破译出占巴的具体地址,穿梭在电厂那段毫无人烟的深林中。
这边有信号屏蔽器,即使骆清河那边建了一个小型干扰器,也没能恢复通讯设施。
但是她知道,占巴会自己来找她的。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之中就有着这样命定的一战。
在隋昭昭第四次路过这个瀑布的时候,一个人影站在了巨石上方。
林三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拍了拍手上的灰,朝她挥了挥手:“昭昭小姐,这边。”
一辆半截身子像是陷入到过泥浆里的吉普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路边。
这是林三第一次见到传闻说的“卓玛”,占巴是这么叫她的,据说那是她当年哄骗占巴自愿抛弃过往留在他身边取的一个新名字。
不过很可惜,这个新名字一直以来在占巴那里都是忌讳,只有如今才重新被提起。
她比林三见过的女人都要漂亮,不是红颜皮囊的那种给人一种伤春悲秋终将腐败的漂亮,而是从墨色的眼眸里透露出来的一种坚韧感,更像他家乡里生在峭壁上的绿竹。
“您真漂亮。”林三喟叹一声,等到隋昭昭上车后递过来一个眼罩,“戴上吧。”
“有这个必要吗?”隋昭昭反问。
即使占巴已经在周围布满了信号屏蔽器,也派人盯着她一个人前来,就根本没有给隋昭昭能完好无损的出去的可能性。
“占巴先生还是有这个需求的。”林三说话倒是十分有分寸感。
他是见识过占巴的残忍的,毕竟他的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叛变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占巴发现叛变的老东家,现在还被他缠着手掌藏在地下室里呢。
能把那个恐怖的男人逼到这个地步,还废了他一只眼睛的女人,怎么说林三都不敢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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