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洛鸢很想吻叶清越,
即使明天她会化为灰烬。
念头一出来,洛鸢吓了一大跳。
她也不清楚自己竟然对叶清越有那么强烈的……痴迷
但叶清越的吻像甘霖落下来,洛鸢的氧气被掠夺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 不想去细想了。
“嘶——”洛鸢正想抵舌从叶清越那里夺回主动权,忽然痛呼一声,她捂住嘴巴, 身子撤了小半步。
叶清越咬了她,在接吻的时候。
月光下叶清越纤长的睫毛正低低垂着,神色不辨, 洛鸢看得不明所以。
“没事, 毕竟我们很久没接吻了, 有失误是正常的。”洛鸢以为叶清越在愧疚,眼睛弯弯地笑:
“我喝醉了,头脑不清醒, 记性非常不好,明天就忘了。”
叶清越垂眸看她, 没有说话,她抬指擦了下洛鸢唇边。
有血丝。
洛鸢痛得颤了下眉。
今晚,叶清越周身安静的空气足以让洛鸢感到陌生和窒息, 洛鸢甚至害怕她的任性会让叶清越的脸上出现任何厌恶和冷漠。
这样的叶清越真的好陌生,仿佛前段时间对她温柔纵容的叶清越,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
既然如此……
洛鸢一把夺过茶饮, 咕嘟咕嘟喝空,好像在壮胆子。
“我们明明素不相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只是因为婚约吗?。”洛鸢噎了一口空气, 她垂下头,嘎吱嘎吱捏着塑料瓶。
浓稠的沉默格外难捱。
洛鸢笑容收敛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今晚打扰叶……”
“小鸢。”叶清越却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嗓音带着熟悉的温柔:“你记性不好,和喝不喝醉没有关系。”
言下之意,洛鸢就算头脑清醒,记性也不好,
洛鸢:嗯??叶清越是在和她开玩笑吗?
还真是很难得。
叶清越温声:“抱歉,我刚从一场聚会抽身,脑子还没完全脱离出来,我切换情绪有时候需要一点时间过渡。”
洛鸢一愣。
那刚刚是叶清越对外社交的模样吗?
叶清越补充:“我不太擅长社交,但是有很多人想要和我社交。”
洛鸢思考片刻,链接前因后果:“所以……你是装高冷,想吓走那些人?”
叶清越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装高冷竟然是因为社恐?
她忽然觉得雷厉风行的叶总还真是很可爱。
洛鸢感到万分稀奇,当即就把刚刚的不愉快通通抛诸脑后。
一直到上车,洛鸢还是忍不住多问:“真的吗?”
“你觉得我会骗你吗?”叶清越没有被打趣的羞恼,她看着洛鸢轻轻笑了下,笑的洛鸢想要落荒而逃。
但是洛鸢的促狭还是遭到了叶清越的报应。
叶清越朝李助理命令道:
“明天去各个酒吧走一趟,告诉所有的经理,若是太太出现在那里,一旦把人成功拦下,我会支付那家当月的总销售额。”
洛鸢眼带困惑:“为什么?”
叶清越:“为了保护好你的记忆力,过度酗酒伤脑。”
洛鸢:……
洛鸢伸出手,立起三根手指:“支付三倍,我家叶总说的。”
一副誓要坑叶清越到底的模样。
叶清越配合点头,道:“太太说的是。”
洛鸢正要得意,下一秒就听见叶清越清冷的声线平稳道:“从你每月工资里面扣。”
洛鸢:……真不愧是资本家,她这点工资还要剥削。
在驾驶座的李助理朝后偷瞄一眼吃瘪的洛鸢,忍笑道:
“好的叶总、太太。”
洛鸢:……
*
洛鸢被率先送回了酒店,相互道过别,叶清越目送那道身影离开,李助理立刻询问:
“叶总,需要为您重新安排酒店,和太太……”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欢呼,有人在告白。
今晚是Z岛四年一度的狂欢节,再加上岛风热情开放,不乏有人在这里邂逅爱情,借此欢愉的气氛,当众表明心意。
只是很可惜,涌上去的人群没多久便发出了一阵唏嘘。
爱看热闹是人类的通质,李助理伸长脖子,这才听到了原委,啧啧低声感慨:
“能答应才奇怪呢?两个人才认识多久啊,就敢说爱?还这么直白的表白好感,不把人家小姑娘吓跑才怪,就算你对人家好到恨不得掏心掏肺,人家也以为你是杀猪盘,爱情啊,还是得含蓄着慢慢来。”
“叶总,要为您重新在这里定房间吗?” 看完热闹,李助理又重复了一遍。
等了数秒,还是没听到叶清越作出任何回应。
他小心翼翼的朝后看,只见叶清越正握着那个喝空的茶饮瓶,静静垂眸看着。
叶总这是在走神??
就在李助理纠结要不要喊声叶总再提醒一遍,叶清越忽然打开扶手箱,将塑料瓶塞了进去,淡淡开口:
“不必了。”
过了几秒,叶清越说:“这几天的行程给我安排满,争取三天后离开Z岛。”
李助理细想了一下,似乎总部那边也没有要紧事需要叶总亲自赶回去处理。
而且三天后……就是太太的颁奖典礼,这样安排岂不是会错过?
李助理的职业素养不允许他反驳上司,他没有询问任何原因:“好的叶总。”
只是李助理在将此时记在备忘录等待落实的时候,被叶清越忽然叫了一声。
李助理立刻屏住呼吸,等待接受指令。
然而下一秒,却听到叶清越说:“没什么,去安排吧。”
李助理几乎从未见过一向雷厉风行的叶清越如此古怪又迟疑,他忍不住往后看,从幽暗的车厢中,看见叶清越不断摩挲着无名指的婚戒,于是沉默几秒,恭敬道:
“好的叶总。”
*
第二天一早,颁奖典礼的第一次联合彩排。
洛鸢跟从主办方的指引来到会场后台等候,钟妍刚从酒吧回来,精神有点萎靡,原本正在打哈欠,但她一抬头看到洛鸢,愣住几秒。
“你感冒了?”钟妍问。
洛鸢一僵,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她按了按鼻翼两侧的钢条,没有摘下来。
钟妍翻出一盒感冒药。
洛鸢有些迟疑。
“跟我客气什么,拿着”钟妍又摆了摆手,不在意道:“口罩摘了吧,这里空调的暖气开到27度,你捂着不热啊?我不怕你传染。”
絮絮叨叨,是好意。
洛鸢本来想用感冒的托辞应付过去,细想一下,正式彩排总归还是要摘掉,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欲盖弥彰,下下策。
洛鸢扯下了口罩,尴尬的扯动唇角。
其实,洛鸢是在遮掩唇上的伤疤,她今早起来照镜子,竟然发现下唇被叶清越咬出了伤疤,颇为明显。
也怪自己是疤痕体质,叶清越的力道不算很大。
钟妍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她了然地竖起大拇指:“猛,你们妻妻平时玩的真猛啊。“
洛鸢:……
洛鸢不做口舌解释,左右也掰扯不清,等待过程有些无聊,于是翻出了手机。
这下拍婚纱的行程不得以推后,洛鸢在心里暗自思索,该怎么和叶清越重新商讨时间。
毕竟让叶清越抽出时间属实不易。
但洛鸢一看时间,思考叶清越可能在忙公事,打算等到午休再联系,顺便和叶清越详细沟通一下婚礼细节,于是切出了微/信.
为了配合主办方宣发,洛鸢被迫下了不少社交软件,每天总有不少乱七八糟的推送,忽然弹出一则推文,她左滑清除不小心点进链接。
画面跳转,没有感情的女声AI开始诵读,戴帽子的小黄人左右跳跃卡通式的地铁阻碍着……
[我被迫和世家联姻,没想到对方爱我入骨,婚礼当天白月光出现,对方悔婚,我被冷嘲是替身,爱的是和白月光一样的声音、耳后痣……]
洛鸢眉心一跳,她不自觉摸了摸她耳后的一点红痣。
沉默良久,洛鸢连上了耳机,屏幕调到最暗。
终于挨到午休,洛鸢给叶清越发消息:
“我想激光掉耳后痣。”
“再做个变声手术。”
刚开完会的叶清越:???
第52章
洛鸢盯着那三个问号, 状似无意地转移话题到拍婚纱照。
叶清越体贴地也绕过了洛鸢之前莫名的话题,她发来了一张日程表。
洛鸢感慨之余,速战速决地敲定了时间。
一整天都被耗在了会场, 众人疲惫不堪, 会场在另一家国际酒店,彩排结束主办方安排了自助餐式的晚宴款待,众人三五成群往外走, 洛鸢和钟妍在人流中,遇到了一位和钟妍曾经关系不错的学姐。
见到两人,学姐一愣, 继而笑着说真巧, 她一拍手, 招呼两人一起落座。
她先是恭喜两人的工作室发展得正顺风顺水,继而工作话题被轻轻带过。
学姐注意到了,她给两人盛了粥:“老话说, 饭前喝粥养胃,我们这行工作强度大, 饮食不规律是常态,肠胃健康要注意的。”
“来,一人一碗。”
钟妍难得乖巧地接过:“知道啦。”
“谢谢。”洛鸢也双手接过, 碗壁温热。
学姐像是想到什么,忽然话锋一转,朝洛鸢抛来橄榄枝。
“小洛, 还记得你大三和我一起去的艺术展卖?这个月底举办第三届,还是在我们老校区的附馆, ”
钟妍则问:“什么艺术展?”
那次艺术展卖的主办方是某位早已作古的知名教育家慈善基金协会,展品种类繁多, 除了许多知名大师的艺术品,也有不少新人能入选,自此展露头角。
印象中有个环节比较特别——小额慈善活动,社会各界业余爱好者自愿竞价手工制品,所获价款全部用于西部建设,走账公开透明。
学姐两三句解释清楚,她问:“我这儿刚好还剩下两张入场券,你要不要和我参加?”
洛鸢正咬一粒肉芋圆,稠亮汁水漏到碗底,她被烫到,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僵持不下默默含泪。
学姐哭笑不得:“你慢点儿。”
洛鸢舌尖发麻,小口倒吸气边摆手:“我没什么艺术细胞,就不掺合了。”
“别妄自菲薄哦,你当年写的书法题诗可是在第一天被人买走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是高价呢。”
学姐又把希冀的目光朝洛鸢投来,
洛鸢呛咳一声,她小时候实在顽皮,母亲为了锻炼洛鸢的心性,培养洛鸢誊写书法。
书法题诗,洛鸢做过的,但具体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当初她在艺术展后台签下赠与协议,之后它的命运走向一概不知,数年过去,洛鸢这是第一次听到后续的消息。
“高价?”洛鸢显然不信,她笑:“学姐,你可别哄我开心了,我什么水平心里有数。”
学姐无奈叹气:“我骗你做什么?这事儿当年挺多人知道的,但消息流出来的时候,你家正好……嗯,遇到了困难,所以我没打扰你,再往后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学姐神情不似作伪,
哪位大款,人傻又钱多。
洛鸢依旧半信半疑:“……多少钱?”
学姐眉头紧皱:“嘶——时间太久了,我记不太清,这样吧,我们先加回联系方式,过几天我托人问问,有结果了发给你。”
自从洛家破产,洛鸢的手机无时无刻不在催命响,无奈之下,只好便换了联系方式,也被迫和不少人断了联系。
“好,麻烦了。”洛鸢嘴上如此说,她其实心里没当回事。
面子功夫是优良传统,国人惯用客套的“改天”“下次”“有空”,但到底能不能兑现,那还真不太重要。
等待学姐扫二维码的时候,洛鸢余光忽然撞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与此同时,学姐瞧到她无名指根的戒指,开口问:“小洛是……结婚了吗?””
视线短促地在半空相碰,洛鸢这才回过神:“啊对,我结婚了。”
早上光顾着遮遮掩掩了,洛鸢这才发现,会场就在叶清越下榻的酒店。
仅仅两句话的功夫,叶清越的身影被簇拥着离开了,洛鸢收回视线,想起日程表上她今晚有应酬,是要和某位股东初步接触。
洛鸢觉得有些奇怪,叶清越最近的应酬是不是太多了?
于是,洛鸢寻了借口先行离开,她匆匆套上风衣,跟上叶清越的脚步来到一楼大厅。
风瓴的人群实在惹眼,扑面而来的精英气息,叶清越在人群正中,洛鸢在人群最边缘,她听到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在传风瓴内部暗面争斗愈发激烈,叶总来势汹汹,老叶董大权渐微,春节前的股东大会便是两人的决斗场。
这些高管都是人精儿,话里话外,站队的意味昭然若揭,生怕站的慢站的错,会卷铺盖走人。
洛鸢不赞同,她觉得叶清越是重权但不爱权的人,不屑于这种瘟猫手段。
大理石面板映射白明的灯光,洛鸢瞧见叶清越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洛鸢旋即低下了头,不太想让叶清越知道自己在打探她的消息。
忽然,前面的窃窃私语骤然停了下来,此起彼伏“叶总”“叶总好……”
叶清越站到了洛鸢面前。
两人无名指的同款钻戒格外注目。
被众人注目,洛鸢干脆也抬起了头,她要拿出叶太太风范。
叶清越笑得依旧从容温柔,她抬了抬手,示意洛鸢凑近。
洛鸢下意识靠近两步,叶清越微微低下了头,用手抚平洛鸢衣领的褶皱,洛鸢听到叶清越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今晚等我,好吗?”
*
酒店套房,室内光线偏暗,只留着床头壁灯一盏,等候的意味不用多言。
洛鸢在叶清越房间的沙发上等待,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李助理的询问:“叶总,今晚的工作还差……”
叶清越声线清冷平稳:“一并推到明天。”
“好的叶总。”
洛鸢眼见她推门进来,立马站了起来,似乎想到什么,又匆忙坐了回去。
在叶清越回来之前,洛鸢收到了李助理的“情报”——今晚叶清越的情绪不是很好。
洛鸢不知道叶清越发生了什么,只好小心又故作不知。
洛鸢率先开口:“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呢?”
她知道叶清越在生活日常中也有一套精密的、严格执行的计划。洛鸢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打乱叶清越的习惯。
她更想融入叶清越的习惯。
叶清越看了她几秒,疲惫的眉眼忽然绽开了笑意,她指了下不远处的健身房。
“需要陪练吗?”洛鸢问。
叶清越的运动服在洛鸢身上穿的正好,洛鸢短暂抛掉多余的琐碎,和叶清越从无氧到有氧来了一大圈,大汗淋漓地从器械上下来时,手脚打颤,被叶清越托住了腰身扶了一把。
时间已经很晚了,套房浴室也只有一间,就在洛鸢犹疑要不要让叶清越先洗澡休息,没想到叶清越将人一捞:“来这里。”
两人的浴袍在壁架上堆积,被摘下的婚戒成对放在瓷台,彼此的身体被头顶浇下来的温水打湿,水声鲜活地砸瓷砖。
谁都无心去取沐浴乳,洛鸢低着头,不敢乱看。
不知为何套房的淋浴间很小,不足一平米的空间塞下两人略显逼仄,水声吞掉大半呼吸。
“小鸢,我有一些累。”稀薄的水雾中忽然传来叶清越的声线,不似往日清润。
洛鸢心头怔忪,她是第一次听到叶清越如此外显的疲惫,叶清越对外的形象太过强大,苦累从不言说,此时流露出的破碎,却让洛鸢心头滚烫。
叶清越忽然屈指蹭掉洛鸢挂在睫毛上的水珠,像是在向洛鸢寻求安抚,她低低又唤了一声,声音染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
洛鸢恍然生一种错觉——叶清越最想要的安抚,好像只有自己能够给。
她上前一步,湿漉漉地抱上同样湿漉漉的叶清越。
第53章
洛鸢瞧见叶清越撩起一双缀满湿润的眼睛。
作出此等状态, 任谁都难以招架,洛鸢不自觉揽住叶清越的后腰。
就这样,叶清越的后背紧贴上淋浴室沾满水雾的墙壁, 她手腕抵上洛鸢的肩膀, 轻笑了一下,问:“想做什么?”
这番话被水流覆盖,更像是明知故问的引.诱, 洛鸢禁不住凑上去吻了她。
起初只是辗转研磨,后来叶清越的指尖顺着她的脊梁爬下,洛鸢下意识张开口要拒绝, 还没出声却让对方舌尖有机可乘, 探了进来。
欲.望伴随满室的水汽潮湿起来, 她们彼此赤.裸地相贴着。
洛鸢将轻喘压在嗓子眼,这才惊觉主导地位被悄无声息地夺走了,她觉得有必要明确一下分工, 于是断断续续说:“今晚我来。”
但下一秒,洛鸢听到叶清越轻笑了一口气, 接着自己被束缚住了,双手被高高压在冰冷的毛玻璃上,腕对着腕, 像是任人摆布的芭比娃娃,动弹不得。
洛鸢没挣开手腕,不由急了, 试图夺回主导权,但话到口中转了个弯——她发现自己的手腕竟然在微微颤抖。
可恶, 无氧练多了,力竭了。
洛鸢开始羡慕叶清越的耐力, 为什么人家练完一圈好像还有余力的样子。
叶清越微微低下头和洛鸢额头相抵,她和洛鸢对视,笑意满满:“你今晚可以吗?”
洛鸢看着叶清越的眼睛,几乎是从牙齿缝隙挤出来的:“下次……换我。”
……
两人在淋浴间待到钟表转了好几圈,洛鸢磨磨蹭蹭地裹上浴袍,如同遮盖住几分钟前满面潮红的自己。
她从淋浴间出来的时候,叶清越正好打完一通工作电话,那人坐在窗边,用手背支着下巴,满街灯景落入分辨不出情绪的眼中,浴袍衣襟微散,神情自然到仿佛只是淋了场舒服的热水澡。
洛鸢心有不衡,她现在双腿还发着飘。
她敏锐察觉到叶清越此时依旧心情不佳,但不确定叶清越是否愿意和自己倾诉,只好一步步引导,她问:“喝醉过吗?”
叶清越有了一点反应,侧过脸看向洛鸢,:“没有。”
洛鸢问:“为什么?是不喜欢喝酒吗?”
叶清越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理智地说:“有很多日程等着我完成,我需要保持最好的状态。”
洛鸢沉吟了一下:“嗯……如果我心情不好,你建议我怎么发泄呢?”
叶清越挑眉看她:“喝酒?”
“宾勾!”洛鸢一打响指,笑得狡黠:“还是你懂我。”
晚餐送到套房,洛鸢第一时间开了一瓶红酒,为自己满了一杯:“你喝吗?”
看着洛鸢拿出喝啤酒的阵仗,叶清越哭笑不得。
“太太是想陪我喝,还是清醒着照顾我更好呢?”洛鸢朝她举了举杯,眉眼弯弯。
叶清越微微扬眉,她觉得洛鸢现在在自己面前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要知道半年前的洛鸢大半夜给自己打通电话,都战战兢兢生怕麻烦到自己。
洛鸢腾出右手伸过去,握住了叶清越的右手轻轻挠了两下:“好啦,我问过李助理了,你最近两天都没有什么重要事务,即使真的喝醉,明天休息半天绰绰有余。”
叶清越惯常紧绷的神经,因洛鸢的举动缓缓放松,她低头一笑,也把自己的杯子倒满了:
“今晚破例。”
“干杯!”
洛鸢听说叶清越一向滴酒不沾,设想过叶清越的酒量可能不会很深,但没想到几杯就撂翻了那人的理智。
洛鸢算是玩脱了,她多番铺垫快累死了,本想借酒劲儿让叶清越敞开心扉,可没想到冰山喝醉后倒成了闷葫芦,一个字比一个字金贵。
洛鸢好笑,她试图再尝试引诱叶清越多说话。
没成想叶清越竖起食指,抵在洛鸢唇上,皱眉不满道:“吵。”
洛鸢也是有骨气的,她哼哼唧唧:“等会你求我,我都不会开口。”
可是闭嘴状态维持不了一秒,洛鸢在叶清越眼前一晃:“还认识我是谁吗?”
叶清越连半分眼色都没有分给她,只是握着空酒杯,目光涣散。
乖乖的。
洛鸢觉得稀奇又好玩。
叶清越即使眼底氤氲醉态,还是挺直腰身不曾歪斜。
洛鸢揉了揉叶清越有些僵硬的腰身:“放松一下吧,这里没有别人,不用维持这么完美的坐姿了。”
叶清越轻轻推开了她,终于开口说了话:“不可以,有很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无时无刻。”
语速依旧快慢有度,不拔高声调也不迟钝磕巴,丝毫不显醉态,如果不是洛鸢熟悉那人清冷理智的模样,断然不会察觉出异常。
洛鸢听得心酸,她正想说什么,门铃响了,服务生送来了解酒药,她便起身开门。
叶清越握住酒杯的指节微动。
“谢谢你。”洛鸢没有察觉身后那道跟随的目光,她拿到解酒药,药盒一翻,发现竟然过期了,忙出门去追服务生。
等洛鸢回来的时候,套房的电视开着,吱吱呀呀唱着戏曲,叶清越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腿弯蜷缩,侧着脸,背对门口。
洛鸢莫名想到奶奶黎琳一个人在疗养院,不知为何晚上格外爱看电视,总是在沙发上硬生生挺到昏沉,才愿意一步三叹气地回床上睡觉。
洛鸢放轻脚步,但叶清越眠浅,洛鸢没走几步,便看到叶清越撑起身子坐正了,搁在膝头的手翻了过来。
洛鸢福临心至,伸手勾上了她微凉的手掌,俯身轻声问道:“吵到你了?”
叶清越摇了摇头。
叶清越还握着空酒杯,洛鸢伸出手,在对方手背轻轻一点,待叶清越松手的瞬间立即抽走杯子。
洛鸢试图找话题:“怎么想起来听戏曲了?”
叶清越搓捻了下空落落的指腹:“随便调的。”
洛鸢问:“万一调到你不喜欢的频道怎么办?”
叶清越:“不重要,我不看的。”
洛鸢疑惑:“那为什么要打开?”
“热闹,像是有人在陪我。”叶清越难得多说了一句说:“在我们结婚之前,我回到别墅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随便调一个频道。”
她看了眼钟表,估摸着晚上十点,于是道:“我猜央一套在播晚间新闻,央二套是七色球开彩票现场,央八套是家长里短的伦理剧,央六套呢……”叶清越笑了下:“很可能在播你最害怕的恐怖片。”
洛鸢倒水的动作一凝,她抬起头,叶清越正笑着看她。
可是,洛鸢却觉得那人身上的孤独感快令她窒息了。
叶清越遮住洛鸢的眼睛,缓下声音:“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不要可怜我。”
洛鸢垂下眼睛,压住嗓音的干涩:“好……”
泛滥的同情心让洛鸢差点忘记,叶清越这么骄傲的人,并不需要于事无补的怜悯和同情。
难得轮到洛鸢照顾叶清越,吃过解酒药,洛鸢见叶清越掩唇打了哈欠,接着目光涣散地望向电视,
叶清越受惊地啊了一声,顺势环住了洛鸢的脖子。
只余下一件单薄绸质睡裙的叶清越分外轻巧,洛鸢使了点力气便托住对方的后背,将人抱到了床中心,洛鸢低声叹问:“不累吗?”
叶清越的双手还攀在洛鸢的肩上,她抬眸看着洛鸢,就在洛鸢以为她要回应什么,结果她认真道: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累不累,你是第一个。”
洛鸢心头怔忪,她想深问下去,却被止住话音。
叶清越伸出不知是重是轻的食指,点在洛鸢的唇边,她笑着问:“手还颤吗?”
洛鸢心候然一跳,她听到叶清越说:
“小鸢,这次换你……”
一室旖旎。
她们是两支发烧的酒杯,碰撞、淋漓、为欢愉而庆祝。
第54章(含回忆)
翌日清晨, 洛鸢一大早上起来头晕脑胀,不知是酒店枕头太软,睡得不踏实, 还是昨晚和叶清越闹得太凶。
洛鸢揉了下脖子, 反应好一会儿,才瞧见叶清越早已穿戴整齐。
那人端坐在落地窗边处理公事,手边放了杯咖啡, 窗帘底溜进来的烈阳挡都挡不住。
洛鸢已经习惯这样的场景了,她撑起腰,想了想, 决心先不提昨晚叶清越喝醉的这档子事。
昏暗环境不利于叶清越视物, 洛鸢便下床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足够晴好的午日,叶清越却微微蹙着眉,后腰和椅背之间罕见地垫了软垫。
洛鸢站到叶清越的身后, 手揉上了叶清越的腰窝:“昨晚不该哄你闹到这么晚。”
其实,叶清越那方面的需求没那么旺盛, 昨晚是洛鸢连哄带骗多要了几次,她能感觉到叶清越只是在通过这种方式,释放压力。
“是不是不舒服?”洛鸢又问。
叶清越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 她抿了一口咖啡,润过喉才道:“还好。”
此话一出,洛鸢不由一惊, 怎么叶清越的嗓音比她这个刚睡醒的还要哑上不少。
十分钟后,洛鸢捏着体温计, 连埋带怨地反思了许多。
果不其然,叶清越发烧了。
叶清越有严格健身的习惯, 身材保持的很好,没成想只是外强中干的虚壳子,很容易生病,光鲜亮丽的背后其实空荡荡的。
是她昨晚太胡闹,明知道叶清越已经很累了,还拉着人家喝酒套话。
叶清越只有半日的休息,仅仅轻微发烧的程度……洛鸢知道显然不可能让叶清越推掉工作去养病。
于是,洛鸢提出照顾叶清越:“我今天跟着你。”
叶清越两手一撑,戴上了口罩,她轻摇头,带着鼻音宽慰道:“没事的,我心里有数,吃药就够了。”
“大概是流感,我们离远一些,避免传染。”叶清越口罩下露出的眉眼清浅:“明天下午就要拍婚纱照,我们之中不能再有人生病了。”
叶清越的决定没人能轻易改变,洛鸢只能目送她离开酒店。
直到第二日下午,两人才在拍摄场地碰到面。
沉寂多年的渡口难得热闹,影棚准备就绪,立在沙滩地的照灯比天边的落日还要明亮。
洛鸢和策划团队商议细节,有一幕是叶清越的单人照,构图需要叶清越亲自喷香水,泵头做雾,营造朦胧的氛围。
洛鸢在替叶清越挑选香水。
清冽淡雅的水生调,贵气整洁的馥奇调,高岭禁欲的木质调……
沉思了片刻,洛鸢指着其中一瓶,朝远处戴口罩的人眼神示意。
叶清越点了点头,洛鸢一打响指:“就它了。”
站在叶清越身旁的李助理感慨笑道:“太太和您越来越默契了。”
叶清越望着渡口的远极点,淡淡道:“是吗?”
李助理:“太太怎么会选渡口拍婚纱照呢?倒是很有创意。”
没有等到回答。
李助理朝身边偷瞄一眼,立刻噤声,他发现最近自家老板发呆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
落日时分,摄影师举起摄像机对过光影,终于宣告拍摄正式开始。
“清越?”洛鸢朝叶清越走来,她们该去房车换婚纱了。
叶清越坐在海边礁石,目视远方,一卷接一卷的浪花打湿裤脚,她却浑然不觉。
李助理朝洛鸢递眼神,手往下一压,摆了摆,恭敬道:“太太,叶总昨晚没休息。”
洛鸢皱眉:“有吃药吗?”
李助理摇头:“没有吃药,叶总没当低烧是大事,也拍吃药影响工作状态,再加上……太太您不在身边,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根本劝不动叶总。”
洛鸢:“还在发烧吗?”
李助理依旧摇头:“叶总没有再测温了,不过我看叶总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所以……可能还在发烧。”
洛鸢一声叹息:“我知道了,麻烦你到我车上取一下感冒药。”
幸好她备了一手。
“好的,太太。”
洛鸢走得更近一些,看清叶清越垂在身侧的左手正虚虚握着婚戒。
她和叶清越并肩,身旁是叶清越发沉的呼吸,不知是因病,还是口罩过于闷涩。
洛鸢想将她的口罩拉到下颌,告诉她自己不怕传染,却被叶清越的一句话掐灭了声音。
“我每年都会来这个渡口。”
洛鸢扯出了笑,她问:“为什么每年都会来?可以和我说说吗?”
咕嘟一声,婚戒落入海中,叶清越像是戴不稳婚戒。
“清越?”洛鸢惊呼一声,立马去看叶清越:“你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走,我带你先回去……”
“李助理!”洛鸢扭头想喊人,叶清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你看那边。”
洛鸢随返潮的海流望去,海平线凌空飞出了一只海鸥,振翅飞来。
海鸥不偏不倚落到叶清越的掌心,鸟喙吐出了婚戒,随后朝叶清越歪头,好像在讨要奖赏。
叶清越不知从哪儿拿出了面包,细细掰成小块。
洛鸢瞧叶清越动作熟稔:“每年你都会来喂这只海鸥吗?好”
叶清越“嗯”了一声。
洛鸢:“好神奇,每年它都会如约而至。”
叶清越抬眸望着洛鸢:“哪里对她好,她便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
逆着盛眼的夕阳,洛鸢的视线蒙上柔和的光晕,很不真实,一切如同虚焦的老照片。
她看到海鸥衔上面包,扑棱了两下翅膀,爪子停驻在锈蚀到灰黑的废船。
洛鸢感慨:“这只海鸥,真通人性。”
*
“坏海鸥!快松口!啊啊啊还我的面包!!”
沙滩被夕阳铺满,新扩张的渡口甲板崭新如洗,无数小船引来送往,好不繁荣。
远离喧嚣的沙滩一隅,一人一鸟,一高一低追逐。
海鸥像是在故意戏耍,一直低空飞旋,洛鸢气急败坏在身后追,四周越来越荒僻,
不知过了多久,海鸥抬头一个仰冲,消失在黑夜。
洛鸢哀嚎一声,弓腰撑膝直气喘,她愤怒地将滑到胳膊的书包甩了上去。
幸好书包还有点口粮,应该足够她这个离家出走的可怜小孩再撑一天。
洛鸢气还没喘均,便见到不远处的海面破出了一粒黑点,海潮汹涌,黑点一起一浮地被卷拍到岸上。
此时天已然黑透了,洛鸢看不真切,她不由攥紧书包带。
好像是人,一动不动的。
出于好意,洛鸢心惊胆战地朝黑影走。
“喂,你还好吗?”
一声呛水咳嗽的声音,黑影好像很怕见人,她警惕地翻过身。
即使没有看到脸,洛鸢还是在心底由衷赞叹,好有气质的大姐姐,身材比例也好好。
洛鸢热心地问:“你要不要紧,需要给你叫救护车?”
没有得到回应,那人像是没有看到洛鸢一般,略有笨重地撑肘站了起来,被海水打湿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一起身哗啦啦淌了一地。
眼前的身体已经初显玲珑曲线,洛鸢不好意思多占眼福,她正要脱掉校服外套给大姐姐披上,却发现那人显然早有准备。
背包竟然被防水套保护得严实,里面的物什安然无恙,那人第一时间从里面取出了口罩,然后套上了防风的冲锋衣,下半身裤脚湿漉漉淌水。
哗啦一声,冲锋衣领被拉到最高。
洛鸢也有模有样学她,将校服拉到最上面。
确实暖和了不少。
海浪也卷来了一尾鱼,小鱼被困在岸上,尾巴可怜巴巴地拍打沙子,奄奄一息。
洛鸢看得心酸,在浪潮又一次涌上岸边,她轻轻推了一把,小鱼回到海水,重新欢快了起来。
叶清越冷淡地扫了一眼,旋即直起腰,身子微不可察地摇晃了片刻,往前走。
见人行动还算利索,洛鸢放下心,没有丝毫觉悟地凑上去道:“哇塞,我第一次见人漂游到这里的,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是被海浪卷过来?还是……”
洛鸢声音一顿,不远处有一处监控,她看到那人冲锋衣帽一扣,口罩拉高了几分,肩线警惕地紧绷。
Z岛发展落后,信息闭塞,常年有人偷渡到这里。洛鸢和母亲在这座海岛生活也有一段时间了,受到警方宣传熏陶,大概猜到那人在躲什么。
“别跟着我。”
叶清越朝身后冷声。
洛鸢没有被吓住,反而因为眼前的人终于肯对她开口说话,有一丝雀跃,原来都是华国人。
她亦步亦趋:“我迷路了,你能帮帮我吗?”
“和我无关。”
洛鸢理直气壮,拿出了大小姐娇矜一面:“那我就报警,你涉及非法偷渡。”
叶清越停下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
洛鸢矮了一头,再加上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气场,她缩了缩脑袋:“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是华国人。”
那就扯不上偷渡。
“可是听说这里晚上会有野兽,很危险的,我堂堂根正苗红的青年还有理想抱负没有实现,也没有来得及报母亲的养育之恩,呜呜我不想横死在野外……”说着,洛鸢掩眼欲哭。
叶清越眼神扫过洛鸢的校服、单肩背起的包,吊儿郎当的……她没有犹豫地转身就走。
得,遇到软硬不吃的硬茬了。
洛鸢大声喊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处石屋,荒废了很久,我可以带你去。”
很快,那道毫无起伏的清冷声线从黑暗中传来。
“跟上。”
“好嘞。”
洛鸢没有诓骗叶清越,两人顺利来到小石屋,叶清越从外面捡拾了一些树枝,洛鸢只见打火石嚓嚓两下,树枝便在叶清越手下燃烧了起来,黑漆漆的屋子刹时明亮。
洛鸢很没见识地“哇”了一声,她在火堆边坐下,将书包所有零食倒了出来,吃一半的,没开封的,跟摆摊似的——这就是她离家出走的口粮。
在噼里啪啦的火星里翻着掌心,洛鸢主动交代自己,试图发射友好的信号。
“我是离家出走的,你呢?”她指了下叶清越的手腕,“你那块手表少说五位数,不至于偷渡那么狼狈,我看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岁,你不会也是离家出走的吧?”
洛鸢觉得有些惭愧,看看人家的阵仗,又是防水又是打火石,再看看自己……只背了一书包零食。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
没有等到接话,洛鸢也没有气馁:“哎呀,其实我不是离家出走,准确来讲是……”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我是逃婚的,家里人给我安了一桩婚约,我干什么要和不认识的人结婚,更何况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兴包办婚姻?!”
洛鸢没有发觉对面那人愈发惨白的面孔,她越说越上头,气到把薯片捏得咔咔响。
“再说话,就把你丢出去。”
“好的。”
第55章(回忆开始)
洛鸢乖乖合膝而坐, 目视火堆,眼眶被烤的发烫,闭嘴模式没有持续三分钟, 她便实在无法忍受末日一般的安静:“诶!你怎么了!?”
还没出口的话尾被掐断, 一直很安静的叶清越正不受控直直往火堆栽。
叶清越身上冷得可怕,每一条骨缝都在战栗,她昏迷前的最后一眼, 有一道身影从火焰中冲了过来……
*
叶清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绸顺的被子, 全身暖洋洋的, 面上的口罩也被摘了下来。
洛鸢见人苏醒, 便长长松了一口气,她可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
“你终于醒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洛鸢关切地问, 同时往火堆里扔了根树枝,火焰旺了起来。
叶清越握上口罩边缘的指节蜷了蜷。
算了。
她脸上半点变化都没有, 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石屋添了不少东西,废旧的折叠床被铺了上崭新的床垫和被褥, 巨大的塑料袋瘪瘪地丢在一边,各类生活用品撒落一地,唯独体温计、各种退烧药被单独拎了出来, 老老实实放在桌子上。
洛鸢已经习惯那人不搭话口的高冷劲儿,她朝叶清越递去保温杯:“喂, 你先热热身子,发发汗会更舒服一点儿。”
洛鸢不知道叶清越的名字, 于是起了小小的报复心理,故意称呼叶清越“喂”。
叶清越没有动。
“放心吧,没毒。”洛鸢先倒了一杯,朝她举杯:“我先干为敬。”
见人依旧没有动静,洛鸢微笑:“你想要病死在这里吗?”
叶清越垂了下眼睛,接过,轻声道:“谢谢。”
洛鸢意外地挑眉:“原来能懂礼貌到啊,那么……”
“请这位姐姐下次搭我的话茬好不好?你不接话的样子,真的很冷漠!我很伤心。”
那人委屈巴巴的眼眸倒映熠熠的火光,明亮又纯净。
叶清越看了几秒,便垂下眼睛小口抿了起来,没有正面回应。
洛鸢嘟了嘟嘴,没有咄咄逼人下去。
保温杯是加过蜂蜜的热牛奶,太甜了,叶清越难得有一些无措。
叶清越的脚边落了一桶红烧牛肉面。
洛鸢和叶清越同时伸出了手。
洛鸢刚要收回,叶清越把泡面推给了她。
竟然还有热水壶,洛鸢扔好调料包,趴在叶清越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泡面桶。
叶清越喝完了牛奶,鼻尖冒细汗,她问:“这些东西是你买来的吗?”
果然,洛鸢摇摇头:“我用定位叫管家送来的,足够我们舒坦吃好几天的,不过你在生病,不能吃这些油腻刺激的,我也是为你好。”
叶清越敏锐捕捉到重点:“别人来这里了?”
洛鸢本来就吃的慢,闻言,她挑面的叉子渐渐静止了:“对啊……你身上烫死了,发高烧到昏迷,喘不上气,这是惊厥啊,会死人的,幸好我生物课上学过。”
“你肯定不愿意我打120,只好叫家里人紧急送了东西,你也真能忍耐的,高烧到惊厥,还硬撑得跟没事人一样,”
叶清越翻下床,拎起角落的包。
洛鸢慌忙拦住:“你别走!”
“我只是让管家送东西到了门口,没有开门,毕竟我还在和家人冷战,也要面子的,所以没有人看到你。”
洛鸢生怕眼前的人不听解释就走,连环炮似的交代了清楚,气都不带喘。
她挑了半碗面,用热水涮掉红亮的油汤,递过去,隐隐有讨好的意味:“明天就走,绝对不让人打扰到你,我发誓!”
“求求你嘛,而且我晕导航,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这大半夜的……”
火焰噼里啪啦地响,叶清越望着洛鸢立起来的四根手指头,默然片刻,轻点了下头:“*好。”
*
小石屋只有一张单人床,两人被迫挤同一张床。
“你说,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联姻呢?这多不公平啊,两个从没见过面的人,凭什么要牺牲一辈子的幸福,真是不可理喻……万一那个人长的不合我审美怎么办,我审美很高的!……再退一万步讲,那个人是坏人怎么办,为了利益连婚姻都能牺牲,万一那个人要摘我的器官卖钱怎么办?……”
深夜是灵魂碰撞最佳际会,因而睡前夜话大概是人类的通性。
可是,洛鸢合理怀疑叶清越没有人性,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直到屋子的火堆都烬灭了,委屈巴巴地卷着一点微火,她也没有等到一丁点回应。
叶清越只是平躺在床上,眉眼紧闭,唇色还带着病中的苍白,双手合握在腹部。
老气横秋的。
洛鸢暗暗吐槽,她愤懑不平:“明天我就走了,你难道不会想念我吗?好歹我也是救了你啊,这荒郊野岭,啧啧,你一个人昏迷在这里,后果可不敢想。”
叶清越依旧闭着眼,她眉眼动了动,声音清浅:“谢谢你。”
洛鸢心中的那点小火苗“咻”地没了,她说:“唔——勉强接受吧。”
陈旧的床板嘎吱嘎吱作响,洛鸢翻身凑近,在黑夜中用目光描绘叶清越的侧颜,她目不转睛盯了许久,忽然道:
“我能不能嫁给你啊?我喜欢你,”
叶清越的面孔罕见地龟裂出微妙的裂痕。
洛鸢眉头隆起认真思考的褶皱:“或者,以后你嫁到我家?前几年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了,大环境很好的,虽然我家不是什么大富豪,但也有点小钱,你来到我家,我一定不会亏待你,这样你也不用躲来躲去……”
“不过,我还没到法定婚龄,你得等我几年。”洛鸢颇为惋惜地叹气。
叶清越忍无可忍,被角闷上了她的声音。
“睡,觉。”
“哦,那明天再说。”
叶清越:“……”
已近深夜,月光攀到棕榈树梢,叶清越只是闭目养神,高烧过后的神经发痛,她强忍疼痛,听觉时刻警惕,脑子也在飞速运转,逃出叶家的每一步都容不得有一丝差错。
身边人忽然诈尸,从被窝伸出一只手。
就着窗外稀薄的月光,叶清越目睹这只手越过边界线,摸到了她的毛毯,揪住一角,一点点往回扯。
唯一的遮盖很快被偷走。
叶清越手指撑上太阳穴,习惯紧绷的唇角终于有了弧度,气笑的。
翌日,洛鸢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床的另一侧空空荡荡,她的书包立在门口。
赶人的意味昭然若揭。
洛鸢瘪嘴。
真无情。
直到瞧见一副手绘的地图,上面清清楚楚标记了直达渡口出口的路径,很适合路痴,洛鸢心里翻起明媚的小浪花。
嘴硬心软。
嘁。
第56章
大抵人们总爱被危险的事情吸引, 自从遇到叶清越,洛鸢在这座逃脱不得的小海岛上单调且无趣的生活直线,终于有了波澜。
一连数日, 洛鸢每晚放学都会来到小石屋, 带来食物和水。
但是叶清越有意躲她,洛鸢每次只见到冷冰冰的石屋,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叶清越没有动洛鸢带来的东西, 抗拒警惕的意味昭然若揭。
那人唯一的家当——背包,洛鸢发现被塞到了床底的角落,这才终于安下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 洛鸢终于等到了叶清越的行踪。
那天, 时间已经很晚了, 洛鸢照例离开小石屋准备回家,刚走出渡口出口,面前的糖厂旁边商业街闪过一道熟悉身影,
那人一身灰色冲锋衣,骑着送餐电动车, 头盔扣得严实,似乎体力强度太大,面罩被摘到了鼻尖下方, 但宽大到足以遮盖大半张脸的防风眼镜,足以让那人不再闪躲路口监控。
“喂!你停一下,我在小石屋等你好久了!”洛鸢追了几步, 终究不敌,很快车尾灯消失在巷口转角。
她看到那人的后座高高垒着各式外卖盒子, 小电驴摇摇晃晃的,模样不堪重负。
海边咸腥的风很大, 洛鸢狠狠揉了揉眼睛,她有点想象不出这般寡淡冷酷的人如何顶风沙在陌生的外地跑外卖。
翌日,洛鸢早早赶到商业街蹲守,寻了张长椅,先戴上耳机听mp3,然后铺开数学卷子,对着习题愁眉苦脸地咬笔头。
“辅助线画错了,过B做AC平行线,交AD的延长线。”
不知何时,面前出现一道身影,支在摩托一侧的长腿修长笔直,垂在身侧的衣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腕,以及手腕上的银色手表。
洛鸢鬼使神差地听了进去,过了十分钟,算出了“根号三”这个很像标准答案的答案。
历时两小时,她终于完美搞定了数学作业……第一道大题。
洛鸢展展了卷面,振拳比加油,神色无比自豪。
叶清越:“……”
一眼出答案的几何题做了十分钟,有那么高兴吗?
反应慢半拍,洛鸢想到什么,她立刻摘下半挂着的耳机,乐滋滋地仰起脸,以一种极其死亡的角度望向叶清越。
叶清越垂眼回望。
“为什么蹲在这里,放学不用补课吗?”
洛鸢:“……你这是什么学霸的迷惑发言,放学还要补课才奇怪吧。”
洛鸢眼睛一斜,觑到那人身后印有联系方式的摩托,她猜想是这条街那家餐馆的,于是用拳肘碰了碰她的肩膀,真心夸赞道:
“待遇不错啊,这才一个晚上,你就从小电驴换到了摩托,苟富贵勿相忘啊。”
叶清越:“……”
“天啊。”洛鸢煞有介事惊呼:“几天不见,我怎么看你好像瘦了?黑眼圈也大的吓人。”
叶清越:“……”
她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招惹这个家伙,订餐电话都比这人安静。
哗啦一声,洛鸢拉下校服拉链,从怀里掏出家用厨房专用的纸袋,爱心印的:“喏,芝麻糖饼,我家里人做的很好吃,鉴于你前几天还在发烧,特地少油小火煎烤的,现在还热着呢,你尝尝。”
叶清越一只手斜插口袋,没有要接的意思。
洛鸢像是没有察觉她的抵触,一把塞到她怀里,叶清越被迫抽出手去接。
洛鸢自顾自道:“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没有回小石屋。”
疑惑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干嘛不和我说一声,我很担心你啊。”洛鸢的语气隐隐委屈。
芝麻糖饼烫的灼手,叶清越有些不习惯地掂了掂掌心。
“你什么时候下班呀?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工作,所以在这里等你下班可以吗?,你会回来接我的吧?”洛鸢问。
说这话时,洛鸢口袋的MP3不小心滑出来掉在地上,耳机被扯掉,漏出有磁性的女声广播腔:
[气象台发布暴雨蓝色预警,今晚起将有持续多日的特大暴雨,请岛民远离海边,避免被海浪席卷……]
洛鸢没有弯下腰捡,而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叶清越,固执地等她的回答。
送餐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叶清越将烫手的糖饼放进了车箱,然后长腿一踢,排气管"突突"地嘶鸣长叫,她留下一句毫无波澜的话:
“我很忙,不要等我。”
洛鸢喏了下嘴:“这可由不得你。”
她朝远方大喊:“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
夜幕落下,褪去热闹的渡口分外冷清,路灯都吝啬到不肯开一盏。
洛鸢一边打手电,一边握着笔,她半蹲在长椅前,面前换成了物理卷子,用笔袋压在卷边,可是仍旧被风吹得哗哗乱飞。
棕榈树叶子也被打得扑扑作响,蒸凝的雨团阴沉到吞噬了整片天空,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
洛鸢揉了揉发酸的小腿,不断调整蹲姿,心里发虚:“不是吧,真的不来?”
渡口路边尽头,有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车灯折出两束强烈的光束,扫过斑驳的沙滩,刷地照亮长椅。
洛鸢飞快地合上笔盖。
叶清越松开摩托油门把手,解开手套的动作有些迟缓,开工第一天她的掌心被被蹭破,但是一直没有处理,这些天不停的搬运,新伤叠旧伤,疼痛愈演愈烈,但是叶清越只瞧了一眼,便放下了掌心。
洛鸢踉跄站起,撑着发软发麻的双腿,走到叶清越面前,不由分说地止住那人将落未落的手腕。
手腕很细,皮肤是冰凉的。
洛鸢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管膏药,低着头,用手指蘸膏药,向叶清越被血糊成了一团的掌心上涂去。
叶清越想蜷起手指,但看到洛鸢头顶的发旋,忽然犹豫了。
叶清越抿唇道:“你是怎么发现伤口的?”
洛鸢似乎怕叶清越疼,正“呼呼”吹着叶清越的掌心,闻言没好气白她一眼:“用心发现的。”
“你现在最应该关心是换手套,手套太粗糙了,你又细皮嫩肉的,要是我没发现,你又强撑着,到时候等伤口感染,有你好受的。”
“好啦,大功告成。”洛鸢左右看了两眼叶清越的掌心,然后特地将膏药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问过医生了,每天早晚各涂一次,我每天上下学正好来给你涂药。”
叶清越松了松手腕,没有挑破她的小花招。
洛鸢悄悄比耶。
叶清越看到长椅压着一张新卷子,最上方写了一行清秀小楷:
[重生之我是物理学霸,
上一世,我因不懂物理知识被贱人所还,公司破产,走投无路,但好在我重生了,复仇第一步,完成——高一物理(一)]
叶清越:……
洛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解释道:“这是我哄自己写理科作业的噱头,有创意吧,是不是万恶的物理题立刻眉清目秀了?”
听到这人语气藏不住的得意,叶清越的疲惫眉眼染上了笑意,连她本人都没有发现。
洛鸢偷偷哇塞了一下,道:“你多笑笑嘛,笑起来更好看了。”
叶清越问:“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洛鸢没有迟疑:“因为我喜欢你啊。”
叶清越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对亮晶晶的笑眼,那双眼带着少年人的清澈。
视线短促地相触了两秒,叶清越垂下眼睛,沉默了两秒,问:“作业写完了吗?”
洛鸢展展了卷面,无比自豪:“我洛小鸢,复仇第一步完成了!!!”
叶清越随意瞧了一眼,淡淡道:
“第一道题全错了,受力分析没画摩擦力。”
洛鸢笑容僵在脸上,眉毛委屈巴巴地下弯:“……要不要这么冷酷,你还不如不告诉我,我要心碎了。”
叶清越说:“订正这道题。”
洛鸢趁火打劫:“订正有什么奖励吗?”
叶清越:“请你吃饭。”
洛鸢:“一言为定!”
*
离暴风雨来临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天空已经泼起小雨,周围的行人纷纷跑起来躲雨。
订正完物理题,洛鸢照例跟着叶清越,不近不远的距离,一人一把伞。
渡口的岔路口摆着了一尊奔马石像,直行是洛鸢家所在的别墅区,左转是老城区,她们要左转。
路角这里总是聚着一些人,摆小卡片招工的民工、铺张血书抱着孩子乞讨的父母……
不密集,但常见。
今晚路边就有一位臃肿的妇人,洛鸢看到她两条裤管空空荡荡,看不清颜色的衣服被淋到湿透。
妇人狼狈趴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雨声渐大,洛鸢听不出这孩子还有没有进气。
洛鸢心情复杂,心酸成一滩。
生活是吸人的无底洞,比财富可以分出高下,比惨却远远没有下限。
叶清越途径,女人立刻扑上去抓住叶清越的外套,近乎贪婪的,如同刚从坍塌矿井里吸入新鲜空气的工人。
双腿残疾的妇人在向叶清越央求什么,但雨让声音融化,洛鸢没能听清,只听到孩子像猫崽一样呜呜咽咽地哭嚎起来。
洛鸢从小接受的是传统意义上的思想,现在发生了巨大的冲击。
叶清越的伞面堪堪只遮住发顶,雨打在地上的水洼,溅起泥点落到鞋边。
洛鸢看到叶清越笑了下,眼神却漠然,那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描淡写地拨开那双手,冲锋衣外套被弄脏,扯下来挂在臂弯。
妇人的手顺势耷拉在雨泥中,叶清越抬起了脚,从上方跨过。
毫不拖泥带水的做派。
洛鸢好像嗅到了父亲的同类气息,出卖自己婚姻幸福的自私自利商人。
这些人共同点——没有心,只有利益。
洛鸢难得沉默了一路。
叶清越将她到了小石屋,罕见地主动邀请。
屋门大开,叶清越站在屋内,洛鸢站在电闪雷鸣的屋外。
屋檐垂下的雨帘,将她们分割成两个世界的人。
叶清越看着沉默无言的洛鸢:“看到了吗?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确定还要进来吗?换句话说……”
“你确定还要喜欢我吗?”
第57章
两人默默对峙, 身后电闪雷鸣。
不知过了多久,洛鸢扯了下嘴角,从左肩甩下书包, 她蹲在门口, 埋着头一样一样掏出物件。
吃的、瑞士军刀、医疗箱、手电筒、电池……甚至还想到了一次性内衣内.裤。
小小的书包竟然装得下这么多。
“窗子老漏风漏雨,你自己用胶布粘一下;医疗箱备了发烧药体温计什么的,我看你脸色不太对, 一会儿你再量一量,还有门锁,……”
几天没有回到小屋子, 里面被洛鸢置办了不少东西, 小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叶清越把这些天赚来的钱给洛鸢。
“不用, 就当是报答那晚你收留我。”洛鸢将空瘪的书包甩回肩上:“也不用你请我吃饭,我走了。”
她说:“我们两清。”
柔软的愤怒才是最能刺穿硬甲的利刃。
洛鸢没有谴责,她什么都留下了, 什么都没有带走,连叶清越给她的伞都没有拿, 只是挥一挥手,离开了。
小屋没有一丝光亮,窗子大开着, 叶清越的手随意搭在窗边,面前是汹涌的海水,风灌进来, 她掩唇咳嗽了两下,脸色又苍白几分。
忽然, 一只海鸥飞了进来。
是叶清越有天从树杈上解救下来的海鸥。
海鸥的头湿漉漉地蹭着叶清越的食指,它衔着一块湿面包。
叶清越推开它。
海鸥歪了下头, 不解地又凑上来,啄了两下她的骨节。
叶清越凝神望了两眼,很轻地说:“走开,我不需要关心。”
*
气象台预报的暴风雨迟迟未到,接连两天都是小雨,时停时下的,天边乌云久久不散,像是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
放学时间,洛鸢作为被羡慕的走读生,不用参加晚自习,平时一起玩闹的朋友见洛鸢最近蔫蔫的,便拉她去了常去的游戏厅。
有人抱着两个人的麦克风在唱想你的夜,撕心裂肺,双倍被扩大到魔音,比洛鸢此时的心情还要夸张。
好几人则围手机凑在一起,好像是在议论隔壁新开的一家小资西餐厅,主管年轻又神秘,戴着黑色口罩,但也不难看出是漂亮姐姐。
洛鸢盯着照片上的女人,穿了一件特别修身的白色衬衣,袖口卷到手肘上,露出来白皙的小臂,底下套着一条黑色西装裤。
应该是统一的员工服,但在她身上穿得格外好看。
“真是混得越来越好……”一声不轻不重的哼笑,小跟班有点搞不明白洛鸢是什么意思,试探问:“洛姐想去尝尝这家?刚好我们没吃晚饭。”
洛鸢摇摇头:“不尝。”
“也对,天这么晚了,最近治安不好,听说有一批混社会的流窜在咱们学校附近,专打劫我们这些落单的学生。”
洛鸢站起身,书包潇洒地甩到肩上,朝后一挥:“我回家了,你们继续。”
但十分钟后,洛鸢便蹬着自行车,来到了西餐厅的……
后巷。
西餐厅已到打烊时间,不远处整整齐齐地站了两三排员工,叶清越站在最前方,好像在做总结。
洛鸢扒在墙角,聚精会神地偷看,见状嘟囔一声:“还挺有模有样的嘛,不是花架子。”
身后悉悉索索的,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
洛鸢见叶清越的嘴巴一张一合,听不清她说的话,心中正恼,生气地吼了一声:“干嘛!没见我忙着呢?你……”
她不耐烦转身,见到一个光头纹身大汉,戾气十足的,瞬间哑火,眼中占满惊恐。
……
洛鸢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书包被夺走,被虎膀腰圆的大汉推搡进了巷角深处。
她蜷缩在巷角,环抱着膝盖,呈天然的防备姿态。
似乎发现了洛鸢的手机是某品牌最新款,他歹念加深,从打劫变成了绑架勒索,威胁洛鸢给家里人打电话,拿钱赎人。
洛鸢打死不肯,她不能告诉家里。
见洛鸢一副有骨气的模样,纹身大汉气急败坏拽洛鸢的头发。
洛鸢头皮扯得生疼,死死咬唇就是不说。
她从小养尊处优,几年前来到Z岛,别人看在自家母亲的面子上都客客气气的,她万万没想到会被这么用屈辱又暴力的方式对待。
洛鸢有一点委屈,怎么遇到叶清越自己就没讨到过好处啊。
暴呵一声,纹身大汉要将洛鸢的脑门往散发恶臭的垃圾箱砸。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洛鸢听到“轰”的一声。
纹身大汉没能进一步,就被来人按着头,猛掼到垃圾箱的铁盒上,痛叫一声软坐在地。
空旷的后巷杂音很大,叶清越将洛鸢护在身后,洛鸢听到叶清越语气极度冷淡:
“滚。”
力度之大,纹身大汉的牙被砸脱落三四颗,张着血呲呼啦的大口,正想骂爹。
一道破空之声,一把菜刀飞到他身后的墙壁,刀尖深深嵌入。
不偏不倚,距离他的太阳穴只有一手指宽,男人顿时瘫软在地,哆哆嗦嗦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去……”洛鸢惊呆了,刚从口袋掏出的辣椒水险些脱手。
叶清越:“滚远点。”
“诶诶好,我这就滚,是我有眼无珠,动了您的人,您别动气,我立马滚……”
见人要溜,洛鸢骄纵劲儿上来了,她立马抱住叶清越的胳膊,撒娇道:“他刚刚拽我头发,我差点被这个光头薅成了光头,疼死了呢。”
叶清越:“……”
“站住。”
纹身大汉吐血三尺,弓腰陪笑:“有事您吩咐。”
“刚刚哪只手碰的,自己砸。”
纹身大汉装傻充愣:“我,我不明白什么意思,我可是一样东西都没有拿走啊!”
叶清越:“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水泥墙还稳稳插着刀子,纹身大汉又看了一眼叶清越手上另一把锃亮的厨刀,咽了下口水,拿起垃圾桶里的红酒瓶往左手砸。
似乎实在是怕叶清越,纹身大汉没有留余力,一锤下去,酒杯碎了,哀嚎回荡。
叶清越背对着洛鸢,转过身以眼神询问洛鸢,扭过腰望向她的姿势,衬得腰身特别柔韧纤细,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用手臂去量一量。
洛鸢捂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
叶清越问:“出气了吗?”
洛鸢小小声说:“嗯。”
叶清越无心探究眼前这人为什么忽然娇羞起来,对大汉冷道:“别让我看到你再纠缠她。”
“是是是。”纹身大汉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洛鸢想要报警,她捡起手机,想到叶清越脸上的口罩便作罢。
叶清越也在看手机,手机屏幕侧光照在脸上,帽子下的轮廓深邃好看。
难道是有一点混血?
洛鸢忽然很想知道这人是谁,从何而来。
洛鸢:“今晚谢谢你,我又欠你人情了,我和你……”
叶清越收起手机打断:“是我的职责,这里是餐厅后门,今晚不论是谁,我都有责任出手。”
洛鸢:……真是会泼冷水。
叶清越:“给你家里打电话。”
洛鸢警惕:“干嘛?”
叶清越:“接你回家,太晚了。”
洛鸢:“哦哦。”
洛鸢打完电话,一转头,不见叶清越的人影。
她郁闷地用脚尖踢了一粒石子:“干嘛对我这么警惕,恨不得躲我老远。”
比司机先赶到的是警车,洛鸢料想该是叶清越走后帮她报了警。
当场简单问询之后,警察提醒洛鸢:“最近不太平,小姑娘一个人可别乱跑,成天下雨,有的监控渗水报废,当心人贩子趁机拐走,。”
“喏,前段时间,就有拐卖团伙将拐卖幼女用来行骗,伪装成乞讨的可怜人,写血书,特地不给饭吃,折磨小孩儿到营养不良,又或者折断腿胳膊……啧啧,那叫一个可怜。”
洛鸢忽然生出某种预感,她追问:“在哪里?”
“制糖厂的渡口附近商业街口”警察感慨:“幸好有热心群众放举报信在警局门口,提供了不少线索,过几天你就能看到破案的新闻了。”
洛鸢捕捉字眼:“只是放在警局门口?你们知道是谁吗?”
警察:“来举报的热心民众很警惕,戴着口罩帽子,我们尊重她的意愿,当然不会追查下去身份。”
*
洛鸢回到宅子不久,暴风雨便正式登陆小岛,全岛戒严,闭门不出。
这座宅子是洛母家族的百年祖宅,三年前,洛鸢随母亲来到Z岛,住的便是这里。
虽是百年府邸,经过子孙一代代的翻新,颇有中西合璧的大气。
可惜到了洛母、林菀这代,修缮不到位,疾风骤雨没一会儿,整座宅子便断电了。
门外传来管家敲门声,样貌干练的中年女人提着灯进门:
“小小姐,雨水太大,断电了,我马上带人抢修,还有小姐种在后院的花,也需要加固保护罩。”
管家柳姨自小便陪在洛母身边,于是称呼洛鸢‘小小姐’、林莞才是“小姐”,整个洛家只有她一人有如此特权。
洛鸢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妈妈今天还好吗?”
柳姨:“小姐只是略有头疼,已经吃过药睡下了,她特地嘱咐小小姐早睡,不许熬夜。”
洛鸢失神地盯着桌子上的卷子,是叶清越辅导过的那张,艳丽丽的满分大对勾挂在上面,她道:“熬夜学习也不可以吗?”
柳姨被噎了一下,像是难得听到洛鸢说这番话:“学习当然可以,毕竟是破天荒的大事。”
洛鸢:“……柳姨,我今晚没有心情和您斗嘴。”
要搁平时,洛鸢一定较量三个来回。
柳姨听到她有气无力的口吻,于是道:“小小姐今晚没有动几口晚饭,既然小小姐要学习,我让厨房备宵夜,小小姐想吃什么?”
“不必了,这么晚就不用麻烦厨房的阿姨了,我不饿。"洛鸢瘫在桌子上:“柳姨快去巡查吧,你也早点休息,不要太辛苦。”
“好的,小小姐。”柳姨欣慰的笑,洛鸢天性顽皮,但继承了母亲善良的秉性,待人接物很是善解人意。
柳姨叹息一声:“小姐身子不好,所以我没有告诉她前几天你离家出走的事情。”
“谢谢柳姨。”洛鸢乖巧一笑。
洛父常年不在Z岛,每次闯祸都是柳姨兜底,她也怕捅到自家母亲面前。
一是担心林莞的身体,二是林莞不会教训她、只是拿那双含泪的眼一瞧,是失望又是期待,还会让洛鸢自己挑错处。
还不如洛父用皮鞭打她呢。
广播信号乱乱糟糟的,在紧急通知暴风雨远超预报的预警等级,洛鸢推开窗,这里可以将Z岛尽收眼底,整座小岛仿佛沉浸在汪洋大海之中,逼得人喘不透气。
她眺望渡口方向,没过三秒,果断翻出雨衣,从小二楼熟练地翻下去,骑上藏在花园角落的自行车。
街上空无一人,雨声震耳欲聋,洛鸢蹬着自行车,密集的雨点打得脸生疼。
Z岛不大,主路被淹没,幸好洛鸢早就混熟了每一条路径,转而走小路,半小时后,终于赶到渡口。
渡口水灾十分严重,铁船被粗壮的锁链成一串,这才避免了被海水卷走的惨剧。
洛鸢表情愈发严肃,蹬车轮的频率也愈发急躁。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接近小屋的时候,海面涌起一道山脊般的巨浪,不断发出沉雷一般的涛声,直直朝小屋劈头盖脸地砸去。
海潮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洛鸢赶到,整个小屋被掀翻四散,海面飘着床垫、医疗箱、电灯……
“喂!!”洛鸢急得红了眼,她猛地跳下自行车,朝海里扑去。
海浪打了过来,洛鸢不停呛水,失去重心在海面挣扎,脚被礁石割出不少伤痕,飘出血线。
她甚至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只能不断大喊,“喂,你在哪里?”
如此萍水相逢,这人在她生命中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洛鸢不甘心。
她一次又一次地在翻涌的海浪中冒出头,声嘶力竭地呐喊、搜寻。
在海浪又一次翻过来的时候,洛鸢失温失力,被卷到海浪里,脑门不受控地朝礁石一角砸去。
忽然,她的腰间缠上一股力道,有人一把捞住洛鸢的后腰,撞上礁石的时候,硬生生做了肉垫。
一声熟悉的闷哼,洛鸢便昏沉的神经立刻激动起来。
*
“你不要命了吗?!”渡口不远处的山洞,叶清越清冷自持的脸上难得怒火中烧。
机械表的表带竟然有很深的刮痕,后腰也被撞得生疼,叶清越心有余悸,这要是磕到洛鸢的脑袋,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这么大的暴风雨!你往海冲什么?你……”
洛鸢忽然冲过来圈住了她的腰。
话语戛然而止,叶清越扯了扯她的胳膊,没扯开,怀里的女孩像树袋熊一样不撒手。
“放手。”
“我不!”
洛鸢哭了。
叶清越愣在原地,她感受到腹间淌出温热的湿润。
是洛鸢的眼泪。
“呜呜呜,太好了,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和屋子都被卷进海里……”
原来,是这样吗?
洛鸢跳进海里,竟然是……
为了她。
手臂悬在半空良久,叶清越凝望着表带磕出的痕迹,出神。
很多年过去,叶清越还是会记得当时的感觉。
像是上天降临的旨意。
那天,洛鸢不管不顾地闯进了她的生命。
在她冷硬封闭的内心,同样留下了一道热忱、柔软的痕迹。
叶清越掌心轻轻落下,她拍了拍女孩一颤一颤的肩膀。
洛鸢一直没有撒手,看来是真的吓坏了。
叶清越从旁边拿起毛毯裹在她身上。
洛鸢揩了一把眼泪:“我不管,你还欠我一顿饭。”
“在你还这顿饭之前,你必须在我眼底下。”
“走,跟我回家。”
洛鸢拉着叶清越就走,态度强硬。
两人落了海,没法再骑车回林宅,幸好司机正好住在附近,不到十分钟,便赶到了渡口。
洛鸢按照来时的记忆,指挥司机避开被淹的路段,顺利回到林宅。
一路上,司机一直在打量后座那个莫名多出的人,遮掩严实到分不清男女,他是洛父雇佣的,负责报告洛鸢的行踪。
风暴天、洛鸢湿漉漉地出现在渡口,还带回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实在值得禀告给洛董。
“你在看什么?”洛鸢稚气未脱的脸冷下来,十分唬人。
“王叔,上个月从我家丢失的几瓶酒,得上万吧?你说,我要是让柳姨再查查库房,是不是还会有更多惊喜呢?”
王叔干笑一声:“小姐这是说什么呢?我,我怎么听不太懂呢。”
“哦?难不成是我冤枉王叔了?”洛鸢故作天真:“可是,我三个月前见到一个很像王叔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库房出来,从那天起我就让柳姨安了隐形监控,嗯……那我可得让柳姨好好翻翻监控,可不能冤枉了王叔。”
王叔冷汗直冒,赶忙求饶:“小姐,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我该打,我该骂。”
洛鸢:“现在是我妈妈的林家供着洛氏的资金,你应该很清楚自己得罪林家,你的洛董还会罩你吗?”
“不过,毕竟王叔这么些年勤勤恳恳接送我上下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早出晚归的……”洛鸢说到这里,有点心疼自己这个哭兮兮的上学郎。
“今晚,你就当没来一趟,我也当没看到你。”
“您儿子今年要上高中了吧,虽然上次洛董没有卖你人情,但我会帮王叔在妈妈面前提的。”
林家可比洛飞说话有用,而洛鸢素日最得娇宠,她放出这话,基本这事算是办成了。
司机感激涕零,忙不迭应是:“小姐放心!我以后一定老实做事。”
一巴掌一甜枣,惯会收买人心的。
叶清越听的有趣。
同时也对洛鸢的家世,有了不少的了解。
等到下车,洛鸢一抹额头,长松一口气,朝叶清越俏皮地吐舌头:“怎么样,我装的像不像。”
叶清越夸她:“像。”
洛鸢被捋顺毛,骄傲得直哼哼。
洛鸢打算带着叶清越潜回房间,两人贴着墙根摸到了大厅的门。
叶清越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再看看前方探头探脑的洛鸢,唇角微弯。
洛鸢抵耳听了一会儿,摁亮指纹。
刚进门,她还没松一口气,眼前骤然大亮。
洛鸢被吓了一大跳,看着坐在沙发不知等候多久的女人,默默将叶清越护在身后。
洛鸢怯怯一笑:“妈妈,您不是睡觉了吗?怎么大半夜跑到客厅了呢,想看电视呀?”
林菀温声细气,嗓音带着常年病态的虚弱:
“你邀请家里来客人,也不和妈妈说一声呢?”
见洛鸢愣头愣脑站在门口,她有些嗔怪:“小鸢,还不介绍一下。”
洛鸢沉默一瞬:
“妈妈,如果我说……”
“她是我拐回家的结婚对象,您…看可以吗?”
林莞一挑眉。
第58章
这话是洛鸢爬在林菀膝头说的, 林菀目光望向门口的年轻女人,估量年龄应该不过二十,身上却有着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沉稳和气质。
进门前, 叶清越特地在门口踩踩脚, 她脸色不是很好,像是在生病,咳嗽会用手捂住, 不准对住任何人,然后静静等待主人家的邀请。
这些自然流露出的教养,足够林菀心生好感。
或许习惯了自家女儿满嘴跑火车, 林菀没放心上, 只当叶清越是特殊一些的朋友:“明早我要出岛一趟, 小鸢要好好招待客人,听到了吗?”
洛鸢面露担心:“妈妈又要去A市治疗了吗?今晚听柳姨说您身体不舒服了,是不是病情严重了?“
Z岛医疗落后, A市是林菀固定治疗的地方。
叶清越听到这个地点,神色微动。
“宝贝放心, 妈妈没有事的,这次只是复查,很快就回来了。”林菀摸摸女儿柔软的发顶, “我不在,小鸢就是这里的主人,不要怠慢客人。”
她朝门口的叶清越微微一笑, 然后大手一挥,让两人先去洗澡换衣, 去去寒气,还命人叫了家庭医生。
柳姨给叶清越安排客房。
洛鸢拒绝了, 将人拐进了自己房间。
她怕叶清越又跑了。
同住一房的第一晚,洛鸢以叶清越生病需要人照顾为由,将那人安顿到自己的床上,自己则矜持地睡在小沙发上。
就这样,叶清越被留在了林宅的临时小主人的房间。
拖得太久了,叶清越这次病的挺严重,接连一周,她白天被洛鸢勒令呆在林宅养病,晚上陪洛大小姐写作业。
说是陪,倒不如说是辅导。
叶老师很严格,洛鸢又爱又恨,她推掉一切社交,放学马不停蹄赶回家,迎接她的就是满满一书桌的教辅资料。
事情的缘由是,叶老师看到了洛鸢的期中考成绩,文科倒还能看,理科瘸腿到没有一科及格。
这对叶清越的冲击很大,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满分和差一点满分,洛鸢一片红的成绩单,粉碎了她的心理下限。
叶清越针对她的薄弱科目进行魔鬼式辅导,计划表精准到分,休息时间精准到秒,一科接着一科。
洛鸢愁眉苦脸,感觉自己脑袋快不够用了。
于是,厨房每日两次磨核桃粥的声音比闹钟还准时。
不得不说,叶清越讲的很好,比老师还了解洛鸢的薄弱点,更重要的是,洛鸢对着叶清越那张脸,完全不会犯困,就是走神很严重,叶老师便会拎着笔头,在她头上轻轻一敲。
多亏了叶清越押题准,洛鸢游走式学习,到了期中竟然排名进步不少。
成绩单下来的时候,虽然叶老师对自己的教学能力产生了怀疑,洛鸢依旧开心到直哼哼。
Z岛一年一度的狂欢节,相当于华国的春节,而火鸡就是“饺子”在北方人心中的地位。
洛鸢吃不习惯火鸡,总觉得有腥气,便鬼灵精怪地要换成饺子。
她说:“反正都是图个团圆的好彩头。”
林菀娇宠她,大手一挥,林宅上下改包饺子。
今年略显冷清,林宅只有洛鸢和叶清越两人。
洛鸢问:“你爱吃什么馅的饺子呀?我们一起包。”
叶清越说:“我没有吃过饺子。”
洛鸢:“不吃饺子的话,你家乡的除夕团圆饭吃什么呢?”
叶清越说:“我家没有团圆饭。”
洛鸢沉默了一瞬,于是提前叫厨房添了整整六种馅料。
怎么会有人没有吃过饺子呢?!
洛鸢不允许!
狂欢节当晚,厨房烧着热水,雾腾腾的,桌上摆了一圈圆滚滚的饺子。
在叶清越拎起第三只擀得奇形怪状的面皮时,洛鸢便起劲儿了,终于有叶清越不用的领域了,于是她撸起袖子,没让任何人插手,叶清越只好坐在一旁看。
洛鸢小巧的鼻尖沾了面粉。
叶清越用纸巾替她擦脸,照顾洛鸢已经成为了她下意识的反应。
正在全神贯注捏饺子的洛鸢,粲然一笑。
这些日子,她们还一起收养了一只流浪猫,当时有一只幼崽在呼啸的车流中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便会被车轮碾压。
洛鸢当即冲进车流,将小猫救下来。
胆小是假象,小猫刚进林宅便到处窜,和洛鸢一样鬼灵精怪,但是不爱亲近人,唯独很黏叶清越。
洛鸢稀奇:“她认你当妈咪了,你姓叶,那她就是小苗,树叶苗的苗。”
叶清越还被洛鸢拉去做了猫牌,上面有她亲手画的小树苗,
洛鸢希望小苗像小树苗一样茁壮成长。
趴在叶清越脚边的小苗不安分地咬着桌子腿,叶清越点了点软呼呼的猫头,以示警告。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我知道啊。”洛鸢用袖口蹭了蹭脸:“你是我的专属叶老师啊。”
这些天过去,洛鸢只知道眼前这人比自己大三岁,姓叶。
怪好听的姓。
洛鸢沉吟一声:“不过我也确实好奇。”
叶清越:“好奇什么?”
洛鸢:“我好奇你未来会成为谁。”
洛鸢朝她俏皮眨眼:“比如,你未来会和我出现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嘛?”
说完这话,洛鸢便起身去下饺子。
叶清越一向聪明的脑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结婚会出现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洛鸢煮好饺子,分了一份装在保温盒。
这是洛鸢给洛飞留下的。
虽然夫妻分居多年,但每年狂欢节洛飞还是会赶到林宅,陪洛鸢庆祝。
叶清越略微意外,之前洛鸢在司机面前称呼自己的父亲“洛董”,她误以为两人关系不好。
洛鸢一吐舌头:“当时我在和他生气,他封建残余,给我包办婚姻。”
话音未落,客厅便传来爽朗的笑声,挤满厨房。
“爸爸难道会害你?”
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身量挺拔,面容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洛鸢撇过身子不看他:“也不知道那天是谁要打死我。”
在洛鸢眼中,洛飞一向是慈爱高大的父亲形象,从没对她红过脸。
但是,那天洛鸢提出解除婚约,洛飞却抽出皮鞭要打洛鸢。
洛鸢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一时傲骨更盛:“来啊,没想到你和那些自私自利的商人一样,对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你就舍得出卖亲生女儿的幸福!”
皮鞭还是没有落到洛鸢身上,以洛飞砸碎三个瓷杯,洛鸢离家出走收场。
父女没有隔夜仇,更何况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洛飞今晚带了不少礼物,他用带着胡渣的下巴蹭着洛鸢的手背,左哄右讨。
归来的林菀就站在父女两人的身后,而她的身后,是一副巨大的全家福,应该是洛鸢六岁那年拍的,上面一共有五个人,有两个人叶清越不眼熟,她猜到可能是洛鸢常提及的奶奶和姐姐。
叶清越并不认识她们,但是她们脸上却显出和洛鸢如出一辙的幸福。
热闹得太满,好像丝毫没有叶清越插足的缝隙。
等到餐厅吃饭,被聚在最中间的洛鸢,在叶清越踏入餐厅的第一时间,便朝她高举手。
洛鸢见到叶清越常坐的位置被占,于是推了推身边的洛飞。
洛飞乐呵呵换位。
洛鸢最近的功课突飞猛进,林菀欣慰万分,郑重感激了叶清越。
反观洛飞面色古怪了一瞬,然后慈父笑:“小鸢想要什么奖励?我过两天带你去C国好不好。”
林菀声音淡下来:“小鸢快要期末了。”
洛飞似乎有些畏惧林菀,顿了顿,才继续对洛鸢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和你有婚约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吗?爸爸也约了他,你们可以交流交流感情。”
碗里被洛鸢夹满了饺子,叶清越塞了一只进嘴里。
萝卜牛肉馅。
汁水饱满,面皮劲道。
面皮是洛鸢擀的,馅是厨师绞的,口味是按叶清越调的。
刚出锅的时候叶清越就被洛鸢哄着尝了一颗,味道明明很鲜,但现在却觉得索然无味。
应该是放凉了。
洛鸢正满眼期待地等着叶清越吃到饺子的反应,却发现叶清越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比平时更冷。
洛飞试图吸引回自家女儿的注意,又唤了一声。
洛鸢皱了下眉,给他夹饺子:“这是您最爱吃的馅,您多吃点,就能少说点。”
洛飞好像很怕被自家女儿讨厌,老实噤声。
洛鸢:“您工作别太拼命了,多多注意休息,看您脸色这么差,要是在这样下去,我就要逼您搬来Z岛住了,让妈妈监督您。”
洛飞笑:“我家宝贝女儿的话肯定得听,至于搬过来……”
洛飞觑了一眼身旁的妻子,林菀正在和叶清越聊天,没分一角眼色给他,洛飞便认趣闭嘴。
一顿饭,众人各怀心事地吃完了。
洛鸢不知道的是,她和叶清越前脚刚上楼,洛飞便想揽住妻子的腰亲热,林菀果断拂开,表情清淡地离开了。
洛飞拳头扭曲了一瞬。
*
小苗顽皮,每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叶清越总要寻它许久。
终于,她在花园角落找到了浑身是泥的小苗。
回去的路上,叶清越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争吵。
“林菀,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为什么搬来书房睡,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当初你带着小鸢和那个孤儿院跑出来的孤儿躲到这个破岛,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男人在咆哮,相比之下,女声清清冷冷,像是毫不在意:“出去。”
多亏了洛鸢信任,叶清越在林宅畅通无阻,因而认出这是林菀的书房。
“行,我出去可以。”男人似乎靠近了两步:“你再给我筹点钱,我手头有个特别好的项目,但是资金有点紧缺,等我赚钱就还你。”
“洛飞,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满嘴谎话。”
“你做生意这么多年,哪次赚过一分钱?”女人轻笑一声,像极了嘲讽:“你是想去赌博吧,我不会再信你的鬼话。”
洛飞被戳穿,他恼怒骂了一句脏话:“我们是夫妻,你的不就是我的!等小鸢嫁过去,我也不稀罕从你这里拿钱了!”
“小鸢的未来夫家可是A城有头有脸的家族,人家对小鸢很满意,小鸢这么喜欢我这个爸爸,肯定舍不得我到处找人借钱,到时候只要小鸢吹吹枕边风,我要有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你让那个人离小鸢远点,小鸢不需要学习这么好,她只要大学乖乖毕业,当阔太太就行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似乎因为生病,林菀的嗓音很低,叶清越听不清。
“喵呜~”小苗挠了挠叶清越的拖鞋。
“呵——”叶清越拎起它的后脖颈,扯得老远,不知是嫌弃它太脏还是太吵。
*
房间内,洛鸢刚洗漱完,哼哼歌正敷面膜,就被叶老师揪回书桌。
没想到狂欢节也不能让洛鸢逃过叶老师的作业。
洛鸢已经捏准了叶清越的脾气,吃软不吃硬。
她撑着脑袋佯装苦恼,面膜半掉不掉地挂在脸上:“我怎么这么笨,这类题错了三遍怎么还是不会做,下辈子我要投胎做小苗,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
叶清越正批改卷子,红笔唰唰打了两道叉,她头也不抬:“这招昨天刚用过。”
洛鸢怒:“我又不考A大,干嘛呀。”
叶清越:“我是A大的。”
洛鸢下巴张的很大,被惊掉的。
最顶级的学府……她猜到叶清越很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洛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叶清越透露自己的身份,一时呆愣道:“不会还是传说中的保送吧?”
叶清越:“是,刚保送。”
“洛鸢,我不可能一直陪你。”她语气严肃。
洛鸢“哦”了一声,郁闷低下头,笔头不断伸缩。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能让叶清越一直困在林宅,也能看出来叶清越是有能力和野心的。
“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考上和我一样的大学。”
“我们未来会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以妻妻的身份。”
柳姨从没瞧过这样的洛鸢,小霸王的脾气竟然有一天会耐下心性在书桌学习,并不是三分热度的,所有的闲书和游戏机全都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冲刺卷和辅导案。
坐在轮椅上的林菀将一切尽收眼底。
两人整日黏在一起,林菀好不容易寻到机会。
那时叶清越正好要去接洛鸢放学,为了庆祝洛鸢终于摆脱了年级后一百的吊车尾头衔,她们约好出去玩。
叶清越被柳姨请到书房,里面传出压抑不住的咳嗽。
等待片刻,叶清越才轻扣两下门。
“请进。”
叶清越一进门,便看到林菀转过轮椅,病态愈显的脸朝自己笑了下:
“我认识你,A城叶家逃走的继承人,那个大名鼎鼎的叶清越。”
第59章
洛鸢放学没有看到叶清越, 一路催司机,火急火燎回到家,便看到叶清越正好从自家母亲的书房走出。
叶清越上前, 自然地接过洛鸢的书包:“又单肩背包了。”
“知道啦, 防止高低肩。”洛鸢撅嘴控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叶清越避开了话题,她说:“小苗挠坏了我房间的床单。”
洛鸢煞有介事:“那是得好好惩罚,你别拦我。”
叶清越比洛鸢还宠溺小苗, 它洗澡必须是叶清越来,别人都不可以,倒猫粮也是。
半夜还总爱跳到叶清越的床上睡觉, 因而叶清越提出来分房, 她不想耽误洛鸢休息, 会影响学习的。
对此,洛鸢又气又醋。
叶清越问:“你想怎么惩罚。”
洛鸢:“惩罚她今晚被我亲亲,再惩罚两根猫条, 然后委屈你今晚和我一间房。”
叶清越笑着说:“好,你先去书房一趟。”
“哦好。”洛鸢不明所以地进去了。
林菀正在假寐, 见到自家女儿的第一句话是:“小鸢,你确定是她了吗?”
……
没人知道林菀和叶清越说了什么,洛鸢又和林菀说了什么。
自从那天起, 叶清越变得异常忙碌,洛鸢书桌前的灯熄灭得越来越迟。
两人从一周才能想见,渐渐到半个月甚至一个月……
另一个肉眼可见的变化是, 林家产业重新活泛了起来,洛鸢听到了不少关于林氏的报道, 皆是正面报道。
林菀是林家独苗,偌大家业只能传到林菀手中, 林家父母自然希望女儿能守住家业,可惜林菀心思一向不在生意场,于是二老将希望押在未来女婿身上。
不知为何,林菀多年前恰好和洛家儿子一见钟情,正好两人有婚约,林家父母见洛飞对自家女儿百般呵护,便应允了,唯有一点:洛飞来做林家的上门女婿。
殊不知,其实是引狼入室……
多年过去,林氏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没人知道林菀和叶清越达成了什么共识。
叶清越进入了林氏的管理,以林菀远方亲戚的身份,久病不出的林菀也出来坐镇,看似主持大局,实则所有管理层都知道,
林菀是在为这个年轻人铺路。
*
洛鸢生日当天,叶清越提前一周压缩行程,从外地赶回来,趁洛鸢还没放学,她提前回林宅,布置生日现场。
生日蛋糕是在Z岛新开的一家店买的,蛋糕是酒心做的,洛鸢是个隐形小酒鬼。
两人异地的时候,洛鸢在视频通话和她哭嚎了很多天的想吃,但排队的人不在少数,起码三小时起步。
洛鸢不舍得浪费这些时间,和她嘟囔:“有这时间,都够我刷三套题了。”
叶清越一下飞机,便赶到这里,终于排到了这家店的蛋糕。
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叶清越在路上便收到了洛鸢的消息,皆是询问她“到哪里了”,附带很多委屈的表情包。
叶清越轻笑一声,和小苗用猫爪挠她似的,还真是迫不及待。
也不知道是着急想吃蛋糕,还是着急见人。
叶清越一手蛋糕,一手公文包,双手被占满,又嫌路边太脏,没舍得放下蛋糕,于是将公文包丢在了地上,这才腾出手打字:
[好好上课,晚上我还会检查功课。]
[哼,你冷酷,你无情]
[听话。]
课堂上,洛鸢以明眼人一看就了然的开小差姿势,双手放在桌下面,头埋在桌角。
果不其然,讲台上的化学老师一拍桌子,点她起来回答问题。
“洛鸢,你来回答这道题选什么?”
“选D”平时一起胡闹的狐朋狗友朝她挤眉弄眼,卷子都快怼到洛鸢脸上,生怕洛鸢回答错误被骂。
略微三十秒过去,洛鸢回答:“选C”
狐朋狗友:啊???他们也没写错啊。
“首先,A选项错误,导电能力取决于离子浓度,以及离子浓度相同所带的电荷量,所以同为0.1mol/LD的H2SO4、HCL、CH3COOH,氢离子浓度H2SO4大于HCL……”
“很好,请坐。”化学老师赞许点头:“这道难度不低,容易误选,洛同学解释的很清楚,以防有同学没听懂,我再讲一遍……”
前面几个人快石化了,他们玩世不恭的大姐大去哪里了?!!
洛鸢哪有心思管别人怎么想,坐下后,她继续盯着叶清越发来的两个字、两个标点符号,耳朵红得滴血。
*
叶清越回到林宅,发现洛飞的司机竟然在门前,她还迎面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杨清曦。
Z岛在热带,眼下正值盛夏,大街上几乎全是沙滩裤、大背心、摇蒲扇的人,洛鸢曾经和叶清越开玩笑打赌,岛上要是找到第二个比她遮得还严实的人。
洛鸢立马自罚十杯…啊不,十张卷子。
眼下,洛鸢怕是要赌输了。
杨清曦刚从林菀的书房出来,黑色的长裤长袖,脸上还顶着口罩,好像比叶清越还怕被监控拍。
叶清越记得林菀去A城治疗了,于是余光扫进书房,里面烟雾弥漫,是洛飞。
他一屁股坐在林菀的茶台上,抽着雪茄。
书房地面全是被砸碎的茶杯、文玩瓷片,甚至还混着红色的……
叶清越蹙了下眉。
是血,还是颜料?
没等叶清越走近,杨清曦一把拽走了她。
不知为何,杨清曦带她到了林宅的屋顶。
屋顶很陡,来时的通道狭窄又偏僻,还挂着蜘蛛网,叶清越甚至怀疑连柳管家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杨清曦盘腿坐下,仰着头朝她伸手:“你好,我是杨清曦,洛鸢的养姐,平时在外面跑广告赚钱。”
“你就是小鸢一直和我提及的叶老师吧?”
叶清越颔首:“握手就不必了,我不喜欢烟。”
杨清曦的目光从她干干净净的白衬衫走了一圈,然后脱下满是雪茄的外套,嫌恶地丢的老远。
她拍拍手说:“挺好,我也讨厌烟。”
然后,杨清曦支起长腿,掏出一盒香烟,抖出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咔嚓一声,为自己点上了。
叶清越:“……”
杨清曦偏头吐了一口白烟:“她有婚约的。”
“我知道。”
杨清曦一挑眉:“哟,打算抢婚?”
叶清越:“为什么这么说?”
杨清曦轻笑一声,侧颜笼罩在半明半暗的烟雾中:
“林菀准备把林氏交给你啊,怪不得这废物发了这么大火,又是烫我烟头,又是朝我摔摔打打打。”
叶清越抬了下眼皮。
看来,那滩不是颜料,真的是血。
杨清曦似笑非笑:“你应该知道,洛飞和林菀结婚之后,林氏便交到了洛飞手上,他很清楚林氏的意义,但是洛鸢还这么小,林菀便开始让你接班,看来……”
“她已经认定你了,不止是林菀,还有…小鸢。”
屋顶直射太阳,太热了,杨清曦撸起长袖,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触目惊心,叶清越也难得蹙紧眉头。
杨清曦端详起伤痕,她自顾自地说:“花园里蹦跶的那只猫,是小鸢捡来的吧?”
“真好,和我当年一样,当年我逃出孤儿院,她也是这样捡我回洛家的。”
叶清越没有轻易开口说话,因为杨清曦给她的感觉很混乱,如同思维跳跃的精神病。
“我要活着找到妈妈,然后让所有人都得到应有的代价……”
“打我好啊,至少那个窝里横的废物不会打小鸢了,我在替小鸢挡灾……哈哈哈是我和那个废物说可以让小鸢联姻,这样小鸢就不用像我一样,早早辍学去跑商演给他赚钱了。”
杨清曦越说越含混,叶清越除了前两句,其余什么都没有听清。
幸好,杨清曦很快镇定下来,她曦狠狠吸掉了最后一口,烟蒂立刻烫了起来,然后很真诚的问:
“外人总说林氏是瘦死骆驼,难接手的烂摊子。”
“我一直很想知道,林氏到底好不好接手?你偷偷告诉我呗。”
第60章
叶清越:“为什么想知道?”
杨清曦沉默一瞬:“我想过接手林氏。”
叶清越凝望着她, 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喜欢她。”
“如果不是小鸢,我早就离开这个破地方,去找我的亲生母亲了。”杨清曦眼睛对上叶清越, 说出了隐藏多年的秘密。
杨清曦一字一顿:“我是她捡回来的, 她要对我负责到底。”
叶清越轻轻笑了下:“那不巧,我也是她捡回来的。”
杨清曦咬紧后槽牙,她拉开衣袖露出分辨不出血肉的胳膊:“凭什么我没有活路, 而你一进林家就能得到小鸢。”
“活路不是别人给的,是靠自己杀出来的。”
杨清曦听到这话愣住。
叶清越抬眸望向她:“你为什么不反抗?”
“没必要为自己的懦弱找理由。”
杨清曦像是被这句话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瓦砾上, 伤口压到瓦片角, 鲜血汩汩直流, 她却浑然不觉。
屋顶下,洛飞走出了林宅大门,摇摇晃晃的, 像是酗酒,他抡圆胳膊, 扇了司机一耳光,然后装模作样地理了下西服袖口上了车,司机被掼到地上, 半天没起来。
“这家伙很疯癫,你离他远一点,在你不能一击致命之前。”杨清曦见状如是说。
她将长衣长裤脱得七七八八, 只着短袖和三分牛仔裤,坐姿休闲。
胳膊上、腿上……常年累日的伤痕在烈阳下也清爽无比。
“我是很懦弱, 不想做这个恶人。”杨清曦顿了顿:“你们打算把这一切告诉小鸢吗?她一直敬爱的父亲是这么一个衣冠禽兽。”
叶清越扔给她医疗箱,头也不回道:“被爱的人, 不需要知道这些。”
“我们会做好一切。”
杨清曦一个人坐在屋顶,久久才吐出一声自嘲的笑。
*
洛鸢过生日有拍全家福的习惯,几乎每一年都不会落下。
但是今年洛飞和杨清曦缺席了。
洛鸢很失落,以至于今晚叶老师检查功课的短短一小时内,她被笔头连敲了好几下头,成功打破走神的最高次数记录。
字如心境,洛鸢的字迹也写得乱糟糟的,叶清越看得眼疼。
她干脆将卷子一扣,放纵了洛鸢。
洛鸢高举手欢呼一声,她谈起洛飞:“Z岛有一处小学,是以我爸爸的名字命名的,校名的牌匾还是他亲笔写的书法呢!”
不得不说,洛飞在人前经营的形象十分得好,他是Z岛有名的慈善家,洛鸢也对他这个父亲充满敬重和自豪。
叶清越对上洛鸢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一瞬,然后点了点她的卷面:“书法家的女儿字迹就这样吗?那还不如不做他的女儿。”
洛鸢撅嘴:“你怎么和我姐姐说的一模一样。”
叶清越撑起下巴:“那你说说,你姐姐是怎么样的人?”
“我姐姐啊,她对我可好了,什么都让着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每天形影不离……”洛鸢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可惜我们最近几年联系变得很少。”洛鸢声音低了下去:“姐姐辍学去当明星了,她说想要赚钱,想要自己这张漂亮到人神共愤的脸出现在公众面前。”
“她每天都很累,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想要赚钱呢?我们家并不缺钱。”
叶清越沉默了。
洛鸢收到了摄影师来到的消息,她拉着叶清越,急匆匆下楼:“摄影师来了,我们下楼拍照吧。”
这是洛鸢每年最期待的环节,她喜欢一切能具象化的幸福,比如拍全家福。
本在A城治疗的林菀在摄影架好的最后一秒,回到了林宅。
叶清越有些意外,因为林菀的脸色看起来实在不算好,那人病态的脸连精致的妆容都没法遮掩,但还是不远万里从A城飞回Z岛,参加女儿的生日。
墙上裱了整整十六张全家福,今年又添了一张,林菀在中,她身后是并肩的洛鸢和叶清越。
摄影师夸奖:“三位真养眼,这要是放到网上做宣传,我们影楼一定能大火特火。”
似乎习惯了他的恭维,洛鸢没有听出他的画外音,她心里全是林菀——才半个月没见,妈妈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好多。
于是,没人在意到摄影师踏出林宅后的一秒,便私自将照片传到了网络。
照片上的三位,立即掀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网络热议,包括叶清越那张毫无遮盖的脸。
*
晚上,林菀为女儿安排了盛大的生日聚会,Z岛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来了。
叶清越自然没法出席。
一是她在林家没名没分,其次是她的这张脸。
至少目前,她不可以暴露在大众面前,不然A城那群人会直扑过来,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
她独自站在顶楼,身体笼罩在阴影中,垂眸望向大厅的觥筹交错。
再等等,很快了。
洛鸢刚换完公主裙,便急冲冲四处寻叶清越。
柳姨在身后连连道:“淑女!淑女!小小姐要淑女!这么多人看着呢。”
叶清越注视着朝她奔来的身影。
洛鸢今晚很美,像是中世纪的公主。
洛鸢怕冷落叶清越,将人安排到自己的房间,大手一挥:“这些全是我的宝贝,你随便看。”
叶清越挑眉:“悬疑剧本?”
洛鸢挺起胸脯,骄傲道:“全是我写的,是不是很厉害。”
林菀的理想便是编剧,她有手写稿子的习惯,而洛鸢完美继承了她的偏好。
剧本上的手写字洋洋洒洒,力透纸背。
和生物卷子上乱成一团的笔迹完全不同。
叶清越无奈的笑了下,同时也替洛鸢开心。
看来这是洛鸢喜欢做的事情。
叶清越一页页仔细看起剧本,洛鸢一直赖在她身边,眼神明晃晃地想讨夸奖的话,直到柳姨来敲门催促,洛鸢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聚会结束已经很晚了,洛鸢妆容都没有卸下,便提着裙摆来找叶清越。
叶清越在后院等她,石桌上摆了生日蛋糕。
洛鸢在蜡烛前许愿:“我要考A大,上和你一样的大学。”
吹灭蜡烛后,叶清越给了她一个礼盒。
A大的入学礼物——铜制校徽,恢宏大气。
洛鸢哇塞一声,校徽立刻别到了身前,她低头左看看右看看。
这是她今晚最喜欢的礼物。
洛鸢今晚很漂亮,十七岁的年纪,稚气未脱的脸上已有明艳大气的端倪,实打实的美人胚子。
叶清越注视着她几秒,随后落到开口道:“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
“当然。”洛鸢大方地伸出了她的手。
叶清越很慢地握了上去,将手指没入洛鸢的手指缝隙,轻轻握住。
洛鸢:!!!
怎…怎…怎么是十指相握啊,好歹事先通知一下她啊,好犯规!
洛鸢耳朵爆红,她转过头看了眼叶清越,那人的眼神称得上平静,只是在洛鸢移开目光之后,她很不明显地勾了下唇。
快到十二点整,钟表当当敲了起来,一下又一下。
叶清越数着秒,读到十秒,便自觉松开了手,她对着洛鸢轻声说了句“谢谢。”
洛鸢揉了下发烫的耳朵,眼神罕见地闪躲:“应…应该的。”
叶清越笑出了声。
洛鸢想咬掉舌头。
她在说什么啊,什么叫应该的……
幸好,这时后门传来一阵喧嚷,物业安保在赶拾荒老人。
“去去去,这不是你来捡垃圾的地方,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诶!别走。”洛鸢拎着裙摆,赶紧跑去推开后院的栅栏门,她安顿下老人,然后没有大小姐架子地拖出了一个编织袋。
叮叮当当的,全是瓶瓶罐罐。
洛鸢甚至还打包了一份晚宴的食物、一块小蛋糕。
老人似乎和洛鸢很熟稔,祝她生日快乐。
洛鸢扬起笑容,她和老人寒暄着,眼中没有任何偏见。
叶清越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美好的人。
送走老人家,气氛重回安静,人在尴尬时就会装作很忙。
后院有一颗歪脖子的枇杷树,是洛鸢最喜欢爬的。
林菀总笑着说,这棵树是被洛鸢从小爬歪的。
洛鸢干脆将裙摆卷到腰上,很不淑女地爬上枇杷树。
在上面可以完整看到这座岛,被汪洋大海包裹的困岛。
“洛鸢。”叶清越忽然唤她。
树上的洛鸢耳朵红晕消减了不少,她咬着蛋糕:“干嘛呀?这么严肃叫我。”
“你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吗?”
洛鸢摇摇头,她从没想过。
“鸢,是雄鹰。” 叶清越扬起脸:“我希望你可以飞出这座岛。”
洛鸢笑:“当然,我会和你一起飞出去的。”
陪洛鸢过完生日,洛鸢还不想上楼休息,叶清越便陪在树下,争分夺秒地看起了公司文件。
叶清越背靠着树,翻过了一页文件。
树枝头挂着青黄不接的枇杷。
洛鸢瞧见她头顶有一颗将落未落的枇杷。
洛鸢不欲打扰叶清越,又喜欢但行好事,她悄声摸上那颗枝头,但没想到脚下一滑,枇杷猛地晃了两下,以肉眼可见的加速度直线下落。
着陆点还真的是叶清越的发顶。
“叶……”洛鸢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就听到“咚”的一声。
枇杷正中靶心。
甚至从叶清越的头顶,滑到她手上的文件。
小苗不知道从哪丛花里蹿了出来,小屁股一蹲,跃上叶清越的肩膀,朝树上的洛鸢喵喵叫,帮着叶清越控诉。
洛鸢一缩脑袋,很心虚地窝成一小团。
叶清越默不作声地抬头瞧她,
洛鸢张张嘴,很小声解释:“其实,我是想提醒你的,没来得及…”
“下来吧。”叶清越轻声提醒。
原则上,洛鸢从不忤逆叶清越,但事关生死存亡,她还是坚持自己的直觉:“我…我再待一会儿。”
叶清越又问:“下不下来?”
往日一句话,叶清越从不重复第二遍,洛鸢稀奇又直觉危险,她表情木木:“我不。”
随后洛鸢听到叶清越说“行”
文件一合,青涩的枇杷落入叶清越手心,她抛了两下,像是在估重,然后抬步便走。
洛鸢以为大劫已过,还没泄气,叶清越手里的枇杷便又稳又准地虚虚砸向脚下的树枝。
洛鸢被打的措手不及,重心一晃从树上滑了下来,叶清越在树下及时接了她一把,没想到洛鸢没有站稳。
两人一猫齐齐摔倒在地,叠起罗汉。
小苗“喵呜”一声,钻了出来,她踩了踩叶清越的手背,似乎在嘲笑两人的幼稚。
洛鸢赖在叶清越身上,笑的直打颤。
后院的两人笼罩在恬淡幸福的光晕中,没人注意到,后院对面的马路停了一辆黑色车。
防窥车窗半落,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你看过她这样吗?”
有人恭敬回答:“叶董,我们从没见小叶总和别人这么闹,小叶总多知道分寸一人。”
老人落上车窗,目光尽头是两人亲密的背影:
“记住,不惜一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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