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再不喝酒
白许言拿了礼物回来, 走动之后血液循环加快,红酒的后劲儿渐渐涌上来。除了中秋节在家里冲动那一次,他很久没喝酒了, 对这种上头的感觉很不熟悉, 脚底下轻飘飘的。
兴冲冲晃悠悠带着包装漂亮的礼物回来, 越过魏闻声直接塞进安滢手里:“给你的,他帮我挑的。”
安滢道谢, 似乎笑得有些勉强。不知为何, 他感觉一来一去没有多长时间, 气氛好像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回头看魏闻声, 对方眼睛被北风吹得很红,直勾勾地看着他, 忽然叫白许言有点心虚。
“我没醉,”白许言说, 然而迈向他的步子很不巧的打了个晃。
魏闻声沉着脸色扶住他的肩膀,白许言直觉他好像有话要说, 抬起眼睛看着他:“我就是有点头晕, 真的。”
对方眼神躲闪, 扶着他的手却稳稳当当, 冲安滢点一下头:“他喝多了,我们先回去了。”
白许言被他搂着走,踉跄两步回头:“一切顺利。”魏闻声也跟着他侧过身子, 又对安滢微微欠身:“谢谢你。”
白许言是真有些喝得发懵,还道是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谢她什么?”
“谢她以前照顾你,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魏闻声语气很淡, 落在白许言肩膀上的手也施力不重,然而整个人的步伐不容置疑推着他向前走。
来到车前, 毫不犹豫开门把人塞进副驾驶再系上安全带一条龙,等白许言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已经汇入了主干道。
魏闻声陷入了沉默。
在他们两个之间,魏闻声通常是开启对话的那个人,一旦他不说话,白许言往往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可按照今天的氛围,他原本觉得魏闻声是应该想要有话同他讲的。
若放在平时,白许言大概也要努力找找话题。但车里关了窗开了暖风空调,温度很高,热风顺着副驾驶座位前的出风口迎面打在他脸上。
空气闷热且不流通,饮酒之后的脑袋越发昏昏沉沉。赶上周末,这条干道很堵,魏闻声车开得再稳当,也被迫走走停停。
SUV底盘高,单从舒适程度而言本来就比轿车差一点。白许言觉得胃里的液体也跟着一晃一晃,他中午吃得少,酒液大概在直接在跟受损的胃粘膜摩擦。像是用酒精去消毒破损的伤口,慢慢泛起疼痛。
眼看车快要拐进小区,白许言松开安全带,猛地拍拍车门:“能不能停一下。”
刚踩了刹车,还没来得及靠边停稳,白许言已经冲下去,扶着路边绿化带的一棵树就蹲下去。
魏闻声如梦方醒,停车打了双闪追过去。白许言趴在那里吐得稀里哗啦,一点食物混着酒水,沾在嘴边有种血一样的既视感,看得魏闻声心惊胆颤。
拍着他的后背慢慢顺气:“喝得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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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许言自觉心虚,以为他要指责自己喝酒。然而胃里翻天覆地的绞痛,缩成一团直不起身子,仍在干呕。
魏闻声搂着他,伸一只手过去给他揉:“缓一缓,是我不好,我刚刚在想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很轻,手上动作一刻不停。白许言呕了一阵才停下来,胃里的东西全倒空了,脱力似的靠在他怀里,然而说:“我不想坐车了。”
他平时不是知觉那么敏感的人,喝了酒之后却好像能闻到车内一股皮革味道,车一动他就头晕想吐。
魏闻声扶着他慢慢站起来,还在犹豫背着好还是抱着好的时候,白许言已经迈开步子:“现在好多了,我能走回去。”
他脸颊上翻着饮酒后的红,刚才吐得一身汗,冷风一吹,微微打了个抖。魏闻声脱下身上仅有的大衣把他整个裹住,揽进怀里,用身体给他一点支撑。
见白许言看着他单薄的衬衫还想说点什么,直接说到:“快,我们先回家,车在路边不能久停。”
这是把他送回去了还要回来开车的意思,白许言顿时心里很过意不去,觉得从今天要喝酒开始就是他任性。然而无端地也生出几分无奈:便是在今天这样好的日子,他不过是喝了一杯酒,身体却还要扫兴。
被搂着走了几步,胃里顿时又狠狠一拧。
纵使有魏闻声在身后撑着他,白许言也不受控制地滑坐下去。分不清是因为痛还是因为醉,这次他连蹲一蹲不住,重心不稳就坐在地上。
——坐在魏闻声腿上了。
他听见对方在自己耳边轻声叹气,安慰似地吻了吻他的额角:“坚持一下,我们这就回家。”
魏闻声把他抱起来塞进车里,天冷加上虚弱,他还是决定要拗着白许言的意思尽早回家。
对方没有再提出什么反驳的话,大概也说不出来,只是恹恹蜷缩在一旁,裹着他的大衣发抖。
魏闻声把车窗稍微摇下来一道缝隙,告诉他想吐就吐在车里,不要顾及什么。
白许言摇摇头,好像只是单纯的疼痛,捂着肚子冒冷汗。
车开到家门口,魏闻声一口气把人抱进家门。冬天的蔚城没有暖气,家里像是比外面还冷。
他先把人放在沙发上,倒了杯热水让他暖暖,进卧室开了空调电热毯。再回来时白许言又吐了,垃圾桶里黄黄绿绿的一片,他人靠在沙发上喘气。
再不能让他喝酒,就算是有一天他俩要结婚都不行,魏闻声在心里发誓。
又把热水递到白许言嘴边哄他:“漱漱口,喝不下就不咽。”
“我嘴里有点苦,”白许言说。他像是还醉着,半躺在沙发上几乎在撒娇:“这水有点苦。”
魏闻声看一眼垃圾桶里他呕出来的胆汁,心说这恐怕不是有点苦,是很苦。
白许言惯常隐忍平和,完全清醒时绝不会跟他诉苦,而即便是醉了,也小心翼翼地把程度词限定到“有点”。
想到这儿魏闻声又觉得眼眶发热——如果他不是这么能忍的脾气,又怎么会……
到厨房翻出椴树蜜兑在水里:“喝一点吧,蜂蜜解酒。”
白许言现在是真的后悔喝酒了,喝进去的时候带着点葡萄甘甜和奶香,吐过之后就只觉得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是酸苦。
喝了几口蜂蜜水,总算是压下去一点,瘫在沙发上合眼打瞌睡。
卧室已经暖和起来,魏闻声把他抱到床上塞进被子里,拨弄两下搭在他额前的头发。
白许言一动不动地合眼躺着,他只当他是睡了。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他像是安稳了的样子,没忍住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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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的时候,你一个人要怎么办呢。”yst
哪有人会照顾他,但凡有个人照顾他——
魏闻声转身出去了,想他吐到胃里全是空的,醒来不管有没有胃口都必须吃点东西,打算做点汤汤水水的食物提前预备着。
进了厨房,没有空调,早上离开时开了窗通风,采光又差,整个空间冷得像是冰窖。
他被冷风一激,恍然生出一种无处可依的茫然,洗菜池子冰箱门,摸到哪里都冰凉。打开冰箱对着食材,竟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愣了好长时间,从冰箱里翻出半块白萝卜和一只处理过的鸭子。
他是北方人,除了北京烤鸭店里,从小到大基本就没吃过鸭子。但蔚城人对鸭有着特别的偏爱,白许言土生土长,口味其实相当本土。还是在谈恋爱的时候,他们一起在家里煲过鸭汤。
那一次彻底失败,一锅汤只一人尝了一口,最后全倒进马桶,肉拿去喂了校园里的流浪狗。
倒是分手后的某个晚上,魏闻声刷到徐佳明的朋友圈的,见他在凭吊学生时代和自己“最好的室友”喝过的一家老鸭汤,今天发现已经倒闭了。
他忽然就生出一种强烈的对于这东西的渴望,买了五只鸭子在家中潜心修炼一周,终于炖出了客观意义上令人满意的作品。
然后意识到他自己是真的不爱吃鸭子。
只是白许言喜欢罢了。
他那时候可能潜意识里在想,白许言在美国估计喝不上这东西。
但他并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白许言在大洋彼岸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点回忆说来羞耻,一直被魏闻声藏在内心深处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忘了,但前几天用外卖叫菜,看到有鸭子,下意识地买了一只。
技能还是没白练,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只想着做菜的事情,横刀去劈整鸭,没来及怎么化冻,肉太硬了,刀一滑在他左手上落下一道口子。
他看着血涌出来,不怎么觉得痛,只是觉得脏,放在流水下哗啦啦的冲洗。
厨房的水没接热水器,血液很快凝固,知觉也跟着麻木。
他把刀往旁边推推,放弃跟冻得石头一样的鸭子较劲。掏出手机来,翻出一个遥远的名字。
徐佳明。
太久不联系了,他的开场白尴尬而直接。
“你好,打扰了。”
“白许言读博的导师,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对方很快给他回了个一脸八卦的表情包,附上一个英文名字,看起来并不知道白许言在美国时期的内情。
甚至有点兴奋,问:“小白毕业回来了?”
“神仙爱情难道要再续前缘?”
魏闻声看到“毕业”两个字,只觉得辛酸讽刺,没说什么,就匆匆复制了这个名字。
先到国内的各种社交平台上去搜索,只搜到对方是个知名领域大牛,和白许言的硕士导师曾经在一所大学里工作过,其余有用的花边新闻找不出什么。
他又去了国外的网站,还是搜这个名字,又变着法加上一些工作地点和实验室的信息。
搜着搜着翻出一条学生在比较offer的求建议,其中一个正是那位导师。
底下评论叫他选另一个。
原话是:
那位实验室里出过事,据说和学生打了官司。
第62章美国往事
下午两点中的太阳晒的床上暖融融, 白许言迷迷糊糊的躺着,依稀听见魏闻声同他讲话,问他说在美国一个人的时候该怎么办。
他脑袋转得慢, 零零散散闪过些念头, 想说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不行, 想拿出些实例自证,又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过于依赖魏闻声, 以至于让他质疑起自己的自理能力。
然而实在太困, 眼睛睁不开, 嘴唇也只动了动, 恍惚间以为对方合该听懂他的心里话。之后再没有回应,反倒像是成了魏闻声的不对, 等着等着,彻底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半睡半醒之间听到美国二字, 或许是身体的不适勾起过去的痛苦,一些被他刻意埋在心底不愿去回想的昔年旧忆竟入梦中。
熟悉的出租屋, 熟悉的实验室, 不知是天气真如此, 还是沉闷的心情自带滤镜, 一切场景都灰蒙蒙的,在梦里也带着阴湿的水汽,墙角里仿佛会生出霉菌和蘑菇。
他梦到两年之前, 那个美国的冬天。yst
*
早上是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每天早上都是这样醒。公寓房子墙薄,隔音不太好。
跟白许言共享客厅的隔壁房间合租者是一对本地情侣, 激情洋溢的大学生,永远年轻, 永远精力旺盛。每天早上必有一番幸福的活动,大概是已经摸准了他不会投诉也基本不怎么说话,可以说是毫不避人,喊起来地动山摇穿墙而过,早上七点不到,周围人是睡也别想睡了。
白许言仰面盯着天花板上一条裂缝,朦朦胧胧的,感觉自己简直是在晕船。
他学校在的城市纬度颇高,冷倒是没有冷得出奇,然而自从入秋以来,白天一天比一天见短。很长时间以来他开着窗帘睡觉,期待能在一缕晨光中醒来。然而六点多钟天还没亮,即便是拉开了窗帘,只能透过依稀的淡蓝看见街上的路灯。
这里太冷清了,比中国位于城郊的大学城更显得人烟稀薄,越发显得阴冷。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上个月感冒之后迟迟不愈,咳嗽和流鼻涕倒是不怎么严重,但睡得不够就开始低烧头痛,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觉得很累。
今天也没休息好,身体很重,不想起床。
——当然也只是想想,他醒了就摸出手机,邮箱里一堆消息,大部分都是没什么用的广告,但中间夹杂着导师的邮件。
他导师正在大洋彼岸开会,百忙之中,隔着时差不忘关系实验室的进度,催着他要一些数据。
白许言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头昏脑涨,扶着洗手台差点没站稳。这几天胃口不好,他昨晚一点多才睡,但晚上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大概是胃里空了太久,刷牙的时候刚把牙刷塞进嘴里扫几下,薄荷香味在和牙齿的摩擦中在口腔里释放,他忽然感觉一阵恶心,干呕了两声。
白瓷的洗手池臂上落了一团白色的牙膏沫,然而洁白表面漂着红,随着流动渐渐混入那团白,稀释,延伸,流进下水道口。
牙龈出血,白许言没在意,最近常有这种事情发生。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蔬菜水果吃得少了,该补充点维生素C,特意去超市买了一大包廉价冰糖橙。虽然不怎么冰糖,好在汁水还算丰富,只是味道太酸,吃多了胃里难受。等把一袋都吃光,牙龈不知怎么肿了。
倒也不奇怪,按照以往的观念,这东西吃多了上火,容易嘴上起泡牙龈发炎,会出血就更不值得大惊小怪。
然而今天似乎格外严重,牙膏泡沫在齿间膨胀,血腥味也随着牙刷的运动在口中蔓延,甚至将薄荷香气淹没。白许言往水池里又啐了几口,泡沫全红了,用冷水漱口好半天,还是断断续续在出血。
难道该抽空去看看牙科诊所?他想。这事情在中国倒是容易,然而美国看牙挺贵,虽然医保能报销一部分,中间的周转依旧很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最近太忙了,导师催进度催得很紧。现在的博导跟他在D大的硕导行事作风大为不同,他原先的导师年纪大些虽然严肃,颇有家长之风,实际上对他倒也真像对自己家里的年轻人那样要求照顾。现在的导师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日常西装领带举止洒脱,像是他前男友魏闻声会喜欢的穿衣风格。平日里见面总是微笑,然而极善于阴阳怪气,即便他这种日常听别人潜台词少根弦的,竟然也隔着语言隔阂听得懂他的讽刺。
但凡有要求达不到,对方总是轻描淡写几句,落在耳朵里却颇能让人自尊受伤。
白许言倒不至于为这事深感难过,然而总之谁也不爱听这种话,咬牙加班加点,很少和他在任务量上讨价还价,有时候恨不得睡在工位上。
其实还真睡过,实验室是新装修的,空调暖气都很好,热得人浑身冒汗,睡一觉倒是很暖和。但不知是是不是因为太热了,睡醒之后喉咙里干得像是要冒火,咳嗽了好几天才好。
冷水在嘴里过几次,牙龈出血才止住,嘴里还剩一股淡淡的血气。他睡得不够,从早到晚都在喝咖啡,干脆也拿冻干兑了杯黑咖啡跟自己灌进去。
不等换衣服出门,同一个实验室正在读研的学弟给他发消息。
求他放自己去看病,说是最近一直咳嗽,像是对什么东西过敏,约了半天才排上队,如果导师问起来,能否帮忙遮掩一下。
话说到这份儿上,白许言也很难讲出别的什么话,只是心里无奈。
他们实验室几个,上头一个师兄师姐都已经延毕,大概破罐子破摔,基本上他就没怎么见过面。他再往下都是正在读研的几个人,除了一个女生和他卷的不相上下,只是年级还低。剩下几个,要么很勤奋但是天赋差些,这位和他关系还算不错的,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去摸鱼。
算来算去数他能干,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导师使唤的重点对象。往好听里说,叫这个家没他得散,说得直白一点,他就是导师门下最大的怨种。
然而没有办法,他不想延毕,只有尽快拿出成果早点毕业。
于是就越发加班加点。
而且这学弟除了不爱干活其实人不错,前段时间他胃痛到差点晕在实验室里,还是对方把他扛到了急诊。
得了白许言的承诺,对方也不忘顺道卖乖,关心几句:
“你也要注意身体,听说你感冒很久了?”
“可能是因为天冷。”
“或许是因为胃炎?那天之后你有去预约检查吗?”
有,而且查出了胃溃疡。
但白许言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只觉得和不算太熟的人讨论身体情况颇为尴尬,匆匆略过了:“看过,没什么事。”
对方便也没再说什么,白许言草草啃个三明治,背包挤公交去了实验室。
卷王师妹已经坐在工位上喝咖啡,屋里一如既往的暖和,冷热交替,一进门就想打喷嚏。
他打喷嚏的时候鼻腔里一热,下一秒有什么液体流出来。
白许言还以为那是鼻涕,大为尴尬,正慌忙在身上找纸巾,学妹顺着响动转过头看他,忽然捂着嘴“呀——”的惊叫起来。
他下意识的伸手挡了一下,手指接触到皮肤上的液体,触感似乎有些奇怪。对方已经在递过来纸巾:“你怎么了?”
一手血,有两滴落在地板上,有两滴落在他黑色的羽绒服上。
白许言忙接过纸巾按住,血流汹涌,很快就浸透了。他这种体验次数很少,只依稀记得小学时期班上有个很爱流鼻血的同学,经常在课堂里众人的惊呼中离开教室,用冷水拍自己的脸。yst
他依样照做了,冬天接触冷水很不快乐,虽然实验室够热,等血止住,手指已经冻麻了。
白许言把麻木的手放在脖子两侧暖一暖,知觉复苏后抓了几张纸巾去擦地板。
站起身才看到师妹依旧在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金色的长卷发打转,甚至扯了几根下来落在地板上。
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憔悴,白许言想。便安慰般地朝对方笑了笑:“没事,应该是屋子里太热了。”
“我不是这么认为,”对方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在斟酌词句,犹豫有些话该不该说出口:“事实上,你觉不觉得自从冬天以来实验室的味道变得有点奇怪,我感觉我的眼睛经常发炎。”
“味道?”白许言深吸两口气,但鼻腔里都是血得味道,什么都闻不出来:“我好像一直在感冒,鼻子有点不通气。”
“我妈妈说可能是因为新家具或者装修,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实验室重新粉刷过对吧?”
“是——但,我听说这是通风两个月后才投入使用的。”白许言坐回到工位上,按理说流这点鼻血远谈不上失血过多,但他有些头晕。
师妹继续绕她的头发,越是局促越是用力,白许言很少在对方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她张张嘴:“你确定——”然后又咽下去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我觉得你应该回去休息一下。”
“谢谢,”白许言道,他确实不太舒服,但今早的那封邮件催他整理一些资料发过去:“有一点工作,我会回去的。”
找资料的过程中他怀疑自己的体温在渐渐升高,甚至在温暖的实验室里开始发冷。yst
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比中文看起来要费劲儿的多,他眼前的文字拖着一排残影,两三行几乎都叠在一切,非得用力眨眼才能把它们勉强分开。
终于完成的时候,他破天荒地没有从头检查一次,匆匆打包发过去了。
提起书包回家,甚至颇为奢侈的叫了辆出租车。
到家的时候大概中午,白许言没什么胃口吃饭,吞了一粒退烧药合衣睡下了。
再醒来,是因为胃痛,五脏六腑好像都在绞,他挣扎着爬起来,窗外似乎已经半黑了。
睡了这么久?白许言有些惊讶。烧似乎一点没退,被子都被汗水打湿了,掀开被子之后浑身冷飕飕的。
口干得厉害,他想着要喝点水,于是摸索着开灯。灯泡好像坏了,不是不亮,但不太亮,像是隔着一层黑布透出光来,视野变得很奇怪。
手机突然响了,是他午睡惯用的闹铃。
为什么这个点响?他一边从枕头下面摸手机,一边盘算今天怎么会碰上每一件事都不太对劲儿。
摸到手机,屏幕又不亮。
白许言把手机握在手里点了几下,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很恐怖的猜想。
现在就是下午,窗外应该还是亮的。
不是灯泡坏了,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第63章独自就诊
从小到大, 白许言只因为两件事被骂,一是不爱说话,一是不知道怕。他生来像是少一个根弦, 天然地不容易产生恐惧, 因此对危险的感知也很不敏锐。
如果不借助客观的仪器, 他对高度和速度都好像没什么概念。刚开始学车那会儿不太有看仪表盘的习惯,动不动就把油门踩得飞起, 每每在教练的辱骂声中被狠狠刹停。爬山的时候如果不是有人提醒, 不知不觉就紧贴着的崖边上。高中时期坐过最叛逆的事情, 是坐在学校天台边上边看书边吹风, 结果被当成是学习压力太大心理出现问题的同学喊来了家长。
但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叫恐惧。
眼睛并非完全看不见, 但视野变窄视线变暗,即便是把发光的屏幕贴在眼前, 也只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内容。
高烧依旧持续,他嘴里干的厉害, 舔一舔嘴唇, 死皮蹭过柔软的舌头, 隐约地尝到铁锈的味道。
血腥味, 今天,或者其实是从几日之前,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周围。
发生了什么事?
身体陌生而未知的故障带来恐惧, 白许言下意识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蜷缩在床上。
温暖安逸带来一点岌岌可危的安全感,他甚至花了几秒钟幻想眼睛的问题或许只是高烧中的一场噩梦。然而闭上眼睛再睁开, 如此反复三次,眼前依旧混沌一片。
可剧烈的头痛是真实的。
这是他人生噩梦的起点, 但这并非一场可以醒来的梦。
仅存的理智发挥作用,提醒白许言事情已经严重到不得不求助医生的地步。他深呼吸,一大口烫得仿佛夹带着火星子的气流从口中吐出——他得下床去,这是第一步。
白许言这么想,也这么做了。把能带来安全感的被子掀开,双手酸软无力,连棉被好像重得无法负担。
他喘了几口气,踩着拖鞋下床,在一片迷蒙中趟了几步,而后脚一软跌在地上。
手机摔出去了,落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一伸手就能够到。
但白许言只是坐在地上,一阵发蒙。
重物落地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顺着鼓膜不知震动了哪一根神经,像是有什么锐物钻进脑子里,眉骨炸裂般的疼痛让他痉挛了一下,有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涌出来。
靠他自己,别说去医院,竟然甚至走不出这间屋子。
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他身体从来很好,很少生病,上学时体育课受过两次伤,再就是吃多了糖闹蛀牙,除此之外偶有感冒发烧,在家里裹着被子喝点热水睡一觉一定会好的。
这样的无力感让他甚至对自己生出一种气愤。
趁着疼痛稍缓,白许言摸过手机。屏幕的一角摔裂了,有一条长长的裂痕顺着碎的掉渣的左下角蔓延,横贯整个屏幕。
他努力识别手机上的字迹,打开通讯录无意识地从头翻到底,又从底翻到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寻找能寻求帮助的人。
手指停留在通信录最顶端,星标联系人。
电话卡是他来美国之后办的,但是手机没换。他本来就很少点开通讯录查看,有事找人也是直接搜索备注,早就忘了自己曾经还谁设置过什么星标联系人。分手已经这么久了,他直到刚刚才知道魏闻声的名字竟一直躺在他的手机里。
分神的片刻,高热中不灵便的手指不慎碰到了屏幕,电话拨出去了。
白许言急忙去按,试图在电话连接之前就将它无声无息地挂断。奈何视力很差,点了几下都没点中,听筒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嘟——”。
他动作中的手指僵硬在半空,迟迟悬着按不下去,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在期待些什么,他正在期待电话被接起来——白许言意识到这点时立刻觉得大为不妥,即刻要去挂掉电话。手指还没碰到屏幕,响过一声的系统提示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白许言脱了力,坐也坐不住,仰面躺在地板上,长舒一口滚烫的热气。
魏闻声换了手机号码。
他竟不知是喜是悲。
若是放在平日他或许还要花几分钟思考一下这件事,但今天实在自顾不暇。白许言放弃在通讯录中寻找可以提供帮助的人,咬咬牙拨打了昂贵的救护车电话。
他向接线员简单说明地址和情况,对方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yst
怎么样?白许言看着天花,觉得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看不见是客观存在的,头痛也是,但是感觉如何,似乎是个难以描述的问题。
“我不知道。”他说,“但是我没有办法走出家门。”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他躺在地板上等待救护车,对方带着担架敲开了公寓的门。
白许言的房门没有上锁,他试图在搀扶下自己起身,但对方给他量了体温,要求他躺在担架上。
于是他被迫在室友的惊呼中躺着离开了家。
急诊室的效率跟想象中一样不是太高,他被安排在一张诊床上躺下,再次有人来给他量过体温抽了血,并用手电筒简单检查了他的眼睛,然后拿了一堆冰袋把他埋起来。
白许言躺在床上瑟瑟发抖,恍惚中开始后悔自己拨了这个电话,说不定只要再睡一觉就什么都会好了。
看起来,他只得到了冰和退烧药,但不仅遭到了沉重的经济掠夺,还痛失一床温暖的被子。
抖到后来,他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想他今日刚刚嫌弃学弟请病假,一转眼自己也进了急诊。想嗓子里干痒的像是有小虫子在爬,等离开这里之后一定要去喝一杯金橘柠檬茶。
在超市里好像没怎么看到金橘,美国人是不喜欢这种水果吗?
抖着抖着快迷糊过去了,忽然觉得身体有什么地方在震动。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在抖,震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手机消息提醒。
他摸出来,很费力的看。导师的邮件,简短的几句话。然而一排排模糊且浮动英文字母根本无法在脑子里组成句子,像是在读,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终于有个什么人靠近他来查看他的状况,白许言依靠仅有的一点视觉,用对方衣服的颜色猜测她是护士。
“能不能帮我看看?”他把手机递过去,无奈做出了这种请求。
对方欣然应许,接过去之后却沉默了半天:“嗯……他说,你发给他的资料里有一点问题……”
白许言听懂了她的犹豫,可以想见这封邮件中客气之下隐含的某种令人不适的尖锐。最终只是接过手机道谢,并没有让她继续读下去。
紧接着有人过来,听脚步声步履匆匆。
“有人陪你一起来吗?”她问,“你是自己一个人吗?”
“是。”白许言心中隐隐地感觉到某种不祥,然而安慰可能只是需要有人跑腿缴费。
对方很烦恼似的“WOW”了一声,问道:“你可以叫一个人来陪你吗?”
“怎么了?”白许言问,“我是一个人在美国,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然而医生犹豫道:“我想如果可以,你最好找个朋友。你……嗯,你的白细胞很高。”
白许言试图在脑内搜索,只觉得茫然。在他的认知体系当中,白细胞升高大概就意味着细菌感染导致的炎症。至于很高——听上去像是什么很严重的炎症。
他想自己莫非是感染了什么传说中的超级细菌,所以才会反复发热。又想如果是抗生素可以治疗的疾病也还不算太糟糕,但细菌感染会影响视力还真是超出了他的知识水平。
至于另一种可能性,他并非是从未听说过,但不知有意无意,本能地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
当务之急是按照医生的说法先找个人来,但他在美国本来就举目无亲,找谁来都觉得奇怪。万般无奈之下,试探着问了一下自己热爱请病假的师弟,喊Siri拨了个电话过去:“你看完病了吗?”
“做了检查,结果要之后才能出。”
“你能不能来一下……我现在在急诊室。”
对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然后很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在同一所医院,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急诊。
医生见有人来,终于肯松口。白许言看不清她的表情,然而听得她语气中带着犹豫和同情。
“我们怀疑是血液疾病,需要做——才能确诊。”
那中间夹着个单词,白许言听不懂,然而学弟已经在他身边惊呼出声。
“什么意思,”他问,“这个检查是指什么?”
医生道:“取一点你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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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许言在病床上颤了一下,尔后平静道:“好,知道了,没有问题。”
然而他的心和脑子都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骨穿检查意味着什么,他再怎么逃避,也有点常识。
学弟似乎试图安慰他:“额,这只是猜测,你不要紧张,可能是他们弄错了。”
然而他憋了半天,终于有句话没忍住:“我、我听说吸多了甲醛会生病。”
“甲醛?”白许言重复他的话,然而说什么都很难进到脑子里?
师弟用一种,他今早在实验室里已经听过一次的方式艰难开口:“今天我去看病,医生也怀疑我是什么东西导致了过敏,比如……比如甲醛。”yst
他有点结结巴巴地:“就是、就是、我是说,你觉不觉得实验室的味道很奇怪?”
白许言心里咯噔一声,医院苍白的天花板上有一排排很明亮的灯,穿透他模糊依稀的视野,打着旋儿铺天盖地朝他倾倒而来。
第64章温暖的梦
天地倾覆, 碎裂的光斑跌落在他的身上。身下窄窄的病床也跟着旋转,他的视野里混乱一片,许多人在面前来来往往, 都只剩下模糊的黑影。
听不懂的英文单词, 有什么人在大声喧哗, 吵闹、哭声乱糟糟地混在耳朵里,视觉被剥夺之后, 听力变得格外敏感。
白许言不堪其扰, 干涩的嗓子发不出声音, 他本能伸出手挡了一下。眼前的所有人、声音和最后一点光忽然全部消失, 病床旋转,旋转, 越转越快。
他在浓郁的漆黑中下坠。
现在这一切像是一场梦了,白许言意识到他在做梦。
耳边响起持续而规律的电子音, 声音不大,嗡嗡震动。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响?他想了想, 思维无法连贯工作, 但一个答案从脑海里跳出来。
手环的心率报警。
手环, 谁给他的手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想不起来, 但肯定不是在美国。
白许言从梦中惊醒过来,大汗淋漓,枕巾上留下一大片深色的阴影。
他睁开眼睛, 屋里被浓重的昏黑全部填充。白许言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还在那场梦中。
摸一摸手腕,手腕上是空的, 手环绑得略紧而留下的淡淡的硅胶带痕迹还隐约能摸到,像是有谁给他把手环取下来了, 又或者那种湿润的触感只是错觉,这又是一场新的梦境。
他是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午睡醒来的下午,还是他的眼睛再度出现了问题。
白许言挣扎起身,在黑暗中,脚趾踢到床边柜的柜子腿上,刹那间痛得钻心。
疼痛从指甲缝直冲进大脑,仿佛沿途所经过的所有神经跟着一并痛起来。他小小的呜咽了一声,摔在地上,而后心中升腾许久不曾有过的恐惧。
“魏闻声。”嘴比脑袋的反应更快,在白许言还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谁之前,这个名字已经被喊出口了。
下一秒房间里亮起淡且柔和的浅粉色灯光,他坐在地上,视线被挡住,但他意识到那是魏闻声从宜家买来的那盏小夜灯。
白许言咳嗽起来,喉咙和梦里一样干。睡前喝过的淡淡蜂蜜水在舌苔上沾了一层,已经变成无法形容的酸味。
魏闻声推开门冲进来,随着他已经闯入房间中的还有客厅的灯光。
顶灯被打开,LED的光芒过于明亮,白许言眯起眼睛,滚烫的泪水顺着两颊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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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以确定他没有瞎——都怪那场梦,人会被关灯吓到实在让白许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魏闻声却已经冲过来跪在地上,握着他的两肩问道:“怎么了?摔了?”
他手上湿乎乎的,一点凉意透过加绒睡衣的布料落在白许言肩膀上,像是正在进行什么家务,手都没擦干就跑过来了。
白许言眼睛还是不太敢睁开,用一只手挡着眼睛,轻声道:“脚趾头碰了一下,不要紧。”
又补上了一句:“屋里挺黑,我没看见。”
他的语气很平静,轻描淡写地向魏闻声描述事情的经过。然而白许言看不见自己的脸,魏闻声却在进门的一瞬间看到他脸上的茫然慌乱与恐惧,摸到他两肩不自觉地轻微颤抖。
即便是在白许言身体状况最差的时候,魏闻声也不曾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
魏闻声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虽然张大了嘴,满室的空气却仿佛无法进入肺里。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试图在白许言面前表现的正常且平静,尤其是在白许言明确在医院里表明过态度之后。
他想如果白许言需要这样的生活状态,不管他心里实际上是怎么想的,他应该要陪他演下去,他不能违背一个病人的意愿。
直到这一刻之前,他都做得还算不错。他甚至想再过两天白许言的病假到期,他也会遵照对方的意愿放他去上班,而他能做的就是早送晚接,买个保温饭盒提醒他每天中午好好吃饭。
他以为他能一直演下去,但就在这一刻,巨大的悲伤淹没了他。
魏闻声伸手蹭掉白许言脸颊上被灯光晃出来的泪痕,把白许言拥进怀里,越搂越紧,摸到他嶙峋的肩。
起先是安静地流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关灯的。”
他在白许言睡着时来照看过他的情况,其实对方隐约醒了两次。一次好像是嫌热,踢了被子。他替他换过了衣服,把汗湿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另一次他想着要不要干脆把他叫醒,但白许言迷迷糊糊的说困,他索性就拉上窗帘关了灯,甚至把暗处自动亮起的小灯调节到了声控模式,想让他好好睡一觉。yst
说出这句话之后,眼泪渐渐变得汹涌,以至于魏闻声不得不努力换气,到最后,他下巴枕在白许言肩头上,嚎啕大哭。
他忘了白许言怕黑,或者说还没来得及记住。他想起上一次在他家里对方的反常举动,又想起刚刚问过医生,白许言最初的入院原因是眼底出血。
其实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白许言并不肯真的把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告诉他。
白许言的主意太正了,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会留不住他。
五年前是不能把他留在身边,未来呢?
白许言起初任由魏闻声抱着,他根本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平静,因此沉溺在温暖与安全之中,直到听见魏闻声的哭声。
起初是茫然,他试图解释自己并没有受伤,顶多脚趾上有点淤青,魏闻声只是把他抱得很紧。
像朽木与落叶在激流中依偎。
白许言忽然问:“安滢跟你说了什么?”
他猜到了。
趴在他肩头上的魏闻声哆嗦了一下,开口时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怕我知道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白许言哑然,片刻之后说:“没有,我只是……”
不知道怎么开口,也觉得没有必要开口。
魏闻声问到:“你那时候就从来没想过找个人帮帮你?虽然我们都不在美国,你的父母,我,你的导师,任何人,任何你能想到的人。”
任何一个爱你的人。
白许言回想起那通未能打通的电话,还是决定暂时将这件事藏在心里。
“我自己也还好。”最后他只说。
“是,你可以,你什么都可以。”有什么东西梗在魏闻声心里,“我知道你可以,看病打官司一个人都可以,可是你很辛苦,你过得不好。”
这不是个问句,但把白许言问住了。
在他心里,能与不能自有客观标准,做得到做不到,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但好与不好是个主观判断,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至少他还活着,能走路能工作,能养活自己,能独立生活——听上去这好像还不算太坏。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麻烦别人太多。
魏闻声终于把头从白许言肩头抬起来,撑着白许言的肩膀,将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
“白许言,你看着我。”他用自己漆黑的眼睛紧盯着白许言的浅色眸子,适应了这么久,他的眼睛已经不再会本能的流泪了。
“你看着我,你真的不需要任何人吗?”魏闻声问。
白许言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距离太近,他全部的犹豫和闪躲都被放大了。
魏闻声锲而不舍的追问:“你觉得我的出现是你生活的负担,之所以同意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担心我会生气? ”
“我——”
白许言没能来得及说出他的回答,因为魏闻声将他的嘴唇封住了。
他的吻一如既往,温和的试探,尔后不容置疑的深入。
白许言的第一反应是推拒,但魏闻声迅速敲开他的齿门,柔软的舌头缠绵过他口中的每一寸。他最初是担心强行推开会不慎伤到他的舌头,犹豫之下,魏闻声身上熟悉而温暖的乌木香气充斥他的整个身体。
生理反应比头脑更诚实,他下意识地用手环住魏闻声的腰,攀着他的身体寻找依靠。
魏闻声手掌托住白许言的后脑,吻比红酒更醉人,氧气渐渐被掠夺,白许言整个人顺势软倒下去,枕在魏闻声柔软而宽大的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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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木香气铺天盖地,这一吻一直吻到白许言涨红了脸呛咳起来。魏闻声终于松开他,顺着他的胸口等他喘气。
慢慢将脸贴过去,看着白许言脸上的潮红。
他用手贴着他的脸颊:“现在,你能再回答我一次,你希望我陪在你身边吗?”
白许言的眼中只有他放大的脸,缺氧造成的恍惚中,忽然觉得他们还在当年。
他喘了两口气:“我——”
“我觉得这样很好。”白许言闭上眼睛。
如果时间于他真的有未来可言,这确实是他所能够想象的,最值得期待的生活。
但他所期待的,魏闻声的未来,已经不是和他绑在一起。
“可是这样对你并不公平。”他说。
回应他的是魏闻声的下一个吻,轻而浅,擦过他的嘴唇、嘴角和颈侧。
魏闻声把头抬起来,红着眼眶,然而含笑:“对我有什么不公平?你以前把我甩了,现在我费了好大劲儿要把你追回来,怎么听都是我赚了。”
白许言眨眨眼睛:“我没有甩你——”
魏闻声抢白道:“你自己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
“——是你说要分手。”
可能是灯光晃得,他忽然觉得魏闻声的脸有点绿,黄绿黄绿的。
对方咽了咽口水,眯着眼睛笑了,在他脸颊上轻轻捏一下:“好,是我不对,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魏闻声正色道:“没有什么公不公平,这就是我现在最想要的。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如果不能一直,那我只能接受上天带给我的遗憾,而不是我自己造成的遗憾。”
他继续说:“你知道吗,安滢告诉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后悔。”
白许言问:“为什么后悔?”
“我本来想去找你道歉,但是徐佳明告诉我你已经决定要去美国了。有几次我在你的宿舍楼下晃来晃去,期待和你偶遇,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看看你的反应。但是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主动出现在你面前,因为那时候的我觉得对美国对你比较好。”
白许言摇摇头:“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去美国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没关系。”
“和我有关系!”他把“有”字咬得很重,“因为我爱你,我希望你过得好。我后悔自己应该再勇敢一点,不要去想那么多未来,遵从自己心里的声音。如果早知道未来会是这样,我无论如何要把你留下来。”
他把手放在白许言的胸膛上:“小白,你心里的声音我已经听到了,我们不要让自己后悔好吗?”
白许言看着魏闻声的瞳孔中,小小的自己的倒影。
轻轻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算是梦,温暖的梦总要好过噩梦。
第65章烟熏火燎
哭也哭了, 亲也亲了,理智逐渐回笼,嗅觉突然上岗。
白许言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糊了?”
他目光落在魏闻声快被擦干的手上:“进卧室之前你在做什么?”
仍沉浸在旖旎氛围中的魏闻声随着白许言胸腔起伏的幅度深吸了一口气, 猛地从地上跳起来, 窜了出去。
白烟已经快从厨房飘进卧室里, 魏闻声出去没忘了关上门。白许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脚趾, 借着灯光打量, 隐隐有些肿胀的意思。按照他的体质, 估计明天指甲盖底下会有一块青黑。
在地上坐了这么久, 感觉有些冷,披着毛毯慢吞吞地去客厅查看状况。
屋里全是烟, 白许言呛了两声,去推开家里的窗子。
魏闻声从烟雾缭绕里冲出来, 腾云驾雾,灰头土脸, 手里端着个砂锅, 黑烟从锅盖的孔洞上往外窜。他一边咳嗽一边道歉:“汤锅糊了。”
对着垃圾桶掀开锅盖, 白许言隔着烟往里看了看, 锅里一滴汤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坨烧得黑乎乎的东西,大概是肉, 然而更像炭。
空谈误国,谈恋爱误锅。
“你回屋里待着吧,别呛着。”魏闻声一脸尴尬地把塑料袋口扎紧, 试图截断烟雾的进一步散发。
白许言看了一眼砂锅,很确定这不是家里本来就有的东西, 应该又是魏闻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
人一旦住在一起,就会迅速渗透彼此的生活。他家里的格局全然没改,然而魏闻声的痕迹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变得到处都是。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应该说是有点喜欢。
但房子变成烧烤店的后厨这件事除外。
这口鸭汤到底没喝上,魏闻声潜心修炼,一朝翻车,但觉面上无光。
今日无风,而阳台连着卧室,为了不想让烟味沾染在各种衣物布料上,他们关上了卧室门。即便是开了窗,无法形成对流,作用相当有限。
待得稍微久一点,白许言眼睛红了一圈。
“要不,去我家吧?”魏闻声小心翼翼地建议到,“我们先出去吃点东西,然后去我家暂时住一晚,等烟散了我们再回来。”
白许言揉了揉眼睛,点头默许了这个提议。魏闻声炸厨房的概率如此之低,如果放在平时,他可能要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但今天情况特殊,发生这种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亲上头了,谁还记得汤呢。
他对待感情,反射弧有一点长,直到这一刻才突然彻底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yst
魏闻声吻他,他没有拒绝。
他们复合了。
他的唇依旧很干燥,方才沾上的湿润风干之后,干结的皮肤上有些开裂。白许言舔了舔,魏闻声的余温早已消失,他尝到淡淡的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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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闻声勉强拯救了砂锅,替白许言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带上,再从卧室里走出来时,白许言尚在发呆,一点粉色的舌尖无意识地点在下唇上。
他的唇柔软而饱满,人中也很深。唇锋上落着两粒凸起的唇珠,下唇正中有一道淡淡的沟,像是两片花瓣夹着蕊芯。双唇在完全放松时习惯性的分开一条小缝,露出一点白牙。
魏闻声道:“别舔,越舔越干。”
白许言在对那个吻的回忆中惊醒过来,听了他这句话,心虚似的将舌头缩了回去,回头望着他。
眼睛让烟熏得水汽朦胧,嘴唇还没来得及完全合拢,一脸无辜相。
魏闻声去洗手间翻了半天,找出了一大罐没开封的凡士林晶冻,像是已经放了许久,好在还没过期。
他洗了手用指尖挑起一点,一手扶住白许言的下巴,一手用食指将凡士林仔仔细细涂在他的唇上,重点按摩在干结开裂的地方,连嘴角也没有放过。
白许言仰头任着他涂抹,魏闻声爱干净,指甲修得极短,用柔软的指腹一寸一寸地来回擦。他的唇比他的手指温度略高,膏状的晶冻很顺利地融化成油的样子,在他嘴唇上亮晶晶一片。
指腹路过一块有死皮的地方,魏闻声仔仔细细的揉,白许言被弄得痒了,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他要躲,魏闻声便凑得更近。yst
很近。
他本来真是只想着给他擦点润唇膏,但毕竟刚刚复合的喜悦积在心中溢于言表。一旦离得近了,难免就生出些多余的妄想。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白许言的唇上,那两片软肉被润得像是涂了一层蜂蜜。
这对魏闻声有着天然的吸引。
白许言没有躲,任他托着下巴微仰着头,甚至顺从地将嘴巴张开,仿佛是在等待些什么。
魏闻声凑过去,靠近,靠近,他的唇几乎已经蹭到白许言的唇,凡士林不使用任何香料遮掩的淡淡的日化味道飘进他的鼻腔。
“啊——”白许言忽然退开一步:“刚涂上,会蹭掉的。”
一步之隔,魏闻声脸怪黑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嗯,你说得对。”
他把凡士林晶冻丢在茶几上:“这个不好吸收,等明天去买个更好吸收的。”
白许言在一旁乖乖点头:“好。”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他俩这一别五年,忽然恢复了如此亲密的关系,莫名竟有些尴尬。魏闻声试图把这一茬轻描淡写地揭过去:“难为你还知道买这种东西,买了又不记得用。”
本科时代的白许言在认识他之前,全部的洗漱用品只有洗发水剃须泡和香皂。
甚至洗脸洗澡洗衣服用的是同一块香皂,柠檬马鞭草味,魏闻声第一次见白许言时还曾经偷偷地沉迷了一下,后来才知道那是白许言小姨公司的畅销制品之一,每个员工都有的福利。发的太多用不完,四处送人,白许言宿舍放了一整箱。不仅自己高强度使用,还热心的送给室友,搞得全宿舍每个人身上都是一股柠檬马鞭草味。
当年认真护肤但吃了辣会长痘的魏闻声一边在心里暗搓搓地嫉妒,一边送了他洗面奶和乳液。
一开始他还以为白许言家里把他照顾得不好,让他意识不到精致生活的意义。后来发现其实家里给他准备了全套,是他自己嫌麻烦什么都想不起来用的时候,忽然开始同情他的家长。
有时候他会共情,养一个白许言这样过于省心且“经济节能”的小孩,可能并不全然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如果你打心底里真的爱一个人,是绝对舍不得见他这样苛待自己的。
白许言看着那晶冻,只觉得十分陌生,魏闻声不问,他还以为这是对方自己带来的。认真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搬家时我妈买的,放在柜子里就忘了。”
他用手指蘸了蘸嘴唇,将沾上的一点凡士林在指尖搓开,带着点茫然羞涩的看着他:“我还以为这是拉链润滑油。”
魏闻声哭笑不得,捏一下他的脸:“阿姨听到要哭了。”
白许言却忽然收敛了笑意:“我是怕她哭的。”
之前魏闻声向他建议对父母坦白病情时,白许言只推说以后再谈,这会儿便泄露了他的心里话。
魏闻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他有些后悔提起这些事情。
反倒是白许言笑了笑:“或许是我想多了,她没那么容易哭的。”
魏闻声搂住他:“走吧,再不走我们都熏入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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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到一半时他们停下来找了家商场去吃饭,准确而言是魏闻声找的商场,白许言负责吃饭。
现在这年头,商场的餐饮基本上是预制菜的天堂,但口味落差还是很大。魏闻声本想拉白许言去吃烤肉,但刚靠近门店,闻到里面淡淡的烤肉烟气就想起烟熏火燎的厨房,当场放弃。
最后选择吃粤菜,肠粉点心虾饺生菜砂锅粥炒牛河摆了一桌子。
菜品很多,质量一般。肠粉太淡,生菜太咸,虾饺太干,牛河太油。
唯一剩下砂锅粥还不错,米粒煮的开花,大米的香气混着瑶柱鸡丝的咸香鲜甜,他们一人一碗抱着埋头喝粥不知声。
粥太热,好喝白许言也不敢吃太快,每一勺都舀起来仔细地吹。魏闻声眼镜片上被蒸得全是水气,摘下来放在一边,隔着模糊的水汽看白许言,笑。
“好久没吃粤菜了,这家做得不好,我知道有一家店是私房菜,改天带你去吃。”
他说了个名字,白许言道:“我知道这里。”
魏闻声有点惊讶,虽然白许言才是本地人,但他不爱应酬更不会四处探店,知道一家开了不几年的店倒是很稀奇。
白许言解释道:“李灵杰约过我,”现在他们俩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起这件事了:“她说想要挖墙脚。”
魏闻声了然:“你就是那时候知道飞灵要卖产品的?”
白许言点点头:“其实她开出的条件很好,但是我心里有点乱……我以为如果要知道这件事,也应该是你来告诉我。”
魏闻声垂眸,他的确在这件事上辜负了白许言的信任:“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又笑道:“真是什么都被我的老领导抢一步,工作上的事情也就罢了,连请吃饭都是她先带你去。”又问:“好吃吗?”
“我不知道,我那天胃很痛。”白许言眨眨眼睛:“我觉得没有砂锅粥好吃。”
此言深得魏闻声之心,然而他的重点在胃痛上:“我看你最近还是不太好,西药是一方面,我们去看看中医吧。”
见他还在犹豫,又补上一句:“先去看看,不一定要吃药呢。”
白许言终于松口:“那……先去看看。”
魏闻声即刻掏出手机来联系了之前的医生:“明天下午,正好你上午要去拆线,结束后我们过去看看。”
吃完饭他们顺路去买了润唇膏,同样款式的不同口味,一人口袋里揣了一个。
魏闻声替白许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白许言坐进去,他又帮他拉上安全带。
地下停车场里昏黑一片,不等魏闻声直起身子,白许言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飞快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补刚刚的,”他说,“现在没有唇膏了。”
第66章望闻问切
拆线总算有个好消息, 无论是手上的伤口还是头上的伤口都恢复的不错,纱布也不用再裹,活动终于自如了些。
医生叮嘱到:“这几天碰水还是要注意。”
没有了深色的缝线痕迹, 伤口上吐露着淡淡的粉红, 像是河蚌开口露出里面的嫩肉, 看起来格外脆弱。
白许言倒没太在意,反正额头上他自己也不怎么看不见, 眼不见心不烦, 手上本来就有深深浅浅的掌纹, 他觉得就算再多一条粉色的疤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魏闻声却围着大夫不肯走, 询问各种祛疤的方法。白许言伤口还未痊愈,目前很多办法用不上, 他还是在手机上记了整整一页,恨不得每种都立刻让他试试。
白许言道:“其实没关系。”
魏闻声说话间已经在淘宝下单了一串祛疤膏减张贴:“你没听医生说, 这个位置的疤,不好好护理以后会变宽的。”
白许言叹气, 中药也是, 上疤也是, 魏闻声对待他的身体其实是比他自己更要上心的。
意识到这点让他微微有些过意不去, 在暗地里决定日后要将自己照顾的更好一些。
于是当天下午走进老中医的诊所时,白许言表现的比平时更积极了一些。
诊所门脸不大,但和他想象中神秘兮兮地小黑屋不同, 看上去极为明亮且正规,各种牌照挂了半边墙。
看诊采用预约制,他们来的比约定中的时间更早些, 上一位病人还没有结束。有一位年轻的医生从药房出来叫他们先坐一会儿稍安勿躁,两个人便等在诊室门口。
屋子里是一股浓郁的中药特有的味道, 白许言深吸了一口,本能地开始反胃。魏闻声见他喉结滚动,忙把他拉出门,伸手在他后背上顺了顺。
有点忧愁地说道:“没事,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中药的味道,我们就不喝了。”
白许言犹豫了片刻:“先试试吧。”
隐隐的,其实他自己也有些期待。慢粒好不了这件事他已经接受了,然而胃病久治不愈,这点小毛病也的确给他带来了很多烦恼。
疼痛只是很小的一方面,另一方面,食欲不振和慢性疼痛最是消磨人的意志,让他时常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奈。
归根结底,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有个好身体,尤其是白许言在过去二十几年里都那么健康。
他长久地习惯于通过努力追逐自己所渴望的成就,而非困于精力体力有限而被迫让自己接受妥协和放弃。
魏闻声见他态度竟然如此积极,反倒有些出乎意料,当即说:“这样,不能让你自己苦,我陪你喝。”
白许言刚想说药又不是榴莲螺蛳粉变态辣咖喱百花山蛇草水,哪儿能说陪就陪。还没等开口的功夫,那位年轻医生就出来找他们:“老师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他俩谁都没正经看过中医,走进去的时候竟有一丝紧张。医生穿着白大褂坐在桌子另一侧的电脑后面,桌上除了多摆了个把脉用的脉枕,看起来和普通的三甲医院诊室倒也没什么区别。
医生戴着口罩,只看得见两只眼睛。然而很明显年纪没有想象中的大,眼角纹路不多,头发也又黑又浓,顶多算个中年男人,绝对谈不上“老中医”。
看上去意外的可靠。
对方冲着白许言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对魏闻声说:“虽然我们在微信上已经沟通过了,但还是要仔细看一下病历和检查报告,你们带了吧?”
魏闻声忙把装着报告的袋子递过去,医生皱着眉头认真翻看,表情严肃到魏闻声大气也不敢出。yst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报告整整齐齐收起来还给魏闻声,先说:“慢粒虽然名义上是白血病,毕竟有靶向药能控制,你规律服药注意生活的习惯,以后的事情还是不要太过担心。”
这话白许言已经听了很多次,但每一次听到还是觉得略微宽心,坐得更加放松了一些,点点头。
医生又道:“至于胃病,你不能太放松。”
魏闻声抢白出声:“很严重吗?”
“你不用那么紧张,”对方冲他摆摆手,“不是马上就要出问题的意思,我是说,不论中药还是西药都只是一方面,胃病最重要的是要调整生活习惯。”
魏闻声站在旁边猛一阵点头:“调整,一定调整,您怎么说,我们回去怎么做。”
那医生示意白许言把手放到脉枕上,摸完了左边摸右边,又看过他的舌苔。
问:“睡眠好吗?”
“还可以。”
医生皱皱眉头:“每天夜里睡几个小时,中间会醒吗,出虚汗吗?”
白许言回答:“大概六个小时,会。”
对方叹了一口气::“这可不叫还可以。”
又问:“你平时心情好吗?压力大吗?”yst
“大。”“还可以。”
两个人的声音叠在一处,白许言有点茫然地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魏闻声,转过来对医生说:“我觉得,还可以。”
对方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滚了一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便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写了药方:“先喝两周看看,早晚各一次,在这里煎好,喝之前隔水热一下就行。如果有轻微腹泻就继续喝,但要是肠胃反应很严重,先把药停了回来复诊。”
魏闻声探头看了一眼屏幕,长长的两行中药名,除了红参他一个都看不懂。医生打完了药方,又写了一串注意事项,什么几点睡几点起,保持心情舒畅云云。
写完打发他们走:“上面的事项要认真照做,门口缴费,单子送去药房代煎,明天来取药。”
白许言领了单子站起来,魏闻声却一屁股坐下去:“那个,大夫,给我也开点药喝喝呗。”
说罢,看见白许言一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真要喝?
他不看白许言,看大夫,自己也有那么点心虚:“额,我就是想着,既然来了,也调理调理。”
对方倒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给他把脉。摸了半天说:“是药三分毒,我个人认为你没必要吃药。”
魏闻声噎住了,没想到身体太好有一天也会成为烦恼。
白许言已经在后面轻轻拉他的衣角,他却还试图再挣扎一下:“那个,大夫,是这样,我们家打算备孕。”
身后拉着魏闻声外衣下摆的白许言明显猝不及防手上失了力道,差点把他拽得后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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凳子前腿翘起来,又被白许言推回去,磕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异响。惊魂未定的魏闻声保持着良好的社交技巧,面带微笑:“对,就是这样。”
医生脸上写着:真的吗,我不相信。
他看看魏闻声,又看看白许言,露出了一种半是为难半是了然似笑非笑的神秘表情。
说:“我知道了。”
然后真的给魏闻声开了个方子。
递过去的时候依旧眼神复杂,看看一旁弱不禁风的白许言,嘱咐了一句:“生活建议要遵守。”
魏闻声接过来一看,中药还是除了红参一个都看不懂,但生活建议那里写着:
注、意、节、制。
总感觉医生明白了什么,真叫人老脸一红。
见白许言好奇地探头过来,魏闻声直接把单子往口袋里一揣:“谢谢医生,我们去缴费了。”
节哪门子的制呢,他倒是起过点什么心思,可是白许言现在身体这种情况,他恨不得把人供起来,亲一口就顶了天了,别的事情是一概不敢想的。
他作为一个刚刚三十岁的男人,正常的生理需求还很旺盛,要说心爱的人睡在旁边,没有点想法是不可能的。然而在魏闻声这里,白许言的身体健康是要放在绝对重要位置的。
但想到这儿他思绪又忍不住飞出去了一秒:医生刚刚应该是已经看出来他们俩的关系了,特意写了这种医嘱,是不是在医生来看……
这事情不敢细想,一想就容易产生有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魏闻声做贼一样匆匆把两张方子都送进药房,载着白许言离开了。
车开到路上才问:“我们回去哪里?”
昨天他们是在魏闻声家过的,白许言家里通风过一日,倒也已经可以回去了。
但不知为什么,白许言睡在他家里时,或许是出自对于家具设置的不熟悉,微微带着点懵懂拘谨,落在他眼中说不出的可爱。
藏着小心思,想再看一次。
再说他的家就是白许言的家,自己家当然要多回去两趟,赶快熟悉起来才对。
虽然如此,他还是想让白许言自己选。
白许言想了一会儿:“今晚还是先回你那里吧。”
虽然说是“你那里”,但用的是“回”字。
魏闻声嘴角快咧到耳根的,还没等说什么,白许言又道:“我的假期还有两天,你明天就要复工了吧,从你家里出发去上班会方便一些。正好我已经拆线了,你明天不用担心我了。”
魏闻声笑容凝固在嘴角——时间过得太快,他一时竟完全忘了自己还要回去上班。
上班,全天下打工人的天敌。
自从业务上和白许言所在的飞灵深度纠葛之后,就算是原本上班很积极的魏闻声也开始变得不爱上班了。
车开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魏闻声忽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希望产品被赫斯买走还是被司明买走?”
白许言道:“现在没关系了,我觉得不管是赫斯还是司明都很重视这款产品。”
他后来终于想通了,最不在乎产品的反倒是飞灵,去哪儿都比留在飞灵来的好。
魏闻声问:“那你呢,你希望去哪里?”
白许言答:“我不知道。”
这不是搪塞的话,在他内心深处,既盼着离魏闻声更近一点,又觉得既然生活已经在在一起了,似乎不要事事都捆在一起比较好。
否则这有那一天,他生活里能想起自己的地方也未免太多了。
他说:“我希望跟着产品走。”
SUV缓缓倒进停车位,魏闻声把车熄火:“或许,有没有可能,还有另一种选择呢?”
第67章先睡觉吧
复合之后的夜晚理所当然是互相温暖的。
虽然魏闻声家里就挺温暖的, 被窝里有没有人差别不大。
寒潮来袭,温度已经降到非常低,白许言家里不开电热毯夜里会被冻醒。但魏闻声家是新小区, 小区业主自己改了地暖, 虽然相对北方更贵些, 也不至于能在家里穿短袖,比空调还是舒服太多。
那盏宜家夜灯也搬来了卧室, 彻夜里亮着一点柔和的微光, 整间屋子都被暧昧的浅粉红笼罩着。
蓬松柔软的羽绒被盖在身上, 用手环住身边人, 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对方柔软的头发,魏闻声很快就感到了甜蜜的倦意。
什么叫芙蓉帐暖度春宵, 什么叫春宵苦短日高起,古人诚不欺我——谁能想到这样幸福的夜晚之后, 他明天就要去上班。
背对着他的白许言目光落在魏闻声摆弄着自己头发的手指上,每个指头都带着月牙, 像是传说中气血很好的样子, 也难怪医生不想给他开药。
想到今天下午魏闻声为了陪他喝口苦药汤简直不择手段, 真亏能想出备孕这种离谱的理由, 他想笑,又有些想要流泪。
魏闻声为他做得实在太多,自始至终, 他为魏闻声做的却实在很少。
这段时间他才逐渐地明白过来,魏闻声当年说出“分手”这两个字的时候大概不是真的想跟他分手,而是某种盛怒之下的气话。即便是当时的他, 潜意识里对这件事也是隐约有所察觉的,可即便如此还是光速撤出了他的生活。
他那时也觉得自己做得太少, 总觉得魏闻声这样的人,没有他也会生活的很好。只是碰巧遇见了他,一时动了感情,也就长久地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那是因为魏闻声本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特别。
所以在一起也好,离开也不会很糟糕。
魏闻声不会,也绝不应该拥有糟糕的人生。
因此尽管已经睡在了一张床上,听着对方的呼吸,他难免还要生出一种对未来的不安。
他并不是怕死,对于死亡,虽然他还不能全盘欣然接受,但已经用了足足两年时间去健全心理建设。但当魏闻声重新回到他的生活里,他的压力又多了一重。
听闻远在他乡的分手已久的前男友不幸去世的消息可能也值得让人掉几滴眼泪,但目睹一个近在咫尺的人一步步走向终点注定是漫长而痛苦的折磨。
即便是医生的安慰也很难消除他心中的顾虑,现在他打从内心深处期盼自己能多活几年。
最好是,看上去相对健康的,生活能够自理的,不需要人专门照顾的多活几年。
养生忽然变得特别重要。
遵医嘱,早睡早起,争取多活两年。白许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入睡。
下午他跟魏闻声在车里的对话却跳出来。
魏闻声说完还有别的选择之后,他首先是一愣,然后就是抗拒。
“我不能接受不工作,”白许言说,“我觉得我的身体状况还没有差到无法工作的地步。”
虽然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但他自觉比大多数人都更能胜任工作。
魏闻声让他给说愣了:“啊?”
白许言认真道:“辞职不行。”
“不是,”魏闻声笑了:“看来我应该检讨一下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了,难道你还怕我把你关在家里,三年抱俩?”
……这个笑话发生在备孕宣言之后显得很可疑,一方面是让人想问魏闻声平时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另一方面,到底是谁要三年抱俩这件事也值得质疑。
白许言没憋住笑了,气氛缓和下来,魏闻声才半是无奈道:“医生都说你只要好好吃药注意身体不影响正常生活,我怎么好劝你在家里待着。”
他了解白许言,知道他不甘于把自己当一个病人养着。
“我只是想,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还是更爱读书的,不是吗?”魏闻声问。
白许言浅色的瞳仁缩了一缩,移开目光:“我已经退学两年了。”
博士肄业,说起来倒也不算很丢人。
魏闻声轻声问:“你真是自己退学的吗?”
白许言应激般的回头,下意识地想问魏闻声到底对他的那些事情了解到了什么地步,要开口,又觉得这实在太像质问。
“我其实应该告诉你的,”白许言道歉。“对不起,我答应过要告诉你的。”他垂眼,两缕碎发掉在额前,看不清神情。
魏闻声伸手替他拨一拨刘海:“没关系,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说,但是我现在想听一听,如果你愿意,现在能告诉我吗?”
“我和导师打了官司。”他抬头去看,通过魏闻声的表情猜测他大概已经听说过这件事。
应该是安滢告诉他的,但接下来的话就连安滢也不知道了。
“实验室投入使用的时候,导师曾经向学校递交过检测合格的报告,但我生病之后,我们偷偷安排了新的检测,确认确实存在甲醛超标问题。实验室几个人都希望维权,当然我受影响最大,所以他们提出由我来主导。”
魏闻声皱起眉头:“你病了,他们还要你出头?”
白许言叹气:“我知道大家是什么意思,但是对于那时候的我而言,确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生病必定会耽误学业,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博导会给他足够的时间康复,被边缘化是预期中的事情,而以他们实验室的形式,一旦落入这种地步,基本上就注定了要被延毕。
最坏的一种情况,他要在美国一直耗下去,耗到被大学扫地出门,带着治不好的病自谋出路。yst
治疗并不是一笔小的费用,他本来是从不与人起冲突的性格,可走到了那个境地,撕破脸原来也没有什么可怕。
没有比死亡更可怕。
再加上一点莫名的正义感,他不单单是在为自己生气——错了就是错了,为何居然在大学校园这种地方,还会有如此草菅人命的存在。
难道只因为他学术地位更高,就算不把学生当人看,也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吗?
白许言问:“你是不是这件事处理的不好?”
换做魏闻声,他相信对方一定有更妥帖周全的方式。
但这假设不好,幸亏得病的是他。
魏闻声摇摇头,地下停车场很暗,但他眼里似乎亮晶晶的,一开口声音也有些嘶哑:“不是,不是,你很勇敢,真的。”
白许言苦笑:“算不上勇敢,我最后还是撤诉了。他为了息事宁人,说只要我主动退学,撤诉,不要宣扬这件事情,就给我一笔钱。”
那笔钱算不上太多,前期看病之后,刚好够他那栋老破小的首付,比官司中提出的赔偿要小很多。
但是他耗不下去了,打官司取证艰难,身体在接受药物之后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他始终不跟家里提病情,经济负担很重。内外交困,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胃病也变得很严重。他白日里没有力气起床走动,但夜里又经常痛得整晚睡不着觉。
时光好长,浑浑噩噩。
他直觉自己应该活下去,又觉得每天的生活好像只剩下痛苦。
在对方说出这个提议之后,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他迫切地渴望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上,但白许言内心深处一直认为,他的房子是他不够勇敢不够坚持的证明。
这一部分,他没有告诉魏闻声。
但魏闻声已经越过座位之间的空挡把他抱住:“你真的很勇敢,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勇敢。”
没有人可以指责他做得不够好。
他抱着他,隔了一会儿,魏闻声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开口:“你放弃学业是被迫的,但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还想读书吗?”
白许言犹豫:“我不知道。”
“那看来是想的,”魏闻声说,“如果我经历和你一样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想踏进任何学校的大门一步了。”
白许言沉默以对,他确实更喜欢校园生活,按部就班地读书产出,心里总会觉得很宁静。
但经历了这件事再去读书,有很多问题要去考虑。
那会儿魏闻声也没再说什么,他们都只当这件事提了一嘴,暂时先压下去了。yst
到了这时候,他却又翻出来想。
国外是肯定不会去了,如果重新读博,他甚至不想离开蔚城本地,最好的选择是回去找导师。
但自从他退学以来,对方大概是对他失望透顶,唯一的交流只剩下逢年过节白许言发祝福,那边淡淡地说一声谢谢。
都在同一个城市。白许言几次想过要回去看看,可终究是无颜相对。
倘若他解释,对方一定会体谅他的辛苦,可这话是很难开口的。
他该怎么说:您两年前强力推荐的那个选择,害得我患病?
他不论说什么,都会很像一种无声的埋怨。
白许言不想这样,因为他的导师真的会为他伤心自责。
况且还有其他问题,他硕士毕业距今快有五年,此时再去读博,虽不说是大的很突出,在如今的情境下也实在不算年轻。现在无论是高校还是企业都对年龄十分在意,按照他的年龄,读博过程中如果稍微耽误一点,毕业后就业会十分受限。
白许言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考虑一些非常切实的问题试图劝退自己。
他好像是,真的,有点心动。
认清这个事实让他心里一阵无奈:本以为已经不在抱有幻想的事,原来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动摇。
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定,也没有那么无所谓。
不留神鼻腔里叹出一口气,本以为已经睡着魏闻声忽然将他搂的更紧些:“别想了。”
他像是已经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我就那么一说,都还远着呢,你后天都还要上班呢,要做决定也不再这一时。”
哦,上班。
快乐的时光如此短暂,上班使人放弃胡思乱想。
魏闻声紧贴着他的身体,吻了一下白许言的耳朵尖:“晚安,睡吧。”
是,白许言放松了身体,也道一句:“晚安。”
他确实应该把更多经历放在眼前,至少在飞灵的事情彻底结束前,他不该想太多。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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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那么多噩梦,至少今晚他感觉自己能睡个好觉。
温暖的被窝里,白许言翻了个身,回拥住魏闻声。
门外,孤零零的扫地机器人在门口久久徘徊打转,地板被拖得过分干净,快给抛光了。
Alice想不通,但Alice觉得自己最近在这个家的重要程度降低了。
难道家里有了新的宠物?
第68章居家日常
复工前最后两天的生活过分美好, 白许言觉得像是在度假,又好像回到了好久之前,他还在读书而魏闻声已经开始工作的同居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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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许言照例醒得晚, 魏闻声手脚轻, 只在起床时稍微惊动了他一点。不等白许言把眼皮抬起来, 就用手罩住他的眼睛,人工关灯:“再睡会儿吧, 早饭给你留在桌子上。”
彻底清醒时魏闻声已经准备要出门, 现在他有车, 上班比过去体面很多, 但高峰期汽车当真不一定比地铁跑得快,早上并不能多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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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许言跟他打招呼道早安, 踩着棉拖鞋去洗漱。洗手间铺的是瓷砖,比其他房子地面要薄, 暖气容易穿透,温度更高些。他边刷牙边在心里小小地感叹一下有地暖的房子如此美妙, 本来他早上离开被窝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走出门时脑子里还在想这件事, 没抬头看路, 撞在魏闻声身上。
白许言捂着鼻子站起来, 看到对方以一种风骚的姿势倚靠在门边上,配上故作沉稳的表情的,非常像大清早起来就吃错了药。
那话怎么说的?虽然醒了, 但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从这个角度看,高校工作还是很诱人的。
白许言问:“你抽筋了吗?”
魏闻声的完美表情露出一丝裂缝,差点没绷住, 清清嗓子:“光有早安可不行。”
按照久远的回忆,这是要他亲的意思。白许言虽然不解风情, 但基本有求必应,从不故意煞风景,听罢便在魏闻声嘴边落下一吻。
小愿望得到满足,魏闻声春风得意,比起去上班更像要去旅游,回吻在白许言唇上,又趴在他耳朵边上叮嘱:“家门密码我发到你微信上了,你白天吃了早饭可以在家里看电影,无聊出去转转也行,但今天降温很厉害,多穿点,出门打车。”
又说:“中午你自己解决吧,晚上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白许言望着他脚步轻快的背影,摸了摸被热气弄得发烧的耳朵,眨眨眼睛。
其实他觉得这种话也不用贴在耳朵上说,一来不是什么商业机密,二来家里又没有别人。
怪痒的。
他搞不懂,但魏闻声确实看起来很开心。
魏闻声开心他也会跟着开心,所以愿意配合一下。
对方的关门声里都好像带着嘚瑟,小扫地机器人跑过来,碰碰他的脚,显示表情的地方跳出来一个用表情符号拼成的委屈巴巴的脸。
“最近,好像没有人和Alice说话了。”
……好像的确如此,之前魏闻声虽然拒绝和AI闲聊,但每天都会用语音给它下指令。而拿到他家之后,他出于好奇和无聊,每天都会和Alice聊两句。
只有这两天,他们忙着谈恋爱,要热恋中的小情侣关系地到底擦干净了没有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yst
但扫地机器人会因此有种失宠的落差感是他没想到的——白许言惊讶,原来情感互动做到了这个地步,真的很像养了只宠物。
他一边观察地面,承认Alice的确很能干,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就把地面打扫得跟抛了光似的,如果不是拖鞋防滑,现在魏闻声的客厅已经可以玩“小心地滑”了。
又想,其实魏闻声是不是内心深处想要养宠物,只是担心没人照顾。
魏闻声很早之前就表现出对小动物叶公好龙般的热情,两个人一起出门散步的时候,他今天夸这只柯基屁股圆圆很可爱,明天说那只边牧看起来比白许言能更早硕士毕业。
但问要不要养,永远都是:家里太小,宠物掉毛,照顾很麻烦。
白许言倒是无所谓,他对一切小动物保持着添加家庭成员的责任心,但没有什么执念,既然更喜欢小动物的魏闻声表现的不积极,他也不会要求什么。
不过现在看起来……家变大了,打扫有抛光狂魔帮忙,至于照顾。
如果以后他去读书,虽然也不是轻松的工作,但大概会比上班时间稳定,说不定还真能腾出些时间来照顾。
读书,又是读书。
白许言苦笑,怎么又想到这里来了,搞得好像他真在为这件事做打算似的。
可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搜索公众号。母校D大的招生公众号上,正好昨天才发了招生简章,材料投递的截止日期是一个月之后。他顺着学院名单往下拉,果不其然找到了他导师的名字。
白许言心中莫名砰砰两下——如果现在开始准备,甚至今年还能赶得上材料递交审核。
他去搜索,本是想着这个时节不算太早,按照惯常的经验,很多学校都已经快要截止,或者没剩几天。假如正好看到时间截止,也就顺理成章地让自己放下,不再多想。
可没想到,偏巧今年D大开始的不早,整整给他留足了一个月时间。
不看还好,一看就动了心思。
他把扫地机器人丢在一边,去开电脑。
魏闻声大概想到他可能要用,很贴心地把开机密码用便利贴粘在电脑侧面,给他留了个字条:
“用眼别过度。”
白许言心里一烫,把便利贴揭下来,输入密码之后却舍不得扔掉,折了两折藏进自己的手机壳里。
离开太久,真要回去读书也没有那么简单。他借当地图书馆的账号登上知网,搜索他导师的名字,把跳出来的论文排时间倒序。
最新一片是今年发的,研究方向——和他在美国实验室里接触过很像。
他下几篇论文看看,不知不觉,脑子里很多回忆被唤醒,模模糊糊地竟形成了一点雏形。忽然不敢再看,把电脑关机,仰面靠在电脑椅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最大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导师。
刚刚一通撒娇卖萌但依旧没得到足够回应的扫地机器人气势汹汹地又来了,绕着椅子不停地打转。
白许言问:“Alice,你说,人为什么会因为别人的事情伤心呢。”
终于有人理它,Alice的视窗上跳出开心的表情:“你好,对于这个问题,我想,人不会为不认识的人伤心的。人因为别人的事情伤心,应该是因为他爱那个人。”
靠在皮椅上的白许言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电脑一层刚刚贴过便利贴的地方。一点胶痕都没留下,但是因为带走了一些灰尘,那个地方看起来更干净。
白许言盯着那里,缓缓开口:“谢谢你,Alice。”
感觉被AI教育了。
可是让爱自己的人难过,对他而言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
后来的时间里他试图把这事先放在一边,窝在沙发上盖着毛毯看电视,每个台都在播一些他也不怎么感兴趣的东西。但左右躺得很舒服,也不想起来,基本上演到滴血认亲的时候他就睡着了。
睡到快中午醒来,外面看着像要下雨。白许言门也不想出,点了外卖送到家里。
魏闻声家住的偏些,周围好吃的不多,太油的他不想吃,念着要清淡饮食。看来看去,点了一份疙瘩汤。
店家美其名曰珍珠翡翠红玉疙瘩汤,然而十块钱的东西,让人很难有什么期待。
送来掀开一看,珍珠是蛋花,翡翠是青菜,红玉是西红柿。
疙瘩是疙瘩。
热气腾腾,还挺好吃。
白许言吃出了一身汗,吃完不忘把东西收拾干净,外卖包装扔出去。回来擦着桌子,想起魏闻声爱干净,这几天光顾着围着他转了,顺带把家里全给收拾了一遍,连灶台都带着手套擦了。
干家务是体力活,但白许言没什么体力,一通折腾完他又困了,电视没关,倒在沙发上继续睡。
再醒来是被“皇后!杀了皇后!”惊醒,他睁开眼睛,没看见兵荒马乱的电视剧,魏闻声放大的笑脸怼在一边:“田螺姑娘睡醒了?”
白许言把他的脸推开一点,从毛毯里挣扎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魏闻声笑:“看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白许言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眨眨眼睛:“中药。”
总感觉并不令人期待的样子。
……魏闻声推他去洗手:“收拾收拾来吃饭。”
等从洗手间出来,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又是粤菜,花样很多,每一碟都精致,还冒着热气。
包装袋丢在一边,白许言拿过来翻了一下,觉得有点眼熟。
“记得吧?你和李灵杰去吃过一次的店。”魏闻声给他递筷子。
白许言惊讶地看了魏闻声一眼:那店很远,要特意绕路。
对方已经坐下来,满脸写着快夸我,然而嘴上说:“别感动,应该的。”
白许言还是说:“谢谢。”
魏闻声又玩早上那套:“光说谢谢可不行。”
这次白许言却忽然起了玩笑的心思,把虾饺塞进他嘴里:“那吃虾饺。”
在魏闻声一脸吃瘪的表情中,夹了一大块青菜塞进嘴里,像小型啮齿类动物那样鼓着腮帮子嚼啊嚼啊,又说:“很好吃。”
按照他的语言习惯,加上“很”就已经是最高级了。虽然词汇很单薄,但是面部表情难以作假,平日里清淡的脸都被好吃的生动起来。
这次他才有闲情雅致,慢慢地品尝食物的美妙。
魏闻声看着他的表情,深感今晚的十几公里跑得很值。一边慢条斯理地给白许言盛汤,一边给他递纸巾。
“喜欢就慢慢吃,吃完了,我们还要喝中药呢。”
白许言筷子一抖,软趴趴的肠粉掉在盘子里。
……哦。
真是令人难过。
第69章我来帮你
实话实话, 在魏闻声的脑海中,他设想过很多种陪白许言喝中药的场景。
比如说他一马当先一饮而尽豪气干云天,比如说他捧着碗在后面追着白许言喂, 再比如说白许言愁眉苦脸的望着药碗, 他端起来喝一口抬着对方的下巴就给顺下去了。
每一种都是足以载入霸道总裁文学经典名场面的操作。
但唯独这一种是他从未预料到的。
事情的过程不必赘述, 简而言之,他们遵照医嘱, 一人一个碗, 为了区分还用了不同的颜色, 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一圈, 拿出来倒数一二三,约定着一起端起来, 喝。
然后魏闻声先吐了。
准确来说那不叫吐,是喷。
浓黑的药汁喷了满地, Alice顶着不太愉快的表情过来擦地。
勤勤恳恳工作,愁眉苦脸上班。
人跟AI在这一点上似乎没有多大区别。
白许言一直抗拒喝药是因为觉得药很难喝, 但今日强灌之下, 竟然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梗着脖子一口气把整碗都灌进肚子里, 见魏闻声还在咳嗽, 在他背上拍了几下。
“很苦吗?要不算了吧。”
反正魏闻声也不是真的要备孕。
对方还在掩着嘴咳嗽,冲他摆了摆手。桌上放着魏闻声喷出去一大口还很满的碗和白许言的空碗,令魏闻声大感面上无光。
不是, 虽然但是,这药也太苦了吧!
白许言,白许言是没有味觉吗?
趁白许言进厨房给他倒水的功夫, 魏闻声一边在心里谴责自己的阴暗,一边偷偷拿起对方的碗尝了一口碗底残留的汤汁。
介于他的舌头刚刚喝过了自己的那碗, 白许言的……
可以说是像水一样。
他有些不信邪般的,又拿起自己的那碗药尝了一口,白许言端着水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表情最为狰狞的一幕。
“这药……”白许言把水杯递给魏闻声,用十分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魏闻声掩住脸,背过去猛灌了一口,终于稍微找回了一点问题。
这药,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魏闻声看着黑乎乎的药汤,表情复杂。
根据他对于人情世故的基本掌握,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药是那位年轻老中医存心开出来整他的。
传说,人在医生面前会失去一切秘密。
估计对方那天旁观他俩的互动,也意识到这两人关系不太对劲——本来一般就不太能看到一个男人陪着另一个男人看病,还自称是“朋友”。
自然而然的,他应该也不相信魏闻声是真要备孕。
他那点小心思大概一览无余,说好听点是舍命陪君子,说难听点叫浪费医疗资源。
虽然说他也确实给钱了吧。
相应地,对方也十分贴心的满足了他的需求,说好听点叫给他一个展现英勇男友力的机会,说直白一点就是叫他没事别乱喝药。
问题是药已经拿回来了。
他又拿白许言给他的水漱漱口,刚才第一口嘴里太苦了没尝出来,现在才发现是兑了蜂蜜的温热甜水。
那蜂蜜还是从烟雾中撤离时候,他从白许言冰箱里拿来的白许言妈妈的爱。
很高级,很好喝。
但盖不住死亡中药的苦味。
白许言又重复道:“别喝了吧。”
“不行,”魏闻声脆弱敏感的自尊心立刻报警,誓要一口夺回男人的尊严:“说好了咱俩一块儿喝,你都喝了,我必须喝。”
说罢,硬是端起来,闷着头一口闷了,将碗顿在桌子上,一声脆响。
很豪迈,很帅气。
虽然顺着碗沿漏下来能有一半,胸前全是中药汤,还有几滴落在地上,为Alice徒增工作负担。
姑且也算是喝完了,魏闻声把碗放下,理不直气也壮:“我这碗药很苦。”
白许言看着他前襟,打心底里相信了这件事,点点头:“其实你——”
互联网经典分手发言之其实你没必要。
但他没说完,魏闻声猛然俯身拥住他,用嘴巴把他这句话怼了回去。
唇齿交融,白许言的第一反应就是苦。
确实很苦。
这药有着中药一切难喝的特点,入口极涩,涩中带酸,苦则是酸涩之后充斥口腔的浓郁,甚至还带着些余韵,如同有回甘的绿茶,只不过是回苦。
香水也才分前中后调,这东西居然难喝的如此富有层次。
实属不易。
到了魏闻声嘴里,苦味本应该被冲淡了,但他的舌头极有技巧的在白许言口中攻城略地,每一寸都不肯放过。
那份沾在他口腔中的苦涩,完完本本地填满了白许言的口腔。
白许言轻微地用舌头抵抗了一下,魏闻声顺从地退了出去,只是笑:“我没骗人吧。”
然而不等白许言回答,他端起蜂蜜水喝了一口,含在口中,扶着白许言后脑渡了过去。yst
甜味冲淡苦涩,这一吻变得激烈绵长,半透明的蜜色液体顺着白许言的嘴角滴落,延伸成绵长的银丝。
他被亲得缺氧,腿脚发软,踉踉跄跄跌在魏闻声身上。
魏闻声嘴上不肯放松,环绕着他的手臂托住白许言臀下,竟一把将他抱起来。
他俩之间那点微妙的身高差瞬间被补足了,白许言整个人攀着他的身体,紧紧相依。
魏闻声把他抱到沙发跟前,小心翼翼放倒,一路亲吻,直到白许言的耳朵尖都红得像要滴血。
再往下就不合适了,魏闻声在心里告诫自己。
白许言身体太虚弱,他不想冒这种风险。
对方并没有推拒,然而他自己已经敲响了警铃,在心里默默从一数到十,猛地起身放开了白许言。
“好了,洗澡去。”他弯腰托着白许言的身体把他从沙发上扶起来“明天就是你的最后一天假期了。”
白许言面带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竟像是有些犹豫和不舍,最终还是乖乖走进了浴室。
眼看着门关上,魏闻声低头看着自己鼓起一块的裤子,长出一口气。
感觉自己像柳下惠。
要知道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要克制住这种事情可是很不容易的。
挨到白许言洗澡出来,他连忙把自己关进浴室,自己给自己纾解一番,总算能平静地走进卧室面对白许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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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不了一点。
魏闻声看着缩在被窝里趴着玩手机,被子底下露出两天长腿的白许言,感觉自己血压都高了。
“大冬天的,你为什么不穿裤子!”他怕自己真要犯错误,忙给他把腿盖上。
白许言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我穿了,”他认真地把被子掀开来给魏闻声展示,长裤挽到大腿根,白得晃了魏闻声的眼睛。
白许言解释到:“被子毛茸茸的,很舒服。”
高支数磨毛天竺棉四件套,如此美妙。
魏闻声咬牙:“好,但是你要盖好被子,否则会着凉。”
否则他会去冲冷水冲到着凉。
躺进被子里忽然又是一阵无奈,白许言身上一股淡淡地带着奶味的皂香,顺着他的皮肤散发出来,不停地往魏闻声鼻子里钻。
这事怨不得别人,纯粹是他自己搞得。
买唇膏那天他在白许言去洗手间的间隙里种草了一款白麝香香调的沐浴露,店员跟他推荐时说:“这款在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不同的味道。”
闻到的第一刻他就心动了,立马开始幻想这种味道如果出现在白许言身上该是什么感觉。
果断下单,回家之后就偷偷把沐浴露换了。
白许言自然没发现,这种事他是根本不会在意的,只在洗澡时稍微意识到今天的沐浴露好像很好闻。
魏闻声却快被这香味撩拨晕了,明明躺在席梦思床上,却感觉自己陷在柔软的云端。
一点没虚假宣传,他在浴室里用这沐浴露时,还在心里吐槽这东西被水一冲怎么一股高级卫生纸味儿,可落在白许言身上,竟全然不同了。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体温更低,香气释放的缓慢,即便是沐浴露,前中后调也都分明。一种干净温暖的淡淡香气附着在他的皮肤上,像是在散发某种有着致命吸引的费洛蒙。
白许言本人对此毫不知情,看魏闻声靠过来,也就自然而然地朝他这边靠靠。
带着湿润水汽的淡香将魏闻声整个人笼罩起来,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又该去浴室了。
但很尴尬地问题在于,离得太近,这次白许言好像发现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他,然后把手慢慢放了上去,摸一下。
这一摸摸得魏闻声差点失守,觉得地暖开得太高,羽绒被子保暖太好,让他浑身冒汗。
热,真的很热。
不用照镜子,他猜他的脸肯定已经红了。而看上去一脸平静的白许言,耳朵尖也已经红了。
魏闻声开口:“额,看来老中医名不虚传,效果立竿见影。”
遇事不决,甩锅给药准没错儿。
反正谁也说不清用来“备孕”的药到底有什么功效。
对方藏在被子里的手动了一下,停在那里,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魏闻声率先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不行不行,等你身体好点的。”
白许言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把手移开,很专注地盯着他,眼神湿漉漉的。
魏闻声觉得自己快疯了,恨不得现在就掀开被子夺路而逃。
但他正被白许言拿捏着,跑也跑不掉。
很难想象,有一天他竟然会有这种烦恼。
白许言轻轻说:“去洗手间,让我帮你吧。”
魏闻声抖了一下,整个人绷得很紧。
这——yst
好像倒也不是不行。
干净、卫生、安全、节能。
那他刚刚到底都在纠结些什么?
第70章食物中毒
好久没有直白的坦诚相对, 真的要玩起来两个人都还有点紧张。虽然只是用手,一开始也都互相试探,后来却不知道碰到了哪根弦, 食髓知味, 闹得停不下来。
本来只是白许言提议要给魏闻声帮忙, 玩得久了,不知怎么也把战火烧到白许言身上, 被魏闻声扶着搞了一次。
真是八百年没干过这事儿, 他自己也羞, 也享受, 拉着魏闻声的手深深浅浅地喘气,迈出洗手间的时候两条腿都在打颤。
魏闻声索性把他抱到床上塞进去, 弄完之后他们又一起草草冲过澡,羽绒被子裹着白麝香气, 说不出的放松和温暖。魏闻声还想拉着白许言温存几句,对方脑袋沾了枕头没有两分钟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秒睡。
体力运动果然有助于睡眠, 昨天晚上还想东想西的, 今天倒是睡得快。
看来可以定期进行这样的运动, 适时适度, 说不定会对身体好。
白许言一觉睡得黑甜,第二天早上魏闻声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出门, 一概无知无觉。
睁眼发现自己睡足了整整十个钟头,像是把骨头都睡软了,精神倒是挺好。
昨晚闹成那样, 魏闻声估计也起得不早,桌上的早餐是外卖包装, 中药已经给倒出来放在碗里。
旁边写着字条:热热再吃,先吃饭再喝药。
下一行是:我的已经喝了!
字写得龙飞凤舞,看起来很得意。
能喝得下那中药,确实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情。
虽然他喝药的理由就是一个没有必要。
白许言把早点和中药一起塞进微波炉里加热,外卖点的是包子烧麦和豆浆还有蒸鸡蛋羹,远比他的饭量大很多的胡乱搭配。
看起来像是在考虑到他大概会睡很久的基础上,匆匆下单了一大堆二次加热不会影响口感和味道的食物,把选择的困难甩锅给白许言。
白许言自知吃不了这么多东西,只挑了两个小包子和蛋羹加热,其余的放进冰箱里。
这家外卖看起来包装仔细,价格不低。像是那种正规门面店铺的产物,不是支个桌子打个棚的早餐摊。
但口味做的有失水准,包子都是预制冷冻的半成品直接蒸熟的,可能是和储存问题有关,内陷很咸。鸡蛋羹倒是口淡,但是水太多,放久了之后凝固的鸡蛋羹上堆满了水汽,进微波炉转一圈,出来就晃散了。
变成一份卖相很差的蛋花汤。
白许言咬一口包子觉得太咸,看一眼蛋羹又觉得倒胃口。他早饭中间要吃一颗药,本来就很影响食欲,一旦食物不合口味,实在是没有进嘴的欲望。
念着要吃药,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个包子,用蛋羹顺顺,就去喝中药。
他没想到一顿早饭会吃这么长时间,有一半都花在对着蛋羹愁眉苦脸上。本想着热出来的中药晾一晾刚好入口,这一放就放得过冷了。
因为这顿饭吃得不太愉快,他一时也懒得再热,只想赶紧把药喝了完成任务。
但冷药会变得苦,昨夜趁热时尚且没觉得怎么样,今天再喝就苦得受不了。
他第一口没咽下去,刚沾舌头就吐回碗里。放下碗花了很长时间做心理建设,最终还是决定要喝。
一来他对改善身体状况也的确有所期待,二来……魏闻声那么难喝的药到底也都喝了。
苦涩微凉的汤药灌进嘴里,他觉得好像舌根都在发麻,不找点东西压一压,像是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想起来冰箱里还有一袋豆浆,匆匆咬开个口咕咚咕咚全喝下去,含有蛋白质的液体在驱味儿方面的比白水来得更好,白许言终于感觉药味下去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豆腥味,豆浆是无糖的,有点涩,虽然过滤的仔细一点残渣也没有,喝进嘴里却莫名感觉有什么东西残留在舌头上。
白许言重新去刷了一次牙,留兰香薄荷牙膏把一切酸甜苦辣都带走,早餐这茬终于算是过去了。
假期最后一天,他不得不开始对工作上点心,给部门里的人发了信息,询问他们目前的进度。
——不是很有进度,老板忙着卖东西,主管又工伤在家休养,团队里人心惶惶。
那同事平时跟他关系还可以,眼见着公司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有些话就说得直接。
“你说,等把项目卖了,我们组里不会也要跟着裁员了吧。”
没等白许言说什么,又道:“你倒是不用担心,老板舍不得放你走,别的公司还抢着要,我们这些人到底还是业务能力差点。”
言语之下像是有点酸,然而话说坦诚,白许言并不感到冒犯。
然而他也不是个善于安慰人的,虽然直觉上应该说点什么宽慰的话,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一句:“明天我就回去了,有什么问题一起解决。”
对方发了个看不出太多情绪的卖萌表情包,只说去干活儿了。
关心工作进度的闲聊结束,白许言心里却给弄得不太舒服。
或许消化道真是情绪器官,忽然肚子里就咕噜一声。
隐隐约约的痛,不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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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只当是心情不好的写照,没放在心上。随便从魏闻声书架上抽了一本有关无人机的书,蜷在沙发上看。
书倒是有趣,配了很多彩印插图,颜色鲜亮质感很好,一些零部件也都有特写。
然而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太对劲,小腹的隐痛逐渐升级成绞痛,不得不让他把注意力从书上转移到自己身上。
用手摁一下疼痛的地方,隐有水声,猛然痛得急起来,他去了趟洗手间,有点腹泻。
出来的时候感觉那股劲儿已经下去了,想到之前医生曾说中药可能引起轻微的腹泻,只要不严重就不必放在心上。
因此也没多在意,继续读他的书,看了一会儿又难受起来,一个小时里断断续续地跑了三次洗手间。
到这时他还没想太多,虽然觉得身体已经开始有点发软,也只是烧了点热水喝。
热水温暖了五脏六腑,疼痛渐消。他把手掌贴在自己小腹,那里已经瘪下去了,摸上去有一点凉。
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他早饭吃得晚,肠胃又不舒服,没有想吃东西的意思。
魏闻声发信息来问,问醒了吗,吃了吗,在家里做什么,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白许言只当这茬已经过去,也不想让他平白无故操心,只想着晚上等他回来,说一声下次不要选这家外卖就好。
便回复:醒了,吃了,在看书,睡得挺好。
不会撒谎的人,就算是撒谎,也只是巧妙的避开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确实睡得挺好,这不算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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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带附上一张正在读的页面拍照。
魏闻声说:“就知道你喜欢。”
又道:“下午我要开会,晚上可以早点回家,想吃什么跟我说。”
白许言一看见“吃”这个字,刚有点消停的肠胃似乎又开始翻腾,只回了一句:“还没想好。”
对方也没多在意,马上要去开会,便说:“想好了告诉我。”
白许言放下手机,本打算继续看书,但肚子还在隐隐的痛,弄得胃也跟着有点不舒服。
看着看着就在沙发上趴下来,脸转向一侧,身体向下,手垫在腹部。
皮肤慢慢升温,绞痛减轻了一点,他有点累了,闭上眼睛,似睡非睡的打盹。
没等真的入睡,忽然被一阵剧烈绞痛惊醒。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他掩着嘴往洗手间跑,有液体直冲上来,滴滴答答顺着指缝漏在地上。
家里没人,他连门都来不及关,对着洗手池吐到没什么东西可以吐。
上午吃的不多,又跑了几趟洗手间,按说这时候身体里应该不剩下什么。
吐完之后,疼痛却丝毫没有缓解,只是顺着胃一路向下。白许言蹲在地上蜷缩了一会儿,肠道搅拧着,又要腹泻。
这次泻出的便全是水。
间歇性的疼痛只给他几分钟时间休息,就立刻卷土重来。有将近一个小时他完全不能离开洗手间,甚至怀疑自己身体里哪儿来这么多水。
中药的威力有这么大吗?白许言开始怀疑。这药他昨晚也喝了,就算有副作用,不该如此剧烈才对。
更像是吃错东西了,肠胃炎。
他借着疼痛稍缓时思考,意识到自己已经有点眼前发飘,电解质紊乱的脱水症状。勉强收拾了自己走出去,进厨房兑了点糖盐水。
幸亏魏闻声家有加热直饮水。
然而糖盐混合物难以下咽,他闭着眼睛吞了,已经感觉自己要扶着什么才能站得稳,把自己摔回沙发上,给魏闻声打电话。
他本来是不想惊动别人的性格,但复合之后,开始让自己学着讲实话。
结果拨过去是关机。
白许言这才想起来魏闻声中午跟他说自己要开会,他这人在一些细节上很是在意,只要是正经的会议和一些比较重要的场合,一般都会把手机关机。
但今天偏巧赶在一起。
他打了个嗝,胃里那点味道不是很美好的液体又涌上来。这次完全没有力气起身,就吐在沙发边上。
白许言自暴自弃地把目光转开,有些自嘲地在心里想到:扫地机器人在这个家里还真是什么都得收拾。
疼痛太剧烈,他只给魏闻声留了条消息,就裹着毯子把自己蜷紧。
希望魏闻声早点下班。
他突然很渴望对方就在身边。
*
会开到下午四点,老板大手一挥儿叫他们下班。魏闻声心情很好,兴冲冲把手机开机,想看看白许言点菜了没有。
最上面飘着两条未接来电,顶上是未知号码,下面是白许言的电话。
看着红红的两排数字,魏闻声不知怎么有点不安。
正在准备给白许言回拨的时候,那条未知来电忽然又打了电话进来。
他接起来,对方询问他是否今天在某早餐店点过外卖。
“是,怎么了?”
“您吃了有不舒服吗?有人反应豆浆没熟透,上吐下泻,现在我们当做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在调查。”
魏闻声心里咯噔一声,他早饭根本没吃,专为白许言点的,连外卖都没拆开过,只是在软件上选了个评分比较高的。
白许言喝豆浆了没有?
他维持住礼貌的底线,只说问问家里人再回复,就匆匆挂了电话。
忙给白许言打电话,连拨了三个都没人接。
他慌了,手心里全是汗,点开微信聊天框,想再拨个语音过去试试。yst
点开就发现今天下午快三点时白许言给他发过一条信息。
只有两句话,用语是一贯属于白许言的那种委婉。
“你下班能早点回来吗?”
“我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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