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方才还歌舞升平的房间之中, 灯火灭了一盏又一盏。
皇帝亲临面见盯上的美人,被压制在朝臣暖榻上。
燕程担心血气方刚的司延会对云皎皎动歪心思,赏赐的五六个舞女如同摆设, 丝毫阻止不了虚与委蛇的乱臣贼子闭紧房门,为所欲为。
绵密的吻缠得她躲避不及,又被拽了回来。
云皎皎眼角沁着水雾,颤颤的唤他,“司延……”
嘶哑的声音带着破坏欲,“既让我替你喝酒, 我喝了的后果,自己受着。”
她被他呵止住, 一双水眸惊惧不安的望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司延浓稠如墨的黑瞳,硬生生盯着她看了许久, 见她毫无准备怕得浑身惊颤,眼尾泛红, 那可怜样跟上一回哭之前一模一样。
司延眉头紧锁, 阴戾的眸色搅乱几分,撑在两侧手臂青筋一点点隐忍到暴起。
最后合拢她双腿,压着最后的耐性,“不许哭。”
云皎皎像是得了什么减轻惩罚的信号, 纤细的手指扯住床单,一点点绞紧缠在指尖。
缠得指尖都浮起一层艳红, 抖个不停。
她逃无可逃,心被吊在半空之中鞭笞, 喉间抽噎被她有意忍住,变成绵绵闷啼。
好可怕。
屋内的温度将她翻来覆去的灼烤着, 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在被压制的过程中消散殆尽。
结束片刻后,她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或许是睡前的疯狂太过于极致,她的梦境稍显温馨。
她梦见了盛夏的冷宫,清凉而舒适。
她似乎最爱在冷宫庭院里坐在躺椅上晒太阳,怀里抱着一把佩剑剑鞘。
一偏头就能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俊秀少年在院子里练剑。
嗯,她身下的躺椅好像也是他做的,这院子里的所有,都出自他的手,给她在冷宫打造了一个小花园。
少年观察敏锐,几乎是在她看过去的同时,耳根开始诡异发红,剑尖偏开有些不稳。
不过两个回合就收了手,朝她走回来。
她问:“你不练了吗?”
少年气息略低的应了一声,不多言语,直接伸手去拿云皎皎怀里的剑鞘。
她纤纤玉指还握不全剑鞘,手指被剑鞘抽出的动作磨得微微泛红。
这样一个细小的抽离动作,少年却突然顿了一下。
云皎皎只觉得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她手上。
少年浑身上下的气场都变得都有些古怪,只轻轻一句夸奖,“公主的手很好看。”
她很是开心。
手上被过度揉捏的细微酸胀莫名袭来。
云皎皎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被抱到了沐浴间,仍旧窝在男人怀里。
迎面看到了自己的葱白指尖上,被男人手中的帕子一点点擦拭掉污渍。
指尖微凉。
云皎皎茫然的盯着被弄脏的手指。
忽然耳边一句,“皎皎的手,很好看。”
云皎皎心下一惊,错愕的抬头,正正好迎上司延晦涩不明的黑瞳。
他看着她眼底光色再一次变得浑浊。
云皎皎完全不能将梦里那个清风明月般的少年和眼前人联系在一起,但偏偏他们同时出现有一股诡异的可怕和契合。
云皎皎略慌张的推了下着司延,似乎也想要甩掉那股可怕的感觉。
司延手里干净的帕子重新包裹住她纤细的手指,“别乱动。”
云皎皎不沾阳春水的手指绵软无比,看着他擦干净后立马抗拒的推搡他,“我自己,我自己来。”
头顶传来男人略低的疑惑,“确定自己可以?”
“我可以,你出去。”云皎皎推着司延放自己下来,叫他出去。
司延回到外间,屋内烛灯昏暗,将他整个人的轮廓模糊了起来。
他默不作声的倒了一盏凉茶,垂眸之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刚刚小公主白皙莹润的手指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他肖想过无数次的画面从现实中对上。
所谓染指。
司延拿起茶盏,泛凉的茶水顺着咽喉流淌而下。
他喉结重重一滚。
沐浴间内,云皎皎从梦醒后那股奇怪的感觉中脱离出来,赤足踩在地毯上,走了两步,顿时觉得腿上火辣辣的疼。
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一眼,果真破了皮。
她二话不说进了浴桶,可不论怎么清洗,还是觉得她身上属于司延的气息挥之不去。
云皎皎略显无措的坐在浴桶中,心口塞涩。
一想到刚刚的境况,还是心有余悸。
她未经事,到底是不知道不做到最后一步,还能有这样多的方式消解。
但到底是她答应的司延,早该有所准备,如今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就当是一换一,当初她从燕程和他之间,先选择他做缓兵之计,借着他的手替自己挡一阵子燕程,帮忙找到自己逃离京城的途径,她……她给他点补偿。
云皎皎咬紧唇瓣,身形缩入水中。
春日绵绵细雨又下了几日,天气渐暖,远眺安京城开了零零星星的春花,可相较于往年,还是稀疏的可怜。
年前大乱加上新春雪灾严重,即便年关朝廷贴补,但治标不治本,开年街市同样无比萧条。
寂静之中,武云侯府后院大门被重重推开。
卫轲看押着两个锁链缠身的古仑刺客进门,推进了附近的一间柴房。
柴房门关上,卫轲直接砍掉了两人手腕上的绳索。
两人刚刚松开绳索,就听到暗处一句,“回来了?”
他们一惊,回头看到司延坐于上位,手里正擦拭着一把琴,动作间还能碰触细微的琴音。
李隋和许义立马行礼,“侯爷。”
“今日上朝,我已经跟陛下谈妥了,你们挑一个时机,假装从京城逃出去。”
李隋抬起头看向司延,“侯爷可是有下一步计划?”
“我与陛下说,让你们带着朝廷准备捉拿云珩的消息去古仑,朝廷跟踪你们从而探查到云珩的下落。”司延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琴弦上,随意的拨弄了两下,“但跟踪这事是咱们的人办,不会有人跟着你们。我帮你们断了后路,有的是借口与皇帝交代。”
“此番行刺已经将古仑国主从暗处架了出来,他们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司延头都没抬,闲散话语间危险气息愈浓,“下一步,你们去跟古仑国主谈,是选择与我们共事,还是在得罪大燕之后,再多我们一方敌人。”
卫轲将手里一封信笺递给李隋,许义接过来,“属下领命。”
司延安排的这一场行刺,燕程已经开始怀疑古仑与云珩勾结,不论古仑说什么,大概率不会改变燕程想要收拾他们的想法,古仑别无选择,只能选与他合作。
赶鸭子上架是卑鄙了些,可惜好用,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司延又拨弄了下琴弦,“瞧瞧这琴,好看吗。”
司延话题转变太快,还在紧张谋划情绪里的两个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李隋茫茫然说了句,“好,好看。”
“太久没打琴了,手生。”司延思索片刻,“院子里花开了一些,你们说是拿小苍兰熏还是丁香熏?”
李隋和许义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他们一群舞刀弄枪的汉子可从来没了解过什么花,更没想过司延沾血的手会去熏花。
司延淡淡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小苍兰吧。”
他说着抱琴起身,“你们挑好离京的日子,告诉我一声就成。”
两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司延离开。
卫轲也没有多言语,关上了房门,出院子看见东漓,随意叮嘱了一句,“看好了。”
“是。”东漓应声,看着卫轲离开后,转身进了院子。
李隋听见院子里有人进来,警惕的起身走到门口,“谁?!”
“李叔。”东漓压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我。”
李隋和许义听见东漓的声音,面面相觑,立马将房门打开。
三人本就同是云珩的部下,经乱再次见面很是激动。
李隋和许义忙将他带进屋。
东漓忙问他们,“你们与殿下一同北巡,殿下可好?”
两人沉默了下,摇头,“北巡遇刺,把我们和殿下冲散了。”
东漓眼底带过一丝失落,很快便又调整好情绪,“对了,你们可知公主如今境遇?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公主离京。”
三人迅速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交换了一遍。
与东漓投奔司延不同,李隋和许义是北巡流乱后被司延搜罗在一起的。
他们俩从前跟着云珩见过几次司延,云珩与司延的关系并不好,但到底是同一阵营,不至于你死我活。
如今想反燕,司延是唯一的机会。
许义很是激动,“先前公主失忆受制于顾家,我们无从来往,但若是公主如今神志清明,我愿意随时从司延身边倒戈,听命公主。”
不论如何,相比于司延,云家人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如今正好我们有离京的机会,若好好筹谋一番,多半是可以带公主离京的,这与司延的筹谋也并不冲突。”李隋冷静下来分析着,“这也不算倒戈翻脸,最好也不要和司延树敌。”
三人达成了共识。
东漓小心翼翼的离开了院子,安安静静的在院子里值守,多看了一眼后院那间阁楼的方向。
阁楼窗户打开,窗前的桌案上多了几本藏书,都是阮家送来的。
云皎皎手执书卷靠在窗前,接着浅淡日光看着。
她问过阮知韫,她的冷宫十年身边的那个温柔又体贴的少年到底是谁,为什么总梦到他。
阮知韫回信说,当年先皇关于冷宫的消息封锁的格外严密,顾钦的确常年跟在云珩身边伴读,能借机时常来往。但顾钦必定也是要受限制的,只能说偶尔接济,并不可能日日与她相处。
云皎皎一时半刻也不能确定,那个人真实存在,还是说是顾钦为了笼络她,编造的假象。
但到底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要紧的是,她的离京安排。
她正想着,支芙从外面敲了下门,“姑娘,侯爷叫的医师来了。”
云皎皎放下书卷,往门外看了一眼,“让他进来吧。”
房门推开。
山周从外面进来,朝着云皎皎行了一礼,“姑娘。”
云皎皎起身,绕过屏风走到外间,“有劳先生。”
“姑娘客气了。”山周朝着旁边座位示意,打开了自己的药箱,“其实失忆这等疑难杂症,一般情况老夫是不好做的。”
但谁让司延给的太多了。
“但谁让我们有缘分呢。”山周笑呵呵的给云皎皎诊脉。
“虽然我也想尽快恢复记忆,但我近来看书上,有些情况失去的记忆,是不回转的。”
“确实如此,”山周试着云皎皎的脉象,“但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只是需要机缘或者时间。”
“所以于我而言,不可能非要等想起来再去做事。”云皎皎想得很明白,“我其实更想要查到失忆的元凶,比如说吃过什么东西,或者用过什么药物会让人失去记忆。”
“这等药物其实也并不是一吃就能忘了所有东西。”山周能诊出来她的体质,“到底姑娘是生过重病的人,这场病起码数月,时间太久,很多药物都可以做到,不好溯源。”
云皎皎听出来,短时间内的确很困难清查,她思索片刻出声,“那先生知不知道,有没有可以让谁忘记一个人的药。”
“一个人倒是有点难,除非用一些巫术。”
巫术还是不要轻易用了,“那短时间失忆呢,比如两三个时辰就好的那种。”
“这倒是简单。”山周翻箱倒柜的找着,很快就翻出来了一个小瓷瓶,“这隐灵粉,是可以短时间失忆静心的,通常是初入佛门无法静心养神的人,问我要的多,大约3个时辰就会好,不伤身体。”
“给你了。”山周很是大方,“姑娘的情况,我还会继续去查医典,有情况老夫会及时来与姑娘聊。”
云皎皎接过来,“多谢先生。”
山周连连摆手,打开房门之时,正好碰上了来送琴的东漓。
山周让开,东漓略不自在的进门,“姑娘,这是侯爷给您备的琴。”
“琴?”云皎皎有些意外,“他怎么想着给我送琴?”
云皎皎示意东漓放在旁边,刚一靠近便能嗅到清淡的苍兰花香,蚕丝琴弦,琴面光洁,看得出是一把好琴,市面上应当价值不菲。
云皎皎摸着琴弦,发出一阵悦耳音色。
“怕是要可惜了他的心意,”她站直了身子,“我这边已经可以了。”
是,她当初问司延要的三个条件,没有一个不是在为她离京做准备。
就连那个药,都是为脱离司延才要的。
第32章
东漓压低声音, “我与李叔碰面,他们也在府里跟随司延,但可随时听命公主, 等他们离京便是最好的机会。”
“等我们商议好日子,便来告知公主。”
“一切小心。”
两人简短对话之后,东漓就离开了房间。
他看外面并没有司延的影子,谨慎离开。
支芙端着山周给开好的补神茶饮进来,冷不丁看见屋里的琴,不由得很是新鲜, “好漂亮一把琴,这是主子送来的吗?”
云皎皎应了一声, “你与他说过我喜欢琴?”
“没有。”支芙摇头,将茶饮放在桌上,“估摸着是主子听说姑娘你总是去要琴谱, 觉得你闷了吧。”
云皎皎坐下来,撑着下巴, 手指摩挲着琴上雕刻的一只蛟龙, 安静的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小院子里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殷芳追着顾钦进了院子,声音有些大, “你说你这孩子,非得较什么真, 我觉得宁国公跟随太子殿下也没什么不好啊。”
云皎皎偏头看向楼下。
殷芳大抵也觉得自己声音过大,收了收声, 小心的环顾四周,也跟着进了屋。
云皎皎靠近窗口, 隐约能听到两句。
顾钦听起来很是生气,“陛下那么多儿子,如今太子与桓王分庭抗礼,太子此等草包,不得民心即便没有桓王也迟早要被赶下储君之位。”
“宁国公说的没错啊,就是因为他草包才好控制,桓王那等聪慧,日后他得势,还有你我什么事?”
顾钦长叹一口气,“这做事不能只看表面,跟随太子是好利用,但万一陛下惩处很容易波及到我们头上,宁国公年七十,是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才如此急功近利吗?”
“你这是什么混账话?”殷芳吓得忙关紧门窗。
“罢了,与你们说也说不明白……”
后面的谈话声被关上的门窗压低阻断,没再能听见,但隐约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云皎皎眉梢微扬。
她记得顾钦原本是想跟随桓王的,看来宁国公一家与他意见相左,想要跟随太子。
这样顾钦做什么,宁国公就不是助力,而是绝佳的压制阻力。
顾钦这门婚事,先是她挑拨了宁婉玉,再是与宁国公意见不合,倒是比她起初计划的要来势汹汹。
这是谁的手笔,其实很好猜。
云皎皎扶着琴弦,垂眸看了许久那只蛟龙。
司延倒是比她想象中要说话算话。
不如她走之前,再送司延一份人情,也给自己压一份筹码。
楼下,顾钦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手里烦躁的翻动着文书资料,看得颇为头疼,索性扔在了一边,摁了下眉心。
清泉溪流般的琴音丝丝缕缕从阁楼里流淌而出,顾钦摁压眉心的动作顿了一下,连气息都一并停住。
音色流畅与春日安宁相衬,犹如浮世繁华中恬静的微风抽离,拂过世间万物,包括他焦躁不安的心。
顾钦下意识的循声而望,起身出去探寻,最后停在了阁楼回廊里,看到了窗口边初初绽放的海棠花。
而海棠花后,是明媚正盛的翩跹美人。
顾钦并不知道云皎皎还会弹琴,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乐曲结束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和云皎皎望过来的视线相撞,他才匆匆移开视线。
云皎皎似是吓了一跳,隔窗而问,“你几时来的?”
顾钦神色不太自然,“刚,刚来没一会儿。”
云皎皎打量了他片刻。
察觉到她探究的视线,顾钦莫名耳根发胀,随意寻了个话题,“你风寒可好了。”
“早早便好了。”云皎皎声音弱了些,乍一听有几分娇嗔。
她起身,“既来了,就进来吧。”
顾钦得了许可,慢慢绕过窗户,走进屋内。
而此时,停在院外的司延不远不近的看着顾钦进了云皎皎的房间。
卫轲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司延的脸色。
这小公主拿着他们主子送的琴,跟前夫打情骂俏,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你瞧,”司延话说得云淡风轻,“她的曲子,听到的人从不只有我一个。”
司延离开了院子。
卫轲跟在后面,只觉得身前气压低的吓人。
半晌,听到了足够阴沉的一句,“付费资源在企我鸟群寺尔贰二巫久义四七今晚,要么把琴砸坏送过来,要么把人送过来。”
他亲自弄坏。
屋内,浑然不觉的云皎皎倒了一盏茶推给顾钦,“就一次没让你进我房门,这连着几日都不来了吗?”
顾钦听出来云皎皎话语间的依恋,“我,我我这不是怕你生气,送的东西你可吃了?”
云皎皎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轻抿了一口茶,“你是不是要搬离侯府了?”
顾钦声音低了低,“对,圣上赐宅院,在宁国公府旁。”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但是日后,等我安定下来,我一定会想办法……”
“你让我自己呆在司延这里,”云皎皎打断了顾钦的话,嗓音发颤,“我很害怕。”
顾钦安静下来,看着她的眼眶几乎是瞬间就开始泛红,“我知道。”
云皎皎抬头,红着眼睛看着他,“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司延不敢造次?”
顾钦攥了攥手指。
云皎皎扯了下他的袖子,“或者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慑住他?”
“有倒是有。”顾钦眉头紧锁,抬起头看向云皎皎,“从前我与你说过,我前几个月跟随司延办差的时候,手上有他诸多把柄。这些只要禀报圣上足都够他死罪。”
“当前是陛下下旨,让他看护你,司延必不敢杀你,你只需以此来威胁他就好。”
“可,你也不告诉我有什么死罪。”云皎皎满眼无措,“他那般精明,一试便知。你既有证据,那给我看一看又何妨。”
顾钦犹豫再三,觉得只是让云皎皎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起身道,“你随我来。”
云皎皎跟着顾钦去了书房。
顾钦给她翻看了一部分。
云皎皎故作担忧道,“那我要是说了,司延会找你麻烦吗?”
顾钦安抚着她,“司延如今依附太子,这些罪证,等我跟从桓王都会一并交给他,他得去找桓王麻烦。”
“你已经与桓王商议好了吗?”
“是,”顾钦心知她情蛊在身,人又聪慧懂事,对她并没太多隐瞒,“不过切勿告诉旁人,日后我可能还是会假意服从太子。你不必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
“好。”
临近傍晚,云皎皎才从顾钦的房中出来。
她前脚刚刚踏进房间,后脚迎面看到卫轲未点灯站在她房中。
模糊的男子轮廓矗立在房中,云皎皎吓得心口猛地一跳。
卫轲上前,拱手行礼,“云姑娘,我们主子请。”
云皎皎好半天才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不禁腹诽,这主仆俩怎么都一个毛病。
“是有什么事吗?”
卫轲并不多言,“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云皎皎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得跟着卫轲去了司延房里。
司延的房中仍旧没有点灯。
四周黑漆漆一片,只能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到坐在上座的男
忆樺
人。
云皎皎总觉得司延不爱见光,所处的环境越暗他越喜欢。
卫轲朝前面人拱手示意,而后退下。
屋门顺带着关上,完全封闭黑暗的环境让云皎皎心脏悬起,而后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怎么不点灯?”
云皎皎没等到回答,只走到旁边。
她吹起火折子刚要点灯,手腕却突然间被人攥住!
她面前的火光猛地一抖,映在男人轮廓深邃的面颊上,有一股说不出的阴沉。
司延带着她的手点着了旁边的油灯,“曲子弹得不错。”
云皎皎眉毛一跳。
司延捏着她纤细的手腕,吹灭了火折子,忽然一个用力将人抵在了桌边。
旁边的油灯猛地一震,吓得云皎皎屏气凝神。
司延视线扫过她的眉眼,“喜欢吗?”
云皎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唇角轻颤了两下,声音都跟着压轻,在只有一盏灯的屋子里,格外的纠缠不清,“喜欢什么?”
“喜欢琴,”司延手掌爬上她的腰肢,满是不容抵抗的力度,“或者那个人?”
云皎皎腰身一麻,脊背都后仰弓了起来,她推了一下,“我,怎么可能。”
她的抗拒反倒换来了更猛烈的压制。
司延的腿卡在她膝盖间,眼底阴霾始终挥之不散,“皎皎喜欢点灯,是不是喜欢看着我弄你?”
司延的话跳跃得很快,但总归不离一个原因。
他看到了今天下午,她与顾钦的来往。
云皎皎刚刚意识到,接着被司延拽起,顺手一推,推到了一旁偌大的等身铜镜边。
她身形不稳,撞在了冰凉的镜面上。
她扶稳镜子,透过镜面看见了身后靠近的男人。
云皎皎回过身之时,司延已经压到了她面前,她后背抵靠在镜面上,眼前光线已然全部被男人遮住。
她并不明白,“我与他曾是夫妻,这你本就是知道的,你之前不是还说你就喜欢他□□……”
云皎皎的话像是瞬间触怒了一头凶兽,她还未说完,一下子被翻过身来,撑在镜面上!
近乎是逼迫她看着镜面上的光景,然后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缠住她的裙带!
“你,”她的心像是被瞬间缠住,仿佛下一瞬裙带被拉开,她会在镜面里看到极致荒唐的场景,“顾钦书房北侧第二个书架,从下数第二行左边第三列,是他打算日后检举你死罪的罪证!”
司延的手指猛然停住,剑眉拧紧,透过镜子深沉的看着她。
云皎皎鼻音浓重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委屈,“我今下午以琴引他,好不容易帮你套出来的。”
司延的动作显得僵硬,大抵是没敢信,“你,帮我?”
“帮了一个混蛋。”云皎皎推开他,没推动。
“那你脱吧,反正我都已经是你的了,”她越说越是委屈,“什么镜子,就是你把我带到外面去弄给别人看着,我又能怎么样。”
司延就这么看了她许久,“今日,你引顾钦入房中,就是为了套出他手里拿捏我的筹码?”
“为了提防你他早早就跟我说过我们跟随你的退路,他过阵子就要搬走了,我肯定要在他走之前知道他都打算怎么对付你。眼下我们是一路的啊,我犯得着跟他叙什么旧情。”
“你当真?”
“假的,”云皎皎打了下他压在自己腰上的手臂,适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捏出了红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是与他叙了旧情,你且当我没帮你探过消息就是了。”
司延钝钝的放开手,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拿过来看着她的手腕。
云皎皎被司延拉到旁边坐在他身上,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拿出红花油,揉着她泛红的手腕。
他问,“很疼吗?”
她并不回答,只沉默了很久。
最后颇为公主气性的一句,“还闹不闹了?”
司延环抱着她,揉着她的手腕,眼睫低垂,像是大老虎熄了火变成了大猫,“不闹了。”
屋内灯火昏暗,无比宁静。
云皎皎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脑海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我就说你一句,你何苦把自己淋成这样,还闹不闹了?”
少年窝在她的被子里,嗓音柔弱沙哑, “公主疼我,我便不闹了。”
第33章
云皎皎细细想了一会儿细节, 可偏又头疼起来。
算了。
眼下安抚好司延,让他放低戒备,误以为自己一心留在他身边, 并无二心,方便她逃跑才是要紧的。
这个人情帮他做好了,她也算仁至义尽,日后她终归还是要回安京和他来往。
深夜,卫轲奉命潜入小阁楼书房,按照云皎皎所示的位置, 翻出来了顾钦所拿到的证据。
卫轲简单的翻看了一遍,打包一并带走, 拿去给司延。
司延坐在房中,简单的翻了一遍手里的证据,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 “她睡下了?”
这话冷不丁把卫轲问得一懵,反应过来才吞吞吐吐的应声, “是, 云姑娘回去就熄了灯,想必这会儿应该是睡下了。”
司延没再多问什么,将证据放了回去。
卫轲询问,“侯爷, 需要销毁吗?”
“销毁未必太打草惊蛇,”司延手指轻点了下桌面, “顾钦那未必没有备份,抄印一份, 这些原样放回去。”
“是。”卫轲接了过来,接着禀报, “山周先生来了。”
司延嗓音偏淡,“嗯。”
卫轲退下去,换卫辙带着山周从外面进来。
山周躬身道,“侯爷,老夫算下时日,您身体里的蛊应当已经有药性了。今日为云姑娘试脉,我瞧着得这两日趁她蛊成之前,种下解药。”
司延默许。
山周上前,拿出自己的药箱,翻箱倒柜的准备工具。
司延出神了许久,直到刺痛从手臂传来,他视线才扫过去。
碗里的蛊虫肆意啃食着滴落的血液。
山周出声,“虽然云姑娘的情蛊有望解开,但是侯爷你需要注意,侯爷身强体健,体内的蛊虫生长要比旁人快上一些,最多不过这月十五,月圆之日,蛊虫长成。”
“知道了。”
山周连连应了两声。
一旁卫辙看向司延,面容严肃,送山周离开,不由得问道,“侯爷的身体,会因为情蛊有什么影响吗?”
“白天正常生活是不会影响的。就是这晚上……”山周压低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你们侯爷还跟那云姑娘分房睡啊。”
山周左右一想,“这到了十五月圆,可就不成了。蛊成月圆未同房,对你们侯爷的身体影响才是大。不过就在一家府院里。”
卫辙眉头紧锁,看来他这阵子是得好好盯着这个小公主。
天气渐暖,司延并没有限制云皎皎外出,云皎皎挑了一个好天气久违的出门采买。
其实她的前半生一直都在宫中,每日呆的也不过是那四方院子,极少离宫,对出门也没太多执念。
眼下一出来,倒是显得格外兴奋。
支芙像是献宝一样,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
后面卫辙原本是想要观察云皎皎有没有别的心思,不成想最后怀里抱着一个又一个采买的锦盒。
偏里面七成都是吃的。
卫辙实在是没忍住,“支芙,你别老带云姑娘看吃的了。”
“姑娘喜欢,又不是我哄姑娘买的。”支芙敷衍着卫辙,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姑娘你尝,这个春饼也好吃……”
卫辙:“……”
云皎皎带着帷帽吃了半路,摆了摆手,“我吃不下了。”
卫辙瞥了支芙一眼,“听见没。”
支芙念念叨叨一句,“又没叫你吃,这么多废话。”
云皎皎正好瞧见一处店铺,她隔了一段距离看了一会儿,接着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卫辙推了一把支芙,“别吃了,快跟上。”
支芙踉踉跄跄的跟过去,发现这是买衣物的,准确的说是皮质衣物。
进去时,掌柜的还在旁边聊天,“最近京城里老是有游士说在京郊安河看见了麒麟兽。”
云皎皎走进门,店内几个人才停下话题,上前招待客人,“姑娘想看点什么?”
云皎皎停在皮质腰带的架子旁边,随口问着,“你们刚刚说,京郊见了麒麟兽?”
“嘿嘿,我们也是道听途说。”掌柜笑了笑,看见云皎皎拿了一个腰带,“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今年新货。”
掌柜上前使劲介绍着云皎皎手里的东西。
云皎皎并未在意麒麟兽的说法,买下来了一只皮质腰带,支芙很是好奇,“姑娘怎么买这个?”
“不告诉你。”
云皎皎将锦盒递给卫辙,与卫辙对视一眼,却发现卫辙身上早早就被挂满了,“那这个我自己拿着好了。”
卫辙见云皎皎颇为宝贝这个东西很是疑虑。
刚出门就给暗卫递了个眼色,彻查了一遍这家店铺。
云皎皎回了院子显得心情很好,怀里仍抱着那个锦盒,脚步都跟着轻快了许多。
她走在院子里,迎面看见一个貌美的年轻姑娘站在板凳上,臂弯里挎着一个篮子,摘着桃花树上的花瓣。
那姑娘生的妩媚风情,让她一时间看愣了两秒。
她有些印象,好像是那日皇帝送进来给司延的舞女。
云皎皎一个不查,被路边石块绊到,身形不稳朝旁边摔了过去。
后面支芙惊叫一声,“姑娘!”
云皎皎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吓得慌忙闭上眼睛。
意料之外的没有摔在地上,反倒跌进了一个香香软软的怀抱里。
云皎皎睁开眼睛,正好与那舞女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手臂正好碰到了一片绵软,云皎皎登时耳根涨红,慌张起身,“抱歉。”
那舞女并不太在意,反倒笑了,“别光顾着看了,云姑娘走路要小心些。”
云皎皎被她点出来自己偷看她,顿时脸更红了。
“简烛。我是陛下送给侯爷的……”那舞女似是犹豫了下自己的身份,最后弯起眼睛,“通房。”
云皎皎是知道她身份的,“那日在前院,见过姑娘。”
“我也见过你。”简烛似乎对云皎皎很是感兴趣,“起先简烛以为,云姑娘乃前朝公主尊贵无比,看不起我等人下人,没想到与猜测不符。我倒是有些可惜了,云姑娘被新帝定下。”
云皎皎有些意外,大抵是还从没有人这么直白同情过她的处境。
“抱歉,简烛心直口快,希望没有冒犯到姑娘。”
“无妨。”云皎皎看着她弯了弯唇,“鲜少有人与我说这些,我还一直同情姑娘来侍奉武云侯。”
简烛听着她的话,倒觉得颇为有趣,“怎么了?”
云皎皎压低声音,“武云侯太凶了,若是做夫婿,总觉得会很辛苦。”
“于我们这些舞姬来说,哪里还有挑选夫婿的机会,不过是被人挑选罢了。我倒是还挺喜欢他英武果敢的,这个入府的机会,我努力了很久,”简烛表达得很是直白,“只可惜我们入府后,还没有机会与侯爷接触,说是侯爷太忙了。”
简烛叹了口气,“我只怕,我们在侯府不受宠。日后又得被发卖到青楼,比起人尽可夫,我宁愿是侯爷。”
此番说辞,让云皎皎后知后觉的顿了下,“是我狭隘了,还望姑娘可以得偿所愿。”
“怎么会。”简烛笑了,示意了下手里的花瓣,“今日我打算做桃花酥,若是姑娘不嫌弃,可以送去些给姑娘尝尝。”
“好啊。”
卫辙守在院子里,只等司延傍晚回来才前去禀报,“今日云姑娘去买了个腰带回来,不知怎么很是宝贝。”
司延随意的问着,帮乌雪打理毛发,“怎么宝贝了?”
“今日一直抱着那个黑色锦盒,卑职瞧着她差点摔跤都没舍得放手,不知她有何心思。”
卫辙刚说完,卫轲进门禀报,“侯爷,云姑娘送了东西过来。”
司延看过去。
卫轲手里正巧拿了一个黑色的锦盒。
卫辙愣在原地,那锦盒偏就是云皎皎今日宝贝了一路的盒子。
卫轲递上前,“云姑娘说今日上街,看见有个很适合侯爷的腰带,便给侯爷带回来了。”
司延拿过来看向卫辙,忽而笑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她很是宝贝的东西?”
司延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锦盒。
盒子里是习武之人常用的黑色窄长皮质腰带。
上面绣了一只鹰纹,看着针脚细密,应当是今日买回来才绣上去的,旁边挂了一个红色流苏,极致的黑与红。
倒是很契合他的风格。
卫辙面色一时有些尴尬,“原来是赠与侯爷的,卑职多虑了。”
卫轲接着道,“云姑娘说,如今毕竟在侯府屋檐下,出去玩花侯爷的钱,总要还侯爷个人情。”
司延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别有深意一句,“她最近格外的乖。”
卫轲迟疑着,“兴许是云姑娘如今想开了,觉得侯爷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司延扣上盒子放在旁边,看向卫轲手里另一个盒子,“那是什么?”
“也是云姑娘送来的,说是简烛送她的桃花酥很是香甜可口,送来给侯爷尝尝。”
卫轲刚要上前,司延就制止了他,眼底意味莫名,“不必了,她喜欢就都吃了吧。”
卫轲停下来,“是。”
司延垂下眼帘,轻抓了下乌雪下颚那团雪白的绒毛,“看看,那个小没良心的,即便觉得我是好选择,也不过是识时务之举,还要把别人往我这里推。”
乌雪很是舒服,咕噜咕噜的伸着懒腰。
司延眸光深了几分,转而吩咐给卫轲,“花朝节京中有烟火会,她近来也闷了许久,去问她要不要随我去看。”
“是。”
*
清晨,云皎皎推开窗户,太阳晒过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朝露迎风而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撑在窗边,想来昨日那个小礼物,以及她接二连三的示好,应当都能哄得司延放心一阵。
她正想着,看见窗框边上一张小字条。
是东漓送来的,“二月十五花朝节京中烟火大会,趁乱可带公主离京。”
忽然门外传来支芙的敲门声,“姑娘,卫轲大人来了。”
云皎皎立马收起字条,回头看见卫轲进门朝她行礼,“云姑娘,花朝节京中有烟火会,侯爷问要不要随他去看。”
云皎皎望着卫轲,目光闪烁,“好啊。”
第34章
花朝节盛会之时正值安京城天清气朗, 山花遍野,盛会安排在京郊上林苑。
山野溪流破冰,入眼满是郁郁葱葱的草木与花树, 山林之中是为皇室休沐专建的行宫。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山林里,宁婉玉坐在马车上生闷气。
马车边婢女小声劝着,“不成啊姑娘,顾大人要伴圣驾的,不便过来。”
“他才六品,伴圣驾缺他一个吗?都定亲了, 该不会是不想见我才非要躲着我,还是说他要去陪云皎皎?”
婢女还想再劝, 忽然被一道温和儒雅嗓音打断,“怎么这么大了还要使小性子。”
宁婉玉看见车帘被一只手掀开。
顾钦站在外面,“好好的游园会, 不下来赏景岂不是可惜。”
宁婉玉脸上的不悦适才缓和了些,百般不情愿的搭上顾钦的手, 从马车上下来。
她这才拿出来藏在袖口的东西, “我是有东西给你。”
一个精致的鸳鸯荷包躺在宁婉玉掌心,“我瞧着你那荷包都脏了,也该换一个了。”
顾钦动作顿了一下,看着自己腰间。
那是云皎皎年关送他的福袋, 上面沾了灰尘,他不知为何一直带着。
顾钦笑了笑, “我是用习惯了,劳你费心。”
宁婉玉脸上浮现些羞怯, “那我们去看花吧。”
她正要拉着顾钦走,转头忽然看见另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旁边。
支芙从上面下来, 掀开车帘,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就搭在了她手腕上。
接着云皎皎身着西子色蝶戏水仙裙衫,秋水剪瞳,潋滟无比,一下车恰巧与对面两人撞了个正着。
云皎皎深深的看了一眼顾钦,而后没什么情绪的收回视线,叫上支芙,“走吧。”
宁婉玉莫名开始不安,回头看顾钦,顾钦的视线却也及时收了回来,眼底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凝重和落寞。
宁婉玉压下心绪,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去看花吧。”
顾钦拦住她,“我们还未成婚,这样不妥,我还得去陪侍太子,这不是你父亲说的吗?”
宁婉玉心生不满,可听他搬出来自己父亲也无法推脱,“那好吧,你上次因为随侍太子的事冲撞了父亲,他可还生气呢。”
顾钦眼底光芒轻闪,“是我不懂事,如今我也想开了。”
宁婉玉偷偷跟了顾钦半路,发觉他当真是去跟随太子。
“姑娘你就放心吧,眼下都定亲了,顾大人还能如何啊,难不成他是想抗旨?”
宁婉玉眉眼微动,“那个云皎皎眼下去哪了?”
“她自己逛着呢,京中官眷现在谁敢跟她来往啊,都没人搭理她。”
宁婉玉听着这个便放心了。
南丰湖边,官眷们多在游玩捕蝶,或者在花枝上挂彩笺红带赏红。
角落里云皎皎与支芙在彩笺上写写画画,弄好了之后循着花枝挂上。
云皎皎看着四下花枝周围都有官眷,她只要过去,众人便都躲开,因而也不想凑什么热闹,与支芙去了另一片空荡的小花园。
这片花园里多是樱花树和桃树,入眼一片粉艳。
她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一颗花树前。
云皎皎停住,下意识想要退开,却忽然被叫住,“姑娘进来吧,在下这就走了。”
云皎皎回头看过去,那男子看着眼生,不过穿着不简单,想必也是个贵公子。
男子看她手里的红丝带,“姑娘可是要挂上去,不如在下帮你?”
云皎皎犹豫了下。
“可是上面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
“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云皎皎将红丝带递了过去,总归她和支芙挂不上去,“有劳公子。”
男子轻松挂上枝丫,并未多说什么,礼貌拱手,“在下告退。”
“这公子好教养啊。”支芙欣赏的视线追随着男子的背影,赞不绝口,“我就喜欢这般彬彬有礼的。”
云皎皎并未在意,“坐着歇会儿,这边倒也清静。”
支芙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包裹,递给云皎皎,“姐姐做的芙蓉糕。”
云皎皎接过来,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忽然隔壁院墙上,一个蹴鞠毫无征兆的飞了进来。
正滚在她们脚边。
云皎皎捡起来看了看。
发觉这个蹴鞠很是小巧精致,上面绣着金线,应当是谁家小公子的宝贝。
紧接着不远处响起一道稚嫩的小奶音,“那是我的。”
云皎皎看见一个约么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拐角处,只说了一声,就朝着她小跑过来。
云皎皎将手里的蹴鞠递给他。
小男孩弯着眼睛看着她,“公主姐姐要是喜欢,也可以送你。”
云皎皎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嗯?”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似乎很不能理解她的话,“你忘啦?你还亲过我呢你就忘啦?公主姐姐你到底亲过多少个小公子?”
云皎皎表情顿时精彩纷呈,“啊?”
“好啊你耍赖,白给你亲了!”他跺了跺脚,“我阿姐说,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我冒着这般风险给你亲,你……”
“卫子林!你又跑去哪了?都说了这里人多你不要乱跑……”卫桃带着奶娘嬷嬷绕了进来,看到云皎皎在这里立马停住。
“阿姐,”卫子林转头就告状,“你来作证,公主姐姐是不是……”
卫子林话还没说完,就被冲上来的嬷嬷捂住嘴巴,“哪里有什么公主姐姐,不许乱叫。”
“卫子林你胆子大了,”卫桃避开云皎皎视线,上去就拎起他的耳朵,“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不熟悉的人讲话。”
卫子林嘴巴得了空,开始顶嘴,“怎么不熟悉了,她还说我生的好看,等我长大要嫁给我呢。”
还没说完,卫桃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做什么梦呢?”
卫子林捂着屁股哭着,“呜呜呜,看来不止答应了我一个。”
卫家人匆忙离开了这边,卫桃大约是走的快了些,腰间的红丝带掉在了地上。
云皎皎动了动唇,本想叫人,但听到了卫桃出去与外面人的对话,“别进去了,里面晦气。”
云皎皎收了声。
她只起身,走上前捡起红丝带。
却突然看到上面写了一句,“晚戌时上林苑东南出口有匹马可助你离京,皎皎莫怪。”
云皎皎心口一震。
她记得,她之前在宁国公府探到的消息,她闺中与阮家卫家姑娘交好,卫桃兴许是与阮知韫有所联系得知她有意离京。
“姑娘你别听他们的,”支芙愤愤不平的声音响起,“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无妨。”云皎皎不动声色的拿着丝带,“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马车上吧。”
“我也觉得这没什么好玩的,”支芙凑上前,“我今日可带了许多好吃的呢,走,我们回马车上吃,今日就当出来晒太阳等晚上烟火也好。”
支芙走在前面。
云皎皎略略掀起袖子,手腕上绑着离京前往古仑的路线,以及能够联系人的信息,而后将丝带一并缠在了自己手臂的牛皮卷轴上,打了一个结。
用过午膳,支芙躺在支起的躺椅上晒太阳午休,云皎皎坐在马车里,重新铺开那张古仑地图。
轻轻描了一下今晚准备离开的路线。
恰好上林苑就在京郊,完全不懂担心京城禁军巡视,这是她逃跑最好的机会。
只等晚上她取了马一路西行,去上林苑西南侧等李叔和许义他们来汇合就可以走了。
李叔他们身上带着与古仑国主商谈的信件,如果路上顺利,应当不出七日就能迎上古仑国主。
这是她距离离开最近的时机,云皎皎心下略略激动,在马车里多少坐不住。
她掀开马车车帘,入目即是上林苑广阔无垠的山林春日。
阳光洋洋洒洒的落在她脸颊上,细密的绒毛都泛着微光。
不远处几个少年跑回自家马车边取弓箭,“多拿点,我看见好几只野兔。今日晚些时候,咱们还能烤肉吃。”
“诶,我听说安河附近有麒麟兽出没,要不要去看看?”
“我早就听说了,今日赶巧过来,走走走。”
云皎皎又听到了这个传闻,扶着车门也没当回事。
毕竟史书上,新朝建立之后,都会放出类似的传言,让人以为这是天意。
皇家以神话笼络民心,并不在少数。
云皎皎从马车上跳下来,四处看了看。
她若是日后赶路,多少得有点东西防身,今日踏春之日许多人家也都带了弓箭,准备去捕猎。
她细细观察了一番,先将侯府看守侍卫支开,而后选了一家弓箭多的人家走了过去。
那户人家估摸着正好回来收拾东西,也准备去猎一些野味。
云皎皎停在男人身后,微微行礼,“这位公子。”
男人闻声回头,云皎皎愣了下。
正是刚才帮她挂丝带的人。
他很是自然的笑了,“是你啊,这么巧。”
云皎皎弯了弯眼睛,“我也没想到一日见公子两次。”
“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我是瞧着大家都去打猎了,一时好奇,但手上也没有弓箭,能否问公子借一把。”
“自然是可以。”男人很是痛快,掂量了一下,递给云皎皎一把轻便的弓和短箭,“不过姑娘还是小心些,别伤着自己,也别跟那一群毛头小子一起,他们射箭没个准头也不知轻重。”
云皎皎听着他的叮嘱,笑了,“多谢公子提醒。”
她拿着东西正准备回去,忽然旁边跑过来了一个小厮,“三殿下,陛下叫您过去呢。”
“好,我这就去。”
云皎皎瞬间愣在原地,错愕的看着他。
他是桓王?!
第35章
燕沛之对上云皎皎震惊的视线, 到没有丝毫架子,也没有纠结什么身份和她的反应,“抱歉姑娘, 在下失陪。”
云皎皎后撤了几步让开位置。
直到燕沛之离开,她才缓过神来。
她总是听说太子与桓王分庭抗礼,不相上下,下意识以为太子与桓王属同类人,可怎么也没想到桓王是这个样子的,身上都没有亲王礼制的衣袍, 看着跟寻常人家贵公子一样。
云皎皎心情复杂了些,还是先抱着东西回了马车。
司延的马车很是宽敞舒适, 能容纳五六个人在车里休息,后面还有一张小床,便是在野外过夜也没什么问题。
京中权贵出来踏青, 多半都是这样的马车。
倒是也方便云皎皎藏东西,她将弓箭藏在了偌大的马车角落缝隙里, 顺便盖上了旁边的被子遮盖住。
等准备完一切之后, 她才坐在马车边,有意无意晃着双腿等待日落。
上林苑里,燕程带着宫眷与百官敬拜完花神出来,前往行宫歇脚。
皇家子嗣在园中游玩, 男子则更偏向于趁着春日骑射捕猎,燕淞翻身上马, 远远瞧见燕沛之从外面赶过来,进了行宫, 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父皇又叫这小子做什么?”
燕淞怎么想怎么不放心, 正要翻身下马,迎面看见顾钦走了过来,“听说陛下是对安河附近有麒麟兽出没很感兴趣,所以叫桓王殿下过去问问详情。”
“麒麟兽,”燕淞眼睛转了一圈,“这个孤近来也听说了,怎么不问孤?”
“臣以为,陛下是否跟桓王打探消息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如果殿下能在桓王之前找到麒麟兽进献给陛下,想必是比桓王殿下更得圣心。而且日后也可以说祥瑞照储君,太子殿下您是天意所定。”
燕淞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是啊,爱卿所言极是!”
燕淞迫不及待的催动身下马匹,叫上了身边的侍卫,“走!随孤去找麒麟兽!”
笃笃马蹄声绝尘而去。
顾钦站在原地,眸光变幻莫测。
日头西斜,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夜晚欢聚篝火渐起,司延身处僻静山林里,抱剑而立背靠在一颗樱花树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缠着云皎皎挂在树上的红丝带。
上面娟秀小字简洁明了,“河清海晏”。
他面无表情的勾了下唇,指尖摩挲着柔软的丝带,红艳贴在男人粗糙的手掌肌肤上,带着说不出的喷张感。
乌雪在花丛中打滚,卫轲找过来时,它便警惕的站直身子,朝着卫轲的方向看了过去。
卫轲走到司延面前,“侯爷,卫将军府小公子失踪了。”
“卫小公子,”司延剑眉轻蹙,“将军府上报给陛下了吗?”
“今日陛下正高兴着,他们想着兴许是小公子贪玩,没敢声张,正在自己找人。”
“顾钦才随侍太子几日,就忍不住了。”司延漫不经心的说着,重新将云皎皎的红丝带挂在花枝上。
“眼下太子已经听从顾钦的谏言,带了一批侍卫去‘捕麒麟兽’了。”
“想到顾钦会设计拉太子下水,倒是没想到顾钦能拿孩子下手。”
卫轲凝眉,“我们要做什么吗?”
“他们捕食者自相残杀,我们需要做什么?”司延神色很淡,“和我们有关系吗?”
“明白。”
司延看着日头没入云层,只露出半轮太阳攀爬在山上,拉出一片红润晚霞,暮色紧随西行。
他沉吟道,“晚上烟花会是不是快开始了。”
卫轲回过神来,“对,估摸着用过晚膳,就要开始烟花会了。”
司延拖着腔调,“走,回去看看小可怜今日有没有受气。”
见他起身,乌雪一下子得了命令一般,从花丛中跳了出来,跟上司延。
司延回到营地的时候,天色全暗,四周升起篝火。
天边一轮圆月高悬,月光笼罩整片山野,带出些诡异的隐秘感,悄无声息的催发着什么。
司延血液里的躁动因子慢慢沸腾起来,面上却并无所觉。
云皎皎与支芙围坐在小火炉边,摆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了许多吃的,看起来很是丰盛。
支芙远远瞧见司延过来,起身行礼,“主子。”
云皎皎闻声看过去,司延轮廓深邃的面容半数被树梢枝叶的阴影遮盖住,看不清表情。
司延走上前,压住了云皎皎眼前的月色,问她,“怎么不去里面玩?”
“里面太闹了。”云皎皎没起身,“我想清静一点。”
其实留在这一片的多是官家下人。
主子都在上林苑里面专门的炙烤田野,陪同燕程看歌舞。
司延不置可否,顺势坐了下来,“也是。”
云皎皎抵过去一盏茶,“尝尝,我今日捣得梨花蜜茶。”
司延伸手接过去,他粗糙的手指毫无征兆的碰到了她细嫩的指尖,轻捻了一下。
指尖酥麻瞬间蔓延开,云皎皎手跟着一躲。
茶水掀翻洒在了她和司延身上,茶盏掉在地上。
云皎皎忙拿着帕子擦拭两人身上的水渍,“你怎么也不接好。”
她毫无章法乱动的手忽然被司延擒住。
云皎皎骤然感觉到手腕上一股很是强硬的力道,蕴含着似有若无的占有意图,近乎要将她骨头捏碎,就在她刚感到慌张时,司延又若无其事的松了手。
浑厚低哑的嗓音极冷,“无妨。”
云皎皎心口始终悬在半空,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司延。
司延并无异常,很是平静的坐在旁边,重新倒了一盏茶,看起来就仿佛是她过于谨慎想多了。
“今下午,忙着弄花茶?”
云皎皎听着司延语气也一日往常,便把那股怪异抛开,“下午睡了一觉,闲来无事就弄了点喝的。”
“嗯。”司延嗓音又低又沉。
氛围说不上的微妙。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云皎皎看了看热好的汤羹,这会儿没有动手帮他盛。
司延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慢悠悠道,“今日这般关心我……”
“怎么,”司延轻碾着手中茶盏,倾身靠近了些,突然一句,“在我杯子里下毒了?”
云皎皎心口猛地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倒了一盏捧着,“是啊,下毒了,想跟侯爷同归于尽呢。”
司延唇角翘起。
四周静谧,只有窸窸窣窣的山风和篝火灼烤的声音。
不远处上林苑里面传来丝竹乐曲声,大约是晚宴正酣,并无人关心这边的境况。
云皎皎捧着杯子,“你说的烟花会是什么时候?”
“大约还有两刻钟。”
云皎皎轻抿茶盏,“听说烟花在北边燃放,我看这边山林茂密,都挡住了,能看到吗?”
司延起身。
云皎皎顺着他的动作抬头,“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司延给车夫递了个眼神,车夫跟着起身。
支芙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吃的带上了马车,正要跟着上去,忽然被旁边卫轲拦下。
支芙不解的看向卫轲,卫轲没有回答,也没有跟上去。
只有车夫带着两人离开。
“山里有不少视野好的地方。”司延坐在马车里,“只是不知道,你单独与我出来,是否愿意?”
云皎皎坐在司延对面,心不在焉的整理着桌上的东西,“又不是第一次与你单独做什么。”
“做什么?”
云皎皎手上动作停了下,掀起眼帘,发觉司延就这么看着她,视线相触的瞬间她又移开视线。
她并不说话,倒了一盏茶,自顾自的喝着。
“再帮我倒一盏。”司延敲了下自己的杯子。
“怕你中毒赖上我。”
司延笑了,“中毒赖上你,能有用吗?”
云皎皎绕过这个话题,还是帮他倒了一盏,“今日不用忙他们那边,还有空跟我看烟花?”
司延将手里的茶喝干净,放在桌上,“忙了他们几日,歇一晚。”
马车内安静了片刻,寂静的只能听见他们平稳的气息声。
直到外面车夫突然出声,“侯爷,到了。”
司延气息略重的应了一声,先一步往外走,掀开了马车车帘。
云皎皎顺着司延的视线看过去,骤然看到了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漫山遍野的花海,头顶一轮圆月高悬于星河之上,说不出的温馨舒适。
她未等惊讶,就听到司延叫她,“出来看。”
云皎皎起身走过去。
车夫早早就不见了踪影,司延坐在马车边上,“这边人少,对面那个山头放烟花,这下能看到了。”
云皎皎扶着车门看了他半晌,“你怎么发现的这里?”
“上林苑是要禁军与无定阁交叉巡视,确保安全,这里在上林苑东南方,最偏僻最清净的地方。”
云皎皎听到了东南,心不在焉的刚要坐下来,忽然对面一颗爆竹升空炸开!
吓得云皎皎没坐稳,惊叫一声,朝着旁边摔了过去。
手掌慌乱之中撑在了身侧男人腿上。
云皎皎隔着层层衣衫,还是能感觉到男人隆起的肌肉,她匆忙想要挪开,“抱歉。”
“躲什么,”司延摁住她的手,“不喜欢?”
他抓着云皎皎的手,从自己的腰腹顺势往上,“试试看,顾钦一个文人,可不容易有这些。”
云皎皎屏气凝神,能感觉到他身上温度高的厉害。
甚至连她仿佛也被传染了,身上开始发烫。
又一颗爆竹升空炸开,云皎皎手指轻颤,手掌被司延摁得结实没能抽动,看见了他眼底满是绚烂无比的花色。
火光烟花散去,一切恢复深沉晦暗,将她卷入,攻城略地。
她靠近了些,“侯爷叫我来,真的是想看烟花吗?”
司延垂眸盯着她嫣红的唇,直白道,“不是。”
话落他骤然压下,云皎皎后撤,拉开距离,水眸牵着他的视线,瞬间激发了雄性压抑已久的征服意图!
云皎皎瞬间被握住脖颈,强硬的拉回来!
他来势汹汹,近乎疯狂的夺走了她全部的空气,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未曾给她留下。
第36章
烟花还在一朵一朵炸开, 绚丽光色在她身上映衬出潋滟之色。
她后撑着,轻挪身子,外衫已经被男人手指勾住, 剥开露出她白皙肩颈。
“皎皎可知,今日月圆?”
春日晚间微凉的山风拂过她轻晃的裙摆,她呼吸不畅,“月圆怎么?”
司延轻咬了下她的耳尖,咬得她轻叫一声。
司延喑哑嗓音厮磨在耳边,“我很讨厌自己不受控的情况, 可本该这样的人是你,我又宁愿是我。”
云皎皎并没有听明白, 接着混乱的吻便落了下来。
她紧闭着眼睛,近乎被动生涩的承受着,却也不知在哪一个瞬间, 身上人的动作一点点慢了下来,接着混沌的停住, 昏迷过去。
云皎皎睁开眼睛, 视线略空荡的望着头顶夜空,胸口仍然剧烈的起伏着。
山周给的药效发作。
云皎皎推开压在身上的人,将昏迷过去的司延放进了马车里。
司延的人一定就在这周围,察觉到不对会尽快过来。
她没有多少时间。
云皎皎接着快速拆开自己身上的衣裙, 适才露出来衣服里侧一身黑色的束腰轻便衣装,她拆下发髻繁琐装饰, 借着自己的裙带将长发绑起,高高吊在脑后。
翻出来今日藏好的弓箭背挎在身上, 趁着四下无人,从马车上前下去, 顺着上林苑边界指示小路找到了出口。
径直看到了被拴在树上的黑色马匹。
云皎皎上前,将绳索解开,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离开的方向。
终究是没有多做停留,翻身上马,踩踏着山林新草朝着西边跑了过去。
近乎是云皎皎离开的同时,原本一片静谧的山野骤然显现出数名暗卫,紧盯着云皎皎离开的方向,正要去追。
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声阴寒的,“不急。”
卫轲掀开马车车帘。
那个本该昏迷不醒的男人此时正端坐在马车里,手指把玩着面前的茶盏,唇角还残留着逼出药性的血迹。
司延眸光阴沉,像是要碾碎什么人,“这东西,谁给她的?”
卫轲凝眉,拿过杯盏,看到下面的残渣。
“府中她用的药都是严格查验的,不可能允许她私藏这……”卫轲忽然意识到什么,“最近只有山周先生去跟她来往,给过她一些东西。”
司延靠在旁边,“不是毒,只是会让人脑子不清楚。去把山周提到侯府压着。”
“是。”卫轲领命。
卫辙跟道,“那云姑娘呢?不抓回来吗?”
司延神色忽明忽暗,“难为她接连几日跟我示好装乖,哄得我差点都要信了这只小狐狸能变成兔子,既然她这般费尽心思,让她跑就是了。”
卫辙听这话,很是担心司延的身体,“侯爷?”
“不让她跑一次,她还当真以为是我困住了她,”司延意味深长的停顿,眼底氤氲着还未成型的风暴,“能跑掉是她的造化,可若是跑不掉……”
司延手里的茶盏应声碎裂,一片一片砸在红木桌上,发出孱弱的破败声响,“那就别怪我罚她了。”
小骗子。
“走。”
卫辙有些茫然,“去哪?”
司延眼尾笑意阴沉得可怕,“去看看她怎么乖乖自己回来挨罚。”
山野清风摇动树梢枝叶,裹挟着露水气息吹开云皎皎面颊碎发。
少女身形单薄,动作干净利落,黑衣夜行终是隐蔽。
她一路西行,穿过丛林小路以及山涧溪流,绕安河之时,却冷不防的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山脚回寰处亮起一个个火把。
云皎皎环顾四周,调转方向换了一条山路,躲避开他们。
她跑回山上,陡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顾钦的影子。
云皎皎催马的动作跟着停了下来,意外的看向下面。
顾钦怎么会来这里?
层层火把将山涧溪水照的透亮,下面的人在山涧之中分散开,动作迅速的找着什么。
云皎皎这才看到顾钦的前方不远处是燕淞。
弓全从后面追上来,“殿下,陛下刚刚在宴会上问你呢。”
“你与父皇说了?”
“只说殿下为陛下打野味,殿下放心,在殿下未抓到麒麟兽前,奴才必定不能乱说。”
“还是你懂孤,免得被燕沛之那小子知道,来给孤使绊子,”燕淞回过头兴奋的高喊着,“今日谁能抓到麒麟兽,孤重重有赏!”
下面一众侍卫接连应声,“是!”
燕淞笑着回头看向顾钦,“顾大人的卜易之术可算的如何了?”
顾钦拱手,“回殿下,臣算的许是得再往西侧走。”
燕淞立马招呼着侍卫往西侧跑。
他们要去的方向,正好是云皎皎和李叔他们约定的方向,云皎皎不得不勒着缰绳放慢了速度,思索着自己该往哪走,才不会撞上他们。
想着想着她愈发不解,这等传闻燕淞信也就罢了,怎么顾钦还会信?
而且顾钦哪里会什么卜易之术,他还主导燕淞去找。
这是一个局。
云皎皎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如此,秀眉轻蹙。
顾钦之前与自己说,他要跟从桓王,但还是要表面上随侍太子。
按照这样的缘由,这麒麟兽的传闻,是顾钦故意引太子去寻,实际上在给太子设套,不知道那麒麟兽到底是什么,但一定是会让太子触怒龙颜,有利于桓王的东西。
云皎皎来不及细想。
眼下最近的路线被抢占了,她只能再往南边绕路避开他们。
她扬鞭,快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绕出了上林苑南侧两个山头,朝着西边赶过去。
约么跑了半个时辰,才跑到上林苑西边外围。
寂静山林里,云皎皎遥遥看见李叔与许义早就到了,在树林里拴着马等她出来。
云皎皎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人追上来,便匆匆上前。
快了。
她只要与他们离开上林苑,往西走跟古仑队伍汇合,基本就不会有问题。
云皎皎不知不觉的放松了神经,略略激动。
偏就在此时,远处两人大概是等急了,以为她出了意外。
李叔与许义说了两句什么,便进了上林苑去找人。
云皎皎刚想出声叫住李隋,却看许义突然掉头往山林里走。
云皎皎秀眉紧蹙,正要过去,赫然看见许义前往的地方,藏着十数个黑影!
十数个男人从树林灌木中起身,围上许义。
云皎皎瞬间头皮发麻,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不是说就他们三个人吗?
怎么会有这么多潜藏在这里的人,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她隔了一段距离,靠着树木遮掩靠近了一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小公主怎么还没有出来?”
许义看着李隋进去的方向,“估摸着是路上被什么绊住了,我们想着她出来也不会那么顺利。”
“那等一会儿小公主出来,是连李隋一起抓了,还是直接灭口?”
不知是春寒未过,还是山里本就寒凉,云皎皎霎时涌上一股恶寒,浑身上下鸡皮疙瘩直冒。
她连连后退了几步,许义在原地踱步片刻,“算了,弄死吧。”
许义听起来还很是不舍,“李叔很照顾我,但可惜他对云珩忠心耿耿,眼下还不知道是我安排的北巡刺杀,留着万一让他察觉到蛛丝马迹,必定是个麻烦。留云见月一个就行。”
云皎皎屏气凝神,难以置信。
哥哥北巡遇刺,是许义安排的?!
连阮知韫都知道哥哥的亲信,是个叛徒?!
此番冲击太大,云皎皎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
如果她刚刚按照原路走出来,而没有绕后,就正中他们的埋伏!
其中一个男人啐了一口,“该死的,要不是当时万无一失的刺杀让云珩给跑了,哪里还用的着这么麻烦。”
“怕什么,”许义劝慰着,“主子说,只要把小公主握在手就有主动权。我还在想,怎么接近侯府把云见月弄出来,倒是没想到她自投罗网哈哈。”
“等云见月失踪,朝中必定有一阵混乱,暗处的云珩多半也坐不住,不仅够我们日后牵制云珩,甚至还能借此搅乱朝廷,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
“主子的意思,那还需要和古仑合作吗?”
许义笑了,“古仑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咱们……”
许义话说到一半,忽然噤声,朝着上林苑的方向看了过去。
李隋出来。
树林里的人迅速的藏了起来,许义仍装作关切的样子上前,“怎么样?”
毫不知情的李隋凝眉摇头,“里面乱得很,咱们去隐蔽一点的地方,太子带人赶过来了,说是要抓麒麟兽。那边卫将军府的小公子又丢了,带着家丁来这一片找。公主还没有踪影。”
云皎皎眉头紧锁。
所以此番汇合对她来说,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牢笼。
她发觉她失忆后,消息被封锁得太过厉害,她这般明显的身份,又是在不知身边是人是鬼的当下,盯着她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云皎皎凝眉,冷静下来思索片刻,这群人多半和哥哥遇刺有直接的关系,他们在上林苑外埋伏,没有入京城动她,跟燕程并不是一股势力,并且可能忌惮燕程发现他们,就等着她出京一网打尽。
许义既是叛徒,这一路西行的落脚点,怕也少不了他安排的同伙。
眼下境况她虽是不甘心但别无选择,只能回去。
她调转马头,正准备退出这片树林。
却不成想,他们带来的雄鹰巡视领地,蓦的觉察到了云皎皎,拍打着翅膀飞了过来!
躲藏的黑影之中,突然响起一声鹰啸!
响亮的声音瞬间划破了山林寂静!
前方躲藏的黑影顺着声响看了过来,大喊一声,“谁?!”
第37章
云皎皎扬鞭重重落下!
迅速的催马离开!
那雄鹰紧跟而上!
丛林中的人一瞬间跳了出来, “哈哈哈,我就说云珩的鹰是认得云见月的,没白驯它, 追!”
后面的李隋看着突然冲出来的人愣住,“这是……”
许义二话不说从背后抽出匕首,朝着李隋刺了过去。
李隋察觉到异常回神,闪身正要躲可还是晚了一步。
许义的匕首刺偏进了他的腰腹,李隋错愕的瞪大眼睛,双手死死地抵挡住许义的手臂, “你……”
许义面部表情用力到开始扭曲,“李叔, 这笔债,下辈子我再还你!”
李隋手臂青筋绷紧,猛地拔出匕首!
在许义再度刺上来之时, 一个闪身躲开,捂着血流不止的腰腹跳上了旁边的马背, 催马离开。
许义摔了一跤爬起来正追了两步, 见李隋跑远,又回头看了一眼云皎皎逃离的方向,咬牙翻身上马!
到底还是那个小公主要紧。
云皎皎快速穿行在山林之中,山林草木窸窣作响, 身后的马蹄声穷追不舍。
她一举越过上林苑界线,跑了进去。
后面一行人见状犹豫了下, 回头见许义也跟了上来,忙问着, “大哥,她进去了, 还追不追?”
“追!”许义眸光尖锐的看着云皎皎离开的方向,“小公主还以为咱们不敢追进去,不是说里面正乱着吗?再多我们一个也无妨。”
“务必在她回到禁军腹地之前抓住她!”
“是!”
接二连三的马匹领命径直冲进了上林苑。
云皎皎听见身后的动静并未在意,而是快速的观察着所过之处的位置环境。
山涧溪流泱泱不绝,在深林里一阵翻涌闷响。
许义紧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拿过弓箭,瞄准了云皎皎逃离的方向。
骤然松手!
云皎皎忽然间调转了方向,箭羽猛地钉在了树干上!
纤弱的枝干震颤片刻,许义低骂一声,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云皎皎秀眉轻蹙,看见后面追赶的黑影足力凶猛,这样下去,她肯定不容易逃脱。
云皎皎凝眉,冷不防的想起刚刚李叔的话,眼下山林里安河附近一边是卫将军府卫子林跑丢了,一边是太子燕淞在找麒麟兽,这或许是个机会。
她顿了顿,攥着缰绳的手指收紧了些,片刻的迟疑之后,还是调换了方向!
朝着僻静冷清的安河下游跑了过去。
后面许义定睛观察云皎皎的去向,压着声音吩咐,“这条路前面有一个狭窄的山谷,这蠢货小公主怕是不知道还敢往那边跑,你们超近道赶上山推几块石头下来,把前路堵成死路,她必定跑不了。”
领了命令,黑影分成了三队,分别从她两侧包抄追赶,“走!”
“笃笃”马蹄声响彻山林。
云皎皎跑了两个山头,终于在远处山林之中看到了熟悉的繁密火把分散在山林里。
一群东宫侍卫聚集在一处,紧盯着山脚一个闪着金光挪动的影子,谁也不敢靠近。
燕淞赶过来大笑,“这小麒麟兽,果真就在这里,取孤的箭来!”
旁边弓全犹豫了下,“殿下,万一伤了神兽,岂不是不好?”
“孤只射伤它一条腿好抓,难不成你是能赤手抓到神兽,这有什么不好的,你是不信孤还是对孤的箭术存疑?”
弓全连连低头,“不敢不敢。”
燕淞立马拿过来旁边的弓箭,看向了山林那边。
顾钦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冷眼看着燕淞瞄准的方向。
大约是听见了后面的动静,那个小家伙费劲的想要往前跑。
忽然间从天而降的石头从山上滚滚而落,硬生生砸断了去路!
连通云皎皎的去路一并割裂开!
云皎皎不得不停下,她的角度与燕淞不同,看到这一幕猛地一阵心惊。
白天还明媚活泼的卫子林,此时被绑着双手双脚,堵住嘴巴,身上绑着一件镶满金玉的华贵兽皮,缩在角落里发不出声音,也没有了去路,只能瑟瑟发抖的躲避。
而不远处,燕淞弓箭拉满弦瞄准了卫子林的腿!
把他当成了可以捕狩的麒麟兽。
云皎皎本是想要利用这场混乱帮自己脱身,可怎么也没想到这场混乱是这样的一场闹剧!
卫子林是卫将军府如今最宝贝的幼子,他为何会跑丢,太子为何被顾钦引导在这一片找麒麟兽。
顾钦根本就是帮桓王,让卫将军与太子反目成仇,再让皇帝燕程对燕淞大为失望,最终得利人,就是桓王!
云皎皎迅速抽出短箭搭上长弓,在山林之中远远的瞄准了下面燕淞箭羽的方向。
燕淞弓弦拉满之时,却突然间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箭尖一偏朝着卫子林的头部冷不防的飞了出去!
卫子林惊恐的闭上眼睛。
长箭飞到半路,猝不及防的被一枚短箭悬空打落!
“谁!”燕淞周围的侍卫顿时大惊,防备的拔刀观察四周。
燕淞立马看向山上,却径直看到另一枚短箭朝着他的眉心笔直飞了过来!
利刃刺破空气,在他瞳孔处无限放大!
顾钦突然上前,一把将燕淞护住,短箭刺入他的身体。
顾钦重重闷哼一声,目露痛苦之色,燕淞不能这个时候死,追查起来他引太子来寻麒麟兽却死了,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燕淞怔愣在原地,扶着顾钦大惊,“顾卿!”
侍卫纷纷大喊,“有刺客!”
后面追上来的许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过山路长弯就看见云皎皎被堵在了半路,压声低笑,“她无路可逃了,别理会下面的人,带着公主直接走!”
“是!”众人齐齐应声。
许义话音刚落,突然看见前面骑于马背上的云皎皎短箭搭弓,回身瞄准了他的方向。
少女纤弱身子笔直而立,长发被山风卷起扫落在脊背上。
一双漂亮的桃花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然后毫无征兆的松手。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无比顺畅。
许义大约是没想到云皎皎会射箭,猛地一惊,立马闪身躲开,下马滚落到了山涧,此时他还庆幸云皎皎扑了空,箭术也不过如此。
直到他滚落树丛山林响动的瞬间,下面侍卫大喊,“刺客在那!”
接着东宫侍卫一窝蜂的朝着许义冲了过去!
许义才意识到自己中了云皎皎的圈套。
许义身后的属下顿感不妙,大喊“先撤”,纷纷撤路逃窜!
侍卫上山开始迅速搜寻隐藏在山里的人。
云皎皎趁着所有人都关注许义之时,立马扔下去枝叶遮挡自己的行踪,绕路跑了下去,下山路过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卫子林,上前抽掉卫子林嘴里塞的东西。
“公主姐……”
云皎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说我来过。”
云皎皎一边解开卫子林的捆绑,一边试图转移着卫子林的注意力,“你还记得,是谁带你来的吗?”
“蹴鞠滚下山了,我去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云皎皎眉眼微动,“你好好想想,他是不是穿着青云绣羊皮的鞋子,身上挂着一个鸳鸯荷包,仪态端庄的文人?”
卫子林迷茫的想着,“我,我不记得了。”
“你记得,再想想,是不是这样?”
卫子林此时无比信任云皎皎,眨了眨眼睛,“好,好像,好像是有个鸳鸯荷包。”
云皎皎见他开始接受暗示,再次叮嘱着,“等回去,御前先不要说,私下跟你父亲母亲说此事,他们会有分寸。”
卫子林颤颤巍巍道,“好。”
云皎皎解开他身上的捆绑,甩掉绑在他身上的兽皮,“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一会儿大喊他们就不会认错了。”
说完,云皎皎趁着他们去追赶许义,再次翻身上马逃离山涧。
但这一片被堵死的山涧里,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隐瞒过高度戒备的东宫侍卫。
她的身影晃动,立马惹来了东宫侍卫的惊呼,“那边还有人!抓住他!”
燕淞立马又带了另一批人追赶云皎皎。
云皎皎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兵。
她早就想好了最坏的结果,若是被燕淞他们追上,发现她有私逃计划,然后被燕程软禁囚锁起来。
但也比被许义他们带去全然陌生的地方要强,这里有阮家、卫家或许……还有个司延。
后面燕淞穷追不舍,眯起眼睛,看着那单薄的身形背影,冷声命令,“追上去,留活口!孤非得仔细盘问他的幕后主使!”
很快,燕淞身后的侍卫立马分成几列。
齐齐拉弓搭箭,瞄准了云皎皎的方向。
霎时间,接二连三的箭羽飞了过来。
一枚箭羽擦过云皎皎肩侧衣摆,刺破了她的衣衫,飞了过去。
又是一枚箭羽刺到马腿上!
云皎皎被这突如其来的震荡颠簸一下,已然身形不稳,身后冷箭再度刺破空气,直冲着她飞来,一下子割破了云皎皎束发发带,长发披散而落。
身侧树林里,一个黑影突然间出现,遮天蔽日笼罩住云皎皎的视线,一下子将她卷入长袍拢住。
长箭尖锐之处,划破了男人强劲有力的手臂,替她生生挡了一箭。
云皎皎鼻尖骤然闻到了血腥味。
第38章
四周混乱的风声, 马蹄踩踏枝叶的声音被长袍隔绝在外。
男人疼痛产生的细微吸气声就变得格外清晰。
云皎皎仰起头,正正好撞上司延染着血腥气的黑瞳,阴沉得可怖。
云皎皎意外的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 “你不是……”
他看她更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羊羔,眼底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火气和躁郁,用视线将她一寸一寸剥开,轻磨后槽牙冷笑,“我没死你是不是还挺遗憾的?”
云皎皎被他周身低气场压得说不出话,径直被司延带进了山林里。
近乎是他们进去之后, 一群禁军侍卫突然从另一侧冲了出来!
径直搅乱了燕淞的追赶!
燕淞不得不停下来。
为首的萧平出示禁军令牌,“殿下, 听闻有刺客,卑职特前来护驾!”
“对,”燕淞一见是来帮忙的, 立马激动起来,“是有刺客, 那边一个, 这边一个!”
“是。”萧平看了一眼燕淞指引的方向,立马指挥了一批人去追,自己带队去了司延的方向,象征性的追了两步。
另一边就响起了禁军侍卫的大喊声, “卫将军府小公子在这边!”
“卫将军府?”燕淞还没反应过来,后面听见动静的卫将军府家丁都赶了过来!
卫子林被救出来嚎啕大哭着, 指着燕淞,“呜呜呜他, 他要杀了我!他非说我是麒麟兽,拿箭指着我!他要杀了我!”
卫将军府众人和禁军听见都脸色大变。
燕淞瞪圆了眼睛, “你说什么?我杀你干什么?孤找的麒麟兽,谁知你在这里?!”
为首的老管家抱着卫子林,正色道,“太子殿下,虽然将军府一直没答应站您的阵营,您也不必拿小儿做这等下作事,来威胁我等。”
燕淞气急,“你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我们到圣上面前一辩就知!”
老管家气性颇大,二话不说往行宫方向赶。
燕淞俨然已经忘了什么刺客的事,追上前破口大骂,“好啊,是不是你们诬蔑孤?故意把小儿放在这里!”
后面负伤被抬上马背的顾钦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燕淞的背影。
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的目的达成,利用下小儿的死活又能怎样。
此时山林之中。
云皎皎紧贴着司延的脊背,感觉到男人胸口心脏重重跳动的声音。
震得她心口不安,她正想开口解释什么,突然看见前路一块巨石拦路,偏偏司延不闪不避,带着她直冲了过去!
云皎皎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司延要做什么,慌张的拉他的手臂,“司延,前面……”
马匹速度极快,距离迅速拉近,眼看就要撞上,云皎皎吓得闭上眼睛。
却在最后关头,司延突然调转了方向。
云皎皎扶着他的手臂,心有余悸的收紧手指。
刚刚放下心来,却突然间又看到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迎面而来。
她收起的心悸再次被拽了起来,心口仿佛有一只大手牢牢的捏住。
差点撞上的时候,她下意识的躲进了司延的长袍中。
如此三番,她便紧紧贴着男人胸膛,再也没敢放手,再开口嗓音已是极致的软颤,“别这样,我害怕。”
司延看着她的反应,说话时胸口闷闷震颤,“你现在害怕,你猜我刚刚怕不怕?”
云皎皎的心口狂跳,全然被他的举动死死攥住,不得不紧靠在他身上。
两人穿过茂密的树林,云皎皎忽然间被提起腰,从马背上提了下去,而后走进了静谧山林中一辆隐蔽的马车中。
那就是他们来时的马车。
马车里东西被他们进来的踉跄动作,打翻得七零八落,小桌子茶壶滚了出去,又砸在外面的山石上,发出一阵破碎声响。
云皎皎猝不及防被扔上了马车床榻!
她接触到身下锦被软塌,猛地起身,“司延,我给你用的那个药只是会暂时……”
司延忽然抓住了云皎皎的手,刚刚刺进他手臂的长箭被硬生生拔出来,压进了她掌心,又狠狠的扣住,将沾满鲜血的箭尖抵在了自己胸口上!
“那如果山周给你的是毒药,你是不是也就用了?”
四周静谧无声,溪流鸟鸣混合着头顶盘旋的鹰啸。
云皎皎被司延的视线牢牢锁住,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男人的阴影之下,而他任由手臂鲜血流淌而出,浸染了衣物,却还是死死地扣住她,浑然不管自己是不是血流不止,“与我谈的每一个条件,说的每一句话,真心与否,只有你自己知道。”
“皎皎是觉得我不该肖想你,还是我活着挡了你的路?”
“那我给你个机会,今晚在我要你之前,杀了我。”
云皎皎整个手掌都被司延包裹住,能感觉到他手上力道不遗余力的攥着她的手。
尖利的冷兵器已经刺破了他的衣衫,司延喉咙深处嘶哑催促,眼底浸出些红血丝,“来啊,杀了我!”
云皎皎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甚至她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阻止司延握着箭压向他胸口的手,她只要顺着司延的力气往前一推,箭尖就能刺穿他的心脏!
云皎皎艰难的挪着身形后退,“你冷静一点。”
“我已经很冷静了。”司延瞳孔散出危险寒戾的幽光,男人身形笼罩在她身上,像是一座完全压制的大山,“从你们云家答应我驻守边关三年可完婚开始,到我九死一生从鬼门关回京看你另嫁他人,再到你对我处处提防,时时哄骗为止,我还不够冷静吗?”
“如今你对我下药,觉得我碍事,若是想我死,也大可以直接一点。”司延寸寸紧逼,重重压了一下她的手,箭尖刺破胸膛!
“我没有,”云皎皎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心慌,手有些抖,“司延……”
司延额角布满青筋,眼底血腥气越来越重,疯得厉害,“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人希望我活着。皎皎本是知道的。”
可皎皎现在不知道了。
皎皎若是和他们一样也不希望他活,那他不如带全世界一起下地狱!
云皎皎努力的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开,她一时气急突然一口咬上了司延的手臂,做着堪称幼稚的抗争。
司延终于停下,箭羽被甩开砸在旁边。
云皎皎视线一暗,身子就被硬生生压上床榻,长发铺散。
男人掐住她下颚狠狠的堵住她微开的檀口。
云皎皎挣动的双手被死死地扣紧,摁过她头顶,单薄的衣裙撕裂的声音响彻在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刺激着她的耳膜和神经。
她尝到了血腥味,浓烈又强势,缱绻又粗暴,避无可避。
觉得车内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猛然想起了什么,“血,你在……”
是司延手臂鲜血随着他用力的动作不断流淌而出,沾染了她的衣裙。
强烈的窒息感汹涌而上,她近乎丧失了身体之外的所有感知力。
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方寸之间,外面的山风溪流都渐渐变得模糊。
云皎皎迷蒙之际听到耳边低哑一句,“我给过你今晚杀了我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
他没说后半句,但她清楚的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
春日山里寒凉,马车里炭火被打翻,如今全然熄灭。
整个人暴露在空气中,唯一的热源就是身前人,她止不住的寒战。
忽然外面响起一声禀报,“侯爷,圣上大发雷霆,正在找您。”
云皎皎长发凌乱的瘫在里侧,浑身发软,闻言慌张的睁开沁水桃花眸,挣扎被再一次压制。
只能自己捂住唇齿,不让外面的人听到异常。
山涧溪流翻卷一切未停甚至随风而更加残忍猛烈。
卫轲等的有点久,有些着急,冒着惹恼司延的风险催促一声,“侯爷。”
司延看她憋得脸颊涨红,控制不住哭出声,才心情愉悦的止住。
云皎皎适才像是得到了喘息,大松一口气,艰难的平复着自己的隆隆的心跳。
她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天生的薄脸皮让她承受不住,顿觉好丢人。
不过燕程催他过去,不论如何能拖一拖惩罚进度。
云皎皎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要被放过,紧接着听见司延恶劣的声音,“说我去追捕刺客,不去。”
司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分不出喜怒,继续吩咐,“行车回府。”
他一面说着,手指涂了回去,“以为我还能放过你?”
云皎皎挂着满脸泪痕,惊愕的躲开,却被司延擒住双手。
腰带抽出碰撞到金属扣的声响干脆利落的回荡在狭小的马车缝隙里。
忽然缠住了她的双手,一圈一圈的绑住,“认得这腰带吗?”
怎么不认得,这就是她送他的那个。
云皎皎指尖轻颤,看着上面挂着的红色流苏随着开始行进的马车而摇晃,黑色皮质与她白皙的手腕映衬在一起,多了些肆虐感。
司延挂上锁扣,冷着脸扯着腰带将人拽了过来,粗粝的指尖轻抚她湿润的脸颊,“你挑的东西,用在你自己身上,当是最合适。”
司延见人跑不了了才松开,径直拆了一坛酒,近乎自虐的往自己伤口上倒,脸上却没有丝毫疼痛表情,看得人一阵一阵心惊。
而后抽出自己的腕带绑在伤口上,咬住腕带一侧打了个绳结,顺带擦洗了下自己的手。
云皎皎碍于外面许多暗卫,她生怕自己再当着外人的面发出不得体的声音,愣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谨慎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司延察觉到她小兔子般的视线,掀起眼帘幽幽的看了她一眼。
手掌摩挲着旁边的酒坛。
云皎皎心口一跳,刚要上前制止,“别喝”两个字才出口。
司延就已经盯着她,故意将酒坛里剩下的苦酒尽数饮进。
只这一个瞬间,云皎皎意识到。
她今天彻底完了。
第39章
云皎皎看着司延的举动, 从阻止他,转而变成了后撤想逃。
司延慢条斯理的打量着她,酒坛内苦酒见底, 他“砰”的一声放下手里的酒坛,紧接着,忽然倾身上前扯住云皎皎手腕上的腰带,把人拽了过来。
不容抗拒的将苦酒渡进了她口中。
云皎皎被浓重的酒气呛得咳了起来,本是想吐出来,却又被硬生生顶回去。
直到最后只剩下满口苦酒气息。
她被折腾的香汗淋漓, 眼尾发红,撑着身子无措又惊惧的看着他。
偏偏这还没开始。
司延极其耐心的擦掉了她唇角的酒水。
他眼底欲气越来越重, 偏偏动作越来越耐心,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云皎皎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
她怕得厉害, 好半天才抓住司延的手腕,“你, 别这样, 我是真心与你……”
她话没能说完,大约是司延并不想听她的真心与否。
司延擦拭她唇角的手指,只强势的顺着粉唇压了进去,“别哪样?”
雄鹰拍打着翅膀盘旋在上林苑四处, 不知何时跟丢了目标,热闹非凡的上林苑上空时不时想起一声鹰啸。
上林苑行宫里, 燕淞跪在地上,“父皇, 我明明看着有麒麟兽,谁知怎么会变成卫将军小公子!儿臣以为是有人要陷害我, 故意引儿臣过去,又安排了刺客,儿臣也是吃了哑巴亏啊!”
燕程手指颤抖,指着燕淞的鼻子,“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你这个混账东西给朕闭嘴!你还敢再提麒麟兽!”
“陛下!卫将军有要事禀报!”
燕程沉声道,“进来!”
卫将军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老臣参见陛下。”
燕程快步上前,“令郎可还好?”
“吓得高烧不止,一直在说胡话,御医说并无大碍,还望陛下放心。”卫将军看了一眼燕淞,眼底带过一股浓烈的情绪,浑厚的声音中气十足,“只是臣想问,太子殿下为何非要认准了我儿就是麒麟兽,还非要用箭射伤?!”
燕程凝眉拦住卫将军,“爱卿莫要生气,那日天黑太子也并非故意的。若知道是才五六岁的令郎,他怎么可能会刀剑相向?”
卫将军看向燕程,听出来燕程是在为燕淞说话,“陛下同为人父,也有怜子之心……”
“朕无比理解爱卿的心情,一定会给将军府补偿,刚刚也骂过了太子,”燕程安抚着卫将军,“但朕以为此事不那么简单,在那里还抓到了刺客,怕是有人要以此为借口,挑拨我君臣和睦。眼下抓到始作俑者,才是要紧。”
不论如何,差点射伤他儿子是事实,太子身为储君这般莽撞行事、听风就是雨,真就不为此付出一点代价,让卫将军心下一片寒凉。
他闻言心知燕程势必是要保下太子,多说无益,不得不压下一些气性。
他甚至不敢想,今日若非是嘉阳公主离京失败碰巧遇见,他还能不能看到乖巧懂事的小儿子。
燕程又连连给卫将军府赏赐了许多东西安抚,转而询问着,“司延来了吗?”
萧平垂眸,“武云侯大人正在追查其余的刺客,暂时赶不回来。”
燕程了然的点了点头,“那便等他回来再说。”
萧平拱手,“是。”
燕程又安抚了一遍卫将军,才遣散了众人。
燕淞离开行宫,弓全跟上来,“怎么样,陛下没怪罪吧。”
“我是他儿子,他自己儿子重要,还是别人儿子重要他能没分寸吗?”燕淞气不打一处来,“孤非得要好好查查,是谁处心积虑想要陷害孤!”
弓全眉眼微动,“不过听说咱们侍卫在追刺客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刺客就是上次去刺杀殿下您的人。”
“什么?”燕淞凝眉,“刺杀我的不是司延在看管,为何会放出来?”
“听说是武云侯与陛下商议,放他们去引蛇出洞,会一直有无定阁的人跟踪,”弓全沉吟片刻,“不过是否跟踪了,这无从查证。”
燕淞眉头紧锁,“司延?他不是与孤站在一边的?他怎么……”
“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弓全压着声音,“奴才也是奇怪,上次殿下遇刺,奴才也见着武云侯了,怎么两次行刺都和他沾点关系?”
燕淞拳头紧握。
“而且听咱们的人说,追捕刺客的时候,有一个已经朝着上林苑里面跑的刺客,手臂中了一箭然后消失了,再也没抓到。你说这武云侯大人平日里出现的都很及时,现在怎么不见人影了呢?”
燕淞越听脸色越阴沉,“走,孤非得去找司延,问个清楚!”
上林苑四处高度戒备,三两步便能看到值守的禁军侍卫。
云皎皎也不知道马车走了多远,总归行路颠簸,并不像是回京城的路,也不知道是回哪个府邸。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山野间的躁动与不安,她甚至还能听见上林苑的喧闹声和那略显缥缈的鹰啸。
仍旧是昏暗无比的房间里,残灯孤影摇晃在红纱软帐之上,屋内炭火氤氲出一室暖意。
这不是侯府,听起来像是司延一处偏宅。
云皎皎蜷缩在锦被里,饮酒后那股感觉浮了上来,但并未似从前浓烈,是她可以忍受,但又说不上难受的程度。
她头脑尚且清醒,越清醒越害怕。
她宁愿司延给她一个痛快,在车上在哪里就做完,也好过这样钝刀子割肉,慢条斯理的折磨她,让她精神防线一并断裂,由他肆意掠夺。
直到听见脚步声,声声都像是折磨拉扯着她的神经,朝她一步步逼近。
云皎皎隐约看到了床榻前的人影,在这模糊的灯光视线之中,显得压迫感十足。
她慌忙起身想要躲,却发现自己双脚脚踝处扣着铁环,链子一并绑在旁边,并不影响她活动范围,但只有这里。
她猛然想起来了不久前,司延与她说的话。
要么把她锁起来,要么三日……
云皎皎后知后觉的他说的都是真的。
司延眼底带着隐藏已久的极致疯性,倒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我记得我是与皎皎说过二选一,你也是答应了,如今想选哪个?”
云皎皎长发散乱,眼眶红红的摇头,被束缚住的危机感非比寻常,本能的后挪。
她一个都受不了。
司延手指勾住旁边的锁链,轻轻一拉就将她双腿拽了回来,摁住她的膝盖,“想跑吗?可惜怎么跑不掉了,小可怜。”
“跑了怎么还知道回来找我了?是又觉得我有用了是吗?”
“那你这次可想好跟我谈几个条件了吗?”司延眼底烈焰灼烧着她,“又是每一条都在算计我?那你这次应当一并算上我还能信你几分。”
云皎皎吓得泣泪涟涟,再度被他戳中心思却又萌生出强烈的心虚,随着他的靠近而躲避。
万分可怜。
“皎皎又是这般可怜样哄我。”司延把玩着她的下巴,“这一招不是时时有用。皎皎再跑一回我就再换一种法子与你玩,我折磨人总有办法。”
司延掀开锦被,露出他早已准备好的猎物。
云皎皎慌张挡着自己,哽咽唤他,“司延,我们能不能……”
“不能。”司延打断了她的话,拉过她手腕腰带挂在头顶,“疼着你,护着你,偏生觉得我是别有所图,非要自己出去撞南墙,那我不如让皎皎感受下我到底图什么好了。”
山风猛烈,忽而重重拍打了一下窗柩。
山庄别苑依山傍水,山涧流水潺潺滋润春日青苔蜿蜒而下,随着山势时急时缓,撞上山石又孱弱的破碎开,落在石缝野花之上,新生的鲜嫩花瓣摇摇晃晃,被春风细细舒展枝叶。
这一片清幽宁静,山野气浓重。
宅院里被清退,并没有几个下人,因而也没有人听到时隐时现的细弱救命声。
即便是听到了,也没有人会救她。
云皎皎觉得自己仿佛灵魂都被抽开,剥离。
被揉搓,折磨。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度丧失思考能力。
偏又像是他故意看她目光失焦到无法思考的样子,报复她加之在他身上的利用。
呜咽声中她被逼迫叫着“阿延”,听到司延在她耳边哑声呢喃,“皎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我。”
云皎皎潜意识里隐约觉得,这语气好像那个人。
她到底忘了什么。
时至天明,她昏昏沉沉的梦境中她梦到了父皇母后,还有哥哥。
那年她五岁,一日她与嬷嬷玩捉迷藏,在庙堂香火桌下,与遍体鳞伤的少年再次碰面。
她很是疑惑,“又是你啊小可怜,怎么又被欺负了?”
少年并不说话。
她看了他一会儿便跑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伏鹰盘纹匕首。
她躲回了香火桌案下,塞进了少年手心,“我哥哥也常被欺负,哥哥说,他有武器就不会被欺负了。”
少年冷着脸说公主天真,但还是接下了匕首。
云皎皎回到宫中,云珩早已在那等着,“皎皎偷我匕首做什么?”
年仅五岁的小公主笑了,软软道,“哥哥独行宫中屡屡受困,皎皎自然是为哥哥和我,再养一把更加锋利的刀。”
第40章
云皎皎醒过来的时候, 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侯府。
日上三竿,分不清时辰。
她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清理干净,本想叫支芙, 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只得拉了下身侧的铃铛。
进来的却不是支芙,是茯苓。
茯苓准备齐全,像是早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云皎皎意外的神情,垂眸解释道,“支芙还小, 她不懂,我来照顾姑娘。”
云皎皎茫然的点了点头, 开口是极致的沙哑,“有劳。”
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就满脸涨红并不再说话, 极其不自在的配合茯苓。
昨夜的梦境深入脑海,云皎皎经历过多次, 已经对这种碎片化的梦有了些新的认知。
这应当是她在那场长久的重病之中, 丢掉的记忆。
所以她的感知并没有错,在失忆前,她的确没有真的喜欢过谁,她只是在一群质子之中挑选了最有潜力的一个, 在自己身边养了一把无所不往的刀。
而那把刀本身,并不知情, 还以为他们之间曾有真情。
那个人是谁?
该不会是司延?
云皎皎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可偏偏越想越觉得司延的反应像回来找她负责。
若真是梦中那个对她温柔相待, 处处体贴的小可怜便是发现了顶多是生气不理她了,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 可如果这个皮下是司延……
云皎皎猝不及防的想到了昨晚近乎疯狂的一切,男人压声说想弄坏,她就浑身上下打了个寒战。
若是一开始就在利用他……
云皎皎不敢想。
一是祈祷不是司延。
二即便是……她也不喜欢他,如何能对这样可怕的人负情感责任。
哪怕是给金钱,权势弥补都好,可若是司延之后要感情,迟早会穿帮让他知道。
难不成她要一辈子装失忆耍赖,一直被困在他身边。
云皎皎顿时头疼欲裂,她如今反倒是有些害怕自己想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
最好就是她想多了,不是司延。
一个人怎么可能前后反差这么大。
“姑娘?”茯苓叫了她几声,云皎皎混沌的思绪才被拉回来。
茯苓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提醒道,“姑娘可以下来用早膳了。”
云皎皎应了一下,扶着床架起身。
折腾一晚上,她是饿了,坐在桌前慢吞吞的吃着东西。
还是没忍住想要试试那个小可怜是不是司延,“你们侯爷在哪?”
“昨日上林苑应当是挺多麻烦的,侯爷去办差了,不知何时能回来。”茯苓看了一眼外面,“以防万一,姑娘这阵子先在侯府躲一躲,别出去了。”
躲一躲?
云皎皎凝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茯苓欲言又止,还是说了两句,“太子因为差点射伤卫小公子的事,触怒了龙颜又得罪了卫府。碰巧抓到的刺客是许义,之前行刺过太子的,太子今早叫了侯爷过去,但看样子应当不是去想办法,而是兴师问罪。”
云皎皎思索片刻,恍然明白为什么太子要兴师问罪。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许义和李隋应该是西行,如果不是为了追她不可能进来。
所以是因为她,让太子对司延产生疑心,反倒忽略了引路的始作俑者顾钦?
云皎皎压下眼帘,吃了几口便没了心思,“我知道了。”
她抬头问茯苓,“顾钦回来了吗?”
“顾大人受了伤,昨夜就回来了。”
顾钦那一箭就是她的手笔,她完全清楚,“那我一会儿去看看他。”
茯苓心下疑惑,但是也没有多问,“好。”
云皎皎缓了缓,晚些时候挑了些点心下阁楼,刚走到顾钦的门口,就看见屋门大开。
屋内宁婉玉拿着一盒药膏正在屋内与顾钦说话。
云皎皎看了一眼,便在外面等了一下。
不远处卫辙看着云皎皎的举动,悄无声息的在暗处盯着。
没多久春杏从旁边过来,看见云皎皎很是意外,“夫……云姑娘,你怎么来了?”
春杏的声音迅速吸引了房间里的人,顾钦闻言看了过去。
云皎皎担忧道,“听说顾大人受伤了,我来看看。”
春杏往屋子里看了看,“可……宁姑娘在里面。”
云皎皎“啊”了一声,“无妨,那我先在外面等着,听说利箭穿身,不见到他我实在是不放心。”
她说着,便靠在了门边。
宁婉玉听着外面的声音,故作大度的笑了,“让云姑娘站外面等着多不好,让她进来吧。”
顾钦小心观察了下宁婉玉的脸色,“那就依你。”
宁婉玉出去招呼着云皎皎进来,颇有一副女主人的做派。
云皎皎轻声道谢,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我想着顾钦爱吃春卷,就带了些过来。宁姑娘也尝尝,从前顾钦能吃一天三顿的春卷,还非要让我陪他吃,我总是拗不过他。”
宁婉玉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偏云皎皎又并未在意的走到旁边,坐在了刚刚宁婉玉的位置上,“伤得重吗?给我看看。”
宁婉玉捧着食盒,愣是像在他俩身边服侍的婢女。
顾钦拦住她的动作,“都是小伤,我听着你嗓子哑了,是病了吗?”
云皎皎眼睫一颤,“我……对,之前病中没好全,昨日去上林苑受凉了。”
“你体弱,出门总要多穿些。”
宁婉玉“砰”的一声放下食盒,响动中带着被忽略的火气。
云皎皎看过去,轻掩唇起身,“我是不是坐了宁姑娘的位置,不好意思啊,我昨夜担心顾钦担心的没休息好,有些糊涂了。”
宁婉玉扯了下唇角,上前几步准备坐回去。
云皎皎被她带了些宣誓主权的动作逼得后退,忽然撞到了什么,腿上一软就跌了下去。
“小心!”顾钦本能起身,伸手接住了她,却发现怀里的人软得厉害。
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
云皎皎视线轻撞了下他的,眼尾绯色是从未有过的勾魂蚀骨,看得顾钦喉咙干涩。
偏顾钦不知道,他怀里人儿的这副媚态,是昨晚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滋养出来的。
这一摔半真半假,云皎皎是真的腿软站不住,今日来找顾钦本就是强撑。
她忙推开顾钦想站稳,就被再也忍不住的宁婉玉大步上前,扯开他俩,“顾钦!我还在这里呢?你跟她勾勾搭搭的成何体统?!”
顾钦闭了闭眼睛,本就有些烦,“皎皎是不小心摔倒的,我不过是接了她一下,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胡思乱想,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别吵,别吵。”云皎皎忙扶了下宁婉玉,“都是我不好,我只是没站稳而已。”
宁婉玉一下子甩开她,云皎皎撞在了旁边书架上,硬是撞出了眼泪,“云皎皎,你在装什么好人?”
顾钦看得上前一步,宁婉玉回头又推了顾钦一下,“还有你!”
顾钦猝不及防的扯到了身上伤口,闷哼了一声。
云皎皎顾不得自己,忙关切道,“顾钦……”
宁婉玉也愣了一下,看顾钦的伤口崩裂出血迹,慌了神,“对,对不起啊,我……”
顾钦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压怒气,“你闹够了没有?”
“我……”
“这门亲事如何来的,你当是最清楚。”顾钦脸色很难看,“你若是不满,我们也可以商议退亲。”
当初答应宁家是因为宁家可以给他助力,现在都变成了阻力,这门亲事已经失去了意义。
宁婉玉脸色铁青,却又拉不下脸,“你敢退亲,信不信我宁家能让你无法在京城立足。”
“随意。”顾钦移开视线,缓了片刻才哑声道,“你口口声声说心悦我,却从未替我着想过,到头来不过是你的私欲。”
宁婉玉硬是被噎住,紧接着红了眼眶。
云皎皎站在旁边悄声观察着眼前境况,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抽走了顾钦衣物里侧挂着的手帕。
宁婉玉哭着跑了出去。
云皎皎将手帕卷进袖口,适才出声,“都是我不好。”
“这不是你的错。”顾钦坐下来。
云皎皎得手,就随意的敷衍了一句,“宁姑娘才与你定亲,大约是不太了解你,兴许时间长了就好了,我不想你因为我退亲再失去好不容易有的机会。”
顾钦听着云皎皎的话,心口一阵酸涩,情不自禁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一定会早些找到你哥哥,若是可以……”
顾钦停顿了下,“我们……”
云皎皎打断了他的话,“你定亲了,别说傻话。”
顾钦心下塞涩,他曾以为只要能爬上去,娶谁都一样,可如今发现,是不一样的。
“你伤口都渗血了,我去叫春杏给你上药,好好休息,不然我要担心了。”云皎皎关切的安抚了他一下,接着出去,与春杏交代了两句就回了房。
独留顾钦一人被哄得辗转深思。
云皎皎回了房间,开着窗户,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润喉。
她葱白指尖转过杯盏,垂眸道,“卫辙大人,偷听女孩子家墙角似乎不太礼貌。”
窗户轻轻摇晃了下,卫辙眨眼间就出现在云皎皎房间,“姑娘的观察力,似乎比卑职想得要好。”
“你今日对我格外提防,自然也更容易发现,”云皎皎回身,拿过自己今日写好的一封信笺,顺带着将刚刚从顾钦那拿来的帕子放了进去,“我正好要找你。”
“找我?”
云皎皎伸手将信笺递过去,“劳烦大人,将此物送去给将军府。”
卫辙警惕的接了过来,“我们侯爷今日因为你,已经身陷东宫,小公主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对你家侯爷的种种是不可信,”云皎皎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平静非常,“但你可以相信我正事上识时务,这是帮我自己报仇,和帮你家侯爷从东宫脱身最有利的东西。”
*
东宫正殿。
燕淞坐于上座牢牢的盯着司延,“当真只是谋算疏忽,让刺客改变了计划再次行刺,才置孤于险境?”
司延面色沉静,“臣自知有罪,不敢推脱,还请殿下责罚,无定阁也已及时将刺客捉拿献上。”
燕淞危险的眯了眯眼睛,起身朝着司延走过去,“那为什么两次刺杀都与你有关?司延,孤当初可是真心想要与你同谋,可你要是阳奉阴违……”
燕淞走到司延面前,突然间抓住了司延负伤的手臂,狠狠一捏,“那孤真的是很遗憾。”
“说说看,”燕淞压着司延伤口,手掌拍了下,“你昨晚在哪?这里为什么绑了护甲?是不是受伤了?什么时候刺伤的?箭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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