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要按时吃饭哦(三合一)
好一份谢礼。
请仙典仪当口,外国人在璃月港里挨了一顿猛揍,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是不能处理好,终归是会影响到璃月在外人心中的形象,碰上愚人众那种擅长借题发挥的,多多少少要落点口舌。
当今天权星得知消息,凤目一瞥,点了最善追踪查证的夜兰在暗里包了活儿。
查耶维奇之前在港里人嫌狗厌,不是在得罪人就是在得罪人的路上,夜兰闲得无聊让人随手一查,结果查到了些意外之喜——比如之前与扰乱市场的愚人众杂鱼们合作的不知名讳的商人,居然就是这个家伙。
这人之前都窝在至冬老家,思来想去想要扩张国外市场的时候,好死不死把目标定在了璃月,又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能力无法撬动太多蛋糕,贪心不足之下,他把目光转投到自己国家的外交组织上。
愚人众某些人也同这些商人有所往来,给的报酬足够,就能帮忙做些不好摆在明面上的事。
他们甚至还有一套体系,和亚尔斯曾经的工作一样,雇主和受雇方两不相见,我下任务你接了,事成之后看谁利益最大,才能把雇主猜出来。
所以夜兰他们之前忙活了小半月,最后还是没找到这位“雇主”。
没想到,这次愚人众的任务失败,牢门一锁唱了铁窗泪,雇主先生也不知是太自信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还是太看不起璃月的能力,居然自己跑到璃月港来,做事还如此的张扬。
查耶维奇做事做人都堪称一塌糊涂,愚人众这种组织自然不敢得罪,报酬都肉疼的往均价上给,和自己的下属就没那么多好脸色了。吝啬的报酬和冗杂的要求,硬是把寥寥无几的心腹都各生心思,将通讯的纸条纷纷保留起来,以防万一,跳槽的时候还能干他一票。
……然后就给总务司送了快递。
亚尔斯赶得时间点也是够寸,幸也不幸,他再晚一天动手,查耶维奇就要被绑去小黑屋问话了——他从窗户翻入的时候夜兰恰巧在远处的茶室楼顶,等着审刚抓来的那力诺维。
距离太远,视野又好,亚尔斯的排查范围不可谓不大,也完全没察觉到这月黑风高的,有人在那种地方极有闲情雅致的品茶,还正巧看见他的身影。
虽然只留给了她一个匆匆的影子,也架不住在璃月时刻用斗篷把自己裹成恐怖分子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更别提早上趁着查耶维奇被带走,吃瓜群众被疏散的时候,夜兰绕过人流,独自进入房间里搜了一圈,从至冬人衣物暗袋里搜出两张信纸,还在窗棂下发现了一根灰白兽毛。
想了想和亚尔斯的初见,再想想查耶维奇给他们总务司惹的那些破事,夜兰十分愉悦的意思意思投桃报李。
亚尔斯盯着这根毛,倏地想起来什么,脸色更不好看了。
他把香囊口袋一拉,收起来时想着回头就给这东西烧了。
甘雨送完东西,带完口信,也没起身回去继续当社畜,而是扫了几眼他宽大的斗篷,柔声道:“夜兰小姐说,亚尔斯先生大概同为仙人,不知是哪位洞府的呢?”
亚尔斯反应了一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什么?”
甘雨耐心道:“隐居仙人颇多,我长居璃月港,不知又有仙人涉足凡尘,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不,我没有。”亚尔斯道,“我不是仙人。”
白术道:“亚尔斯从世界之外而来。”
这是可以说的?亚尔斯愣了愣,却见甘雨只是微怔,接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不愧是璃月的半仙,接受新鲜事物的时间就是快,快到亚尔斯觉得她反手就要回总务司去举报他,然后逮去做实验……这念头一闪而逝,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只因他觉得白术不会害他。
甘雨是真的波澜不惊,提瓦特的世界壁不是筛子,也说不上铜墙铁壁,世界之外的来客在历史上多有存在,某些仍然活跃在世界各地——比如说将邻国地形肆无忌惮的改造了一番的某位魔女。
当年得知她来到璃月的时候,当届七星紧张的连开三天的会议,商量怎么让人宾至如归又能看住了不去让她乱扔炸弹,后来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说魔女小姐找了个本地的导游去游历璃月了,也不知那导游什么来头,一个凡人愣是把人看得死死的,直到她转而去枫丹找小姐妹玩,都没霍霍到璃月版图半点。
蒙德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当年的天权星险些热泪盈眶,想去给这位英雄颁发锦旗,结果这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以甘雨的记性也只能隐约记得那人似乎姓钟。
她想着想着,思路拐了个弯,往生堂那位有名的客卿也姓钟,能力很强,可惜对官家饭不感兴趣,总务司派人试探几次后只能遗憾作罢。
在别人地盘上聊着聊着就开始发呆有些失礼,甘雨很快回过神,茶是特意泡得醒神茶,白术这几天日夜连轴转,把自己配的醒神茶放在最上面,每天要泡好几壶,效果十足,她喝了两口就觉得头没那么疼了。
一杯茶喝的很快,亚尔斯转手把茶壶拿来,又给她倒了一杯。
甘雨道了谢,道:“亚尔斯先生可是要久居璃月?我可以同总务司打声招呼,等有时间了,你可以去办理一下留居证,之后在璃月办事也方便些,购房置物办手续也少了麻烦。”
白术代他回答:“那就多谢甘雨小姐了。”
他想了想,又道:“我前些日子又收留了一位姑娘,体内的力量似乎是仙力,不知甘雨小姐可否帮忙甄别一番?”
甘雨打起精神来:“仙力?”
白术就回首喊了一声:“七七,到这边来。”
七七个子太矮,在药柜前被前面的柜台挡得严严实实,闻言将手里两株药草放进大概是属于它们的抽屉里,慢慢走了过来。
甘雨蹲下身,打量她几眼,拉起了她的手:“不要害怕,放轻松,我为你检查一下。”
七七望向白术与亚尔斯,前者笑着点点头,后者挪动步子走到她身旁,任由她另一只手拉住斗篷。
亚尔斯在沉默中表达了态度:别怕,我们都在。
七七僵硬的任由甘雨抬起她的手,两掌相对,一股冰冰凉凉的力量丝丝缕缕的从相贴之处渗入体内绕了一圈,十分舒服。
片刻后,甘雨收回手,道:“确实是仙力,应当是数位仙人在她死前各分出一缕力量封入她的体内,试图将她留在人间……可惜生死不可逆转,无法真正让她起死回生,只能以僵尸的状态存在。”
那些力量都颇为熟悉,其中还有她师父留云借风真君的仙力,甘雨问了问他们是于何处捡到的七七,思索片刻后道:“原来如此,那边的话……如果我没记错,数百年前在那一带曾有一次阵仗颇大的仙魔交战,师父曾与我说,他们没想到有位凡人的采药姑娘仍然滞留在山间洞府中没被疏散出去,那孩子被波及重伤,死前的强烈愿望凝结成了神之眼。”
甘雨语调轻柔的娓娓道:“她对生的渴望得到了神的认可,师父他们也于心不忍,便出手相救,造成了她如今的模样……她这状态,也算得仙人之列了。”
果然如此。
能算进仙人之列,必定寿命悠久,可惜这方法太过偶然凑巧……无碍,有了方向便是好事。
白术眸光闪烁,道:“可有方法令她彻底脱离这僵尸状态?”
甘雨遗憾摇头:“无法,但七七姑娘与寻常僵尸不同,她可以不受人差使,为自己下达敕令。白术先生若是想要收留她,过后可以为她也一同办理留居证。”
白术摸了摸不明所以的七七的头发,道:“我知晓了。”
他们又聊了两句,亚尔斯这下才知道黑户在璃月几乎寸步难行,连出去住旅店都没法过大堂。
还好他足够幸运,来这第一天就被白术收留了。
两杯茶下肚,甘雨精神好了不少,连日来加班工作的疲惫都消散许多,她起身告辞道:“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完成,我便先告辞了,白术先生,七日后我派人来取线香,你看时间可行?”
“自是可以。”
线香的制作时间一般也是七天左右,月海亭取回去后大概还要自己做些加工,正好可以赶在典仪之前完成所有步骤。
白术笑着起身相送,亚尔斯跟着目送她拾级而下,娉娉婷婷的身姿穿过观景长廊,几个笑闹的孩子见了她停下奔跑的动作,笑嘻嘻的和她打招呼。
从背影上看,她弯曲的角一览无余,非人感更加强烈,行走在人类身边也带着格格不入的出尘感。
零零散散的人类看着她,丝毫不见惧色,反而有人担心了两句她疲惫的模样,甘雨就停下来听了两句,那格格不入顿时消散,画面透出一丝和谐与宁静。
看着看着,亚尔斯有些出神。
曾几何时,他那么渴望剥离自己的一半血脉,只为像这样融入一个集体。
人与狼都是集群动物,亚尔斯踽踽独行十几年,体内两方的血脉本能都在叫嚣着集体的概念,冰冷残酷的现实却用血与痛做鞭子,狠狠抽醒了他。
一方温热带了些力道压在肩膀上,白术对他笑了笑,带些安抚的意味。
后面传来阿桂的疑惑声:“嗯?这百灵芝怎么在紫玉铃的抽屉里……我放错了?”
七七早忘了自己干了什么,拉着亚尔斯抬头道:“狼,松子。”
亚尔斯学着白术的动作,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打了个呼哨,团雀横冲直撞的闻声飞过来,刚在他肩上站稳就被送到小姑娘手里。
它已经习惯了这几天频繁被饭票转手,七七身体僵硬,撸团雀的手法却很轻很舒服,它毫无怨言的顺势蹭了蹭她,七七高兴地撒开亚尔斯走回医庐。
阿桂看见她才想起来最近白术在教七七辨认药材,后者记忆里又不好总是出错,他打开相邻的几个药材抽屉,果然又在另一个里面找到了放错的草药。
此时将近九点,已经有患者上门,一位吊着手臂的船工见到两人在门口站着,笑着用活动自如的手挥了挥:“白术大夫,亚尔斯先生,早上好啊!我来换药。”
白术侧身引他进门,亚尔斯则点点头算作回应,也回到他的固定位置。
在医疗室里,船工好似感觉不到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笑道:“亚尔斯小哥还是这么不爱说话,阿玲昨天还吵着要跟我一起来,今天早上就被那事儿吸引走了注意力,连她喜欢的护卫小哥都忘了。”
阿玲是他妹妹,前天跟着来了不卜庐一次,非常想不开的对某人一见钟情。
也不知道亚尔斯对外的那副模样,这姑娘是怎么看上的。
白术低头为他消毒,淡淡道:“阿玲姑娘生性活泼,自然会被新鲜事物所吸引。”
“也是。”船工乐呵起来,“小丫头片子猫一天狗一天,之前还说那个叫潮汐的水手长得好看呢,没个定性。”
白术笑了笑,为他包扎好,又开了新药让他拿给阿桂抓药:“注意事项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要沾水,饮食还需清淡。”
“晓得嘞,多谢白术大夫。”
等他走出去,长生啧啧道:“白术大夫,这是潜在情敌啊。”
白术失笑,轻敲了一下它的头:“哪有什么潜在情敌。”
长生不痛不痒,配合着哎呦一声,郑重道:“嗯……不足为虑。”
白术打了个哈欠,出去灌了一杯茶打起精神,坐镇一上午后,不卜庐的午休时间到了。
他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
半小时后,药庐上门一位商人,笑着和白术寒暄两句后同他一起进到待客的房间,门一关,两人也不知聊了什么,足足聊到快上工的时间,商人才华光满面的离开。
白术在里头待了一中午,粒米未进,让三餐规律他有些发饿,准备去厨房随便做些东西吃两口,以防下午看诊时身体有恙。
门开,一股香味随着暖意扑面而来。
炉灶烧着火,小锅里咕嘟咕嘟的不知煮着什么,医庐的护卫憋屈的坐在小板凳上,正往火势渐弱的炉中填柴。
见他进来,亚尔斯把手中柴火一丢,站起来给他盛饭。
白术眨眨眼:“这是……你做的?”
亚尔斯冷淡的瞥过去,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嗯。”
鱼汤炖了一中午,肉都化在汤里,汤色浓白,香味扑鼻。
长生闻着味儿,心说没想到他还有这手艺,人不可貌相。习惯性抬杠:“能吃吗?”
亚尔斯将米饭和鱼汤盛好放在桌上,闻言回身找了根黄瓜丢过去:“不吃就吃这个。”
他的不开心太过明显,都不用靠尾巴耳朵获取信息,白术在餐桌前坐下,没急着吃饭,猜测道:“有人来闹事?”
待客间的隔音不错,他的听力只是人类平均水准,听不见闹事声音也算正常。
亚尔斯道:“没有。”
长生诧异:“那你怎么跟被欠了八百万一样。”
按亚尔斯的性格,被欠八百万脸色都不会这么臭。
亚尔斯生硬道:“我没有。”
他不想说,白术自然不会逼问,又早已饥肠辘辘,就拿起筷子吃了口米饭。
长生狐疑的看了眼碗里粘成一团的饭。
他顿了顿,还是把嘴里加了太多水导致黏黏糊糊的饭吞了进去,琢磨着亚尔斯头一次为他做饭,肯定要夸一夸的。
没成想亚尔斯抬抬眼皮,很有自知之明的在他开口前道:“中间加了一次水,应该不好吃。”
白术:“……”
他闭上嘴,又盛了一勺鱼汤,本来想着就算货不对板没有闻着那么香也没关系,他照样夸的出来。汤一入口,没想到表里如一,虽然称不上美味,有米饭糊糊玉珠在前,略微烫口的鱼汤一下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熨帖着空空荡荡的胃部。
白术又喝了一口,发自肺腑道:“手艺挺好的。”
长生怀疑他是在哄亚尔斯,有点心疼自家搭档的味蕾。
亚尔斯没说话,又拿走黄瓜给长生把它的那份蔬果切端了过来。靠在一旁看他慢条斯理的就着鲜美鱼汤吃那碗惨不忍睹的饭,汤匙磕碰在碗边,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两人之间。
白术将这份饭食吃了个干净,正要起身刷碗,就被一只手从旁插来端走碗筷,一言不发的去碗池。
白术:“……”
不对劲。
他没着急走,坐在原地思索对方的状态,没想出个所以然呢,那边的亚尔斯终于开口,声音险些淹没在哗啦的水声中。
“不论如何,身体为重,一日三餐都是大事,要好好对待。”亚尔斯倒掉脏水,低声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那时亚尔斯伤都还没好全,斗篷下面裹满了绷带,天天坐在门口晒太阳,有个因为过度减肥的姑娘险些休克被抬进不卜庐,醒来后被白术好一顿教育。
白术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气压这么低了。
他挡住唇,怕自己笑出来被发现,亚尔斯怕是要变成制冷柜,于是咳了两声压下笑意,道:“今日情况特殊,那人下午就要启程离开,只好在这个时间议事,之后应当不会了。”
室内微风忽起,将碗筷风干,亚尔斯收拾好东西,洗净手,回头看他一眼。
“应当?”
白术面不改色,不对未来的突发状况做保证:“应该。”
亚尔斯想了想,勉强满意。
他家大夫身体不好,时常咳嗽得让人心惊胆战生怕他光速去世,偏偏还爱露着肚子到处跑,要是再连饭都不好好吃,保不齐哪天他就见不到这人了。
亚尔斯完全没意识到他给白术的前置物主代词是什么东西,好歹有个保证比没有强。
好在中午翻厨房的时候发现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鱼,不然白术今天只能吃烤成焦炭的肉和那锅煮了太久只好中途放水的米饭糊糊了。
鱼类是亚尔斯为数不多会做的好吃点的食材了。
他还没有成长起来时,动辄在深山老林里躲上好几个月,那种地方魔兽横行,打猎的血腥气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有一类习惯在水泽附近群聚魔兽的特性怕火,亚尔斯就生好火在那片水泽旁的山洞里苟了半年多,他那时伤重,伤口又被诅咒后不易愈合,根本不敢走太远,几乎要将肉类来源的水泽内无毒原住民捕杀殆尽。
他的匕首,就是找机会报复回去时,从伤他那人手中得到的。
小半年除了鱼就是鱼,亚尔斯作为半个厨房杀手,被逼的愣是学会了和这东西在锅里打交道。
说出来都是泪。
也是那段日子,让他潜意识几乎将“鱼=生存依靠”的公式牢牢记住,每次吃到鱼非但不觉得吃伤了想吐,还格外津津有味。
白术给出承诺,亚尔斯自然不是揪着不放的人,他周围的空气迅速回暖,又照常在白术坐诊时去发呆,脑中不断闪回甘雨和人对答如流的模样。
那么自然又和谐,他在回来后时常模拟与人类共处的混血,等真正看见的时候,发现他脑补的画面完全描绘不出真实场景的万分之一,在他心里简直像个奇迹。
一次次的刀剑相向几乎让亚尔斯心如死灰,他早已接受不被人接受的事实,璃月将另一种可能就这么展现在他面前,哪怕有心理准备,他还是觉得……
嘶,不是做梦。
亚尔斯揉了揉被掐的生疼的大腿。
“在想什么?”白术走过来。
华灯初上,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
不卜庐到了歇业关门的时间,阿桂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亚尔斯不着边际的想,时光如流水这句话大概只有发呆虚度之后才能如此切实。
他摘下兜帽,实话实说:“在想甘雨。”
白术了然,浅笑着摸了摸他的发尾,后者觉得有些痒,克制住下意识的动作,扛着没躲。
白术道:“不必深思,按照你自己的步调来好了。”
亚尔斯“嗯”了声,尽量自然的问道:“晚上吃什么?”
手指收回时不经意擦过耳廓,白术装作没看见簌然抖动的耳朵,道:“我今晚有个饭局,恐怕要晚些回来,既然你会做饭,不如你同七七做些?”
“我只会做鱼。”亚尔斯如实相告,又反应过来,“你要出去?”
“对。”
亚尔斯点点头:“我和你一起。”
护卫跟着老板走,这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白术却按住他要起身的动作,无奈道:“今晚只是应酬,之前早上刚出过事,千岩军的防卫自当加强,在璃月港内,我不会有危险的。”
亚尔斯和他对视,一言不发。
每当他要坚持什么事时,就会这么看着白术,也不说话,就等着后者改变想法。
琥珀色的眼底倒映着他的模样,白术和他对视片刻,没忍住手,光明正大的又蹭了下刚才碰到的地方,笑道:“我从未骗你。”
耳朵又抖了抖,亚尔斯目光略带谴责,但十分坚持,仍然不说话。
“……你不会喜欢那种环境的。”
亚尔斯:盯。
“……”白术伸手盖住他的眼,见亚尔斯仰着脸坐着没动,片刻后无奈妥协,“好吧,我们一起。”
他从来拿亚尔斯没办法,亚尔斯和他坚持的事上,总是能够得逞。
白术手腕一紧,亚尔斯满意的挪走他的手,他的手心温度略高,乍一接触像贴上了一盆汤婆子。
只可惜离开得太快,暖意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白术动了动手腕,转身去给七七准备晚饭。
僵尸显然不需要吃饭,七七也吃不出食物的味道。但不管是中午的亚尔斯还是现在的白术,都默契的一日三餐带着七七一起,像是某种仪式感一样。
七七坐在两人旁边,见他们都不动筷子,也跟着没动弹。
白术摸摸她的头:“今晚我们要出去吃,就麻烦七七看家了。”
“看家。”七七看看他们,点点头,为自己发布敕令,“七七会,看家。”
敕令下达,哪怕七七记不得白术和她说了什么,也会遵循自己的命令完成它,白术和亚尔斯等她吃完了饭,给她开了一瓶椰奶,出门赴宴。
亚尔斯还没见过这个时间的璃月港,不似凌晨的安静,周围的建筑都挂着灯笼,这座城市仿佛不夜城,灯火通明,人群熙攘依旧。
白术带着他一边走一边介绍着主打菜是璃菜和月菜的两家店谁也不服谁,还把饭店就建在对面打擂台的趣事,这次他们要去的就是主做“月菜”的新月轩。
新月轩门口侍者见他们直直走过来,脸上的笑容热情又有一丝得意,问道:“两位可有预约?”
白术道:“郝老板约的包厢。”
他们被笑容满面的侍者迎进去时,亚尔斯感受到身后投来一道十分灼热的视线,进门前他回身看了一眼,主打“璃菜”的琉璃亭门前也站着一位侍者,正和他们身边这位用视线短兵相接。
“……”两家关系差到门口的侍者都不对付,还能在对门开了这么久都没打起来,也是够闲的,说不定互相抢客这么多年处出感情了?
亚尔斯百无聊赖的在心里编排两家菜馆,新月轩内的装修很风雅,屏风廊画一样不缺,端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不时在厅堂穿梭的侍者端着菜碟,动作又轻又快,几乎不发出声音,和万民堂是两个极端。
他们被引入包厢,里面已经坐了一五六个人,门被打开后纷纷停下交谈看过来,主位上的商人看长相就很精明,未言面上三分笑:“白术先生可算来了!这位是?”
白术笑道:“我的朋友。”
席上一人半调侃道:“这位‘朋友’怎么还裹得这么严实?咱们来吃饭谈生意,又不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亚尔斯紧了紧斗篷,莫名觉得自己像掉进了老虎堆里,这帮人每一个看他的眼神中都带有深意,活似要把他扒光了看到脑子里,他却一个都看不明白。
白术说得对,他不会喜欢这种场合的。
又有一人恍然道:“我记得白术先生之前收了一个钟爱穿着斗篷的护卫?”
除了这人和姓郝的商人,剩下的都不是璃月人。话音一落,桌上都是一静,接着打量的意味更浓了。
亚尔斯抿抿唇,却不后悔跟过来。
白术隔着斗篷碰了碰他的手,带着他落座,笑道:“并非护卫,更是友人。昨日生了病,他不放心我晚上独自出来,怕我有所不适,这才跟了过来,还望诸位担待。”
白术的身体状况和他的医术一样有名,在座都是久经商海的老油条,这又不是鸿门宴,哪怕半信半疑,人家给了个理由,他们总不能揪着不放。
当下气氛就缓和下来,攒局的郝老板好脾气的笑笑:“白术先生当真是有一位不错的朋友,这位小先生不要拘束,随意就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明面还挺好心,亚尔斯总不能继续当摆设,别的不说,给白术丢面儿。他绷着脸,憋出一句:“多谢……郝老板。”
白术笑眯眯道:“他之前受伤太重,后来我们二人出门为请仙典仪的线香筹备药材时又与魔物战斗,又受了些伤。裹着斗篷也是因为我新配的药物不得见光。”
亚尔斯:“……”
这么离谱的谎话张口就来,他又新认识了白术一点。
更没想到的是,这么离谱的谎话一圈人眼都不眨,纷纷来关心他,竟是全都信了的样子。
亚尔斯:“……”他逐渐变成一台无情的“多谢”机器。
好在亚尔斯并非今日主角,只算得上一个插曲,众人并未围绕他寒暄太多,很快拐起他们的弯弯绕绕,半天不入主题,却也没人去为难亚尔斯这个局外人。
亚尔斯知道自己非要跟来的举动很任性。
可不论是话本上的桥段,还是他在万民堂所见的事实,“去饭店应酬”在他心里早和“喝酒喝到二半夜,说不定还要夜不归宿”划上了等号。
除了某个至冬商人,“商人”就能和“说说笑笑灌你酒,你不喝完不叫走”绑定的死死的。
亚尔斯听见白术要出来应酬时,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医庐大夫是怎么把自己喝得人事不省的样子了,再悲观一点,以他那个身体……在酒桌上“啪叽”栽倒,往生堂贵客一位都有可能。
他过来还能帮忙喝酒,亚尔斯喝过一次酒,觉得那东西他喝上一晚上都没问题,十分自信。
可惜今晚他没有表现的机会了。
璃月港不说人均经商,大半人口的数量也是有的,白术能只身一人在璃月港混得风生水起,还依山傍水的建了一座僻静秀丽又占地不小的医庐,除了医术高超,他也是一名合格的商人。
亚尔斯一厢情愿觉得白术有点心眼但不多,说不定就被人忽悠的地契都赔进去,实则人白大夫一坐下就挂上了雷打不动的笑脸,和人左右寒暄,长袖善舞,别说灌他酒,这人以茶代酒都能忽悠的两个道行不到家的喝进去几杯。
亚尔斯不时用余光扫他一眼,怀疑自己被神之钥带到了另一个时空。
面前的盘里倏地落了一块鱼腹,白术仍在与人说说笑笑,弯弯绕绕的听的人头晕,手上自然的收回筷子。
亚尔斯看了看一桌除了那条鱼没人动的精致菜肴,又看看白术手里的茶杯,拿起筷子开吃。
完蛋了。
白大夫不需要他帮忙,他真成死缠烂打跟来蹭饭的了。
唔……虽然量少,但也挺香的。
一桌人各有心思的推杯换盏,就他一个目不斜视的吃饭,白术瞥见他埋头苦吃的模样,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
酒过三巡,他们总算谈到了正事。
亚尔斯耐着性子听了一耳朵,大致是白术与他们合作,他将自己新研制的药方写于他们,并自降分成,条件是为持续白术提供药材。
这并非白术第一次与人做这类交易,不卜庐那样气派的医庐也是要用钱堆起来的,他早些年发展了些合作伙伴,郝老板就是合作愉快的其中之一,这次也是白术托他牵头,想扩大自己的“业务”。
他的研究有所突破,接下来需要大量药材来炼制丹药去试错。他的时间有限,不能浪费在寻找珍奇草药上,这些药材有价有市,由这些有自己运输链的商人囤货后为自己运来再省事不过。
来自须弥的商人喝了不少,此时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郝老板同我们讲过了,市场调研我们也做过,也知道白术先生的能耐,这笔生意我占……赞同。我干了。”
一片响应。
他们来时心里就有数,喝完一顿酒多多少少都有些上头,璃月讲究在酒桌上谈事不是没来由的,各个喝的五迷三道,再考虑事情难免爽快许多,阴暗点说,也难免疏漏许多。
好在白术非必要不奸商,没有坑他们的想法,此时举起茶杯,笑容诚挚:“那白某便多谢各位了。”
亚尔斯旁边那位捏着酒杯,从头红到脚,迷迷醉醉的看了亚尔斯一眼,忽然道:“小哥,你怎么不喝啊?”
他含含糊糊道:“白术先生带来的朋友,他不能喝酒,我心里还有些憋屈,实在不想干。那你就代他跟我喝一杯吧,喝完……我就跟。”
这是真喝多了,可喝高的还不止他一个。之前没太多人在意亚尔斯这个附带产品,此时被他一句话提点完,纷纷要让亚尔斯代替白术和他们喝几杯。
白术眉梢直跳,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又迅速松开,正要解围时,亚尔斯随手抽了一张纸抹把嘴,心说干就干,我今晚总算体现出点价值了。
他手速很快,翻起面前倒扣的杯子,稳稳的倒满了一杯,向他们举了举,仰头闷了。
“哦——”提议叫他代酒的商人眼前一亮,一下子舒坦了,“痛快!”
白酒入口清冽,顺着食道滑进胃里的一瞬间仿佛烧灼起来,好在他一晚上都在吃东西,没觉出什么不适,亚尔斯觉得自己的估算没错,转眼又满上一杯,默不作声的对第二个人举了举,又干了。
白术看他一杯接一杯,跟喝二锅头兑白开水似的,在一片叫好声中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假装自己是个猎奇品味围脖的长生差点没忍住叫出声:你以为你杯子里是什么啊你就这么喝!
等亚尔斯喝完最后一杯,还要去倒酒时白术按住他的手,笑着道:“他伤重未愈,诸位若是喝的还好,我们二人便先行告辞了。”
席间的氛围已经被炒热了,一群跟着亚尔斯干杯的商贾们勉强维持着神志,没强留他们:“这桩生意那便这么定下了,白术先生和这位小哥慢走啊。”
两人一出新月轩,白术就连忙观察亚尔斯的状况,见他眼神清亮,只是脸颊泛了些红,也不知是酒意上脸还是被头顶红灯笼晃得。
他小心问道:“可有什么不适?”
亚尔斯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皱着眉吐了吐舌头:“……好难喝。”
白术:“……”
长生:“……”
嗯,这绝对是醉了。
亚尔斯完全不觉得他醉了,顶多五感变得更敏锐,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要看一眼,他步伐依旧稳健,乖乖跟在白术身边,听他唠叨那酒可以不喝的。
“应该不行。”他有些控制不住,话变得有点多,“那个人坐在我旁边,喝了好一会儿闷酒,每次你拿茶杯的时候都在看,一到你说话时,别人跟你喝半杯,他沾沾嘴皮就放下了。”
白术也发现了,本来想着能成四单也足够了,没想到临走前那人搞了一波事。
亚尔斯灵敏的躲开搬着一箱子东西挡住视野的人,顺手将掉落的日落果接住给他放到箱子顶上:“我又不是来蹭饭的。”
他停下脚步,看向白术,一双眼睛被酒气浸染得有些水润,其中蕴含着一丝雀跃,在灯火下熠熠生辉:“我有没有帮到你?”
白术复杂的看着他,沉默许久,将他的兜帽拉起来,揉了揉他的耳朵。
亚尔斯抖了抖身子,还是没躲开:“……痒,很奇怪。”
白术问道:“那为什么不躲?”
“因为你是白术啊。”亚尔斯理所当然道,又问了一遍,“我有帮到你吗?”
白术定定看着他,温柔一笑,轻声道:“嗯,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现在缺药材,时常低价为平民诊治和义诊让不卜庐最近也有些入不敷出,多一个商人合作是件好事,更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那人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他怠慢,给他使些小绊子,也多少有些闹心。
白术不是第一天应酬不喝酒,也不是第一次因为这个受某些人诟病,不然他在璃月的合作伙伴能更多些,也不必再去找他国商人。
亚尔斯闻言眯了眯眼,嘴角勾出一点点笑,整张脸柔和下来,眼里都盛满了他。
他说:“那真是太好了。”
第25章 一梦黄粱
作为僵尸,七七身体僵硬,为了避免连走路都只能一跳一跳的情况出现,她每天都会早晚做两遍柔软体操,亚尔斯和白术回来时,她正晒着月亮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发现亚尔斯情况不对,她停下了做到一半的伸展运动,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药庐。
白术熬了醒酒汤端出来时,满身清淡酒气的半兽人随手甩了压得耳朵难受的斗篷,左边一只团雀,右边一只僵尸,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亚尔斯眯着眼,离了头顶的红灯笼,偏白的脸上仍能看出红晕来,无端有些昳丽。
醒酒汤味道有点奇怪,也比汤药好上几百倍,他接过来听话的喝了,毛茸茸的尾巴顺到身前甩了甩,吸引住七七的目光。
她这点很像普世上大多的小女孩,对毛绒绒情有独钟。
酸涩的味道令口舌生津,亚尔斯喝了酒后情绪表达的更加明显,他皱了皱脸,把空碗放到一旁,懒洋洋的把尾巴往旁边一撇,尾巴尖儿那么一点点搭在七七手里。
“不许用力。”
一整条大尾巴,就给摸最上头的一撮毛,七七看看竖起来和她差不多高的尾巴本体,眨了眨眼,小心的摸了摸那撮毛。
毛发粗硬,手感只能说尚可。
白术递过来一枚蜜饯塞给他,无奈道:“头疼么?”
蜜饯酸甜,肉质软嫩,亚尔斯咬了两下,推到口腔一侧,汲取着上面的甜蜜,闻言感受了一下道:“不疼。”
他反应了一下:“我没醉,我曾喝过酒,心里有数。”
白术笑而不语,心说你的话要是真的你现在应该还是个锯嘴葫芦。
亚尔斯没得到回应,有些不满:“你不信我?”
他站起身,也不知是要给白术现场表演一套武学还是走段直线让他看看,白术刚要制止,就见他忽的一僵,簌然往七七手里看去。
七七小声的“啊”了一下。
尾巴抽离的太快,她刚刚合掌就被迅速抽走,此时摊开手一看,两根灰毛可怜巴巴的躺在手心里。
七七垂下头,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控制不好力道才拽下来的:“对不起……”
“不是因为你。”亚尔斯按了按她的脑袋,安抚了一句。
长生忽然道:“说起来,之前不是换季吗?”
白术拈起一根毛看了看,之前他见亚尔斯的尾巴毛似乎没有这么……枯燥。
“确实……”白术话音一顿,倏地看向亚尔斯“你……要换毛了?”
长生又道:“不对啊,你在这这么久药庐里半根毛没看见,怎么突然掉毛了?”
它悚然道:“你不是生了什么病吧?之后不会秃掉吧?那太丑了,白术,怎么办啊?”
要真是生病掉毛,都不知道该找白术还是找兽医,白术蹙起眉,道:“把手给我,我为你看看……”
“不会秃掉,也不是生病。”亚尔斯回复飞快,也盯着他手里的毛,被吓得六分酒意全都散了个干净,手心在裤子上抹了抹,表情更僵,“我没事。”
他快速道:“时间不早了,我有些困,先去睡了。”
说罢,顺手又摸了把七七的脑袋,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长生这下真有些着急了:“不会真生病了吧?白术,我们要不去找个兽医回来给他看看?”
白术也有些担心,但找兽医还是算了:“亚尔斯既然说没事……罢了,他今天喝了酒,也可能是有些不适应,明天等他醒来再为他检查一番吧。”
也只能这样了。
亚尔斯现在明摆着不想配合,他要是想跑,十个白术和长生都追不上他,只好暂且作罢,白术摘下眼镜揉揉鼻梁,又是那个温文如玉的白大夫。
他笑着对七七道:“时候确实不早,做完这套柔软体操就去睡吧。”
七七也有单独的房间,阿桂这个母单父爱泛滥,他们把人领回来当天中午就去买了一些女孩儿喜欢的小木雕叫她放在床头做摆设,亚尔斯搬被褥的时候扫了一眼,素净的房间里几只动物木雕摆成一排,童趣的不得了,觉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所以即便不需要睡觉,七七还是会在半夜待在她的小房间里摆弄木雕。
七七听话的点头,跳下椅子到门口继续晒月亮,做体操。
白术看看亚尔斯紧闭的房门,停留片刻后进了房间,月色与下面港口的光华返到房间里,普通人也能够清楚视物,他燃起书桌上的灯火,翻开昨晚看到一半的古书。
旁边的本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他的笔迹,仔细看去,竟是研究仙力、元素力与生机的转换留存的可能性。
长生游到桌子旁,他清除杂念,沉下心继续自己的研究。
亚尔斯的房间里没有点灯,他房间窗户对着旁边的山体,白日还好,到晚上就没什么光线了。黑暗中他的狼眸幽绿,一眨不眨的注视自己的尾巴。
半晌,他伸手捋了一把。
一摊开手,掌心赫然多了几根狼毛。
亚尔斯:“……”
他心情有些复杂,正想拍手把毛都拍下去,倏地想起什么,抿着唇翻出之前的香囊,把里面那根毛倒了出来。
他盯着手心这点毛看了半天,最终轻手轻脚的在旁边柜子里翻出一块棉布,小心的包了起来。
做完这些,亚尔斯跟手上拿着烫手山芋一样将布包丢进空间器,翻到床上,连衣服都忘了换,被子一裹,倒头闭眼,强迫自己睡觉。
今天发生了不少事,本以为多少会有些失眠,结果刚一闭眼,在温暖软陷的床被包裹中,麻痹的酒意与困意就席卷上来,裹挟着他的意识迅速下沉。
缥缈云雾朦朦胧胧的散去,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亚尔斯小时候不叫这个名字。
那时他拥有一个住处,那是一个破旧的小屋,里面勉强分出隔断,却只有一张床,小狼崽子不住在那上面。
他住在冷硬的柴垛中。
那对夫妻很冷漠,很难想象他们同床异梦的过了六年,明明嘴上手上都巴不得对方去死,却谁也没弄死谁,又谁都没有离开那个破旧的房子。
最开始的亚尔斯惶恐,小狼崽什么都不知道,面对恶意无所适从,哭着让他们不要打架,被肉身强悍的兽人一掌拍飞出去,直接晕死过去。
他醒来时,父母看着他,眼中是他不明白又恐惧的情绪,像是在看什么早晚要被摔碎的物品。
但他们仍然没有离开,仍然拖着他让他活下去。后来亚尔斯想,那简直像是觉醒意识知道自己被配种后的牲畜,主人家圈养着他们,他们就只能带着憎恶与恐惧活着。
他们似乎被谁圈养,又被迫来圈养着他,亚尔斯被关在房子里很多年,他的世界只有那对男女,和逐渐破损漏风,又遍布风系禁制的木门。
变故发生在他六岁那年。
一群失控的魔兽冲进那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身上都带满明亮颜色的伤痕,失去理智的将所有所见之物摧毁殆尽,他的父母却仿佛见到什么救星一样的拖着他迎上去,小小的亚尔斯如同一匹真正的野兽幼崽一样嘶嚎,拉着他们的手。
那力道如同蜉蝣撼树,早已被蛀空的大树却因此倒塌。
他们停下来看向他,母亲眼中终于有了光彩,狼族兽人泪眼连连,魔法师沉默着用枯槁的手唤来温柔的风,将他卷起,吹离。
梦醒之前,亚尔斯听见母亲嘶哑的声音。
“你自由了,活下去……不要屈服的活下去,活到成年,活到未来。”
“反抗吧,然后活下去。”
半兽人在一片温暖中醒来。
阳光挥洒进来,零星触碰到他的手,在上面落下光斑,暖洋洋的,那只手下意识抓握了一下,却没抓到什么东西。
脑袋里好像有狂风刮过,狼藉的散着钝痛,亚尔斯发出一声低吟,扶着头坐了起来。
昨晚千杯不醉的错觉下与人觥筹交错的画面历历在目,连带着出门的后续也记忆犹新,亚尔斯靠在床头,呆滞的动了动耳朵。
白术温润的声音透过门板,很近,他在与刚检查完伤病的患者交代注意事项,正巧路过他的房门口。
心脏猛地收紧,亚尔斯看向窗外,大概十几米的距离就是山体,上面的路能直接出璃月港。从这里跳出去,他就不用想该怎么面对白术了。
击败困难的最好办法是面对它……
亚尔斯深深呼吸,总算压制住就地跳窗的想法,慢吞吞的起床洗漱,又把睡了一晚皱巴巴的衣服换了,才磨磨蹭蹭的出门。
他又磨蹭了不少时间,此时已经日上三竿,阿桂看见他,有些惊讶。
“一早上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出门了。”
七七手里捏着个小本子,封皮右下角歪歪扭扭画了只团雀,正往上面记着什么,抬头道:“早上好。”
她说话似乎利索许多。
亚尔斯忍着头疼与羞耻和他们打了招呼,梦游一样去厨房觅食,炉灶上温着他的早饭,旁边还有一碗温凉的汤,下面垫着一张纸条。
他把纸条抽出来,上面字迹俊逸,不似处方上的龙飞凤舞,叫人看不出笔画。
【约莫醒来后会有些头痛,饭后饮用,下次谨慎饮酒。】
璃月的酒后劲很大,根本不是只尝过一杯廉价醪糟水的半兽人能承受得了的,亚尔斯将纸条看了又看,心说下次有这事,他就把空间器抠下来绑手腕上,酒全都倒里面。
白术怕他宿醉不适,温的是米粥,亚尔斯倒水一样喝了一碗舒坦不少,第二碗速度就慢了下来,时不时开个小差。
他摸摸自己尾巴,把又捋下来的几根毛和昨晚的包在一起,放在手边,边喝边看。
兽人和野兽有所不同,如无意外,他们是不会轻易掉毛的。
白术一上午忙得不行,连过来关心亚尔斯的时间都没有,后者乐得如此,权当不知道自己昨晚干过什么蠢事,照常坐在门口。
他看着石阶上来来往往的人,心中无喜无悲的回应昨晚的梦境,仿佛跨越时空与生死,回应那个只一次理解了自己母亲身份的女人。
看啊,我活到这个时候了。
第26章 落花有意
“所以……你之前,一直是个未成年?!”
亚尔斯纠正:“以兽人来看。”
长生不管他,用一种微妙的目光看向白术,复杂道:“未成年啊那可是……”
之前一直在试探,发现对方没有这根筋,自己又开始忙碌后打算顺其自然的白术:“……”
他用同样复杂的语气喃喃:“未成年啊……”
亚尔斯咬牙强调:“我二十了。”
长生更复杂了:“他才二十……”
现年二十四的白术:“这倒……我二十的时候已经出师,打算开设不卜庐了。”
长生道:“也是,璃月十八岁成年呢,更何况他那一身血腥气,看着又和你差不多大,不知者无罪。”
亚尔斯听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下午难得清净点,白术就要为他把脉看是不是真作了病,他只好说出自己到了成年前的“换毛期”。
兽人一生只会自然换毛两次,一次是从幼崽过度到亚成熟期,第二次的换毛代表即将迈入成年。亚尔斯第一次换毛时正被毫无新意的追杀,掉的毛一根没留下,全被那帮孙子拿来追踪自己了。
此时听着白术和长生意义不明的对话,亚尔斯狠狠掰断阿山婆送来的饴糖,心说未成年吃你家大米了?!
他那点焦躁转瞬即逝:他确实在吃不卜庐的大米。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他连住处都在这,在白术面前都能软成面条。
但对长生,亚尔斯绝对不能软一点:“谜语蛇滚出璃月。”
不用问,又是他从话本里看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亚尔斯记这些东西汇融贯通的很快,和夸歌声都不会的那只判若两狼。
长生:?
“这不公平。”它说,“你怎么能光针对蛇呢?蛇这么可爱!”
话音未落,亚尔斯就想起之前山里那个半人半蛇的玩意儿,嫌弃的别过头。
长生气急败坏:“你什么表情?你看着我!我不可爱吗?!”
摸着良心讲,长生长得真的挺可爱。浑身雪白,眼瞳却是血玉一样的红,声音也十分好听。除了惧蛇到一定程度的,来这的患者都曾夸过它。
虽然嫌弃的不是它,但抬杠的时候气到对方就是赢了,亚尔斯依言看着它,声带振动:“呵。”
不卜庐狼蛇第不知道多少次大战,再次拉开帷幕。
阿桂正麻木的教七七辨认药材,目前进度依然为零。
他痛苦的想,不是说长生种的记忆力一般很好吗,怎么偏偏把七七丢到了二般里。
听到这边的动静,阿桂随口说道:“亚尔斯和长生关系真好啊。”
两只一齐回过头,一个面容冷峻,一个恼羞成怒。
“白术,他才需要把脉。”
“谁和他关系好啊!白术你快给阿桂看看眼睛!”
竟是一致对外了。
阿桂收敛表情,继续教七七辨别小灯草和嘟嘟莲。
这俩明明颜色都不一样啊!
没被调侃喝酒过后的英勇事迹让亚尔斯松了好一口气,和长生抬杠都起劲不少,话少但字字犀利,气得长生都想从白术脖子上下来改盘亚尔斯,他干他的活,它吵它的架。
白术摸着它的头哄了两句,还是笑眯眯的将它带走了。
这段时间天气好,白术总算把那线香搓出来了,一早就拿到通风处晾,早上一开门,第一个进来的却不是病患。
长相清秀的高挑少女手里挎着竹筐,言笑晏晏:“白术大夫,我陪我哥来换药。”
她哥被她落了好大一段路,此时刚爬上石阶,哭笑不得:“是我换药,你走那么快作甚?”
少女对白术柔柔一笑,转头时眼神锐利,嘴唇无声的动了动。
船工精准辨认出自家妹妹的威胁,老老实实的闭嘴蹭到她身边:“早、早上好啊白术大夫。”
“……”白术沉默一瞬,也笑了笑,“早,随我来换药吧。”
阿玲的眼一下下往旁边闭目养神的护卫身上瞧,他唯一露出来的脸皮肤白皙,睫毛微微合上,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好看的不行。
亚尔斯感受到视线睁开眼,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又闭了回去。
阿玲清清嗓:“那哥哥,你快同白术大夫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船工轻车熟路的找地方坐好,关上换药室的门时,长生用气音在白术耳边逼逼:“情敌上门了。”
白术关好门,转身给“情敌”哥哥拆绷带。
阿玲姑娘前两天被八卦填满心神,忘了自家老哥换药的时辰,回家后痛定思痛,做了一篮吃食一大早就拽着哥哥出发了。
她把竹篮往木桌上一放,对着墙上药柜深呼吸,心说不就是搭讪么阿玲你可以,接着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脸走过去:“你好,你叫亚尔斯对吗?”
亚尔斯不明所以,但看了这么久门,也常有和他搭话的家属:“嗯。”
阿玲往他旁边走走,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为了避免尴尬,找了白术做突破口:“白术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我哥哥的手臂被划伤,刚伤的那段时间晚上痛的睡不着,来这里上了几次药就说不怎么疼了。”
“嗯。”亚尔斯搬出安抚家属的套话,“他的伤好很快,不用担心。”
就消音了。
“……”难以避免的尴尬如雨水笼罩下来,阿玲坚强的扯唇笑笑,不气不馁,把竹筐递给他,“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味道应该还可以,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吧。”
懂了,这是想给白术送礼怕他不收的类型。
亚尔斯道了句多谢,接过竹筐转身放在它刚刚的地方,又坐回原处,闭眼。
阿玲:“……”
她笑容勉强:“亚尔斯……今年多大了呢?”
这两天被长生揪着“未成年”一事疯狂调侃的准成年半兽人多少有点PTSD,唰的睁开眼,声音微凉:“无可奉告。”
这天没法聊了。
阿玲一瞬间有点胸闷,很想找个盆来吐一吐血。
船工的恢复速度很快,应当是严格遵守着伤后注意事项的,如今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拆完线敷好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忌口还是之前那些,这次敷完之后若是不疼,就不需要再来了。”
船工点头答应着,一抬眼见到自家妹子笑容勉强的像哭。
船工:“……咋了?”“没事。”跟一坨不解风情的冰块硬聊了十几分钟的阿玲深吸一口气,看了好几眼白术那张俊俏的脸才缓过来,肺总算不那么疼了。
她和船工起身告辞,心中腹诽长得这么好看结果这么冷,让她一个人尬聊十分钟,这人也太闷了!要是处上对象早晚要被冻死!
可惜白术先生那么好看,怎么这次一见却让她莫名背后发凉,也不是说哪变了,就是那笑容……
明明还是那个人,他笑得就是让她无端打寒颤。
大概她和不卜庐没那条露水的姻缘线,阿玲叹息,还是考虑考虑追求自己的那个水手吧。
白术掀开竹篮盖子,一叠桂花糕摆盘精致,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唇角一勾,问道:“都聊了什么?”
浑然不知人家姑娘到底因为什么和他搭话的亚尔斯如实回答,紧接着就察觉到白术的气息越来越愉悦。
这里面是有什么自己没参透的深意吗?
亚尔斯仔细回想,还是觉得那姑娘说的一大半都是扯的闲篇儿,和之前的家属不同的一点就是没聊几句白术,话题多多少少都掺着自己。
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他严肃下来:“她……是总务司派来监视我的?”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夜兰的手下吗?清楚他们没法在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近距离监视,干脆摆到明面上来……
“她不是。”白术被他的猜测逗笑,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亚尔斯放松下来。
他不太喜欢被监视的感觉,又打算长居璃月,不想和总务司打起来。
“说起总务司,”白术忽然想起来,“甘雨小姐应该打过招呼了,下午带上七七,我们去把留居证办了。”
人类社会大多是人情社会。
总务司管理事务很杂,官方程序走一遍下来少说也要三天,甘雨那天回去说了一声,他们下午一到,就被人接到相应的窗口。
两个小时过后,亚尔斯和七七新鲜出炉的户口直接落到了不卜庐。
长生看着拿着小本子翻来覆去看落户那页的亚尔斯,暗地感叹还得是白术,直接把人户口端了。
两人走出总务司大门时,亚尔斯有如恍如隔世梦一场。
白纸黑字清晰明了,他看一眼就能懂落户是什么意思。
自己……这就真的有家了?
时间还早,白术牵起七七的手,笑着对恍惚的亚尔斯道:“难得有了闲暇,要不要一起去逛逛港口?”
亚尔斯迟钝一下才有所动作,他走到另一边,也牵起从刚才就捏着他斗篷玩的七七。
七七语调微扬:“想喝……冰冰的,奶。”
白术道:“好,回家的时候再多买些叫人送回去。”
七七重重点头。
亚尔斯柔和的放慢步子,不卜庐的地势颇高,在毗邻建筑的小巷缝隙中隐约能看到那座安静的医庐一角。
药香缱绻,热闹又安静。
他们的家。
第27章 神明
短短几天,包着换下来的毛的布巾已经裹了一大团,亚尔斯的尾巴最近一边掉毛一边长,东一块西一块的好像斑秃,让人不忍直视,这几天他只要出房间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谁都别想看见尴尬期的耳朵尾巴。
月海亭的人依约将线香取走后,随着旧的毛发全部脱落,尾巴模样更加惨不忍睹时,举国同庆,万国来朝的请仙典仪终于要开始了。
不卜庐今日难得闲暇,一早上只有一位母亲带着换季受寒的女儿来开药。
璃月商人多到一个牌匾砸到十个人,八个和经商二字沾边,此等盛事,他们每年都要抽时间去上柱香,白术虽亦是一名商人,除了刚来璃月那年,却是再没去过现场。
从医者的角度来说,他倒是希望不卜庐接患的生意来得少一些。
阿桂对请仙典仪的态度和大多数不从商的璃月人一样——从小看到大,又对城邦的未来规划没兴趣,在家里为岩王爷上了一炷香,该干嘛干嘛。
而医庐里唯二没见过这盛会的七七和亚尔斯,前者懵懵懂懂还在和药材较劲,后者对其毫无兴趣。
他既不想去必定人头攒动的玉京台上当罐头,也不想近距离感受一条龙的威压试试血脉压制的感觉。
玉京台与不卜庐所隔不远,白术知道亚尔斯对龙的气息不适的样子,颇为担忧道:“真不用去螭虎岩那边?我听说香菱回来了,你们是朋友,正巧可以去看看。”
亚尔斯闷声道:“没事。”
之前那么应激也是因为毫无准备,那条被封印的龙气息中还有似乎永不平息的怨恨。这位岩神既然是被自己子民请来的,各种传闻与白术也表明祂是一位宅心仁厚的神明,总不可能气势也那么恐怖。
更重要的一点,他今天实在不想动弹。
他今天不知怎的有些困,睡了一整晚起来后还是乏,之前一直过于旺盛的精力仿佛被抽干了一样,动动手指都累,脑袋也混沌不少。
亚尔斯头一点一点的,幅度猛然大了些垂落下去,他针扎一样震了一下,恍然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太对。
这在璃月港里,对面即将请来这里的神明,他能中什么招了?!
他想也不想,一抹寒光在手,手起刀落就要给自己来一下子清醒清醒,蓦地被握住手腕,气息脚步太过熟悉,让不太清醒的亚尔斯没有半点反抗,轻易就阻止了他的动作。
白术被陡然的变故惊得差点心脏骤停,冲过来的速度生平仅见,忍不住呛咳几声,提高声音:“你在干什么?!”
不卜庐一片死寂。
阿桂准备拜师白术后就应聘了不卜庐来当学徒,干了一年多,头一次见温润如玉的白术如此惊慌的模样,他慢了半拍才反应出发生了什么,脸上也是一片悚然,连忙丢下药材跑过去。
“你、你没事吧?”
七七什么也没看见,茫然的跟着他凑过来。
亚尔斯头脑被震得清明一些,白术表情严厉,一瞬让他有些缩瑟。
他小心的抽了抽手,没抽动:“我……有些困,觉得不太正常,下意识就……”
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他了,白术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冷静些,再睁眼时脸色仍然不太好,气势却没那么冷凝了。
他将短刀抽走放在一旁,拉着亚尔斯手腕让他坐到桌旁,将脉枕垫在下面:“有什么事情可以说出来,不要轻易对自己动刀。”
亚尔斯看看自己从未离身的刀被放到够不到的地方,张了张口,没敢说什么。
阿桂也被吓得不轻,见亚尔斯还时不时瞟一眼,大着胆子拎着刀放到更远的柜子上。
“祖宗,别看了,白术先生就在旁边,你有什么毛病找他问啊!”
辈分陡然升高的亚尔斯:“……”
长生恨不能拿尾巴抽陀螺一样抽他:“另外一把刀呢?!”
亚尔斯这辈子没这么被缴械过,有些犹豫,被给他把着脉的白术不咸不淡的扫了一眼,安静如鸡的把匕首掏了出来,怕划伤人,又摸索了一会儿摸出对应的皮鞘插了进去,这才交出去。
阿桂完成异世界某些人眼中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壮举后挪回来,紧张的看着眉眼低垂的白术。
片刻,白术松开手。
“脉象并无大碍,体内元素力的运转却迟缓许多……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症状?”
他表现得仿佛对面坐着的是素未谋面的患者,亚尔斯抿了下唇,低声道:“今早起来就……”
他顿了顿,头脑清明些后就想起异常并不是从今天开始的:“似乎……前几天就有些嗜睡,只是很轻。”
是了,除了养伤的时候,他总是天亮不久就清醒过来,这些天却都睡到外头有动静才会转醒,对外界的感知也不如从前灵敏。
亚尔斯费力回想,异常的开始是……
他发现自己开始迈入亚成年与成年过渡期的第三天。
“……”所以不是中招了啊。
阿桂和长生也松了一口气。
七七还在状况外,左右各看看,又哒哒跑走。
白术依旧是对待普通患者的态度,神色淡淡,抽纸提笔写着静心安神的药方,让人心里无端忐忑。
亚尔斯拉紧了些斗篷,往后靠了靠,试图把自己缩到里面一点。
一副药方写完,白术吹干墨迹,将其交给阿桂:“劳烦阿桂去煮药了。”
“不劳烦,不……”阿桂扫了眼药方,半截话卡在喉咙里,“白术先生,这……”
白术平心静气道:“没事,去吧。”
阿桂咽了口唾沫,捏着药方的手微微颤抖,背对着他们迅速抓好药,逃也似的去熬药了。
气氛登时有些诡异,长生动动尾巴尖,也无声无息的溜走,把空间让给这两个人。它游到半道,见七七抱着东西哒哒跑回来,小声道:“干什么去?”
七七循声低头,见地上那一长条是长生,蹲下身给它看怀里的椰奶:“狼,生病了,吃完药,要吃喜欢的。”
今早在药庐门口哄孩子看医生的母亲是这么说的,乖乖吃了药,回去就给做喜欢吃的东西,竟是被七七难得的记住到现在。
长生老怀甚慰,一时看七七像终于记事会喊爹娘的小娃娃。
它盘上七七的胳膊,道:“他没生病,我们先去找阿桂吧,白术和他有事要说。”
就这么把人哄走了。
堂内寂静,一分一秒都变得难捱,亚尔斯思考要怎么滑跪道歉,脑子转了两下,又变得朦胧起来。
“抱歉。”
亚尔斯一个激灵,彻底不困了。
白术揉着眼眶,也有些疲惫:“我只是有些吓到了,下次……若是有所不适,可以告诉我。”
亚尔斯喉咙凭空多了异物,海绵一样迅速涨大,堵得他有些难受。他坐直身子,干涩道:“我习惯了……那样。”
他费力组织语言:“你在为我好,我知道。我只是太困了,下意识的……”用上了习惯的手法。
刚刚为他把脉的手倏地伸过来,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流风,亚尔斯闭上嘴,心说你要觉得打我一顿能开心点,那也不是不行。
那只手又停在眼前,握拳,屈指——
“啪”。
“……唔。”
亚尔斯捂住脑门。
一个不痛不痒的脑瓜崩,逗孩子似的。
白术和缓道:“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亚尔斯愣了一会儿才放下手,露出有点红的脑门,他想了想,回道,“那西瓜熟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声。
天空中忽然传来闷响,如雷震荡,他们闻声看出去,只见不卜庐对着的高台上升起冲天光柱,刺破云霞,又在其消失后迅速聚拢一片浅金厚云,几息后,龙吟贯彻天地。
吉时已至,请仙典仪开始了。
祥云笼罩在璃月港上空,云层上有什么在其中若隐若现。
鹿角,蛇身,鱼鳞,驼首,无翼……祂垂下眼,人们或恭敬或孺慕,他们的君主降临,整座璃月港都安静下来。
亚尔斯仰头看着,兜帽滑落也未曾察觉。
岩神龙身盘踞在广阔云层中,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距离下清晰的看见一条龙的样貌,不同于原来世界惊鸿一瞥下残暴的龙族,天空上的神明模样威严,气息却无比平和,如同亘古不变的磐岩,三千余年守望着人类渐渐兴盛的城邦。
这才是……【神】。
过渡期的兽人对本能更加依赖,亚尔斯却丝毫感受不到高阶种族对他的血脉压制,厚重的岩元素脱离土地盘踞高天,他沐浴在阳光下直视神明,躁动的情绪却平静下来,如同在风浪中摇曳数年的水手脚踏实地。
不习惯,又没来由的安心。
岩神垂首,不急不缓的道出璃月港未来一年的发展方向,亚尔斯摸了摸心口,感受到体内有什么原本悄然改变的东西正按部就班的被谁推进了一下。
亚尔斯喃喃:“这才是神。”
白术同样仰望神明,表情却晦涩不明。
祥云散去,天光乍现,岩王帝君如祂来时那般伴着龙吟消失而去。
“白术。”亚尔斯道,“我刚刚……似乎收了件大礼。”
“……什么?”
亚尔斯一手扶住白术的肩,恍惚道:“等我……睡醒再说。”
因为勤于锻炼而浑身肌肉紧实的身躯骤然倒下,白术猝不及防的伸手接住,却没有料到对方的体重简直是他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砰!”
阿桂心里一抖,这不会是打起来了吧,可亚尔斯绝不可能对白术先生动手,白术他也不是动手那挂的啊!
他连滚带爬冲出来,见他们庐里一向智珠在握的白术先生靠在药柜上,手上抱着个人。
对方紧紧压着白术,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医疗场所大门口——搞上了壁咚。
阿桂:“……”
他帕金森一样捂着眼睛就要往回跑:“对对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被压的有点喘不过气的白术:“……”
等等,你回来!
第28章 混血其为
众所周知,两个瘦弱的人抬一个成年体型的男子,尤其是昏迷状态还拥有着平时看不出来□□体格的成年体型男子,没有天生神力buff的话,是很难做到的。
尤其其中一人还是跑两步就咳得停不下来的情况下。
又众所周知,僵尸这种存在,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所以……
阿桂和白术一人扶着亚尔斯一条胳膊,防止他整个人栽下去,跟着七七的步伐缓缓挪动。
阿桂面带羞惭,白术沉默如金。
七七推麻袋一样轻轻松松把人往床上一挪,面不改色气不喘,小小的身躯大大的力量,和两个合力都抬不走人的成年男性形成凶残的鲜明对比。
良久,阿桂才从莫大的打击中走出来:“白术先生,那熬的药……”
白术轻飘飘的叹气:“可惜那些黄连了。”
一想到他抖着手抓的那些几乎致死量的黄连,阿桂捂着小心脏,心说亚尔斯你晕的好啊。
他煮药的时候就差戴面具了。
逃过初一的亚尔斯面容安详,蒙头一觉就睡了整整四天。
要不是这四天里他斑秃的尾巴耳朵上的毛跟雨后春笋一样蹭蹭的长,没几天那大尾巴变得比以前都油光水滑,脉象也健康到爬起来就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白术差点要给他上一套太素诊要。
要也说人事都是这么寸,亚尔斯每天蹲门口无聊的啃教材的时候往往没熟人来找,他昏迷的第二天,胡堂主就带着一大摞新设计的传单兴致勃勃的来不卜庐了。
一年一遭的盛事,不仅有商人,平日分散各地的冒险家们也不远万里前来璃月观礼。请仙典仪结束后,商人们谈完生意各回各国,冒险家大多留下来接任务赚盘缠,权当在璃月旅游了。
冒险家被胡桃评为往生堂潜在优质客户,她自然不能错过这个宣传机会,钟离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摸不到人影,堂里人手不够,她就又把主意打到不卜庐这了,想逮亚尔斯一起去派传单。
得知亚尔斯正在昏迷,胡桃一惊,差点把手里花了大价钱赶工出来的传单扔了。
“怎么了怎么了,在不卜庐工作都能生这么大病?”她秀眉一簇,仍带稚嫩的脸上透出不满,“白术先生,咱不卜庐可是全璃月闻名,可不能拿自家人砸招牌吧?”
“胡堂主不必担忧。”白术淡定道,“亚尔斯只是在调理身体,种族特性。”
“这样啊。”种族特性……胡桃面色稍霁,抽出一张传单递给跟在白术身后,刚处理好脱臼手臂的冒险家。
后者低头一看,传单底色纯黑,上面设计的很有往生堂风格,四周画了几只淡粉色的Q版幽灵,围绕着两口棺椁,后头立着两个墓碑。
胡桃道:“特别定制的套餐,我们支持预定,就算在最危险的秘境也会将您找回来!”
冒险家:“……”
白术头疼的老毛病一下就犯了:“胡堂主,我们应该就此事谈论过了……”
胡桃讪笑一声:“习惯,习惯……这不之前在你们门口发多了么,哎小哥你看,我们往生堂……哎慢点跑,小心脚下……记得和同行宣传一下我们往生堂啊!”
“唉,这行这么危险,在秘境里可要收收这份急躁。”胡桃对着冒险家的背影感叹一句,余光倏地在柜台旁瞄到一角黄纸符箓,她心中一动,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做打扰了,白术先生,咱们再会。”
送走这一位,今日一早,抽上空的万民堂小厨娘也拎着一大个食盒踏入医庐。
“亚尔斯送来的史莱姆凝胶我收到了,又研究出几道新菜。”香菱左顾右盼,“咦……怎么不见他人?”
香菱还未见过亚尔斯全貌,白术只道他体质特殊,最近正在闭关。香菱不疑有他,将刚放下的食盒又拎回手里。
“这样啊……我做的有几道辣菜,白术先生你们应当也不能吃。”香菱道,“那就等亚尔斯出来后,劳烦您转告他一声,最近我都会在万民堂当厨,有时间来尝尝新菜吧——他好像很喜欢鱼,我从蒙德客人那里还学来了一道鱼菜呢!”
白术笑着应下。
当晚,白术出来沏茶,走廊另一端的门发出开合的响声,轻手轻脚的挪出来一道身影,和他撞个对脸。
“白先生……”七七举起手中那一小团,“我和松子,来看看狼。”
松子恹恹的团成一团。
亚尔斯昏迷后,七七就暂时接手了这孩子,这几天它干饭的频率都下降了,隐约有瘦回初遇时的迹象。
等她们走后,白术端着茶壶在门口伫立半晌,推门进去。
黑暗中,平躺在床上的人呼吸平缓,胸膛微微起伏,姿势没有半点变动。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亚尔斯安详的面容逐渐清晰,白术将茶壶放在一旁,理了理他盖过眼眉的头发。
他自言自语道:“有些长了,等醒来就去剪一剪吧……或者绑起来?”
一想到刚刚的七七,他莞尔道:“长生和阿桂今日闲聊时也说,明明你平时不爱说话,怎么门口少了个门神,这不卜庐一下空了这么多呢。”
他们说得对。
不卜庐大大小小的患者一向不少,人来人往的,忙碌中偶尔看向门旁空落落的椅子时,白术却觉得是空了不少。
茶香满室,再不回去长生怕是要找过来了,白术长舒口气,被壶身的温度过得微热的指尖轻捏了下亚尔斯的脸,常年奔波的半兽人在不卜庐三餐规律,运动量也不如之前,颊边已经被养出薄薄一层肉,捏上去的手感和想象中一样好。
白术心满意足准备转身离去,刚放下的手就被握住。
“……劳驾。”沉眠四天滴水未进,床上人的声音嘶哑,分外熟悉:“有水吗?”
他回过身,那双眼眸在黑暗中碧色如洗,带着一丝柔和与亲近,再不见当初警惕。
白术笑起来,被他握着的手动了动:“有,但你这样,我可不能拿茶壶直接倒你嘴里。”
……
白术回来时不仅带着他的水,还附赠了一溜小尾巴。
松子哭唧唧的叫唤着以为他要挂了,凄然苦楚的把脑袋往他领口里钻。看在它担惊受怕四天的份上,亚尔斯硬是忍了。
七七得到首肯后坐在他床边,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她的神之眼是生死之际得到的——对生的渴望,对死的不甘,凝结成那闪耀的雪花图案,因此,七七对“死亡”的惧怕超越她健忘的记性,牢牢印刻在身体里。
见亚尔斯平安醒过来,她终于不再那么紧张。
长生同样松一口气,他们的相处模式却不支持它有什么正常的关心。
“胡桃前天来找你一起去派传单,听说你昏迷了也很担心,让白术别砸自己人招牌呢。我还在想你要是再不醒来,就找她把你抬去往生堂上夜班。”
亚尔斯放下水杯,不屑的从鼻腔中哼出一个音。
白术等他解答等了四天:“帝君为你送上了什么礼物?与这次昏睡有关,对吗?”
干涩的喉咙被温热清茶润了一遍,暖意充斥全身,亚尔斯眯起眼,道:“我也是察觉到那股力量在做什么才发现的……”
在那些岩元素随着神明现身活跃起来时,过渡期的亚尔斯有些虚弱,一时不察被一团忽然飘过来的,温暖稳重的力量融入他的体内。那力量感知上同高空神明同出一源,却少了威势,多了分温和,一进他身体里就开始运转,引导着他逐渐苏醒的另一部分力量运转。
发现自己身体中的另一份力量的时候,亚尔斯猝然明白过来偌大一片大陆,为什么从未出现过成年的混血。
不仅仅因为各怀心思的猎杀,就算一生躲在隐蔽的丛林中,侥幸逃过各种危险,混血也无法活到成年那天。
在成年前,兽人体内大部分的力量会安静的蛰伏着,等待主体有足够强健的体魄来容纳自己,在过渡期逐渐爆发重塑身体,据说高级的纯血兽人甚至能够用□□撕裂空间。这也是兽人无法与任何元素共鸣,却能与人类分庭礼抗的原因。
而混血的体质自然不如纯血,如果未曾掌握元素力与爆发的血脉力量互相制衡,就会在第一天爆体而亡。
亚尔斯之所以会精力不济,并非因为过渡期——事实上过渡期只会让亚兽人变得焦躁易怒,本性无限放大。而是他另一半属于人类魔法师的血脉在牵制那狂暴的力量。
等到两边有一方失衡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神明的力量融入进来后,以自己为锚点和屏障,引导着两方融合,免了他发狂把不卜庐扬上天,然后在千岩军的围困下炸成一片一片,随机吓疯两个心理素质不过关的倒霉蛋的未来。
话音落下,房间一片冷凝。
没人能想到异世界的“混血”竟然是这种存在,生存的环境、自身的弊端,这根本不给人活路。
物竞天择,自然出生的生物虽然也可能会出现各类病症,但通常不会存在必死的局面。白术皱眉,心中有些不安。
亚尔斯早已习惯命运的不公,即使推测出这种爆炸消息也十分冷静,他甚至有些愉悦的将手伸到眼前,用力握拳,感受体内的力量。
“说真的。”亚尔斯耳朵欢快的外翻,“我现在对上光明神,绝对能把他搓成骨粉扬了。”
第29章 破笼而出
终正式成年的狼族半兽人第二天准时出现在岗位上,眨眼收到自许多人的问候。
阿桂自不多说,不卜庐前园景秀丽,常有退休老人来这边下棋打太极,长廊观景亭也有人天天逛一圈,都眼熟这个衣着特立独行,时常捧着两本书在上面一坐就是一天的门神护卫。
他们一开始也有因为衣着奇葩本人冷漠而忌惮他的,相安无了个把月,早就习惯亚尔斯雷打不动的像港口那只石狮的样子了。
石狮一下子消失了四天,几个老当益壮的大爷大妈清晨打了一套太极,见他又搬着椅子出,都背着上去寒暄句。
亚尔斯经逐渐学会接受这些善意,不再像刚时那么无所适从,饶是如此,被七嘴八舌灌了一堆这家姑娘漂亮、那家孙子学习好之类八竿子打不着的杂乱信息,也给他绕的有些懵。
他克制住想去捂耳朵的,无表情去看含笑抱臂靠在一边看戏的白术。
者捡够了亚尔斯这个社交无能者的乐子,笑着过,三言语就将热情的大爷大妈哄走了。
这可能是天赋。
他下辈子都学不。
白术又和他说了胡桃和香菱看过他的,:“左右最近没什么,这个时候万民堂也没有人,你不若去同她们报个平安。”
长生懒声:“香菱看你时带了一大盒菜,可惜白术和阿桂都吃不得辣,见你没在,又给拎回去了。”
七七在他昏迷那几天,从仓库里翻到曾经某个脑回路清奇的患者送的一柄剑,她应是生前会剑,最近除了柔软体操会拎着它有模有样的练一套不知名剑,今早亚尔斯看见她练功现场时痒得很,上去过了套招。
他是成年之精更盛,闲的没去给幼崽陪练,免得自己憋得慌。接上一剑登时发现七七奇大,剑也含着韵律轨迹,之前闹的盗宝团之流碰见她,不见得能比当初遇见自己的下场好。
医庐一下有了第个战斗保护无缚鸡之的个人类,亚尔斯欣然听从白术的建议,奉旨翘班。
往生堂位置偏僻又隐蔽,明明出门左转不远就是主干,这里却十分僻静,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见有人靠近,站起抖了抖毛,跳下石凳跑走。
摆渡人笔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比亚尔斯像镇宅石像。
“你好。”
摆渡人纹丝不动,目视前方。
……难不成听不好?
可听不好也不能守门啊……
亚尔斯迟疑的提高声音:“……你好?”
摆渡人眼神微动,比他迟疑:“你是……在向我搭吗?”
往生堂是和生死打交的,这位莫非是幽灵?亚尔斯仔细观察,她的体凝实,也有影子,不像是鬼魂的样子。
他点头。
“这样啊……抱歉。”摆渡人轻轻欠,,“按照璃月的风俗,人们都会避免与往生堂的子弟交流,你是外地人吧?”
也或许是“别的东西”……她看着亚尔斯的打扮,恍然想起他们那与行业格格不入的活泼堂主平常叨叨的。
摆渡人问:“您是……亚尔斯先生?”
差点被她也归为“鬼魂”行列的亚尔斯点头:“你们堂主在吗?”
居然真的是……敢跟往生堂主做朋友的那位。
摆渡人视线中的冷淡消退许多,她摇头:“堂主不在,大概是去找钟离先生了。至他们在处,我便不知了。”
他们客卿神出鬼没,今天在玉京台赏花,明天去云翰社听戏,天到田铁嘴那听书……要想找他,真是得满璃月都跑上一遍。
跑遍璃月只为报个平安是太神经了,亚尔斯立马歇了去找胡桃的心思,拜托她转告胡桃自己醒的消息,又往万民堂去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在这里一口气逮到俩。
“亚尔斯,你出关啦?”
“呦~你终醒了?晕了四天饿不饿?”
香菱和胡桃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晕了四天?”
“出关?”
亚尔斯:“……”他可以解释的。
如此这般之,香菱一掐腰,佯怒:“好哇,白术大夫都会骗人啦!”
亚尔斯为白术辩解:“是我之前没同你说过,他以为我想保密,又不想你担心。”
他的回护太过明显,急切的解释了句之,香菱就绷不住脸上怒色,和胡桃一齐噗嗤笑出。
香菱:“我没生气的,吓到你了?”
胡桃调侃:“说他一句能让你这锯嘴葫芦讲这么多的?哦呦,我可算找到方让你多开口了。”
……他不仅下辈子都不是白术的对,连这个姑娘,他都不是一合之敌。
亚尔斯无可奈,耐心等她们止住笑。店里除了他们和锅巴,连卯师傅都不在,胡桃找客卿怎么找到这了?
“正好你也了,我刚在和香菱吐槽我们那位客卿,我找他一早上,人没找到,倒是拿回这些东西。”胡桃拍拍,指尖变戏一样夹出几张长短不一的单子。
题头统一上书个大字——账单。
下条条列列,上到古董宝石下到茶水糕点,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缭乱。
亚尔斯一看底下总账,一串零让他差点捂住空间器。
散……散财童子成人版?
胡桃哭笑不得:“他是真不爱带钱包,明明那么有钱,偏要让人到时候一并送去往生堂结账,他再取回摩拉填回去……”
“可能是觉得这么一起结账省。”香菱也凑过,看着咂舌不,“好多啊……往生堂的工资这么高吗?”
“嗐~哪能呢。”胡桃一挥:“往生堂工资虽高,负担这些是太勉强啦。钟离他除了客卿,有其他钱的渠的。别看他长得年轻,却什么都懂,就有人出资请他去指点迷津,看看财路什么的。”
香菱感叹:“我是知他厉害,没想到除了嘴巴讲究,对菜肴缺处一针见血外,他能更厉害。”
她言罢,倏地想起什么,连忙:“不对不对,一下子被打了茬。亚尔斯,你说你体质特殊,之不会又昏迷吧?”
胡桃倾从他里抽走账单,也目光炯炯。
亚尔斯摇头:“不会了。”
他的承诺是值钱的,人闻言放下心,香菱心里又好奇起他到底是什么体质,平时穿着斗篷,不见阳光……莫非是国外流传的吸血鬼?也不太像……
她皱眉思考,朋友不说不多问,这是她的原则,也不妨碍自己发挥想象嘛。
想象的翅膀没完全展开,就被人捆了回去。
把说开就没打算瞒着,亚尔斯掀开兜帽,镇定:“人与狼人混血的半兽人。”
走出尴尬期蓬松柔软的尾巴从斗篷中探出甩了甩,像是在和她们打招呼。
“……仙人吗?”香菱捂住嘴压住惊呼,“混血……那就是和烟绯一样?”
烟绯就是另一位长居璃月的半仙,是名头响彻璃月港的律咨询师。香菱师从萍姥姥,时常能看她慰问师父,人算熟悉。
璃月人见到一些部件与众不同的人第一反应好像都是去猜“仙人”,亚尔斯经习以为常,他解释了一句自己并非生璃月,也不会那些仙,正常兽人的寿命也只比人类多上十几十年。
就是不知自己这样的能活多久。
念头一闪而逝,胡桃早把传单派完,今天溜达一圈也没找到客卿,闲无正好朋友小聚,个火属性神之眼的活泼少女凑到一块,像是有说不完的,时不时要去问亚尔斯的想,端得谁都不能置外。
不仅如此,亚尔斯被灌输了几句打油诗,自称“小巷派打油诗人”的胡桃出口成章——且毫无课上诗词的各种深意。
“所以叫做‘打油诗’嘛。”她笑眯眯怂恿,“,你们也试试?”
香菱磕巴了下,扫过在旁边听得欢乐的锅巴,灵光乍现:“锅、锅中米饭糊锅巴,锅外锅巴呼米饭,灶火飘香,食客满堂?”
“哦~不错嘛!”胡桃鼓鼓掌,不怀好意的看向亚尔斯,“嘿嘿……”
香菱羞涩一笑,亚尔斯沉默片刻,带着凳子往挪了挪。
他璃月多久,字都认不全,不会说,想不出,别找他,继续欺负香菱去。
见他死活不开口,胡桃遗憾作罢,又讲了几个鬼故,香菱特捧场的一惊一乍,背发凉。笑笑闹闹的,万民堂陆续进了食客,卯师傅出门没回,胡桃和亚尔斯不再打扰香菱,结伴走了。
同他们擦肩的食客坐定点菜,其中一人蓦地反应过:“刚刚那位,是不是有一人头顶长着兽耳?”
“啊?我没看啊,是仙人吗?又有仙人璃月港了?”
街上,人走过的地方回头率高达百分之百,又在看见蹦蹦跳跳的少女时猛地转回去,胡桃乐呵呵:“这是想清楚啦?”
那些目光多为惊讶好奇和对“仙人”的敬仰,亚尔斯目不斜视,闻言垂眸:“嗯,璃月与我曾经生存的地方,不一样。”
他再三思虑,被白术牵着试着触碰兽笼外的阳光,去看到笼中人心中的奇迹,他的朋友们在光线下站着,让他相信外的世界明亮又温柔。
他收起纯黑的斗篷,敲碎一直罩在上的囚笼,踩着阳光踏入不卜庐大敞的门扉。
第30章 谣言起于谋者而兴于民
不卜庐的护卫疑似仙人入凡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一家医庐变成寻仙访道的目标,险些把真正来看病的人挤得进不去。
阴气阵阵的白术手中银针蠢蠢欲动时,亚尔斯先忍不住了。
脱下斗篷后让新生皮毛全方位无死角的沐浴阳光享受微风,这种事听上去就让狼身心愉悦,没享受上一天,他就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个别粗犷汉子还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诉说这些年求仙之路有多不容易——
“再说一遍。”亚尔斯按着人肩膀,几乎把对方肩胛骨抓碎,“我、不、是、仙、人。懂吗?”
汉子疼的表情扭曲,面对他四溢的杀气连声都不敢出,哆哆嗦嗦的点头。
他旁边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沉默,呼啦啦往后退一步。
“很好。”亚尔斯按着他的脑袋往后转,他身后是一箱箱金灿灿的摩拉和各类珠宝,“你们,带着东西,滚。”
太阳高悬,不卜庐被某人周身的寒气影响的仿佛四九寒冬,被毫不客气的下达逐客令的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在对视中找到同一种节奏。
不管这位是不是仙人,他肯定是个杀胚没跑了。
那还等什么,跑啊!
于是像他们来时一样,这群人又高效且迅速的收拾好东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生怕对方一急眼,按着他们天灵盖点天灯。
之前被按着转脑壳的汉子跟着大部队,摸着脑袋吸了一口冷气。
好可怕,他差点以为那只手要把他脑壳抠下来。
一眨眼,乌泱泱一片人就只剩下几位真来看病的了。
他们战战兢兢的看着表情可怖的亚尔斯,一时拿不准他能不能让自己进去。
亚尔斯也看着他们,拿不准这些是浑水摸鱼的还是医庐客户。
那目光如同x光线,又带着点令人胆寒的考量,两个心理素质不太好的吞咽一下,觉得自己的病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家睡一觉就好了,扭头就想走。
“寻医的几位,进来吧。”
他们脚步一顿,气势骇人的护卫身后走出来一道人影,周边气温立时回暖,护卫的恶人颜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卜庐之主仿佛天降如来,一只手按在人肩膀上,齐天大圣就老实的被压在山下。
瞬间收敛气势不说……都是面无表情,白术往他身边一站后,他看着还有几分乖巧。
一人揉了揉眼睛,悲从中来。
完了,他喉咙不舒服,眼睛也要瞎了。
犹豫再三,在医师和善的表情下,他们还是陆续进了医庐,只是在排队看病时眼睛控制不住的往门口那对招摇的大耳朵上瞄,自以为小声的交头接耳,实则说的什么东西亚尔斯听的一清二楚。
好歹没那么烦了。
亚尔斯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正儿八经的日光浴,心情又明朗起来。
唔……真舒服。
亚尔斯把斗篷彻底脱下来是件好事,也容易招到不怀好意的觊觎,送走这批患者后,白术没带着他,自己去了一趟岩上茶室,当天下午,一家茶楼里就有人有鼻子有眼的说起亚尔斯的来历。
“据说是须弥那边的一个种族,叫‘巴螺迦修那’……这种族你都不知道?”
“哎这个我知道,我侄子在教令院上过学,他说他们生论派啊,当初就有个学弟,脑袋可聪明了,也是兽耳兽尾……听说祖上的族名就是巴螺迦修那!”
“哇……所以不是仙人啊。”
“啧,你看那护卫的模样,一看都不是璃月人,今天还有人被谣言迷了眼,去人家医庐求仙,人家怎么说都不听,最后被赶出来了。”
众人思绪跟着走,话题一转,纷纷对这些不肯脚踏实地,一心求访仙缘者的批判,最开始挑起话头的男人悠哉喝口茶,趁大家聊的热闹,注意力集中的时候起身埋单,离开这间茶楼后,他换了一身打扮,又逛入一家酒馆。
“哎,你们知道吗,那个不卜庐的护卫……”
谣言起一个头,在口耳相传间自然会被添油加醋,等岩上茶室的线人收工时,亚尔斯身份的版本已经成了“曾在须弥沙漠当佣兵,后来被仇家寻仇,逃到璃月境内,被不卜庐之主捡了回去,感念白术善心,自愿成为其护卫”。
人民群众的脑补能力果然不容小觑,流传最广的最终版本竟与事实相差不大。
亚尔斯对此一无所知。
再没人以拜访仙人为由扰他清静,他只以为是璃月求仙求疯了的毕竟是少数,被他吓到了就再不敢来,对自己过了许久和平日子也没退步的恐吓手段十分满意。
并且,他也找到了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过剩精力的渠道——
每天早晚和七七过招。
两位非人类都没用上元素力,单纯靠着肉身强度与技巧,亚尔斯成年后□□经过兽族血脉力量淬炼,七七身为僵尸也是肉身强悍,一个技巧占优、一个身小灵巧,招式都是杀人技法,打起来不像是切磋过招,像有仇。
清晨打太极的大爷大妈业余活动就从围观下棋,到搬着板凳嗑瓜子离远些看他们叮叮当当打架,口中时不时惊呼,配上周边好景,跟看大戏似的。
长生怂恿白术:“你拿个碗下去转一圈,他们会不会给些摩拉?”
那两人手中刀剑挥出残影,交错之下不时有火花闪过,白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想笑,笑到一半喉咙发痒,又咳嗽两声。
“还是算了吧,不卜庐暂时不缺摩拉,不需要卖艺进账。”
何止不缺,不算上之前同商人们做交易的后续分红,不卜庐本身也不缺钱,能供得起白大夫为平民降低药价,也供得起他每年雷打不动的义诊。
“白术师父,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阿桂笑容满面,对白术的称呼也变了——他在不卜庐做了一年多的抓药学徒,前些日子终于得到白术的肯定,顺利拜师,入了师门。
白术道:“逐月节前会赶回来。”
璃月的逐月节快到了,亚尔斯来璃月后将要经历的第一个节日,自然是在港里过。
这次他们要去轻策庄出义诊,并不打算在路上耽误时间,白术就找了一辆马车,约好在城正门等候。七七和阿桂留守不卜庐,白术同亚尔斯一人脖子上缠蛇,一人两耳间顶鸟,相伴离去。
阿桂看着他们的背影,衣角被拽了一下,七七顶着符箓,呆萌萌道:“笔记说,今天,要学辨认药材。”
阿桂终于知道心底那点违和感从何而来。一条蛇,一只鸟,一匹狼,一名僵尸……他们不卜庐看着成员众多,结果除了医庐主人和他,全都是非人类……并且半数都是动物外形或特征。
白术师父这次出去要是再捡只回来,他们医庐都能改名叫动物园了吧……
不卜动物园园长正靠着马车,欣赏风光。
这条路的景色他看过无数遍,但当窗口前多了一双绒毛随风摇曳的大耳朵——
嗯,这璃月山水,当真常看常新啊。
到达轻策的必经之路有两座木桥,马车不方便经过,两人在竹林小路下了车,脚踏实地的下一秒,亚尔斯和一只野林猪四目相对。
这只野猪不仅不怕人,还伏低身子,后蹄刨了两下,瞄准亚尔斯的腰,猪突猛进!
然后如愿变成空间器里的一包兽肉。
亚尔斯把残骸埋好当青竹肥料,心说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轻策庄位于无妄坡西侧,清泉环绕,西面梯田栽种许多琉璃百合和各类作物,景色秀美,风也闲适。
如同一片世外桃源,远离人间喧嚣。
踏上木桥的动静惊走一群搬运松果的松鼠,亚尔斯毫不客气的捡起它们丢下的松果,体会了一把“感谢大自然的馈赠”,最终获利者在他头顶拍着翅膀,十分兴奋的喊着加餐。
轻策庄大多是些留守的老人与幼童,青年们都出去找工或求学,留下的都是少数。这里的生活节奏十分缓慢,也没有医疗场所,白术每年都会来这做义诊,老人们都感念他的作为。
他们刚上木桥,一个男童就远远看见他标志性的绿发,抱着一兜绝云椒椒往回跑。
“若心婆婆,白术大夫来啦!”
语气不见半点兴奋,全是孩子气的慌张。
无他,这个大夫每年来,都要留下一些适合孩子们的药膳方子,喝了有强身健体、提高免疫力的效用。听着很不错对吧,但那味道……
也不能说难喝,就是……一言难尽。
要是谁在这节骨眼上生病了,就更不得了了。白术大夫的药,有一份算一份,就没有不苦的!
小星和若心婆婆报完信,一群孩子围在一起,一片愁云惨淡:呜呼哀哉!
老人们的表现和他们完全相反,两人刚顺着石阶爬上来,若心婆婆背着手,和几位老人笑容和蔼的迎了上来:“白术大夫,今年又要麻烦你啦。这次要留几天?我叫人打扫一间房出来……”
她推了推眼镜:“呀,这是你的朋友?”
白术笑着颔首:“是。若心婆婆,诸位婆婆阿公,好久不见,身子可还硬朗?”
一位阿公摸摸胡子,笑眯眯道:“硬朗,多亏了白术大夫,上回我半夜发热,按着你留下的方子抓了一份药,几天就缓过来啦。”
几位老人上了年纪,眼虽花,却没什么眼疾,自然看得清亚尔斯的模样,态度却依旧和蔼,转身邀请他们先进去。
老人们早已不关心太多,如今看待亚尔斯的身份,也只有“白术大夫的朋友”这一个罢了。
白术曾说自己会喜欢这里,如今刚刚抵达,连话都没说上两句,亚尔斯心中已有定论。他礼貌的接过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糕点软糯,唇齿留香。
尾巴悠然甩了甩。
白术确实很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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