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糖31
陈知礼在附中对面的小区有套房子, 京北的路况太堵,他有时不愿意回家时就暂住这里。高考后就闲置了,原本是要卖掉的, 陈父考虑到阿聿以后读高中可能还会需要, 就暂时留下了。
房子不算大, 70平的两室一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有厨房和卫生间。
陈知礼进门拉开电闸, 室内长时间不通风,还有股陈腐的味道。
他揉揉鼻子,有些嫌弃:“太久没过来了, 算了,换个地方吧,望京的别墅还空着, 那边有人定期来清洁,我带你过去。”
大少爷指定娇生惯养,见不得这种灰尘满布的屋子。
“不用, 打扫一下就好了啊。”唐念不想麻烦他,何况这里挺好的:“我喜欢这, 离学校近,出行方便,附近的小吃街什么的也熟悉。”
最重要的是住在学校旁边有安全感。
“那依你吧, ”他捏着鼻子走上阳台,把窗子全敞开:“有两个房间你挑, 我下去买点东西。”
“好。”
趁他出门, 唐念撸起衣袖,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其实并不脏,只是长时间闲置有些灰尘,只需要把地面拖一拖,家具擦一遍就焕然一新了。
没一会,陈知礼大包小包提上来好几箱日用品,床单被罩拖鞋,洗发水沐浴露牙刷毛巾等等一应俱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唐念的经期提前了,小腹传来坠坠的痛感,而陈知礼却没准备女孩子的生活必用品,当然这不怪他,一个大男生肯定想不到那么齐全。
唐念扯了几节卫生纸垫着,顾不上身下的湿濡感,套上羽绒服就想下去便利店买。
正站在玄关前换鞋,身后传来男生清冷低沉的嗓音:“干什么去?”
唐念不好意思说要去买卫生巾,嗫喏着唇:“哦,卫生间没纸了,我去买点。”
陈知礼转过身,从沙发旁的大箱子里拎出一大提卫生纸:“给。”
唐念:“……”
唐念:“不、不太够用呢。”
陈知礼惊:“你用来吃啊?”
唐念:“不是,我平时只用一个牌子,欢迎加入企鹅君羊四二贰2无酒一寺七你买的这个我不能用,用完皮肤会起疹子的。”
陈知礼扯了扯唇,像是觉得好笑:“豌豆公主是吧?”
唐念:“……”
倒也没有那么娇贵。
唐念心里很焦急,求你了让我出去吧,再不走裤子都要脏了呜呜呜。
不过陈知礼听不见她的心声,还是慢吞吞说:“你先坐着,我待会下去重新买。”
现在坐不下啊。
她委屈吧啦望着他:“可我真的很急。”
“有多急?”
“就跟上完厕所,发现没带纸一样……急。”
“……”
行吧,陈知礼拿她没办法,拿过钥匙,把她从玄关处往里拽了拽:“你用什么牌子?我现在下去买。”
唐念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用的牌子你不认识。”
陈知礼挑了下眉:“小瞧我?”
唐念要哭了。
你再厉害还能认识卫生巾牌子啊。
没事的时候可以冷漠一点。
真的。
求你这时候就不要这么热心肠了呜呜呜。
唐念昨晚没睡觉,本就精神不足,打扫完卫生又来月经,几经折腾再好的身体也吃不消了,嘴唇泛白,站在那都摇摇欲坠,像一株要被风折断的长梗百合。
看她这样,陈知礼是不可能放心让她自己下去的,摸出手机:“加个微信,一会儿我拍给你。”
“……”
唐念实在说不过他,肚子又疼的厉害,低着头扫完码,走回沙发上坐着了。
陈知礼下去后,唐念本想跟着偷偷溜下去的,可是肚子太疼了,走不了路,只能蜷缩在沙发上等缓一缓。
没多久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
陈知礼发了个图片,唐念躺在沙发上,点开放大,这才注意到他拍的是一整个货架的卫生巾。
唐念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心脏咚咚跳的厉害。原来他知道她是要去买卫生巾。
czl:【要哪个?】
唐念不好意思打字,把图保存进相册,用记号笔给某个牌子的日用款和夜用款画了个圈,重新把图片发了过去。
czl:【还需要什么?】
唐念:【不需要了谢谢】
虽是这么说,陈知礼回来时还是买了热水袋、一袋红糖和一盒布洛芬。
她倒是没有疼到吃布洛芬的地步,陈知礼就去厨房冲了杯红糖水。唐念抱着暖水袋,小腹的疼痛渐渐平缓,人一旦身体舒服精神饱满了就话多:“荔枝……”
陈知礼坐在她脚边,拿汤匙搅拌糖水,一心两用地应着:“干嘛?”
“你居然还知道女生肚子疼要买红糖水和布洛芬哦,”她撇撇嘴,像吃醋又像撒娇:“是不是照顾过好几个来那个的女生啊?”
“哪个?”
“就是那个啊!”
“哪个那个?”
明知故问,唐念用脚尖踢了他一下,陈知礼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月经啊!”
唐念:“……”
他一个男生为什么能把这两个字说的这么自然。
陈知礼把红糖水塞她手里,对她支支吾吾连“月经”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行为不太理解:“你没长嘴,但我长了,我不知道就不会去问别人啊?”
“你问谁了?”
“卖卫生巾的售货员阿姨啊。”
“你……”唐念脸又红了,用脚轻轻踢了下他:“你都不会觉得丢人吗?”
“为什么丢人?”他附身过去,坏心眼地看她脸颊慢慢变红,还不忘调侃:“女朋友痛经,我只是去问问有什么办法能减轻她的疼痛而已。”
唐念显然被这句“女朋友”愉悦到,勾着唇,把胸前薄毯一寸寸拉到嘴巴以上,盖过鼻子,眼睛,额头,脸完全埋进毯子。
陈知礼还在说:“而且旁边的小女生都羡慕的流哈喇子了啊,说我体贴又细心,哪有人说我丢人,就你这么觉得,你这想法可不对。”
“……”
他这么坦荡,让她的尴尬都变得有些无所适从。
很多时候,唐念去超市买卫生巾,店员都会好心地用黑色塑料袋帮忙包装,生怕被人看出来 。同学们也称呼月经为“大姨妈”、“亲戚”、“那个”,久而久之她也会觉得这是一种禁忌,是一种不能在人前谈论的事情,会很丢人。
但其实月经只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是子宫内膜的自然脱落,女性的一生要经历450次月经,月经不应该被污名化,也不应该与羞耻、尴尬划上等号。
唐念觉得,陈知礼的家庭教育一定很好,父母对他的性教育坦荡又自然,他从小就了解了这些,所以会觉得月经这种事非常正常,压根没什么遮掩的必要。
_
后面几天,陈知礼就不许她碰冷水了,唐念解释过很多次她没那么娇贵,也不是因为洗衣服才痛经的。
陈知礼不听,第二天请保洁上门,三天一次大扫除,毕竟对陈大少爷而言,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陈知礼朋友很多,高中时唐念就发现了,他人缘好的不像话,身边总围着一群人,所以一到寒假邀他去玩的电话就没断过。
“老程生日就差你了,来不来给个准信。”
陈知礼说:“人不去了,礼必到。”
“又不去,你这one day day干啥呢,又刷题?都全球前十了求你别卷了,也留点上升空间,真想当独孤求败啊。”
“没刷题,有事走不开。”
“啥事还走不开了?”
“陪女朋友。”
“……”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紧接发出一阵相当炸裂的嘲笑声。
“求你别装逼了,说你忙着研究用AI统治人类都比陪女朋友靠谱,你要有女朋友老子叫你爷爷……”对面停了几秒钟,好像有宋致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打电话的人激动地蹦起来了:“我草,爷爷,你真有女朋友了啊!”
陈知礼纠正:“文明点,是爷爷,不是我草爷爷!”
唐念原本在做阅读理解,听到他这断句水平,一下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结束电话,陈知礼继续悠闲自得地靠着椅背,大喇喇地伸长一双大长腿,睨她一眼:“笑什么?”
唐念:“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朋友过生日的话还是去一下比较好吧。”
陈知礼抬眼:“你想去?”
“你的朋友我又不熟,你自己去吧,我在家待着。”
“那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
“怕你偷我家。”
“……”
你家是有水晶吗?
唐念不再管他,低头做完一张英语卷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看了眼阳台旁的陈知礼,他正拿着电脑在打字,唐念悄悄凑到
殪崋
他身后,屏幕中是个英文网站,像是论坛一样的网页。
唐念问他:“这是什么?”
陈知礼:“CodeRank.”
唐念:“做什么的?”
陈知礼:“一个算法刷题网站,做对一道题会有一定的分数,分数越高排名越高。”
唐念有点不懂,但看他好像经常在这个论坛上写一些东西:“刷这个有什么好处?”
陈知礼说:“好处的话有利于找工作,Google,微软等很多有名的算法公司会从这里挖人,发offer。”
“可你不是打算读博吗?”
“你问的是好处嘛,我的话……”陈知礼手指顿了顿:“单纯打发时间而已。”
唐念:“……”
凡尔赛。
原来他刷的这个网站这么厉害啊,有名次就能进世界级大厂,唐念跃跃欲试,看着陈知礼头像上的金冠,就知道他的排名一定不低:“Jiri Chen 是你的英文名字吗?”
“嗯。”
“那你能帮我注册一个号吗?”
陈知礼看过来:“感兴趣?”
唐念点点头。
“你会写代码吗?”
“不会,但谁不是从不会开始的呢。”她也挺坦诚的。
陈知礼笑了下,当真就打开注册页面,开始帮她注册账号。
唐念看着他在网页上一顿乱点,不满意地说:“你认真点,我不要用系统默认头像。”
陈知礼换了个猫咪头,在用户名一栏敷衍地打了个【Amy】。
“Amy也太土了,你就不能取个符合我气质的名字。”
陈知礼看了眼她,小孩事挺多,删掉重新输了个:“Tang”
唐念还是不满意:“你这还不如Amy,我还是叫Sugar好了。”
陈知礼总是有理:“Sugar像应召女郎的花名,不如Tang好听。”
唐念以前从爸爸收集的光碟中看过不少电影,也知道应召女郎是什么意思,脸一热,打了下他的手臂。
“你才应召女郎呢。”
“我怎么可能是,我就算干这行,也是叫午夜牛郎。”
“……”
他要不要脸了!
眼看小姑娘要不高兴了,陈知礼适时停止嘴贱,把电脑给她:“好了注册完了,你自己玩吧,我去做晚饭了,想吃什么?”
“我都行。”
唐念拿着他的电脑登上账号,上线第一件事就是关注了“Jiri Chen”,这时她才发现“Jiri Chen”这个账号已经打进了全站排行榜第一。
而他在CodeRank注册账号至今也才仅仅三个月,就战胜了霸占榜首一年多的元老级人物,成为论坛新任传奇,不光如此他还相当热心,经常上线在论坛回答问题,所以人气非常之高。
唐念从小是个技术控,而且慕强,小时候最崇拜就是研发风力发电的工程师爸爸,从看到陈知礼的账号她就暗暗激动,心想她以后一定要追上他。
不对,要超过他。
住在陈知礼家的日子着实轻松又愉快,眨眼就到了除夕。
往年除夕陈知礼一家都是大清早就去老宅,陪陈奶奶唠会家常、贴春联、包水饺,准备年夜饭。
今年陈知礼回去时已经下午了,免不了被老太太一顿数落,说他越大越不懂规矩。
厨房里的几位厨师正忙碌年夜饭,陈知礼安抚好老太太,去厨房转了圈,今年请的是专做粤菜的师傅,主厨站在案板前在雕刻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老太太是个讲究人,又是过年这么重要的场合,要求至少十六道菜,四荤四素,八个凉菜,每盘摆放精巧,造型精致,连颜色搭配都要丰富美观。
陈知礼逛了一圈,华而不实,没见到几道正经能吃的菜,嘱咐了家里的住家阿姨炒了几道家常,装进保温盒。
吃过年夜饭,外面下雪了,小孩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在院子里打雪仗,一屋子大人其乐融融聊着天等春晚。
陈知礼倚在沙发里玩手机,自下午时他的微信提示音就没停过,大多都是些拜年信息,陈知礼挑着回复了几个。
从头刷到尾,再从尾刷到头,也没看到住在他家的那个小姑娘给他发一条消息。
这小兔崽子还真是没心没肺,亏他大过年的还惦记她有没有吃饭。
她不发,他也不发。
哼。
看谁耗得过谁。
放下手机,他拿过遥控器换了几个台。
现在是新闻联播的时间,主持人播报来自世界各国的政要和组织向中国人民拜年。
屋子里嘈杂声一片,吵得人耳朵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慢得历历可数。
陈知礼静不下心,干脆站起来,拿上钥匙要出门。
赵淑兰叫住他:“还不到八点,你干什么去?”
陈知礼随便扯了个谎:“我回学校。”
“大晚上回学校干什么?”
“回去喂猫。”
“你养猫了?”
“嗯,嘴挑的很,我不回去看着她肯定不好好吃饭。”
“……”
_
唐念记得,京北那年的除夕下了好大一场雪,稀稀落落飘满天幕,没一会儿就满世界银白。
新年的钟声在大雪中倒计时。
唐念下午刷了一套数学试卷,结束后已经七点了,肚子也有点饿,就放下笔去厨房煮了份挂面。
盛面时又接到了唐银婉的电话。
她端着碗放到茶几上,烫得摸了摸耳朵,听到那头唐银婉问:“过年还回来吃饭吗?”
“不回去了。”
“那你吃什么?”
“我煮的面。”
唐银婉似乎有些担忧:“过年只吃面怎么行啊,回来吃饭吧。”
唐念说:“不了,面挺好吃的。”
至少比在胡家吃的任何一顿饭都安心。
最后这句她没说出口,发生这样的事她不可能不对唐银碗没有怨气,但她也知道不是她的错,所以大过年的她也不想惹她不高兴。
“姑姑新年快乐,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挺好的。”
唐银婉没话说了。
挂断电话,唐念想起前几天她给唐银婉发的消息,她说自己暂时住在同学家里,等开学直接就去学校不回去了。
唐银婉没说什么,只强调要注意安全。
春晚已经开播了,唐念去厨房拿了包雪菜,拌在面条里,春晚是越来越没看头了,她没怎么看进去,开着电视就当个吃饭的背景音。
这时,房门传来锁舌转动的声音。
唐念一愣,这么晚了谁会过来?
这栋房子只有陈知礼家人和她有钥匙,陈知礼回家过年了,必定不是他家的人。
唐念有些不安,刚要从猫眼往外去看。
门开了。
她吓了一跳,见到是陈知礼,心又放下来:“你怎么回来了?”
陈知礼不说话,气息有些喘,在门外抖了抖大衣上的雪,进来关上了门。
他穿了件黑色羊绒大衣,外面几乎湿透了,头发甚至连睫毛都挂了雪,被屋里暖气一蒸,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
唐念去卫生间取过毛巾,垫着脚帮他擦头发上的雪:“外面的雪下的这么大吗?”
陈知礼往里面一望,一眼就看见茶几上放着的半碗面,清汤寡水连点油都没有,他扯了下唇,没好气地说:“我就知道!”
唐念有点摸不着头脑:“啊?”
陈知礼:“我不回来你就吃这个了是吧,冰箱里有菜有肉,不做留着自动生成熟食?”
“我……”
“别狡辩。”
她没狡辩,她主要是:“我不会做,而且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的。”
“不会做不能学,能考到600多分的人连饭都学不会?我就天生会,我就活该伺候你是吧。”
唐念委屈地想说不是,但看他冒着大雪赶回来,衣服鞋子都湿了,身上又冰又凉,还被她气得咳嗽,她也不忍和他抬杠:“你先别生气,我以后会学的,你先去洗澡吧,不然要感冒了。”
陈知礼把保温盒往她怀里一扔,扯下毛巾,怒气冲冲地去浴室洗澡了。
唐念打开盒子,里面是热腾腾的菜,四菜一汤还有一盒水饺,看着看着,忽然就眼眶一热。
雪中送炭的故事感人至深。
但也有人披星戴月,风雪兼程,只为给你送一盒热是水饺。
荔枝糖32
除夕守岁, 外面开始放鞭炮,噼里啪啦地好热闹,室内氛围却有些凝滞。
两人安安静静没说话。
唐念搬着小马扎对着电视机吃水饺, 心脏的跳动还乱着, 不知道该不该打破这份宁静。
春晚放到了小品, 叽叽喳喳的对话声不时混和台下的笑声。
陈知礼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深蓝色真丝睡衣, 睡衣领口有点低, 露出的锁骨十分漂亮。
他头发也没干,刘海散在额上,单薄的眼角有水珠划过。
就挺……秀色可餐。
咽了咽口水。
又吞下一个水饺。
大少爷的气估计还没消, 脸很臭。
虽说这小品确实不怎么笑,但也不至于这样恶狠狠地盯着人家吧,这副表情真像搬砖一年却被小品里演包工头的男演员拖欠了工资一样。
“那个……”唐念努力地想活跃一下气氛:“你要不再吃点?这水饺还挺好吃的嘿嘿。”
陈知礼冷淡地把视线从电视移到她脸上, 居高临下睨着她:“你有没有良心?”
“……”
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唐念捏着筷子坐直身子了,竟还有点紧张:“怎、怎么了?”
“你自己想想吧。”
“?我想不出来啊。”
她只是在家没做饭而已, 她马上就去学,以后再也不敢只煮面了。
看她这幅委委屈屈, 一脸无辜的样子就知道她一点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生气。陈知礼也不喜欢卖关子,低头划开手机:“看到这是什么了?”
唐念还是一脸的懵:“中国移动的短信啊。”
陈知礼“呵”了声:“还知道,中国移动都记得问我新年好, 而你,唐甜甜同学, 你吃我的睡我的, 大过年连条问候都没有,你觉得像话吗?”
唐念:“……”
啥, 就这?
她还以为自己干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就因为没问他新年好,所以气得冒大雪回来找她算账了?
唐念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怎么这么幼稚。
她压了压唇角,最后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陈大少爷脸更臭了:“还笑,你有没有心?”
唐念持宠而娇:“我没心还不是要怪你。”
“怪我什么?”
“怪你偷走了啊。”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陈知礼哑言,大脑迟钝好几秒钟,断掉的那根弦才重新搭上,努力让自己声音恢复如初:“我在跟你讲道理,别跟我油嘴滑舌。”
“不是油嘴滑舌。”
“那是什么?”
“是心中满是你,什么也装不下,就这样我的真心教眼睛说假话。”[1]
“……”
陈知礼被激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抓起沙发上胡萝卜抱枕丢过去。
唐念轻松抱住,面带委屈:“你为什么打我?”
“你找打。”
“那你好会哦,打动了我的心。”
“……”
不是,她从哪学的这些?
“你……”陈大少爷抓狂地薅了两把头发,甘拜下风:“赢了。”
他实在招架不住,同手同脚走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唐念悄悄弯了下唇角。
偶然发现一个小秘密。
他害怕土味情话嘿嘿。
其实刚认识陈知礼的时候,唐念对他认知很平面,只听人说过他家里条件很好,她就以为他是那种叛逆乖张的二世祖,所以也不敢胆大包天和他开玩笑,对他印象分还挺低的。
熟悉后才了解陈知礼才是书里描写的真正根正苗红的少年,长相拽,人却端正的不行,光风霁月,干净坦荡。大概因为家教,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只偶尔有点少爷脾气,尤其是关于吃饭,一天三顿,按时按点,四菜一汤,绝不凑合。
这对于吃饭不规律饿了随便找点吃的填饱肚子的唐念来说可痛苦极了,经常一道题刚有思路,就被她提溜上饭桌。
“能写完这道题再吃吗?”
她刚刚想出来的物理公式就快要从她光滑的大脑皮层滑溜溜的溜走了。
大少爷冷酷无情地舀着汤:“不可以,吃完再写。”
嘤。
几天下来,唐念作息确实正常了,脸蛋儿也被他喂圆不少。
年后陈家要走亲戚,陈知礼不爱去,拒绝好几次,但也耐不住赵淑兰一天十八个电话催命似的。
所以年初这几天唐念就一个人待在家里,没事的时候拿陈知礼的电脑看看电影,去CodeRank看看帖子。
Jiri在论坛的热度可真是堪比当红明星,首页飘红的全是关于他的帖子。
【Reiver:J神什么时候回来,不会觉得我们太菜没挑战性,不来了吧?】
【Monody:有可能,以前还经常上线回答问题,现在私信全是未读。】
【Emily:话说这个J到底韩国人还是泰国人,我看他经常乱用一些单词,母语应该不是英语 /好奇.jpg】
【Monody:我猜是日本人,你们不觉得Jiri很像日语的发音吗?】
什么日本人啊,这人怎么骂人呢。
你才日本人呢,你全家都是日本人!
唐念看得火大,登上自己的账号去回复。
【Tang:他是中国人,中国人!!!中国人!!Chen是中国的姓!】
唐念气得都忘记了切换输入法,打的是中文,反应之后才切回英文激情对线。
【Tang:He is Chinese Chinese CCCChinese!】
重要的事说三遍
【Monody:Did you know him?】
【Tang:sure,i am staying at his home.】
【Monody:hhhhhhhhhh,I even said he was lying in my bad.(我还说他在我床上呢)】
“可恶啊!”唐念一激动,掀桌而起,还好现在家里就一个人,她把桌子拆了都没人发现。
她好气。
她也要刷题,要把这个讨厌的Monody从床上…呸,从榜上挤下来。
唐念跑去陈知礼的书桌前挑了本编程书,她要偷偷学习,卷死所有人。
然而,编程并不是那么好学的,尤其是对于她一个高数都没接触的高中生。
她从大年初一开始看,从最基础的语法看起,三四天下来总算找到一点门路,之后速刷完算法数据结构,跃跃欲试地想做题。
CodeRank的题型难度是分等级的,一星最简单,五星最高,当然对她这种崭新的菜鸟新手来说,就算是一星也挺难的。
她花了两个小时,终于做对第一道题时,整个人的心情就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膨胀了。
好开心!
她做对了一道题。
初六,陈知礼终于闲下来,电脑算是彻底被这小姑娘霸占了,一整天,她就坐在沙发上刷题。
他去超市,她窝在那,他去做饭,她窝在那,他洗完澡去晒衣服,她还窝在那,窝都没挪过。
“你起来活动活动,坐这不累?”
唐念懒懒地瞥他一眼,像是在放空,又像是想事情,总之是没理人,挺高冷的。
别说,这种爱搭不理的感觉还真让陈知礼有种自己在养猫的感觉,不过就算是猫,她也是只懒猫。
陈知礼走过去就要拿走电脑:“上瘾了?”
“别别别动,没保存啊。”
小懒猫软得像液体,屁股停留在椅子上,腰肢向前舒展,纤细的胳膊伸出去够着电脑狂按“Ctrl+S”。
陈知礼看她这动作就想笑:“柔韧性不错啊,小花猫。”
“你别打扰我刷题!”
“刷题也得起来活动活动,你都快长在沙发上了。”
“起来没事干呀。”
她今天过度用脑,一点都不想动,深刻诠释脑子和身体只能有一个动。
“别刷了,走带你出去溜弯。”
小懒猫听到要出门溜弯,蹭的一下耳朵竖起来,眼睛也亮了:“去哪?”
“去了就知道,去换衣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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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礼开车带她去了石景山,灵光寺远近闻名,香火旺盛,尤其是过年这几天,来祈福的人络绎不绝。
殿中佛像庄严肃穆,檀香袅袅。陈知礼在钟声悠扬中敬了三炷香,双手合十,跪拜祈福,出来后唐念问他许的什么愿。
他不答反问:“你许了什么愿?”
他不说,唐念也不想说,随口编了个:“一夜暴富,每天什么都不干却哗哗地来钱那种。”
陈知礼笑说:“这个简单。”
唐念:“?”
这还简单?
陈知礼与她并肩走着,双手插兜,闲庭信步,路过一座小池塘,他下巴往前轻轻一扬:“看见前面的许愿池了?”
唐念看过去,是个带喷泉的四四方方小池子,不断往外冒着水,有情侣围了一圈,虔诚地往里面扔硬币,她回:“看见了,怎么了?”
“这样,你过去让里面的王八出来,你趴下,自然每天都来钱哗哗的。”
“……”
你才王八呢。
从灵光寺出来,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道闲逛,天色渐渐暗下来,石景山的游乐园今晚有烟花秀,大广场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大家都翘首以待。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河边,唐念说让他等一会儿,然后自顾自地跑开了。
陈知礼找了张路边的长椅坐下,面前就是河边的围栏,水面结了层薄薄的冰,像镜子一样照映着身后游乐场里的城堡。
不一会,小姑娘回来了,长发飞扬,一路小跑,像极了童话里的在逃公主。
陈知礼喊她慢点。
她气喘吁吁跑他身边坐下,用牙齿扯掉手套,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瓶啤酒,两只透明的塑料酒杯,晃了晃:“要来喝点助兴吗?”
陈知礼说:“不行。”
他不能喝酒。
唐念继续怂恿:“研究发现,适当喝点啤酒有助于提升大脑的智商哦。”
陈知礼还是摇头说不行。
“就一丢丢,陪陪我嘛,”她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点点高度,小姑娘实在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含着勾子似的,又纯又欲,用这双眼去央求人,没人拒绝的了。
陈知礼败下阵来,接过她手里杯子说自己倒,然后就真的给自己倒了一丢丢,冒着气泡的淡黄色液体都不够铺满整个杯底。
唐念睁大眼睛:“这么点,你是不是男人?”
陈知礼对她的激将法置之不理:“喝酒跟男人可并不成正比。”
唐念有些好奇:“你是真的从来没喝过酒吗?”
陈知礼:“喝过,但……不是很愉快的回忆。”
高中毕业聚餐被班里男生怂恿着喝了两杯,喝完就住院了,惨痛的教训后才时刻谨记不能喝酒。
“好吧,不为难你了,”唐念给自己倒上半杯,迎着如霜的月色和他轻轻碰了一杯:“新年快乐,荔枝!”
“新年快乐,甜甜同学。”
甜甜这个乳名,还是第一次从同龄人口中读出,她有点害羞,但没说什么,仰头把酒干了,握着酒杯看他。
陈知礼看了眼杯子,又看了眼她,在她监督式的目光中闭着眼把那层薄薄的液体吞下去。
唐念急迫地问:“怎么样?”
陈知礼皱眉说:“难喝。”
唐念哈哈笑着说还是第一次听男生说酒难喝。
好在喝的量少,酒进入胃里后他的身体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感觉热热的,被风一吹,露出的皮肤有点发痒,但还是可以忍的程度。
唐念喝上头了,兴致勃勃又要去倒,被他握着瓶身拿走:“不喝了。”
“可我才喝了半杯。”
“两杯果酒都能醉的人喝半杯不少了。”
唐念闷闷不乐地“哦”了声,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趁他不注意偷偷绕过他身后抓着酒瓶跑了。
陈知礼:“?”
哪里来的又菜又爱喝的酒鬼。
他算是知道了,这丫头就是看着乖巧听话,骨子里皮得很,小脑瓜里净是些鬼主意。
唐念背靠着河水的围栏,夜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微微凌乱,她又喝了半杯,在陈知礼追过来时,举手投降,乖乖把酒瓶上交。
陈知礼不太理解:“酒就这么好喝?”
“嘿嘿开心嘛,”她转过身去,看荡漾的水面映着城市的霓虹:“荔枝……”
陈知礼站她旁边:“嗯?”
“在T大读大学是不是很好啊?”她的声音被夜风清浅地送过来,语气带着羡慕。
“还行,”陈知礼说:“具体怎么样,你可以考上自己来体会。”
“我考不上……”
“谦虚了,按你期末的成绩,全国的大学不由着你挑?”
“可是就算擦边进去也读不了你的专业啊。”
陈知礼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读我的专业?”
“嗯,”说完,她的嘴巴又撅起来,先发制人:“你不会是觉得我太笨不适合学吧?”
陈知礼笑:“你挺会扣帽子,我只是惊讶,为什么想读我的专业?”
“也没什么,就是小时候看科幻片觉得AI很酷,假期看了你几本书就觉得这专业挺好的,日后也好找工作,你知道的,我是个没什么目标的人,普通又无趣,没什么大的理想。”
“是吗?”他说:“我觉得你挺有个性。”
“哪里有个性?”
“有时候很乖有时候又很大胆,温顺与叛逆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挺少见的,所以我觉得只要你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
“真没有,我挺自卑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小就是第一名,也一直被人夸聪明,来附中后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太多人比我聪明了,一下子落差挺大的,我对考上T大一点信心都没有。”
陈知礼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有什么好自卑的,聪明人多了去了,但是近代科学每三百年才会出现一个爱因斯坦,就算再聪明,在时代的洪流面前都不过是普通人罢了,过自己的生活就好,不需要和别人比。”
唐念陷入了emo,情绪上来后越发难过,听不进去他的安慰:“因为你是IMO满分的天才,所以才这么说。”
“我只是比较擅长数学,就像你也有比我更擅长的。”
“比如?”
陈知礼举了下手里酒瓶:“酒量。”
唐念一顿,噗嗤一声笑了,琥珀色的瞳仁在霓虹的闪烁过明亮的光。
她这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有什么好自卑的。
她都有超过天才的优点了。
十一点之后,城堡前聚集了人,是烟花秀要开始了,唐念看过去:“我们也去看看吧。”
陈知礼:“好。”
人太多了,大概全京北的人都来了,人海一层又一层的,她被后面人推着往前走。
酒劲上来后,唐念整个人昏沉沉的,身体都发软。陈知礼搂紧她,以防她被人冲散。
“开始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声逐渐沸腾,数不清的礼炮在不远处点燃,盛大的烟花点亮夜空。
唐念仰着头,她肤色冷白,脸颊泛着一层薄粉,怔怔地迷失在绚丽五的烟花中。
礼花绽放的声音不停响彻云霄。
唐念自从搬来京北,就总有一种战战兢兢、寄人篱下、漂泊无依的感觉,就连努力考大学也只是她逃离现在这种生活的一种方式,她并不期待,只是在被生活推着往前走。
但这一刻,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并不是孤独的了,她也隐隐生出一种期待,就像刚刚许的新年愿望。
想考T大。
后面半句她没说,但自己心里知道,想去找他。
陈知礼垂下眸光,看着跃动的彩色光芒爬上少女的脸庞,明艳生动,绚烂耀眼。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炙热,唐念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那对漆黑眼眸在烟花衬托下,莹润透亮。
他的唇形很好看,轮廓分明,精致饱满,好像很好亲。
唐念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矮下身子。
陈知礼以为她有话要说,欠腰把耳朵低下来。
唐念却没吭声,只是轻轻搂住他的脖子。他的脸再一次在她眼前放大数倍,连睫毛都根根分明。
明月高悬,烟花盛开,幸好喝酒了,要不然这样看着他,她的脸不知道要熟成什么样子,借着酒劲,她忽然想做一个大胆的决定。
少女垫着脚尖仰起脸,双手像猫爪一样挂在他身上,缓缓把眼睛闭上了。
陈知礼笑出声,伸出指尖,清戳她的额头:“怎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唐念捂着额头睁开了眼,心里泛着酸的失落,他真不浪漫,难道平时不看偶像剧的嘛,不知道女孩子闭上眼睛的意思其实是……
他忽然倾下身,将唇印在她的唇上。
……吻她。
唐念的眼睛来不及重新闭上,呼吸一瞬间屏住,心脏猛烈又刺激地撞击着心脏,一下又一下,甚至都快盖过耳边礼炮的声音。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唇瓣是这么的柔软,冰冰凉的,像果冻一样,弥漫着些许热气、酒气、还有淡淡的独属于陈知礼的,独一无二的,带着温柔与缱绻的清列味道。
是他们在新年的烟花下的初吻。
荔枝糖33[加更]
二十天的寒假说长很长, 说短也转瞬即过。
不知为何,唐念的心口有些沉闷,像是有钝刀划开一道小口子, 微微发胀。
元宵节, 她邀陈知礼去看了电影, 是一部爱情科幻片,新年贺岁档。
男主角的家族拥有穿越时间的能力, 在那个夏天, 他回到过去遇到了曾经暗恋的女孩,他尝试改变与女孩的关系,可是最终发现, 无论怎么改变都无法让不爱你的人爱上你。
对于我们最爱的人,不是永远,而是珍惜。[1]
唐念抱着爆米花坐在最佳观影位置, 手边的可乐在这句台词说完不小心被碰翻,幸好抢救及时没撒到衣服上,只是手指沾了黏糊糊的液体, 又湿又潮。
她翘着手指去翻包里的纸巾,一只手不好操作怎么都打不开包的卡扣, 陈知礼看过来一眼,握住她的手腕,拉着人离开了电影院。
洗干净手, 唐念从卫生间出来找人。
走廊灯光明亮,大理石地面映出柔和的灯光, 陈知礼没在附近, 她顺着走廊往前走,听到楼梯间有熟悉的声音。
“师弟, 耶鲁大学的Daniel教授对你上学期的课题很感兴趣,你发个package过去,约一下线上面试,直接约导师面试成功率很大的。”
package是申请国外学校所需的资料包,一般包括本科成绩、科研经历、发表论文和推荐信。
如此大好机会,陈知礼却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谢谢师姐,直博我想去MIT CSAIL,其他暂不考虑。”
“我知道你想去CSAIL,但总得留几个备选offer,CSAIL对中国学生有多苛刻你又不是不知道,all in也不怕到时候没学上了。”
“无所谓,没学上就不上了。”
挂断电话。
陈知礼回头看到唐念站在楼梯间门口。
他走过来:“怎么不先进去?”
唐念:“我不想看了。”
陈知礼:“行,那回去吧。”
电影里的角色演绎着各种不同的精彩人生,只是走出电影院门口,再热闹的故事,依然会有种曲终人散的悲凉。
其实唐念一直知道陈知礼是要出国的,她关注了他在CodeRank上的一些回答,他不仅只解决技术方面的问题,偶尔也会和人闲聊,其中一条是来自MIT的学生,他说查尔斯河一年四季风景如画,欢迎他来玩。
陈知礼回,可能会去那边读CS PhD,有机会一定去。
陈知礼一定会出国,这是他晋升的必经之路,毕竟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CSAIL,最优秀的人才,他的导师也与MIT的人工智能实验室有合作,他没有理由不选择更好的平台。
届时他可以带着压倒性的履历和院士推荐信无往不利,去他最喜欢也最擅长的领域深入钻研,毕业后不管留校任教还是进业界拿EB1B,绿卡肯定没问题。
这估计是他给自己未来十年规划的人生之路,清晰条例,比她的生命线还要清晰。
之后再看见他的消息是不是就要从某报道上的外籍华人科学家?
他日后不会想起某年冬天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提供了临时住所,也不会记得这段二十天的短期恋爱,可能都不叫恋爱,在美国这应该叫date,是一段无聊的消遣,他的人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他是为科学而生的人。
夜晚,华灯初上。
窗外万家灯火凝聚成一片霓虹,亮灯的方框里是家家户户的团圆之夜。
两人吃过晚饭,陈知礼让她早休息,明天开学还要早起,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看手机邮件,他那位师姐还没放弃怂恿他接受其他教授的面试,他正迂回的拒绝。
唐念洗完澡却没回房间。
她情绪很低落,说不出是难过还是不舍,就是不想睡觉,现在的一切就像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一觉醒来什么都不会有了。
陈知礼早就察觉她状态不对了,整个人的气压都很低,霜打的茄子似的,人也焉巴巴地蜷缩在沙发旁,薄毯盖着膝盖,脚踝纤细,脚趾泛着粉色。
这是又emo了?
陈知礼放下手机,问了句:“怎么,没玩够不想开学?”
她别开头,声音闷闷的:“才不是。”
陈知礼忽然明白了什么,语气不太正经:“那是……舍不得我啊?”
这话令她刚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涌上来,眼泪几乎就要涌出,她睁大眼睛,用手掌扇风,忍着不让自己掉眼泪。
陈知礼也是一愣:“怎么哭了?”
女孩子总是越哄哭得越厉害,他不理她,她还能憋一憋,他用这样温柔的语气一开口直接戳到泪腺,眼泪断线的珠子似的。
见状,陈知礼有些紧张地抽纸巾给她擦眼泪,越擦越多,纸巾很快被洇湿成一团。
是的。
她舍不得他,不想让他走,更不想去到国外那么远的地方。
如果他只在T大,她高考还能努力一把,如果他要去MIT这种贵的要死的私立学校留学,她怎么可能去得了。
但是……
她的心跳忽然快起来,扑通扑通,像有什么东西要突破身体的禁锢。
她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人总是要有点盼头才好过,她不要他为她停留驻足,她就要他风光霁月,依旧瞩目,她想与他一起去看查尔斯河的四季更迭,她要他在未来里等她。
这样想着。
她的心莫名向往。
莫名其妙地,她忽然生出了勇气,不顾淌下的眼泪,平静而坚定地与他对视:“荔枝,你等我好不好?”
“嗯?”
“我会考上T大,然后申美研,就算申不到MIT这么厉害的学校,去波士顿总没问题的,所以……”
少女目光灼热,是能够灼烧他生命的滚烫,是的,她想通了,京北从来都不是她的家,她一点都不留恋这里,哪里都不是她的家,她要去到有他的地方。
“所以什么?”
“你不要喜欢别人。”
小姑娘喜欢坐在沙发下面的毯子上,从陈知礼的角度,正好看到她紧蹙着眉,倔强的神情中带着些许脆弱。
他忽地轻笑,忍不住为自己打抱不平:“我就看着这么花心?”
“不是,”唐念低下头,葱白手指缠着地毯边缘的穗子,声音软糯糯的:“我怕你去了美国就忘记我。”
外面世界那么精彩,又有谁会记得埋在题海里的那个灰头土脸的学生妹。
他这个便宜捡回的小女朋友为什么总有那么弯弯绕绕的念头,看她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陈知礼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谁跟你说我马上要走了?”
唐念眨眨眼,又掉下几颗金豆豆:“不是吗?”
陈知礼正附身看着她,大手摸上她脑袋:“没那么快,至少读完大三,而且我是上学,不是去传.销,你也是开学,不是入狱,不会忘记你,也不会见不到了,懂吗?”
唐念脖子缩了一下。
原来他暂时不会走,那她白哭鼻子了?
还在心里做了好多中二的决定。
好丢人。
尴尬到质壁分离。
唐念:“那我就……”
陈知礼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眸慢慢动了动,灯光漾在他眼底,一点高光,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温和:“先来T大找我?”
唐念顿了顿,对他认真点头,乖巧地应声好。
这时,小姑娘脸上总算露出了笑意。
“好了,去睡觉。”总算哄好了,陈知礼指挥她回房间。
“要睡觉了吗?”她抬头看一眼挂钟,十一点,确实要睡觉了,不然明天要起晚了。
她回过头,盈盈水眸望过来:“可以抱一个吗?”
等明天开学,各种周考月卡联考轮番上阵,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他了。
陈知礼哂笑:“唐甜甜同学你多大了,睡觉还得有人哄?”
唐念不等他同意,干脆攀着沙发跪直上半身,双手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下腹的位置,她很喜欢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薄荷一样勾人上瘾。
她大概没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糟糕,还把脸埋进去,蹭了蹭。
草!
她在干什么!
陈知礼心里骂了无数句脏话,身体僵硬成一块钢板。
唐念没抱太久,很快就松开他,笑着和他说了晚安,去房间里睡觉了。
另一边,陈大少爷却睡不着了。
他跑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还是冷静不了,又打开花洒冲了个澡。
他用单手撑着墙壁,额头抵在冰凉的瓷砖降温,女孩子身上的甜香仍在鼻尖萦绕,只要一闭上眼似乎还能感受到她柔软的弧度。
水流哗啦啦,越洗越燥。
实在没忍住,他将手指往下探。
洗了近半小时的冷水澡,才堪堪冷静下来
回到房间,他躺床上盯着天花板。
心想,他可真TM是个好人。
女朋友用这种姿势抱他,他都忍住了把她就地正法的冲动,跑到浴室自己解决。
隔天,陈知礼把她送去学校,虽然大学开学晚,但唐念走后他也没必要在这住着了,把钥匙给了她,让她不想住宿舍时随时过来。
两人在校门口的吃了顿饭,唐念付的钱,陈知礼问她下学期生活费够不够。
唐念说够了,但陈知礼还是硬塞给她一千块钱,让她买糖吃。
附中的银杏树落光了叶子,大多光秃秃的,偶有几根树干冒出了嫩芽,春天又快到了。
时间回到24年的元旦。
元旦小长假最后一天,唐念出门溜了一圈,她从T大出来一路沿着中关村北大街往南,大约三四公里,不知不觉走到了附中门口。
高三下学期,她心情不好就会给陈知礼打电话,说请他吃饭,苦于囊中羞涩,最后只能请他在学校对面吃馄饨。
陈知礼吃饭挑剔,不喜欢冰冻后的馄饨,每次都拽着她去吃别的。
有时她还会装病逃课,跑去T大看他打球,喜欢他的人很多,迷妹络绎不绝。
她混在大片给他加油的人群里安安静静看着,说实话她并不懂规则,只知道进球就是好的。
因为好几次,她看见他进球后露出恣意轻狂的笑,她捏紧矿泉水瓶,鼓起勇气挤开所有女生去送给他。
他很惊讶,眸微微一眯,露出点微寒的光:“逃课?”
她眼神不自在地乱飘:“不是哦。”
“那是什么?”
“来充电。”
“……”
誓师大会那天,陈知礼被请回来鼓励高三考生,他不知去哪借了件校服。
附中的校服是纯白色运动服,只在袖口和裤腿装饰几条红杠,很土的款式,而他却顶着一张牛逼的脸,硬是靠身材,把这种无药可救的校服穿出秀款的感觉。
他站在台上,目光在人群略过,定在某个方向,薄唇轻启,少年清沉干净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偌大的体育馆回荡。
“我在T大等你。”
但很可惜,她没能如愿考上T大。
她在的那段颓败的日子里,把所有的坏脾气都发泄给了他。
回想起来才发觉,她真的对他很不好。
从校门口离开,唐念去医院看唐银婉,经过一场生死,她看开了很多,以前三句不离你哥你姑父,自从这次住院后一句都没提过。
唐银碗在看元旦晚会,和临床摔下楼梯腿被打上石膏的阿姨闲聊,看到她走进来,目光收回:“甜甜来了。”
唐念点了点头,表情平淡:“嗯。”
“刚我还跟隔壁床刘阿姨聊起你来着呢,她问起你有没有男朋友。”唐银婉跟刘阿姨说:“我们甜甜可是高材生,别给介绍些歪瓜裂枣。”
唐念都没来得及张口,刘阿姨拉着她手说:“那哪能啊,是我亲侄子。”
什么情况。
她这是被介绍相亲了?
“他刚从国外回来,学金融的年薪小百万,京北有两套房,父母都是体制内,有兴趣嘛妞儿,我把微信推你啊?”
唐念一时被问得有些懵,缓了会儿才抽回手,笑着说:“不用,我不需要。”
刘阿姨:“怎么不需要,有男朋友了?”
“啊,你是谈恋爱了吗?”唐银婉也兴奋了,连忙追问:“多大年纪,在哪工作,家里是干什么的?人怎么样?”
面对唐银婉的追问,唐念不想回答,只含糊其辞说:“没谈,还在了解。”
“好好好,我不问了,先了解了解总是好的,别跟我一样,稀里糊涂都没好好了解人品就嫁了,最后落到我现在这个下场。”
唐念敷衍地说了声好,坐在床边帮她削了个苹果,切成块装在水果盘:“行,那没事的事我先回去了。”
“行,你忙你的,我这边没什么事的。”
削完苹果,唐念去洗手间洗完手,抬头看向镜里的女人。
她的脸型偏幼态,显小,这张面容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可她总觉得,她和过去不一样了。
毕竟已经八年了。
八年的时间把那个天真灵气的女孩驯化成了一个平凡无趣的人。
他还会喜欢吗?
回忆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播放,从枯燥的灰色日子往前看。那年秋意正浓,银杏叶染了黄,风一吹,漫天扬落,美不胜收,银杏树下的少年占据她所有目光。
他是唯一的色彩。
现在回想起来,跟他谈恋爱的那段时间,真的是她少有的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其实挺好怀念的。
一瞬间。
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好想再跟他谈一次。
如果他愿意原谅她的话。
她也想再尝试着努力一次。
去抓紧那一抹色彩。
唐念正分神,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她摸出手机,看到来了一封新邮件,是DeepRacer赛方发来的晋级邀请函。
她们队晋级了!
看到是好消息,她沉闷的心情一扫而光,急切地想要找人分享。
会话栏第一个是他们的群聊【谁偷了我的富二代人生】。
唐念点开,发了条消息进去:【我们晋级啦!】
陈知礼也在群里,这次比赛受他帮助挺多的,唐念点进他的聊天框,点开后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了很久才敲下一句。
甜甜圈:【初赛成绩出来了,我们是第一名】
过了会儿。
czl:【恭喜】
不出意外的话,话题到这就结束了。
唐念看着屏幕,心里有点不太想结束。
她想起在网上刷到过的高情商聊天技巧,不要说肯定句,要利用关键词抛出一个问句,这样一来一回才能让话题聊下去。
于是她重新找了个话题开头。
甜甜圈:【我中午吃了虾,你知道是什么虾吗?】
陈知礼果然上钩了,顺着她的话问道。
czl:【什么?】
甜甜圈:【是腰果小龙虾和油焖大虾,还有……】
甜甜圈:【你可不可以想我一下。】
这句话发过去后。
上面的输入状态持续了快一分钟。
最后发过来的只有六个点。
czl:【……】
唐念QwQ:好、好像给聊死了啊。
荔枝糖34
自从2016年Alpha Go打败全世界最顶尖的人类棋手, 关于人机对战的话题一直居高不下,今天终于轮到了“速度与激情”版人机对抗赛。
位于北郊的金港赛车场是目前国内仅有的符合F1比赛的赛车场,全长5km, 7处左拐弯和7处右拐弯, 最高时速能达到330km, 曾多次举办国内赛车手培训,被誉为“中国车手的摇篮”。
如今却用来举办自动驾驶赛车比赛, 真有点讽刺意味, 这场赛事声势浩大,一开幕就赚足了噱头,初赛没几天火上好几次热搜。
#这是真的吗?《高智能方程式》照进现实!
#AI终将战胜人类
#全自动驾驶时代即将来临
提前一周, 赛会开放了训练场地,参赛者能在这段时间接触到真实车辆。
唐念和杨蓁蓁来到现场。
这次比赛的车辆不由车队或个人提供,而是赛会统一配置, 是硬件结构和电气系统完全一致的混电跑车,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智驾车全身装载16个摄像头和12个超声波传感雷达,以及强大的车载计算机。
进入训练场, 杨蓁蓁看着那一排的超跑,眼睛都睁大了:“我去, 赛会提供的居然是迈凯伦!”
唐念按标号找到自己的车。
杨蓁蓁喟叹:“迈凯伦什么时候玩电了,活久见啊。”
跑车的底盘低,唐念蹲在驾驶舱前拿数控板连接车载计算机, 还不忘应付似的回她:“这几辆是为了赛事专门改装的系统,再说新能源才是未来, 油车结构复杂总有一天会慢慢被淘汰的。”
“这样啊, 这么崭新的车就这样拿出来排排队给选手们玩,也不怕撞坏了, 保险公司都要赔哭了。“
“赞助商有钱吧,而且奔驰就是发起方,所以比赛使用迈凯轮也正常。”
“也是,现在这比赛这么火,谁不想打一波广告,再推推自己的智驾系统。”
唐念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趴在驾驶舱不肯走的杨蓁蓁:“你先下车,我让BulbasaurCar试跑一圈。”
杨蓁蓁:“啥、Bulba什么Car?”
唐念指着这辆迈凯伦:“我给它取的名字。”
“Bulbasaur是个什么东西?”
“妙蛙种子的英文。”
“……这名儿倒是挺别致,”杨蓁蓁还是舍不得下车:“等儿再测,先让我享受享受,迈凯伦哎,能坐的机会不多。”
“要不直接载你溜一圈?”
杨蓁蓁抬起头,眼睛放光:“可以吗?”
唐念:“只要你敢坐。”
杨蓁蓁:“我有什么不敢的,超跑界三大神兽法拉利、迈凯伦、保时捷,如今我也是坐过两种的女人了,年纪轻轻我艳福不浅啊。”
唐念笑说:“这可是我的算法第一次上路,你是真不怕翻车。”
杨蓁蓁摆摆手,大义凛然道:“爱卿写的代码朕还是放心的啦。快点吧,驾!”
唐念笑着提醒她系好安全带。
第一次实战,唐念没敢开启极限模式,时速平均在180km以下,但是经过大拐弯时杨蓁蓁的心率还是直升160,有种坐过山车时被甩出云霄的刺激感。
她下车时腿还是软的,但爽也是真爽,怪不得有人沉迷飙车。
这种爽和坐过山车还有跳楼机是完全不一样,推背感拉着她有种近乎贴地飞行的感觉,听不见风噪,也听不见路噪,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肾上腺素狂飙。
“太爽了念宝儿,我跟你讲,我发现一个商机,等自动驾驶跑车量产之后,就把这个培训基地改成赛车体验场得了,收费让人来体验飙车,一定很多人会爱上的,谁还不是个藤原拓海了哈哈哈!”
“你倒是想得美。”
身后传来一阵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唐念扭头,看到是穿赛车服的胡铭,旁边还有个白裙子的长发女生,化了淡妆,怀里抱着他的头盔,估计是他女朋友。
“玩遥控车的还想霸占我们的训练场,做梦去吧。”
胡铭这张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唐念带笑的脸冷下来,翻了个白眼以示尊重。
杨蓁蓁:“你家遥控车能180码?”
胡铭嘲讽:“切,低于200码也配叫赛车?别笑掉人的大牙了,小妹妹们回家玩蹦蹦车吧。”
“谁说我们只能180码了!”杨蓁蓁气得攥紧拳头。
胡铭完全没有这里不欢迎他的自觉,插兜晃悠过来,看着唐念手里的数控板,说道:“呦,还有遥控器呢,那这玩意儿不就是个四驱车嘛,研究来研究去的,还想淘汰掉赛车手,那你们直接玩电脑游戏不就好了,车都省了呢。”
杨蓁蓁无语:“大哥,DeepRacer本就是算法比赛,是给工程师学习和比拼研发技术用的,赛事请你过来是配合,不是让你砸场子的。”
胡铭嗤了声,不屑地扬着嘴角:“用得着我砸场子?你们这东西娱乐娱乐得了。赛车可不只是为了刺激,它是一种体育竞技,为了彰显车队和车手的精神,赛车手才是赛车的灵魂。你们倒好,把车手都省了,这么搞下去什么意思?”
唐念真不乐意与他争辩什么,俗话说得好,不与傻瓜论短长。
她没什么表情的说:“是没什么意思,还是你们厉害。”
她拿着数控板要走,又被胡铭拦住:“所以你是准备好输给我了?”
这种迷之普信,真想把自己的自卑分他一半。
“拜托,我才刚吃完早饭,不要让我反胃好不好?”
胡铭被她噎了下,一时没回上腔,倒是她旁边穿得跟白菊似的女士先不乐意了,嘟嘟小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真没素质。”
素质高低,得全看对方是谁。
唐念看过去:“这位菊花小姐,你……牙上有菜。”
“怎……怎么可能,我刷过牙了!”菊花小姐立马捂住了嘴巴,弯下腰拿手机照镜子,发现被骗后火更大了:“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耍我!”
“确实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写份简历发我邮箱,我觉得你挺适合来我家应聘看大门的。
“你……你在胡说什么?”菊花小姐火冒三丈,牙都快咬碎了,躲着脚跟胡铭告状:“哥哥,她骂我是狗。”
唐念摊手:“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这么理解的。”
杨蓁蓁站在一边,看着她一个人舌战群儒,真恨不得掏出小本本记下来,以后跟人吵架再也不担心被气出乳腺结节了。
胡铭算是领教过她这张嘴了,这哪里还是当年被欺负后只敢躲楼梯间哭的小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夺舍了。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笑了声:“这些年你变化很大。”
“哦,你倒是没怎么变。”唐念回。
胡铭抿着唇角,以为她终于能好好说话了,正要与她正经叙旧时,唐念又开口了:“这么多年都没进化成人。”
“……”
叙旧不了一点。
胡铭眼看无法在她这占到言语的便宜,憋着气扭头往训练场去了。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响彻赛道,旁边菊花小姐眼冒小星星,朝着唐念哼了声,大声喊:“哥哥加油,一定赢下那个没素质的女人!”
不得不说,赛车手这种职业真是泡妹利器。
但她们程序员也不差啊。
虽说电车没有轰鸣的引擎声,巡航声音也更轻柔,确实会缺少很多刺激感官的点。
但这能难倒程序员?
编个程序,让汽车音响模拟引擎系统不就好了,照样可以带妹炸街。
又有一辆迈凯轮如猛兽捕猎之势冲过起跑线,尾喷热浪掀起她的毛领,赛道都为之震颤,看台上的女生们兴奋地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她的消音版妙蛙种子静悄悄驶出去,别说欢呼声,估计都没人注意到它已经并入赛道。
好吧,是没有人家帅。
无所谓,赢家向来是低调的。
_
陈知礼最近好久没看见唐念了,周一的组会没来,周五的文献分享也没影儿,全天不在校,比他都忙,就连电话都不在服务区。
微信界面是好几条没回的消息,再往上便是一周前她那句。
【你可不可以想我一下。】
陈知礼脸色铁青地看着这条消息,越看越觉得讽刺,那双暗沉的眼翻涌着不明的情绪。
很好,初赛需要他改算法的时候连这种话都能发出来,现在成绩出来了,用不到他了就理都不理了是吧。
把他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
真是没心没肺。
放空了一会儿,陈知礼看了眼桌角的请假条,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下唇,将烟蒂重重按灭在烟灰缸,起身去了617实验室。
617是人工智能实验室,唐念的工位在靠窗最里面,他扫了眼,笔电没在,桌上放着她的吸管水杯和几本翻开的数学规划类的书,椅子上的帆布包仍挂着那只丑丑的可达鸭。
陈知礼在她工位前站了五分钟,眼眸漆黑,一句话没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后面的猴哥转过来椅子,好心提醒:“老板,师妹她去北郊赛车场了,你有事可以去那边找她。”
陈知礼横他一眼:“我问了?”
“……”
那您是站在这当丧门神?
得,算他多嘴。
他和愚蠢的人类无话可说。
猴哥回过头,继续去和苏苏聊天了。
半小时后。
金港赛车场。
这边的赛车场是开放的,平时观众也可以进来来参观。陈知礼停下车,从前门走进场地,大老远就看见穿白色面包服的女生,一双雪地靴和打底裤,也不嫌脏地趴在地上检查车屁股。
她穿了件A字裙,裙摆是宽松的,随便一动,就散开了,露出里面肤色的打底裤,从他这角度,正好看见紧身打底裤下包裹的浑圆翘臀,如成熟饱满的桃子。
陈知礼喉结滚动一瞬,收回视线。
非礼勿视。
他立在一米开外,咳了声提醒。
唐念跟个修车工似的,从车屁股下爬出来,抬着沾着灰的小脸,有些惊讶:“哎,你怎么来啦?”
陈知礼这才走过去:“你最近翘班是不是翘的有点频繁?”
啥,抓人都抓到赛车场了?
唐念拍拍膝盖上的灰,站起来:“我不是跟你请过假了吗?”
“什么时候?”
“上周六,我写了请假条放你桌上了。”
“没看见。”
“我还发了邮件。”
“没收到。”
“我还拜托大师姐组会时再告诉你一声。”
“……”
陈知礼都被她气笑了:“请假条、邮件、托人,就是不肯当面来请假是吧,怎么,是怕我吃了你?”
默了默,她有些局促地开口:“不是,我只是不凑巧没遇上过你。”
“你确定?”陈知礼:“我可是一天在实验室十四个小时,从来没见过你来找我。”
唐念:“……”
好吧,她确实是故意挑没人的时候去放的请假条。
她没当面请假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上次头脑一热给他发了条莫名其妙的微信,事后反应过来又觉得非常唐突。
她最近心里很乱,很多事情没想明白,不知道要怎么做,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所以就想缓一缓,先专注于眼前比赛。
她一直觉得,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想,万一明天死了呢,就再也不用想了。
本着这样的心态,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想,一门心思搞比赛。
然而这样的行为落在陈知礼眼里,就是逃避,不想见他,把他当成用完就扔的工具人。
陈知礼偏过头,唇角划过一抹自嘲。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钟。
他被凛冽的寒风一吹,脑子也清醒了。
他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和她计较什么。
毕竟她这鸵鸟的心态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管遇到什么事,能躲则躲,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把脑袋埋进沙子,掩耳盗铃。
她以前明明胆子大的很。
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陈知礼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没好气地问她:“你平时怎么吃饭?”
“对面有家便利店,我中午在那里买饭团。”唐念现在也不是很敢惹他,乖乖回答。
陈知礼皱着眉:“饭团?能吃饱?”
“可以啊,量还挺大的,你想吃吗?我请你。”
“谁大冬天吃那玩意儿。”
“……”
她就多余问这一句。
陈大少爷自然是不可能吃这破东西的。
“那我请你吃别的?”
“有什么吃的?”
“远一点有家老鸭汤店,听说挺好吃的,你想吃吗?”
因为长时间在室外,唐念的脸被冻得发白,手臂套着袖套露出一双冻得通红的脏兮兮的手,比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惨。
理智在叫他不要管她,反正管了也不会记他的好,可看见她这副可怜劲儿,喉咙就紧得难受,心里那点气也像浇了水的柴火,怎么都点不着了。
妈的,他又双叒叕心软了。
陈知礼眉眼的冷淡敛起:“走吧。”
她就是吃准了他吃这套。
草。
“哦,好的,等我一下。”唐念摘掉衣服上的袖套,拿着数控板去把车停好。
赛车场这边属于郊区,平日没什么人,所以附近吃的不多,就一家快餐店,麦当劳,和便利店。
唐念平时就在这几家里挑一家凑合着吃点,但陈大少爷这么讲究的人肯定不乐意,所以她上车就导了个航,去五公里外的一栋商厦。
老鸭汤汤汁香醇,鸭皮糯肉耙,很适合冬天。
唐念喝了大半碗,才终于感觉身体暖和一点,脱掉羽绒服,里面是件粉色的羊毛衫,胸前印着一朵大大的太阳花。
“你是生气了吗?”她还有点忐忑,小心翼翼地问。
陈知礼倒着水,没抬头:“你觉得呢?”
“生气了。”
“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
“为什么?”
“呃……好吧,我不知道。”
“……”
饭程后半段又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陈知礼开口:“比赛准备的怎么样?”
他这话问的随意,就像好友间的寒暄,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全然消失了干净。
唐念抬起头,坐直身子,跟应对班主任突击背课文一样认真:“超车、弯道什么都没问题了,就是起步慢,前几圈只能稍微上200,再快就会压到障碍物了。”
“正常,人类都有学习的过程,何况是机器,只要算法稳健,后面慢慢超过就好了。”
唐念低声应着。
这时,她羽绒服里的手机响起来了。
衣服是挂到陈知礼身后的衣架上的,她正要站起来,陈知礼先一步走过去从她兜里拿出手机。
屏幕中的“韩放”两个字让他面色一沉,递过来后,唐念看了眼屏幕,挂断了。
陈知礼却是很轻的笑了声:“怎么,当着我的面不方便接?”
虽说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但是直觉告诉她,陈知礼每次这么阴阳怪气说话, 就是心情不爽。
“不是的,是我的大学同学打来的,他过段时间要来京北,想让我帮他定酒店。”
陈知礼没吭声,神色冷淡。
“不过我没答应,让他自己去携程网上定了。”
陈知礼仍没什么表情:“不用跟我解释。”
“哦。”唐念低头继续喝鸭汤。
“别光喝汤,多吃点菜和肉,不吃饱下午又要去外面冻成傻逼是吧。”
“……”
你才傻逼呢。
唐念伸着胳膊去夹菜,有一缕头发挂在了毛衣的链条上,头皮也被扯的一疼,她放下筷子去解救自己的头发,搞了好一会怎么都捋不顺,正要用蛮力扯开时,胳膊被人握住。
陈知礼站在她身侧,弯着腰,修长的手指拨了几下链条,缠起的长发乖乖解开。
“行了,”顺手在她头顶撸一把,陈知礼说:“笨死。”
“谢、谢谢。”
不知他有没有注意到,大魔王此刻的语气已经变温柔了很多。
虽然不知道原因。
但是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荔枝糖35
比赛当天。
容纳10万人的观众席座无虚席, 此起披伏的尖叫声几乎要盖过整片天空。
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蹭热度的机会,纷纷派出娱乐板块记者扛着长.枪短.炮蹲点采访,截取有部分争议的言论放网上, 再赚一波噱头。
比赛分两组进行, 每组五辆智驾车, 五辆赛车手驾驶车。全程10km,围绕赛车场20圈, 现场设有其他障碍点不提前公布, 相当于是一条全新的跑道,闭卷考试,完全依赖车辆实时数据的获取能力和算法决策。
跑道边的一圈射灯全开, 围栏上是各赞助商的logo,场边并排着数十辆跑车,参赛队伍提前把算法导入计算机, 比赛开始后就只能查看监控装置,不能再操作车辆了。
休息区一片热闹,参赛人员三三两两, 都在为比赛做最后的准备。
唐念拿着触控板最后检查了一遍算法,确认没问题, 应该差不多,能做的全都做了,她也全力以赴, 不信赢不了胡铭。
这时陈知礼打来了电话。
“开始了吗?”
“还没有,我是第二组, 现在第一组还在跑, 你不是在开会吗?”
作为队外指导员,陈知礼原本是想来现场观赛的, 不过临时被韩教授喊过去了,这会儿应该在西苑医院开会。
“太无聊,不想听。”
呃,怎么耍少爷脾气了。
唐念说:“那你忍一忍。”
他忍不了一点,韩琦那个老东西自己的活都干不明白还想把手伸到他这里。
陈知礼和韩琦在职级上是一样的,是合作关系,co-worker,而且陈知礼还是项目组PI,算起来职位要高一点,只是韩教授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年长总想压他一头。
外加杭州一事他意外好说话,当天就带人飞去了杭州,把事做的干净又利落。韩教授就以为这小伙子是个好拿捏的,开始把杂活往他这边推,这次说什么让他出个学生来医院整理书库。
整理书库什么鬼?
他的学生又不是图书管理员。
陈知礼当场拒绝,说学生很忙没空。
韩琦教授不乐意了,絮絮叨叨地诉苦,说人手不足,资金不够,苦啊。
陈知礼冷着一张脸,就差脸上写上关我屁事了。
老子就不苦?
老子熬夜喝的冰美式都比你苦!
但吐槽归吐槽,不好当众翻脸,所以这次开会他还是去了,去了就后悔了,正事没一点还浪费了他一小时的生命。
于是他中途又溜了,此刻正在去赛场的路上。
当然这些事唐念并不知道,还在劝他好好开会:“其实我这边没什么事,官网有直播,你无聊可以看看。”
“直播有延时,卡一秒钟的功夫你怕不是就把自己赔给人当媳妇了。”
“……”
不、不至于吧。
说起赌注,唐念心里是有一点虚的,上周碰上过几次胡铭训练,他人虽sb,但水平是真不赖,还有种上了赛道不要命的野,有点胜负难分的意思。
她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这声音在嘈杂的背景中还是分毫不差地传了过去。
“紧张?”
“哪、哪有,我对自己的算法很有信心。”
对面没来由笑了声:“那怎么听着底气不怎么足?”
“我也不能拿着大喇叭去观众席上喊我不紧张吧。”
唐念正说着,对面十几个穿赛车服的人聚在了一起,头盔和紧身衣把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看出大概身形。
绕是如此,唐念还是从人群中一眼看出了胡铭,隔着头盔,两人目光撞到了一起。
一个眼神,就知道他要过来犯贱。
果不其然。
胡铭摘掉头盔走过来了,先是看了眼她亮屏的手机,挑了挑眉头:“啧,男朋友?”
被骂这么多次都不长记性,心态也是真好。
唐念不客气了:“关你屁事。”
“现在是不关我的事,二十分钟后就不一定了,劝你抽空和他分了吧,不然他算第三者了。”
唐念呵了声:“有这会儿功夫,还是好好想想去大悦城裸.奔的时候护脸还是护裆吧!”
“你……”
都要比赛了,唐念真不想和他斗嘴影响心态,拿着触控板掀帘子离开了。
杨蓁蓁和赵知聿在看台,实时给她发送比赛战况:“念宝儿,情况不妙,前几名全是赛车手,有的队伍排名还挺靠前的,跟我们就差几分都没赢,他们都赢不了咱们也很危险啊,怎么办?”
能怎么办?
都兵临城下了,上不上都得死。
打腿堂鼓是不可能了,只能咬牙硬抗。
广播站开始播报下一组的参赛队伍。
“下面有请[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队] 的队长唐念、队员杨蓁蓁、赵知聿上场。”
赵知聿听着这个奇葩的队名扶了下额:“她取这队名时你就没拦一下?”
杨蓁蓁:“em……这是我取的。”
“……”
行,怪不得你俩是朋友。
唐念深呼了一口气,看着还没挂断的电话,小心试探地问:“那个,你……还在吗?”
“在,怎么?”
“你能不能……跟我说声加油?”
对面罕见地沉默了几秒。
唐念以为他不想说,就给自己找台阶下:“不说也没事,我要去比赛了,先挂了。”
他似乎笑了一下:“兵锋所指,战无不克。”
兵锋所指,战无不克。
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高中,镜头前的少年恣意张扬,锋芒毕露,一举一动具是自信。
他说:“我的外公已是过去,未来的我们也能兵锋所指,战无不克。”
唐念闭了下眼睛,细听着他的声音,这四个字像是有魔法,在她空虚的身体注入了能量,她的身体逐渐充盈。
是的,她要像个战士一样。
战无不克。
BulbasaurCar的物理机型是由迈凯轮Artura改装而成,经典橙黑配色,中置电动力源的超级跑车,能在3秒内由静止加速至100km,极限时速350km,能在洲际公路以纯电模式飙驰200公里。
十辆超跑呈一字排开,跑车的引擎声敲击在每个人心尖,相比而言BulbasaurCar则安静地多。
一声枪响刺破宁静的冬日。
这一刻,所有人体内的躁动因子都开始苏醒。
“213号以极快的速度率先领跑,67号紧跟其后,再后面是211号选手。”
解说员的声音透过广播传至整个观众区,唐念的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解说员:“好的,现在213号选手开始过弯,他选取的是小弯入道,速度仍然很快,看得出来213号是位相当有经验的赛车手,相比而言智驾队们就落后很多了,希望它们可以后面追上来。”
赵知聿本来就是来凑数的,所以完全是看乐子的心态,什么漂移、甩尾、压弯、变速。
唐念全然听不懂这些专业名词,她只顾着盯紧手里的数控板。
看BulbasaurCar车身转弯的半径有没有超过预期角度,离心力和摩擦力是否正常,振荡频率是不是在合理范围,CPU和内存有没有超过最大限额。
数控板上测算的获胜几率始终在40%上下,不高,但这在她的设想的范围之内。
一圈,两圈,三圈……
随着解说员激情解说,比赛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
十圈后赛程过半,开始进入一个胜负的分水岭。
唐念不由揪紧心口的衣襟,咬住了唇。
赛车的决胜点在于快速弯道,而快速弯道的本质就是陈知礼教过的多目标数学规划求极限的问题。
经过多次调优,她的算法可以不断修正过弯的节奏、速度、角度,来寻找一个极限,保证车身重心平稳的前提下急速通过弯道。随着时间越久,数据积累的越多,算法会越强,也就越逼近这个极限,所以本质上来讲她的车速度会越来越快。
另一方面就是AI不会崩心态,而赛车手的心态、体力和精神力都是不固定的,速度必然有波动的,这时候就是她超越的机会了。
果不其然,到十一圈时数控板上的胜率测算已经稳步上升到了60%。
“哇,非常漂亮的弯道超车,妙蛙种子超过了三辆车,这个制动点选的太完美了,而且完全没有踩刹车,它以全速通过弯道,甚至速度还在肉眼可见的加快。”
竞速总是振奋人心。
观众台所有人都热血沸腾,欢呼声层层堆叠,欢呼声一浪浪冲过云层。
“妙蛙种子已经超过了213号,目前排名第一!!天啊,难道这就是人工智能的学习速度吗?真是太让人大开眼界了!”
十五圈之后胜率达到97%
其实到这里胜负已经很明显了,唐念呼出一口气,静静等待BulbasaurCar跑完全程。
比赛共20圈,跑到十八圈时,BulbasaurCar已经把第二名的213号套过去好几圈了。
杨蓁蓁兴奋地手舞足蹈,已经开始和她商议晚上去哪庆祝了。
这时,赛程却发生了转折。
赛车有明确的避让规则,就是说一辆车被前面的车套圈超越时,它需要第一时间减速让行,让出赛道。
唐念把这条规则写在了算法里,所以BulbasaurCar从后面驶过来时并未减速,然后213号也没有要避让的意思。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裁判员拼命挥舞蓝旗,213号仍然一动不动地占着跑道。
怎么回事?
他想干什么!
唐念眉头拧紧,打开数控板,算法一切正常,传感器和GPS定位也准确。
距离在不断拉近。
按照算法,等BulbasaurCar距离213号小于一定距离时,车子会采用紧急避险机制,减速换车道通行,所以就算213号不避让赛道影响也不会很大,最多耽误几秒钟到终点。
她还是第一名。
还想耍小动作,哼,他输定了。
去裸.奔吧你!
然后令唐念没想到的是,胡铭的目的根本就不只是耽误她几秒钟,而是完全毁掉他的车子。
213号拒绝避让,BulbasaurCar只能被迫更换车道。
两车并行的那一秒钟,胡铭的213号车突然从赛道冲出来,如脱缰的野马,轮胎摩擦地面冒出火花,“砰”的一声撞了过去。
以电为能源的车子本身重量就轻,易燃又易爆,这一撞车身直接飞出了赛道,变成一团燃烧的火球。
“砰!”
唐念的心脏狠狠一跳,耳朵里全是BulbasaurCar燃烧时的爆炸声。
不知是京北的冬天太冷还是空气太干燥,她的胳膊都泛起麻意。
“啊啊啊爆炸了,天啊!”
“果然电车不行,太危险了!”
“快灭火啊。”
BulbasaurCar的部分核心算法是她工作时带她的老师写的,那位老师的水平非常强,是中国智驾行业的顶尖人才,唐念跟着她学到了很多,很尊敬也很崇拜她。
他们的项目拿下好多奖,公司和国家非常重视,项目组里的大家每天都在兴奋地期待着上线的那天,大家很有信心,相信他们的项目能直接把中国智驾往前推动二十年。
可就是那段时间,她的老师乘坐研发的智驾车在解放路的隧道口出了车祸。
那天的火也和现在一样,火舌直冲云霄,染红了天际,不一样的是她年仅33岁的老师当时就坐在车里。
车毁人亡。
所有希望也毁于一旦。
项目负责人身亡,项目被砍,技术人员被迫解散是他们最终的结果。
唐念的肩膀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记忆重叠在一起,她一时有些难以分辨时日。
所以这是命运吗?
这段算法本身就是有问题的,无论是竞速还是避障,它都不够完善,她的老师已经用生命告诉了她,这条路走不通,她竟然还不死心的来参赛,到底有什么用,结果还不都是一样的。
重新燃起的斗志瞬间被浇灭,负面情绪像一片海浪铺面而来,她有些呼吸困难,整个人沉入一片暗沉的海,她不想动,脑子昏沉的不想思考。
她错了。
她再也不搞这个了。
观众席一片混乱,警报拉响,应急消防车出动,封锁赛道灭火。
她要回去,回宿舍睡觉了。
等睡醒了就好了。
唐念逆着人流就要往下冲。
身后忽然出现的大掌抓住了她的胳膊,让她不至于被人群挤倒。
“你去哪?”陈知礼看着她,焦急问道。
她转身看到陈知礼的那一刻,不断累积的负面情绪放大到了极点,声音跟着语无伦次起来。
“我回学校啊,我的车,我的车都被烧了,我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我都没有成绩了,我为什么要来参加这种比赛,我在宿舍睡觉不好吗?我起早贪黑搞到现在,结果呢,不仅没有成绩!我的车都被烧了,我做什么都是无用功,我不搞这个了,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宿舍睡觉……”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像是害怕到极点。
陈知礼不知道她在怕什么,但下一秒,他轻轻拥抱了她,抬手温柔摸了下她的发顶,似是安慰。
“不会的,别怕,交给我。”
荔枝糖36
AI在某些方面的确可以打败人类, 却永远无法战胜人类的骚操作。
这场重大安全事故让比赛暂停。
陈知礼安抚她几句后翻过栏杆,往赛道那边去了,几位工作人员想拦他, 不知道他和那人说了什么, 工作人员就让他进去了。
现场一片狼藉, BulbasaurCar在距离冲线不足三百米的地方被撞出赛道,车头燃烧外加撞击受损, 几乎不可能再完赛。
就差一点, 就差几百米,这辆橙黑色迈凯伦即将成为今天的黑马冠军,这让不少人感到可惜。
陈知礼在损坏车量前拍了几张照留底, 维修车辆过来把车运走,清理现场,给其他参赛者腾出赛道。
另一边, 213号也被撞翻了出去,轮胎脱落滚在赛道上,像一只被困的野兽, 引擎轰鸣声在赛道上空久久盘桓,他的车肯定也无法再继续比赛。
胡铭从车里爬出来, 摘掉了头盔,他没有受重伤,多年赛车经验, 他早已学会如何在翻车时保护自己。
他单手拎着头盔,站在赛道中央, 目光略过一片慌乱的观众席, 定在某一个位置,勾唇一笑, 大屏幕映着他放大的脸,那表情分明是蔑视和嘲讽。
唐念心里一凉,是胡铭。
他故意不让她赢的。
这个混蛋!
杨蓁蓁焦急地旁边赵知聿怎么办,这场比赛她虽然没怎么出过力,却是眼睁睁看着唐念每日早出晚归,日渐消瘦,下过很多心血。
赵知聿说:“里程数达到80%就算完赛了,就算不是冠军,肯定比这个2B号排名高。”
杨蓁蓁:“你方程式赛车看多了吧,这压根不算赛车比赛,而是编程比赛,没有里程数80%算完赛的规定,中途翻车就代表算法技术不行,直接退赛。”
赵知聿:“意思是我们这种就差几百米完赛的和被套好几圈的2B号是一样的成绩?”
杨蓁蓁:“对,两人都没有成绩。”
杨蓁蓁:“shit!”
两人就此沉默,赵知聿突然又说:“要不我去把黑匣子拿回来。”
杨蓁蓁:“拿这玩意干什么?”
赵知聿:“赛车的黑匣子里有一套数据传输和接收装置,会把赛车的所有数据传给赛会控制系统,以此来计分,我去把系统黑了,把里面的路径信息改成冲线后再被撞毁的。”
杨蓁蓁眄他一眼:“大哥,现场有近10万观众,你以为人人都是瞎子,看不见终点线在哪?你还不如说去扛着车跑到终点呢。”
赵知聿也无奈:“那你说怎么办?”
杨蓁蓁:“我要是有办法,就不跟你在这扯淡了。”
唐念没说话,眼神死死盯着台下。
胡铭被他的女朋友搀着往休息室走,两人还有空有说有笑的,完全看不出被退赛的伤心。
她顾不上那么多了,跑下楼梯:“胡铭,你给我站住!”
胡铭扭过头来,他的额角被磕破了,脸上也蹭破不少皮,浑身灰扑扑的,只是那张嘴依然的贱:“晦气。”
“你为什么撞我的车?”
“我说什么来着,遥控车就是不行,一碰就起火,不然我肯定能赢你。”
杨蓁蓁真忍不了了,趴在栏杆上隔空怼他:“都TM套了你三圈还想赢,失心疯了吧!”
“套圈怎么了,你小学没写过作文,不到最后一刻,胜负永远未料!”
杨蓁蓁恨得牙痒痒。
她发誓,从没见过这么贱的人。
唐念努力平复情绪,但胸口还是不住地起伏:“你故意的!”
“谁故意的了,我差点被你的破遥控车烧死怎么说,我都没找你赔医药费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耍阴招。”
胡铭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有什么证据?”
唐念想起高中时被他用墨水泼书,他也是这么耍无赖不承认,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就会耍这种不入流的小心思。
胡铭欠欠地说:“什么叫耍阴招,有便宜可占才叫耍阴招,我冒着生命危险撞你的车有什么好处,我又没拿冠军,而且我也是受害者,不带你这么污蔑人的!”
唐念这人懒,一般能动嘴是不会动手的。
但眼下实在忍不了了,一把扯过他的领子,狠狠给他了一拳头。
这一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他左脸,她实在太生气,这一拳几乎用上她全身力气,胡铭又受了伤,自然受不住,被她打的踉跄几步,把一旁的菊花小姐都吓懵了。
“你敢打我,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下一秒,男人扬起的巴掌被挡了回去,唐念都没看清楚人,就被陈知礼握着手腕扯到了身后。
“我跟他拼了!”唐念火气未消,撸袖子就要上去干架,陈知礼气定神闲道:“还是我来吧,怕你下手太轻,打不死他。”
胡铭:“?”
“行,那你来,往死里打他。”唐念主动让贤。
“不是,你TM的又是谁!”胡铭挨了一巴掌后暴脾气上来,一脸阴骛,仿佛要吃人的架势。
陈知礼倒是平静,懒散地垂着眼皮,从裤兜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顺便帮他把翻皱的衣领捋平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她视线挡住,唐念不知道两人在搞什么鬼,但她已经暗戳戳撸袖子准备好打架了,待会打起来她就趁机去踹两脚,往他命根子狠踹。
是陈知礼先打破僵局:“开个玩笑,我们都是文明人,打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还是很想跟胡车神交个朋友的。”
“?”
你在说什么屁话!
你在说什么啊啊啊!
快撤回!
唐念不淡定了,冒着脑袋就要出头,被陈知礼轻松按回去:“胡车神可以先看一下名片。”
胡铭扫了眼手中名片,又看一眼面前男人,有点不可置信:“你是K9超跑俱乐部的?”
“是的,说来惭愧,我们俱乐部一直没有欢迎加入企鹅君羊四二贰2无酒一寺七专业的赛车手,平时玩起来还挺无聊的,不知道胡车神有没有兴趣加入?”
K9超跑俱乐部的大名如雷贯耳,饶是唐念不关注跑车,也常常从杨蓁蓁口中听到。
这个俱乐部基本是富二代们的聚集地,掌握着大把优质的社会资源、商务信息和人际关系网。上流的资源从来只在内部流通,所以入会条件相当苛刻,不仅要求个人资产过五千万,名下有一辆百万起步的跑车,还需要所有会员的同意,当然一旦加入了,就能共享其人脉和资源。
没人不喜欢从天而降的馅饼,只是胡铭更谨慎:“谁知真假,何况你能说了算?”
“当然,俱乐部主席拥有一票同意权。”
唐念:“……”
K9主席?
凭他那辆奥迪A6?
看他仍是犹豫,陈知礼也很通情达理:“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回头去网上一查便知道真假,随时等你电话,哦对了,胡车神能给签个名吗?我回家裱起来。”
唐念:“?”
不是,你有病吧。
没人不喜欢恭维话,尤其“车神”两字,效力堪比春.药,胡铭整个人膨胀的找不到北了,大摇大摆接过他手里的纸,大笔一挥,扬长而去。
等他离开,陈知礼把纸小心地折起,放进了口袋。唐念简直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生硬地甩开了他的手,气哄哄地走了。
外面下雨了,冷风裹挟着细雨扑面而来,唐念没穿外套,刚出去就冻了个哆嗦,又缩回脚,一扭头额头撞到了他下巴。
“嘶……”
陈知礼倒吸凉气。
唐念脸一热,“蹭”地一下要从他怀里弹出来,又被他按回去,乖乖地栽进他怀里。
她还生着闷气,就感觉头顶传下来几声轻笑,像是无形的安定剂:“生气了?”
“当然生气了,我的车被烧,比赛都没成绩了,而你……”说到这她语气低下来,似埋怨和委屈:“你不仅替我出头,还跟我讨厌的人狼狈为奸,说什么加俱乐部。”
“谁说我不给你出头了,我这不先下着套呢。”
“你下套是把他拉入K9?给他顶级资源,让他接代言,拿钱拿到手软,乐极生悲是吧!”
她生气时脸上的表情尤为生动,脸颊鼓起,眉眼往下压,够劲儿。
陈知礼还挺喜欢这样气鼓鼓的表情,他也很很愿意看到她在他面前露出真实的自己:“当然肯定不只是这样。”
“这还不只,还想怎么着,把他供成大爷?”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唐念没明白他要做什么。
“还有,”陈知礼岔开话题,看她都冻得打哆嗦了,用羽绒服把她整个人裹住,拥着她往休息室走:“下次别那么冲动,还学人打架,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大男人,最后被欺负受伤的不还是自己?”
唐念想说,她一直都在被欺负啊。
她高考失利,工作好几年的成果被抢不说还被逼辞职,现在连一个小小的比赛都要被人针对,鸡汤总说,人生有无数通往胜利的道路,可是无论她选哪一条都全都是槛。
她无能为力,还得在深夜安慰受伤的自己。
你很棒,在自己心里赢了就好,成绩其实无所谓。
怎么可能无所谓。
赢不了就是没有意义,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败者从来没有话语权。
大概是这几日连轴转的疲惫,外加被迫退赛的落差,让她彻底卸下了力气,从心底生出一种自厌,她就不该抱有期望,满怀希望又功亏一篑的感觉无论经历多少次还是难受。
她果然更适合当一条咸鱼。
咸鱼翻身后还是咸鱼。
所以别浪费力气了。
“别emo,”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清澈,他没看她,神色如常地看着前方:“你本来就是冠军。”
唐念有点诧异地抬起头。
她刚刚没说话吧。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_
那天离开后,唐念就删掉了所有关于DeepRacer的邮件,官博,公众号,也不再关注后面的比赛了,眼不见心不烦。
忘记这事,回实验室继续搞自己的算法。
猴哥他们也都看直播了,知道她因事故退赛心情不好,所以平时都不在她面前提起这事,连“比赛”、“输”、“赢”这几个词都成了违禁词。
某天,平静的下午,实验室忽然传来一声爆喝:“卧槽,我赢了!”
大师姐毫不客气从桌下踹他一脚:“不准说这个字!”
猴哥痛呼:“抱……抱歉,忘了。”
这种被大家呵护的感觉真好,不过唐念也没这么脆弱:“我没事的,大家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侯师兄你什么赢了?”
她想明白了,人生百态就是这样,她又不是第一次遭遇打击了,习惯了。
猴哥:“我吃鸡了!”
大师姐白他一眼:“就这?你吃点好的吧。”
“不是普通吃鸡,是我的苏苏,我俩双排吃鸡了,第一次啊啊,她是MVP,杀了17个人头。”
想起来了,苏苏是他那个AI女友。
祝卿宁无语了:“你踏马这不就相当于带了个外挂?举报了!”
猴哥:“举报你麻痹!谁带外挂了,准你带妹吃鸡,不许妹子带我?”
祝卿宁:“外接软件就叫挂,傻逼!”
猴哥:“我又没修改游戏内容,苏苏用的是我注册的正规账号,技术还是我一点点陪她练出来的,你陪外挂练压枪吗?傻逼!”
祝卿宁:“你才傻逼,跟软件谈恋爱的二逼货。”
猴哥:“你TM更傻逼,自己找不到女朋友还装得风轻云淡看不爽任何人,真拿自己当霸总了啊,装逼犯。”
祝卿宁:“你傻逼。”
猴哥:“你傻逼。”
两人闹得正欢,大师姐发言了:“行了行了,别吵了,有什么好吵的,你俩都是傻逼不就行了。 ”
祝卿宁:“……”
猴哥:“……”
两人谁也不服谁,哼一声回头干自己的事去了。
唐念还是第一见男生吵架,好幼稚哦。
她扭过头,轻笑了声。
实验室熟悉的氛围,让她心里的郁气也被排散的七七八八。
她上午把自己的实验跑了一遍,又看了篇论文综述,看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叫蓁蓁一起去吃午饭,刚好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唐念边接起,边收拾书包。
“您好,我这边是DeepRacer的赛事组织委员会,请问您是[妙蛙种子吃了妙脆角走进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队]的队长唐念同学吗?”
“哦,是我,有什么事吗?”
还有赛后回访,是要给每位参与者发个保温杯做纪念吗?
也行,她正好缺个保温杯。
“恭喜您目前是总积分第一,获得了DeepRacer华北赛区的冠军,周六是颁奖典礼和总决赛宣讲会,诚邀您参加。”
什……什么玩意?
总积分第一,她不是被退赛了吗?
唐念手下动作暂停,有点不太确定的说:“你们是不是打错人了,我的车都被炸飞了,人也被退赛了,哪有什么积分?”
接线员相当有礼貌,看得出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声音平缓地说道。
“没有打错,唐念同学。是这样的,传统赛车是以人车同时过线来判定成绩,因为我们智驾车没有驾驶员,只需要车子的某一部位过线即可算做完赛,经现场核实和热心观众反馈,您的妙蛙种子号被炸飞时尾翼正好落在了终点线以内,所以成绩是有效的。”
“您的确是华北赛区的冠军,恭喜您。”
尾翼炸飞,落在终点线以内,冠军!
这是什么抓马的神反转!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
_
周六。
唐念来总部领奖时脚下还有点飘。
像踩着云朵,恍恍惚惚不太真实。
不会真在做梦吧?
她掐了下虎口,疼,确实不是做梦。
这次颁奖聚集了全国各地获奖队伍,有上百人,决赛场不再安排赛车手,全是智驾车群魔乱舞。
下了地铁,唐念看着导航一路走过去,沿路注意到一辆熟悉配色的迈凯轮,橙黑相间,炫酷又扎眼,和她的Bulbasaur一模一样。
这是谁家的车,好羡慕啊,她的Bulbasaur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修不好估计只能去废车场了。
虽然才相处短短两周,但她们一起进步,一点点调优算法,看着它从50km慢慢提速到250km,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
可惜,夭折了。
唐念走到车头前,拿出手机想拍一张合影留念。摄像头刚打开,身后的车门也打开了,一截被西裤包裹的修长腿落出驾驶座。
唐念忽然有种在大街上看到豪车想拍照发朋友圈炫耀被却抓包的羞耻感,捂着脸正想逃。
“去哪?”
声音清润好听,缓慢又勾人,而且还熟悉。唐念缓慢地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
“陈知礼!你怎么在这?”
陈知礼合上车门,神情自若地道:“来捡漏的。”
“捡什么漏?”唐念指着他身后的跑车:“这是你的车吗?”
“对,就是来捡它的。”
“?”
这居然真是她的妙蛙种子?
而且还居然修好了。
陈知礼说:“你这辆车多个零件被烧毁,电路系统也完全损害,几乎是从里到外翻新了一遍,属于翻新车,没法上赛道了,所以便宜卖给我了。”
“多便宜?”
“二百五……”
让开,谁也别挡着她去捡漏,先捡十台卖电瓶。
“十万。”
当她没说。
陈知礼笑了下,嘴角微微勾了瞬:“喜欢?”
喜欢,但不配。
唐念说:“我还是走路吧,省电。”
再说了,二百五十万都能买辆新的了。
谁买这种事故翻新车。
金钱面前,她与Bulbasaur的那点感情不值一提。
“喜欢就给你玩了,”他说着,凌空扔过来一把钥匙,迈凯伦的钥匙挺轻的,轻薄小巧很有质感,唐念却像拿了个烫手山芋:“不是,什、什么叫给我玩啊?”
“给你玩的意思就是这辆车归属是我,但你随便开,搞智驾也行,去赛车场玩也行,当普通代步车也行,总归是随便你搞,懂么?”
陈知礼抬步往会场走去,一路有侍者帮忙开门,唐念小跑着跟在他旁边:“我不懂,你买来为什么不自己开?”
“我不能开这么贵的车。”
“为什么?”
“会被人举报,明天的大字报可能就是陈得进的儿子炫富。”
哦,是因为他爸爸的身份有点敏感,所以拿她当车子保养员?
唐念有点懂又有点不懂。
可他不是K9会员吗,开超跑算炫富,加入超跑俱乐部就不算炫富了?
唐念想不通,跟着他走进电梯,一抬头,发现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唐念不太自在地移开了眼,听到男人问道:“高兴了?”
“嗯,高兴是高兴。”就是有点惶恐,二百五十万啊,开坏了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陈知礼按了四楼:“帮你修好车是不是要感谢一下?”
唐念点点头。
感谢是肯定,就是不知道怎么感谢。
买礼物她没钱,而且金钱对大少爷也没什么新鲜的吧,买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显得磕碜。
她苦思良久,灵光一闪:“要不然明天……我邀请你去看胡铭裸.奔吧?”
“……”
荔枝糖37
“要不然明天……我邀请你去看胡铭裸.奔吧?”
不知道她是怎么顶着这样一张纯情的脸发表出如此炸裂的发言。
陈知礼缓缓转头, 眯了眯眼:“谢谢,但我对裸.奔艺术不是很感兴趣。”
语气带点警告的意味。
看来是不喜欢这个惊喜。
唐念吞了吞喉咙,低下头, 小半张白皙面庞掩在衣领里, 有点不在自然道:“那要不请你吃饭?”
陈知礼的视线终于从她忽闪的眼睛上移开, 勉为其难应下:“行。”
两人一同走出电梯。
颁奖仪式还算简单,一组组的进展很快, 颁奖后还有晚宴, 这种比赛结束后的晚宴都是赛会留出来让参赛成员和赞助方互相认识的场合。
陈知礼没有参赛,人气却莫名有些高,好多人认出他是鸿智芯片的人, 过来打招呼,觥筹交错,明里暗里都是利益。
唐念没什么想认识的人, 坐在甜品区吃了会儿东西,席间竟然还有品牌商过来递名片,想请她代言。
唐念赶紧拒绝:“抱歉, 我不是明星,也不是网红, 只是个参赛选手,不懂这些。”
“网红都是营销出来的,你这么漂亮, 而且还是冠军,跟我们合作, 保准把你打造成高智商美女, 这人设很吃香的。”
唐念还是拒绝:“我没想干这一行。”
品牌商显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都是副业,没事的时候拍几条视频就行, 不浪费时间的。”
“没听到人家已经拒绝了。”
清朗的男性声音从身后传来。
唐念抬头,看到一位身着法兰绒西装的男人朝这边走来,他带了副眼镜,显得人儒雅端庄。
品牌商见状收回名片走了,男人脸上带着商人一贯和煦的笑容:“好久不见,唐工。”
他是唐念上家公司的部门经理,顾嵩。
顾嵩这人不懂技术,老师还在的时候,他压根没存在感,也说不上话,直到老师出意外,他才算是小人得志,上位成功。
他刚上任就大刀阔斧要砍掉她们部门,作为被老师器重的唐念自然成了他眼中钉肉中刺。
唐念从那家公司离职也是因为他,如果说胡铭只是幼稚和sb的话,那么这个顾嵩就是妥妥的阴险和无耻。见到胡铭她闲着没事还能怼两句,跟这个人她是真的一点话都不想说。
毕竟胡铭只是想整她,而这个人是想整死她。
顾嵩笑说:“没想到你也来参赛了,我以为你以后再也不会做这个了呢,看到你能重新开始我也很欣慰,重新介绍一下吧,我是华东赛区的冠军组,顾嵩。”
他五指微曲,伸出手,是想握手的姿势。唐念偏开了视线,插了个小蛋糕咬一口,没理他。
顾嵩也不尴尬,笑说:“赛后我请你吃个饭,咱们交流交流算法,决赛我们再一决高下。”
听到这,唐念真忍不住了。
一决高下?
他也配吗?
“顾总,您觉得我们是可以交流算法的关系?”
顾嵩很可惜地摇头:“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在计较当年的不愉快。”
这可不是“不愉快”这么简单。
唐念不想提起这件事,端着餐碟要离开,身后的顾嵩提高了点声音:“我听说你在T大读研?”
“是啊,你逼我签竞业协议,觉得我找不到工作就自暴自弃了是吧。可惜,我来中国最高学府读研了,这里聚集了全国最优秀的人,我会比呆在恒宇进步更快,而你只能守着我老师当年废弃掉的成果故步自封。”
“……”
“还有,你不要觉得我离开杭州就是放过你了,当年的事还没完呢,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再见。”
男人眸光漆黑,攥紧了香槟杯,死盯着她的背影没说什么。
唐念中途离开了宴会,陈知礼看到她出去后也打发了恭维的众人,跑出来找她。
暖黄的路灯照着寂静的道路,迈凯伦的车灯闪烁着莹亮的光,还没走。
他舒了口气,走过去,敲了敲她的车窗。
车窗落下,露出一张瓷白清丽的小脸,为了颁奖她今天化妆了,薄薄一层粉和橘色口红,衬得人明艳大气,她对着他笑:“帅哥,坐车吗?”
见她没什么不对劲,陈知礼才放下心来:“市区不许飙车。”
“不飙车,就是兜兜风。”
“好。”
陈知礼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门,车子一路沿着潭王路缓慢开动,上路之后她就松开了方向盘和油门,全靠BulbasaurCar自身的算法在计算路况。
潭王路曾是京西古道之一,是离城区较近的路线,山坡很缓,风景秀丽,挺适合开车兜风的。
虽说Bulbasaur能以200Km+全程跑完赛车场,但是陈知礼并不确定它在复杂的路况下能否决策正确,坐得还有点提心吊胆。
好在Bulbasaur本身算法强大,一路畅通。
“怎么样?”
唐念侧过身,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露出“求夸奖”的真诚眼神,如果她有尾巴,此刻应该嘚瑟的翘到天上去了。
陈知礼唇角氤氲出一抹笑,看着满脸生动的姑娘,揉了揉她的脑袋:“车速确实快!”
车速快?
等等,这话是不是有点歧义。
他就不能夸她算法写得好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搞簧。
这路虽美,但冬天兜风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没多久她就骂骂咧咧关了敞篷,过了会,才说:“荔枝,我不想参加全国赛了。”
陈知礼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到这挺好的,后面我还要写论文,做项目,而且又要期末了,没那么多时间忙比赛,何况一开始我就是因为和胡铭打赌才参赛的,现在赢了也该结束了。”
陈知礼语气顿了顿:“如果你硕士毕业想找工作的话,智驾是个不错方向,你也有经验,这个比赛参加一下是有好处的。”
“我暂时不想做自动驾驶相关工作了。”
以顾嵩的水平,恒宇近几年根本不可能出现什么超过Bulbasaur的智驾车。
所以她也不用急,先到此为止。
她拿下华北赛区的冠军,也算为智驾的路画上圆满的句点。
何况就算她不承认,这段算法是真的还需要改进,避险机制不够完善,出车祸的概率太大了,平时的小打小闹可以,一旦遇到复杂的路况和紧急情况根本不行。
当然她不是说放弃,只是她现在的能力不够,还需要再等一个契机。
老师应该也会理解她的。
陈知礼仍是不解:“你不是挺喜欢Bulbasaur的?”
“喜欢和工作是不一样的,我喜欢的多了,我小时候还想做宝可梦大师,结果也没做成,不过我现在有Bulbasaur,就算梦想成真一半了吧。”
男人定定看着她,似是在窥探她话语的真假,这视线太过炙热。唐念有点扛不住,最终只好胡乱解释:“好吧,主要是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能什么都要,权衡过后,我更想继续做手写识别和字迹鉴定的方向,智驾先放一放。”
“真的?”
唐念一脸真诚:“嗯,真的。”
“行,你高兴就行。”陈知礼看着她,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在燃烧:“唐念,如果你相信我,就只管往前走,其他什么都不用管,所有杂草和荆棘我都能帮你根除。”
唐念鼻子一酸,胸腔里肿胀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地向她袭来。
风模糊了她的视线,他的声音振聋发聩。
她相信。
因为他是陈知礼。
陈知礼从不食言。
_
唐念重新投入到手写识别和字迹鉴定的研究,了解了下目前国外相关方向的研究,英文方向的识别要比中文简单很多,所以要想提高中文的识别率,除了加入注意力机制等,肯定还得从其他方向入手。
实验室进入新一轮忙碌。
大师姐的仿真环境需要中医专业人士评测,邀请了韩琦教授团队的李瑜京过来验证,她来时还顺便带了一箱星巴克,说是请实验室同学们喝咖啡。
理工科研狗哪里见过这样温柔又有礼貌的大美女,熙熙攘攘地围过来一顿嘘寒问暖。
大师姐也是个见色忘形的,就喜欢和美女贴贴:“李医生身材真好,我就从来都不敢穿旗袍。”
李瑜京笑着把咖啡递给她:“这是京式旗袍,最不挑身材了,我觉得盛园师姐也挺适合的,下次过来我给你带一件。”
咖啡分完,大师姐挽着她就往自己工位坐:“真的啊,你觉得我适合什么颜色?”
“你五官比较英气,适合偏深一点的颜色,穿起来一定又美又飒。”
李瑜京今日穿的也是偏京式旗袍,月白色绣着大片山茶花,经典圆襟加一字盘扣,腕上一只錾刻古镯,更是衬得人肤白貌美,温柔淡雅。
“我也觉得,我平时的衣服都是中性风,很少有裙子。”说着,大师姐还注意看到她腕上的镯子,好奇道:“李医生,你这镯子看着像古董哎。”
李瑜京抿唇托着左腕:“算是吧,这是师父给我的,是祖上婆婆留给她的,代代相传少说有好几百年了。”
“呦,这是传说中的传媳镯吧,那怎么还叫师父,改开口是婆婆了吧。”
李瑜京有些不好意了:“还没有到那一步,就不要开我玩笑了。”
“差不多嘛,都见家长了,对方长得帅不帅?”
唐念偏头看过去,眸光落在那只镯子上,是金质轨道开口的设计,正中是一个花卉图案,牡丹和木槿花,左右对称,非常漂亮。
两人还在说笑着,唐念和她不熟,就没搭话,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微信里正好收到杨蓁蓁的消息。
杨蓁蓁:【念宝儿,你知道胡铭被人举报了吗?】
杨蓁蓁:【这就叫恶人自有天收哈哈哈。】
甜甜圈:【什么?】
杨蓁蓁给她发了条链接过来。
是黑狮领克车队的官方网站,这个车队是由吉利控股集团赞助的,曾拿到过车神杯的冠军,是亚洲范围内最具实力的车队之一,但队内要求严格,不允许私自组织赛车,尤其是在车队看来严重违反体育精神的自动驾驶赛车。
胡铭参加DeepRacer时用的假名,被举报后拒不承认213号是本人,事后被有心人po出了他印着DeepRacer logo的亲笔签名,这下铁证如山,他不仅被解约还要面临巨额赔偿款。
唐念忽然明白了陈知礼那天说的下套是什么意思。
论老谋深算和阴险狡诈还得是你小子啊。以后可不敢得罪他。
杨蓁蓁:【他前几天还住院了,好像撞击导致的胆囊破裂,你说他到底图啥,原来只要乖乖输了去大悦城裸奔两圈感受一下社会性死亡就行,现在可好,身体也死亡了。】
唐念:【他什么时候出院?】
杨蓁蓁:【干嘛,难不成你还想去看他啊?】
唐念:【不是,我是说等他养好伤,去提醒他别忘了去裸.奔。】
杨蓁蓁:【……】
又闲聊两句,猴哥在门口大喊她的名字,说老板叫她,唐念连忙叉掉微信页面起身去办公室。
大冬天的601却开着窗,高层对流风呼啸而过,吹得她的刘海都黏在了脸上,她赶紧把门关上,回头注意到裤脚被拽了下。
她低头,看到一只小金毛蹲在她脚边,仰着脑袋,冲她歪头汪汪叫,过分可爱。
“哇哦,修狗狗你哪里来的?”
唐念心里一软,蹲下摸了摸她的头,他小时候就很想养狗,但爸爸妈妈不让她养,上班后她工作又忙,没时间溜,耽搁到现在。
“汪汪汪。”
摸了几下,她才注意到这狗狗不是普通狗啊,而是一只仿生宠物狗,虽然做的很逼真,但近距离还是能观察出来差别,毛发是人造纤维,舌头是硅胶的,舔她手指时又凉又滑。
“这是什么啊?”她真诚的发出疑问。
陈知礼从里屋出来:“公司新研发的四足AI 仿生机器狗。”
听大师姐他们说过,陈知礼和宋致合开了家公司,但是家芯片公司,主做光学传感器,挺有名的,上次在工业大会上还获奖了。
唐念:“你们公司不是做传感器的吗?”
陈知礼:“新部门,还没上市,内测用的机器。”
唐念点点头:“这样啊。”
仿生狗岂不是更好,唐念挠挠它的下巴,小狗发出舒服的“呼呼”声,尾巴晃来晃去的。
唐念的心都要化了,她想起《忠犬八公》里一句话。
小狗的爱永远真诚而热烈。
陈知礼说:“Pikachu模拟了3万只狗的习性和动作,可以手语互动,也能语音控制,充电3小时运行5-7小时。”
唐念睫毛动了动,抬眼看他:“Pikachu,它的名字叫皮卡丘?”
陈知礼:“嗯,喜欢吗?”
唐念受宠若惊:“这是给我的?”
“上次元旦说给你的礼物,”陈知礼说:“Pikachu系统代码和内部算法完全开源,功能接口也开放,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二次开发。”
还能DIY!
这简直是梦中情狗。
唐念真想直接抱走算了,但道德底线还是让她缓慢地把Pikachu放下了。
老祖宗说得好啊。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
Pikachu落地却不肯走,用鼻尖拱了拱她的手背,汪汪叫了两声,居然是在跟她撒娇。
太萌了。
受不了啊啊啊。
唐念不舍地偏开脸不去看它,闭着眼说:“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陈知礼插兜看着她,好笑道:“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
“什么?”
“过年长辈给红包,嘴上说不要,手已经把口袋撑开了。”
“……”
她也不想,但这可是全智能的仿生机器狗啊,不用溜不用喂还不用铲屎,就能拥有真实的狗狗体验,谁能不爱“赛博”宠物狗。
“还不是因为你勾引我啊。”
“……”
这话说完,空气有一秒钟的凝滞。
唐念后知后觉的发觉这话不很合适,他送她生日礼物,她还用“勾引”这种带有贬义的词形容他,很不礼貌。
她顿了顿,才缓慢开口:“我记得你的生日是10月?”
“嗯,怎么?”陈知礼不甚在意的样子。
“那到时候我也会送你礼物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
陈知礼看着她,模样懒洋洋的,完全看不出对礼物的期待:“哦。”
真是冷淡,为了调动他的积极性,她努力往外抛钩子:“挺有意思的,你可以期待一下。”
陈知礼还是没怎么有兴致:“多有意思?”
唐念其还没想好要送什么,毕竟离他生日还有半年,她就这么一说而已,但都到把话架高到这一步了,也不能退缩,强行给自己挽尊。
“比胡铭去裸.奔还有意思。”
“……”
她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裸.奔!
荔枝糖38
Pikachu成了宿舍新宠, 女生总能被毛茸茸、萌萌哒的小动物吸引,Pikachu又是以幼年金毛为原型制造的,兼具可爱和乖巧。
重点是它不拆家, 白天卖萌晚上关机。
简直神仙宠物!
陈知礼是会赚钱的, 唐念感觉这种赛博宠物会在未来大火, 卖给那些没空遛狗的打工人。
杨蓁蓁抱着Pikachu狠狠吸了一口:“太可爱了吧,谁能送我一只Pikachu, 就是让我下辈子住别墅开豪车我也愿意啊。”
“……”唐念白她一眼:“不给我也愿意。”
“达咩, 拒绝内卷。”
_
元旦过后临近期末,又是一轮补课高峰期。
唐念有不少课集中在同一周考试,还有无数ddl, 为了不挂科,只好每天往图书馆跑,借笔记, 划重点,临时抱佛脚。
周三是《电影鉴赏》课,这课她记得只来过两次, 第一节和最后一节课,混混脸熟算是给足了课面子, 希望老师不要吝啬这一个学分:)
课前老师把桌椅排成小组模式。
唐念在第三组,刚上课就打开电脑看《语义网》的笔记复习,毕竟语义网是要考试的, 而这门鉴赏课只需要交个结课论文,到时候去网上随便搜一篇电影观后感, 用算法去个重交上完事, 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分清的。
老师在台上激情念着台词:“有些人就是放不下自己的焦虑和执念,以至于他们迷失自我, 与人生脱节[1]。”
浅金色的阳光照进室内,落在后排女生急速翻飞的指尖。
电脑下方杨蓁蓁的微信不停闪烁。
杨蓁蓁:【快点姐妹,给我挑个头像,软萌可爱,一看就是萌妹的情侣头像!】
杨蓁蓁的微信是个流鼻血的沙雕表情包,配字“女孩子嘛,好点色正常”,倒也符合她的气质。
甜甜圈:【怎么突然要换头像了】
杨蓁蓁:【不是我换】
杨蓁蓁:【给宋致那个整天招花惹草,姐姐妹妹一大堆的当代贾宝玉,挑个明显像女生审美的,给他套个紧箍咒,让那群妖魔鬼怪知难而退,退退退.gif】
甜甜圈:【可我不懂情侣头像啊】
杨蓁蓁:【你头像这种就行。】
唐念的是个卡通头像,一只甜筒包裹着一只卡通小兔子
弋㦊
,确实是女孩子喜欢的风格。
她上网搜了搜,选了张相似的给她发过去。
之后就关闭微信继续看笔记,直至屏幕下方忽然跳出条新消息。
czl:【?】
什么情况,发错人了?
唐念点进对话框,看着自己要发给杨蓁蓁的那张粉粉嫩嫩卡通图像悬挂在两人聊天框中间。
呃,还真发错了。
现在想撤回也超时了,傻愣了一会,才打字回:【哈哈哈我看到一只起飞的牛牛头像,感觉跟你好适合】
czl:【哪里适合?】
甜甜圈:【都牛逼上天了】
几秒后。
对面回过来冷冰冰六个点。
czl:【……】
冷场。
话题算是半尴不尬的揭过,唐念把头像转发给了杨蓁蓁,正好快过年了,算是牛年专属情侣头像。
一只戴墨镜的酷酷牛boy和一只扎蝴蝶结的粉粉牛girl。
杨蓁蓁秒回:【好可爱啊抱走了,就要这种又粉又嫩一看就是女生选的,哈哈哈哈,真是牛妈妈给小牛开门牛逼到家了,我这就去让宋桑换上。】
三分钟后。
杨蓁蓁:【话说回来,还有没有那种中二又无病呻吟的情侣名?】
甜甜圈:【哪种?】
杨蓁蓁:【类似这种:笨小蛋、 傻小瓜?】
唐念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求你适可而止。
昏昏沉沉的期末考结束,离春节还剩一周。
杨院士出院也一段时日了,养病期间难得清闲,便给前段时间关心他的学生们发了邀请,估计是顾及唐念在陈知礼的课题组,发邮件时顺手带上了她。
唐念不好意思推辞,便在美团定了鲜花和水果,给陈知礼发微信,问他杨老师家在哪里。
陈知礼回得很快,让她在宿舍楼下等着,他去接她。
这会儿她才发现,陈知礼的微信头像换了,换成她手滑发过去的蝴蝶结牛girl。
不是,你一个大男人用这种蝴蝶结头像真的合适吗。
何况这个头像还是和宋致情侣的啊。
她想了好几秒,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最后还是放弃,说不定他就是为了和宋致情侣而换的呢。
尊重他人命运,少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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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院士曾是中国人工智能学科的中流砥柱,桃李满天下,虽说这次的宴请并未声张,还是不少探望者闻风而来,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杨院士大病初愈,整个人清瘦不少,声音也不如以前洪亮,不过精神还算矍铄。
“今天我们就不喝酒了,聊聊天吃吃饭,Question and Answer,大家畅所欲言不用拘谨。”
大家纷纷说好。
陈知礼坐在杨院士身边,杨老便顺口拿他起了话题:“知礼今年国自然打算申报几项啊 ?”
“三项。”陈知礼说。
一句话,引得周围羡慕声连连:“真好啊,不像我们只能申报一项。”
杨老说道:“所以你们年轻教师们要抓紧,多发文章,升到高级职称才能申报两项,而且这几年学校的考核也是越来越难了,非升即走。你看人家小陈,还是你们师弟呢,这才毕业几年,都超过你们多少了。”
有人说:“我已经是第二年申请这个课题了,要是标书还不过,只能换课题了。”
“咱这行迭代太快,一年申不上第二年也没戏的。”
“太卷了,我才三十出头就感觉精力明显不够了,还是陈博士好啊,又年轻又有精力。”
众人一片唏嘘,陈知礼的科研履历着实令人向往,年纪轻轻就拥有独立实验室,所获成果都超过了很多老教授。
又有人说了:“陈博士是天才,智商高,咱们普通人比不了的。”
陈知礼却笑了:“没有什么所谓的天才,也没有不劳而获的回报,不过恰好在最擅长的领域多了一份坚持罢了。”
陈知礼略过天赋和努力这种争议性的话题,引导师兄师姐们谈起各自项目,学校待遇等等。
站在学术顶端的老人脾气好的不像话,笑呵呵和人打成一片,抱怨社会太卷,年轻人压力大等等,期间有人埋怨学校设备一直被隔壁实验室借用这种小事,他都说可以帮忙去协调。
学术圈到底不是纯粹的地方,排资论辈看重人脉,而杨院士就是那个满身光环的人脉。
他身兼数职,各种学会主席、机构首席科学家,学院挂牌院长等等荣耀加身。
杨老虽不在江湖但传说还在,无论申请基金还是各种评比,只要有实力,杨老能帮忙的尽量会帮,一屋子年轻科研者就像留守儿童忽然有了被家长撑腰的底气。
所以包括陈知礼在内的所有科研工作者,很难不崇拜这样端正严谨又体恤后辈的学界泰斗,他希望成为这样的人,或者说所有年轻科研工作者都希望成为这样的人。
而唐念无疑是这群大佬里最卑微的,她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吃菜,全程一句话不敢插言。
她想,如果她的老师还活着的话,三十年后也一定会成为杨院士这样的栋梁人物,可惜她太年轻了,才33岁,事业刚刚起步便戛然而生,没有人记得她,也没有人惋惜一位天才的陨落。
饭后,唐念干脆跑到了阳台,遇到同样躲清闲的邓玥。
唐念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她扯了扯唇,跟她打招呼:“邓老师。”
女人夹烟的手腕搭在栏杆上,在黑夜中一点腥火明灭闪烁,把那纤纤玉指衬得更加修长雪白,她笑说:“你好啊,楚雨荨同学。”
唐念“啊”了一声,脸颊热热的,不太好意思:“您就别取笑我了。”
“哈哈,那我叫你小唐吧,你也不用叫我老师了,我辞职了,叫我师姐就好啦。”
唐念乖巧改称呼:“邓师姐。”
“嗯,”邓玥应着:“屋里那群老学究很无聊吧。”
唐念抿抿唇,不置可否。
“没本事还自视清高,总觉得自己的研究能引发第四次工业革命,脑瓜里的idea都是拿图灵奖的水平,实际上是一堆扔到锅炉房都要被归类为有害的学术垃圾。”
唐念微愣,邓玥在学生们心中一直是温婉知性的女神形象,从未有人见她生气或批评学生,没想到她会这么犀利地点评同行。
“师姐,这么说会不会不好?”唐念看了眼室内,就隔着一扇玻璃推门,不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人听去。
“说得都是实话嘛,”邓玥将烟送至唇边吸了口,细长款的女士香烟自指尖缭绕出青烟:“一群垃圾还不让人说了?”
唐念抿抿唇,没发言。
“不过你的小老板挺厉害的,我很欣赏他。”她笑着说。
听她夸陈知礼,唐念可骄傲了:“嗯,陈老师是很优秀。”
“所以学术圈并不需要这么多垃圾,没天分的就要主动退位,站着茅坑也拉不出屎来。”
呃。
她的女神邓老师原来是这种风格吗?
骂起人好狠。
唐念尴尬地扯着唇,这话她实在没法接。
她没说话,邓玥微微凑过去,主动问她:“你觉得呢?”
唐念想了一会:“我觉得这话不对。”
邓玥眉毛一挑:“嗯?”
如果是半年前,她很认同她的话,做科研最重要的就是天分,而且是决定性的。
她也会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别人花1分力就能超越12分力的自己,而且比她做的还要完美。
她又想起老师,她是位语言天赋极强的女人,指导她时会让你要去看这本书的原版,翻译很乱,而且有错误。唐念说原版是西班牙语,她看不懂的。老师就说你自学一下,不用会说,会看就行,语言都是一样的,很简单,几天就差不多了,磨刀不误砍柴工。
唐念完全不能理解,几天怎么可能看懂一门语言?
还有陈知礼,他从不花时间学习数学,在他看来,看数学证明题就像她看漫画书一样,以他的说法是不需要动脑,会看就行。就像上次的DeepRacer比赛,几个在他看来不需要动脑公式而已,他反反复复给她讲了无数遍,她还是听不懂。
深夜emo时,她也会痛恨别人的大脑为什么比她聪明,天赋为什么不能眷顾她,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事与愿违。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陈知礼和老师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
“科学的发展本来就是大浪淘沙的过程,有天才也有普通人,芸芸众生虽然渺小也有力量,也许我们的工作没办法创造特别大的价值,奉献毕生也只研究出那么微小的一点成果,很快就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不足为道。但蚍蜉可撼大树,社会就是被我们这些芸芸众生推动运转起来的。”
“三百年才会出现一位爱因斯坦,难道这期间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地等上天降给我们一位天才吗?”
“无论多么闪耀的星都逃不过历史的局限性,但不能说群星没有意义。”
她做不了太阳,那就选择做一株向日葵。
她应该感谢这些比她聪明的人,因为前路有他们,她往前走的路才不是荒芜的。
她可以走得很慢。
但每一步都要是坚定的。
邓玥挺意外的:“小丫头你这张嘴挺会说啊,我喜欢你。”
“我是真这么觉得。”唐念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做芸芸众生也没什么不好,她为什么要去和别人比,而内耗自己。
邓玥笑了,她自己虽然没有做到,但还是很欣赏有脾性有血性的年轻人。
她笑着说:“行,你要继续努力哦,我很想看看未来的你会走到哪一步。”
唐念眨了眨眼睛:“所以师姐你是真的要辞职,不做科研了吗?”
“嗯,我没你这样的觉悟,我也不适合为人师表,更不适合搞科研,我喜欢散漫自由一点的生活,所以我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她叹了一口气:“啊~早知道当初不读博了,7年啊,我的人生都被荒废掉了。”
唐念宽慰她:“不会的,人生每个阶段都是有意义。”
“行了行了,别再给我灌鸡汤了,我今天都撑了,”邓玥看了眼室内,目光深邃悠长地转回她身上:“对了,别怪我八卦,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们?”唐念有点摸不着头脑。
“嗯,你跟你的小老板是不是已经……”
唐念一瞬间明白了她言外之意,着急否认:“你别胡说,我们还没有。”
邓玥精准捕捉到这个“还”字:“还~没有哦~,意思快有了?”
唐念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捏了捏耳垂:“也没有,哎,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就顺其自然吧。”
邓玥缓慢地浅吸一口烟,看着小姑娘粉雕玉琢的脸,懂了。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唐念有些丧气:“他最近对我有点冷淡。”
上次说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他也没反应。
难道是已经对她没兴趣了?
冷淡啊——
邓玥沉思一会,忽然笑了,颇有些不怀好意:“要不姐姐帮帮你?保准让他热情起来。”
唐念抬头:“怎么帮?”
邓玥吸了口烟,老神在在了:“过几天吧,我给你寄件礼物,到时候照做就好。”
唐念:“好,谢谢师姐。”
邓玥:“不客气。”
唐念以为邓玥寄给她的一定是什么《撩汉宝典》或《追人秘籍》,接到快递员电话兴致冲冲去取回来,拆开看到是个很精致的包装盒。
但礼盒里面装的却不是书,而是一套内衣,盒子里还贴心的配了一张模特照,是位漂亮的欧美御姐,身材一顶一的好,欧派又大又翘,衬托的身上那件半漏不漏的黑丝情.趣内衣更涩情了。
她满怀期待的打开,然后一脸震惊的关上。
脸在一瞬间熟成番茄。
这什么?
不确定,再看看。
卧槽,真的是一套内衣啊!还是情趣的,绑带的黑丝款?
她不适合的想起两个字。
色.诱?
啊啊啊!
邓玥这个老不正经的为什么给她寄这个。
从今天开始她要把邓玥从女神名单里除名!
……
但说实话还挺好看的。
五分钟后,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罪恶的小爪子重新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对着模特图研究内衣前的那条绑带是怎么系。
罪恶了。
今晚回去罚抄三遍元素周期表!
荔枝糖39
一折一勾一拉, 系好蝴蝶结。
唐念欣赏着这套性感的小内内,脑内小人天人交战。
留还是不留,是个问题。
“砰!”
宿舍门被踹开, 发出一声巨响。
唐念心尖也跟着抖了三抖, 连衣带盒一股脑甩进了桌底下, 生怕身后人张口一句“扫黄”。
她惴惴不安地扭过头,见到是怒气冲冲的杨蓁蓁, 心下松了一口气。
杨蓁蓁把挎包往床上一扔, 看到她惊恐的表情:“你这脸怎么比死了三天还白?”
“……”
还不是被你吓得啊。
“你进门搞这么大动静干什么?”
“我生气啊,玛德,”杨蓁蓁气得踹了一脚凳子:“老娘被绿了!”
唐念:“呃……宋致?”
杨蓁蓁:“别跟我提那孙子, 今天开始我跟他不共戴天。”
唐念:“你怎么知道是被绿了?”
“我亲眼看见了啊,俩人都抱着亲一块了,他手还往女的裙子里伸, 草!差点给我恶心吐了。”
杨蓁蓁气的咳嗽,唐念去倒了杯水递给她:“你先消消气,慢慢说。”
“他还跟我狡辩说没这回事, 那女人是妹妹,妈的你TM抱着你妹啃啊, 你爸不把你脑浆打出来才怪!草,气得我踹了他两脚,”杨蓁蓁喝了口水润润喉咙, 把水杯“啪”的一声放桌上,杯口溅出一片小水花, 继续愤愤道:“结果那小三还不乐意了, 阴阳我,这我肯定不能忍啊, 我就跟她吵起来了。”
“然后呢?”
“然后……”杨蓁蓁撇了撇嘴,丧气地垂头:“没吵过她。”
“……”
“可恶啊,我要是有你这张嘴,我一定把她骂到自闭!”
“……”
自家姐妹受委屈肯定是无法忍气吞声的,唐念站起身,抱起一旁眯眼打盹的Pikachu,再拿过椅背上的羽绒服套身上,叫她:“走吧。”
杨蓁蓁还难过着呢,一双眼肿得像核桃,抽泣着抬眼:“去哪啊?”
“我们去骂回来。”
“那你带着狗干什么?骂不过放狗咬她?”
“不是,Pikachu不咬人,但可以帮我们骂。”
“??”
唐念解释说:“Pikachu的内部接口是开放的,那天我闲着没事把你的蓁言蓁语重新训练一遍导进去了,现在是国粹版‘蓁言蓁语’。”
杨蓁蓁想起自己的学术翻译机,瞳孔微微放大:“你把我的‘蓁言蓁语’训练成了骂人的?它脏了!”
“哪里脏了,脏话只有骂出来,心才会干净,不然自己会越想越难受的。”
“……”
这话虽然细听不是很对劲,但是只要不细听,她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走!”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京北最大的夜总会栎园,大厅装潢奢华,高档的大理石,炫目的水晶灯,不像娱乐场所,反而更像富丽堂皇的宫殿。
唐念抱着狗,被工作人员拦住:“我们这里狗不能进的。”
Pikachu张口就来:“什么?那你怎么在里面?”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它……你的狗狗狗居然会说话,救命啊!”
吓跑工作人员,唐念看着周围奢靡的环境,心里不免忐忑,跟杨蓁蓁说:“那个咱先说好,一会儿只动口不动手啊。”
这里的东西一看就很贵,摔坏一点够她后半辈子铁窗泪了。
杨蓁蓁安慰:“放心吧,姐妹只管开骂,她要敢打人,我就……”
“怎么?”
“帮你报警。”
“……”
我谢谢你。
跟着姐妹混,还得挨钢棍。
“你怎么又来了,到底有完没完啊。”
尖锐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唐念一转身,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寺二耳儿五久仪四齐就见金碧辉煌的旋转楼梯下来一位穿黑色包臀裙的女人。
棕色长发搭在肩头,大V紧身裙,银链勾着细腰。咦,这不是八年前跟她和陈知礼打游戏被狙的晚晚?
她居然还在宋致身边,这女人……有点东西啊。
八年不见,她的骨相没怎么变,只是鼻子更挺拔,眼睛也更大了,应该是动过。
“小学鸡,”女人嗤了一声,居高临下昵着杨蓁蓁:“有这心思不如放学习上,别总做一步登天的美梦,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土包子。”
杨蓁蓁气的得脖子通红,捏紧手心:“你个小三神气什么?”
“小三?”晚晚笑了:“谁小三还不一定呢,别来丢人现眼了,我们宋少和你玩几次还当真了,小姑娘还是见识浅了。”
这话说得颇有水准,稳稳把自己放在大度的正宫位子上,任他外面彩旗飘飘,她红旗不倒。
杨蓁蓁简直要被气哭,她知道宋致行事荒唐,花心且不靠谱,也没想能和他走到最后。她陪着他玩,他给她提供情绪价值,两人各取所需,好聚好散,事后她绝不纠缠。
但现在他们还没分手,就搞出这事真是在令人恶心。
见她红了眼,晚晚得逞地笑了:“回去吧小妹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唐念还没说话,Pikachu在她怀里动了动,转着漆黑的眼珠,轻飘飘地说:“姐姐,你牙上有韭菜。”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晚晚脸上一阵白,赶紧从手包拿化妆镜,又想起她今天压根没吃韭菜,恼羞成怒地看过来。
她不动声色打量唐念几眼,眉梢蹙了蹙:“你怎么有点眼熟。”
Pikachu不急不缓地说:“你也很眼熟。”
Pikachu的声音是采集的唐念的,所以晚晚并没有注意到说话的其实不是她,而是她怀里的狗。
晚晚:“你认识我?”
Pikachu:“那倒不是,就是觉得你跟我昨天丟掉的那袋垃圾有点像。”
“……”
晚晚气得冒烟:“我看你是活腻了吧,敢在我的地盘骂人。”
Pikachu:“我什么时候骂人了?”
以为她害怕了,晚晚哼了声:“还不承认,你刚不就在骂人。”
Pikachu:“你又不算人。”
一旁的杨蓁蓁破涕为笑。
晚晚气得鼻子都歪了,盯着旁边笑出声的杨蓁蓁发泄:“有你什么事,你在狗叫什么?”
Pikachu迅速换成了杨蓁蓁的声线:“狗都咬到我朋友了,我不叫,等着她来咬我一口吗?”
杨蓁蓁:“……”
Pikachu,你简直是我的嘴替啊!
“哪里来的疯狗,保安呢?”晚晚破了大防:“快给我把这俩人赶出去。”
“吵什么呢?”
宋致单手插兜,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他下午刚过来半个钟,场子都没开,就有人过来说楼下三个女人打起来了。
女人打架?
喜闻乐见。
然后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宋致走了过来:“有话坐下来好好说。”
杨蓁蓁看见他就生理性恶心,没理他。
宋致说:“蓁蓁,这次你是真误会我了,我跟晚晚没什么,是你看错人了。”
“我长眼睛了,不瞎。”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
“分手。”
男人温和的眉目沉了下去:“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她瞪着他:“谁跟你开玩笑了!”
她不仅要分手,还脱粉回踩。
她现在觉得他一点也不像银桑了!
死渣男。
说完这句话,她就要走,宋致追上来抓住她的手:“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现在放手,不然我就打人了。”
杨蓁蓁扭头要走,宋致下意识握紧她的手腕:“先等等……”
“啪——”
话都没说完,裹挟着冷风的巴掌扇过来,宋致的脸被她打偏过去。
隔着一米远的唐念都被这股力道扬起的风掀动了刘海,不忍直视。
宋致脸上火辣辣的,不可置信地捂了下左脸:“你打我?”
“是啊,要帮你报警还是叫救护车?”
宋致:“……”
杨蓁蓁拉着唐念走了,反正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说完分手,以后他和她没半毛钱关系。
傍晚的冷风夹杂凉意,远处夜景的灯光绚烂,两个女生迎着风沿街走着,走到一半杨蓁蓁提议:“我们去喝酒吧。”
唐念知道她心情不好,就答应下来。
杨蓁蓁随便推开了街边一家酒馆的木门,深灰色的牌匾,被暗黄色灯光照得字体发灰,像兔子先生的树洞。
这边是大学城,小酒馆的生意特别好,晚上更是宾客满座,台上民谣歌手唱腔虚浮,似是郁郁不得志。
杨蓁蓁点了一杯鸡尾酒,坐在靠窗边的卡座,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还把唐念牵扯进来:“谢谢你啊,要不是你陪着,我都不敢过来。”
唐念说:“没事,我们俩还说什么谢。”
杨蓁蓁:“Pikachu呢?我也得谢谢它。”
唐念:“没电了,放包里了。”
杨蓁蓁:“回去我给它换高档电池,充电五分钟,开怼十小时。”
唐念笑说:“行。”
杨蓁蓁嗯了声,巴掌大的脸爬上红热:“今晚我请客,我们不醉不归。”
杨蓁蓁吸了吸鼻子,仰头,把鸡尾酒一口闷了:“男人没好东西,真的姐妹,你千万不要学我恋爱脑,我这种人活该去挖两年野菜长长记性。”
她又点了杯新的,脸上酡红更明显了。
唐念担心她:“你慢点喝。”
“没事,我酒量好着呢,我跟你说,明天……明天我就去做手术,切了恋爱脑,从今往后,姐水泥封心,专注事业……”
半小时后,杨蓁蓁彻底喝多了,跑到台上抢了民谣歌手的吉他,嚎着嗓子高歌一曲分手快乐,唱累了之后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唐念结完单,看着沙发上毛茸茸的一团犯了难。
这也搬不动啊,正要打电话摇人,酒馆店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宋致一身黑衣,顶着半边肿成猪头的脸,阴沉沉地朝她走过来。
干嘛,不会是要打人吧。
唐念慌得一批,准备好随时跑路。
宋致视线巡视一圈,定在窝沙发里睡成鸡窝的女生。杨蓁蓁醉得很厉害,秀眉难受地蹙起,眼睛也肿了。
他一语不发,走到沙发边就想把人抱走,被唐念一个健步冲过来挡住:“你干什么?”
宋致:“送她回去。”
唐念警惕地拒绝:“不行。”
宋致无语:“你们俩还真是……话都不让我说直接给我判死刑了是吧,法院还能二审呢,能不能给我个开口解释的机会?”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她都亲眼看见你和那个晚晚亲在一起了。”
“她亲眼看见个屁,”宋致心情也不好,这顶锅怎么就莫名安他脑袋上摘不下来了:“那男人压根不是我,鬼知道她看见的是谁,再说我眼光就那么差,对着一张整容脸还亲的下去?”
唐念一脸的不信。
他就知道。
宋致不耐烦道:“行行行,这事以后再说,所以现在怎么办,不用我帮忙的话你怎么把她运回去?”
唐念想了想:“我叫我们班的男生过来帮忙。”
宋致真是被她气笑了:“信得过别的男人,就信不过我,就我是大坏蛋,就我渣男是吧?你可真行!”
好吧,这种事让普通同学帮忙, 好像确实不太合适。可她又想不出其他人,勉强答应下来:“那行吧,但你别想把人带走,我打车了,就在门口,你帮忙把她抱进出租车里。”
“知道了。”
宋致刚要弯腰,唐念又阻止:“你别碰到她了,就用衣服垫着好了。”
“……”
怎么的,还嫌他脏?
宋少爷何时受过这等侮辱,当下被一口气憋得肝疼,可偏偏还不能发火,只敢拿无辜的沙发泄火,踹了两脚。
车子就停在酒吧门前,宋致把人抱上车却没走,硬是挤进了车。
唐念:“你上来干什么?”
宋致一本正经:“拼个车。”
唐念:“你还用拼车,后面那个不是你的车?。”
宋致:“不是,我刚卖了。”
唐念:“……”
算了懒得和他扯,车子很宽敞,三人坐在后排也不算太挤。
杨蓁蓁上车后就缠过来,抱住唐念的腰,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拱了拱,找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拜见周公了。
唐念也陪着喝了一点酒,脑袋昏沉沉的,看着窗外夜景都变得模糊。
行至中途,宋致突然跟她说。
“这件事有误会,我不知道她看见了谁,但她说看到我的那天我压根就不在栎园,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真心的。”
唐念抬起眼,目光清泠泠落在男人面上:“你也有真心?渣男。”
感觉有被扎心到。
宋致没好气的说:“唐念,你不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话吗?”
唐念:“我怎么没资格了?”
他自己干的事还不能说了。
“说我渣男是吧,行,我认,”宋致:“那你钓着陈知礼的时候,就不算渣女了?真够双标的。”
唐念微愣:“我什么时候钓着他了?”
宋致舌尖抵着牙齿呵了声,偏头不理她了。
唐念莫名心慌,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问清楚:“你能不能别打哑谜,说清楚一点。”
“还需要我说?”宋致冷嗤:“他为你做的事你一点都感觉不到?然后你怎么做的,不主动不拒绝,理所当然享受着他的偏爱,这还不叫钓着?”
宋致的话让她捏着袖口的手一紧,心也跟着狠狠往下一坠。
唐念很想反驳宋致,说自己没有钓着他,可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因为她确实一直在试探他。
车内过于安静,窗外风声轻柔。
“我这人不爱管闲事,你们的事自己处理。但有些事情作为一个旁观者也看不下去了。当年你一句分手,他鸽掉一场重要学术报告,坐一整晚飞机回来找你,你知道他为了这个机会争取了一年吗?就这,他还觉得是自己冷落了你,对你不够关心,所以你才跟他分手,可真是这样吗?你当初对他有几分真感情自己心里清楚。”
“……”
“是,他可以不在乎你做过的事,反正那个傻逼恋爱脑都快被你忽悠瘸了,你一句话他能给你把整个学校翻过来。但是做人要有良心。”
“……”
唐念没说话,抿直着唇角,心口被揪的难受,像堵了一块棉花,上不去下不来。
很多事她不愿意去细想,因为想不明白所以就放一放,想不通就不想了。
这些年,她过得太消极和颓丧,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缩在对自己保护壳里,不踏出安全区一步。
就连她喜欢陈知礼也是。
只敢偷偷在心里期待,一点点往外放出诱饵,勾着他往前走。
而她自己却不敢有一丁点行动。
所以在别人看来,她的行为竟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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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礼开了一天的会,晚上还有应酬,临近年底,医院那边要搞年终总结,学院还有组织课题验收,天天忙得天昏地暗,折腾到十一点才停好车,走进电梯。
按了12楼,他揉了揉眉心,走出电梯,在看清门口的人的瞬间愣住。
唐念穿了件宽大的淡粉色面包服,屈膝坐在他门口的地毯上,白色围巾压住小巧的下巴,衬得面容白皙,分外柔软,像个雪地里的猫科动物。
听到脚步声,小动物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双眼也像应激的猫般睁大,圆溜溜的。
“你在这干什么?”陈知礼。
“我在等你……”她想扶着门站起来,蹲太久腿麻了,起身时差点摔倒,被陈知礼眼疾手快地捞住。
离近后才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酒味,陈知礼不禁蹙眉:“你喝酒了?”
唐念不答,打了个酒嗝,拽着他的胳膊站稳:“喝……喝了点,没醉,你去哪去了啊,怎么才回来,我腿都蹲麻了。”
这语气莫名像抱怨归家晚了的新婚小媳妇,陈知礼心里一软:“加班,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就随便走走,没什么事,路过。”
“路过这挨冻?”
“也不是很冷。”
陈知礼按键开锁,唐念跟在他旁边,嘴巴不停地说:“你说你这工作这么忙,还经常加班,是不是很难找女朋友啊,那你以后打算怎么找对象,打光棍还是答应你奶奶的相亲?”
陈知礼看她一眼,冷淡道:“你操心的还真多。”
“聊天嘛,想到什么说什么啊。”
陈知礼开门,拉着她的胳膊进屋:“哦,那聊聊你今天为什么喝酒,又不高兴了?”
唐念跟着他进屋,弯着腰换好脱鞋:“嗯,不太开心。”
“喝完开心点没?”
“没有。”
“那你还喝,人菜瘾大的酒鬼。”
“就喝了一点。”
陈知礼把人放沙发上,要去厨房煮蜂蜜水,衣袖又被紧紧揪住。
他扭头,对上一双亮的惊人的眸子,似乎满天星月都盛在这双眼中。
“荔枝,”她轻轻喊他,声音小小的,带着哭腔,像小猫儿在呜咽:“你觉得,我是在钓着你吗?”
“什么?”陈知礼看着她,不明白她这是又是在演哪出。
“我钓你,你会乖乖上钩吗?”
陈知礼没说话。
唐念抿了抿唇,情绪明显失落下去,眼尾通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你说话呀,我钓你的话你能上钩吗?”
“你打算怎么钓我?”
“我……我也不知道,你很难钓,我得换个厉害的鱼饵,不行我就勾引。”
陈知礼都被她逗笑了:“还勾引,你有那个胆?”
唐念不服:“我怎么没有,我胆子可大了,我还喝酒了呢!”
“哦~”陈陈知礼拖长音调:“所以今天喝酒是为了壮胆?”
“也……也不是,就是来找你聊会儿天。”
“行了,一会儿再聊,坐好,我先去给你倒杯蜂蜜水。”
他刚走两步,身后又传来哭声,唐念哭得好大声,干嚎着嗓子:“可是为什么非要等我钓啊,你自己来追我不行嘛,那我一个女孩子,不好意思太主动嘛。”
“……”
唐念心里在想,她都很不矜持地大半夜跑来他家了,她还能怎么钓,还能怎么主动啊。
可他还是坐怀不乱,一门心思给她泡蜂蜜水。
他只知道泡蜂蜜水。
蜂蜜水有什么用啊。
喝了又不会变成大力水手!
她咬着下唇,难过的眼角泛红,声音带着质疑:“你就跟我说实话吧,你是不是不行。”
“?”
荔枝糖40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陈知礼咬了后槽牙, 真想就地把她办了,让她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
他闭了闭眼,原地做两次深呼吸, 算了, 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说完这句话, 唐念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垂下头, 面色有些羞赧:“没关系的, 现在科技很发达,都是可以治好的,我也不会嫌弃你……”
“给我闭嘴!”陈知礼重重的把玻璃杯放下, 冷声道:“喝你的水!”
“好的。”
一杯蜂蜜水下肚,唐念胃里缓解了不少。
已经十二点了,生物钟让她眼皮越来越沉, 她靠在沙发上就要睡觉,被陈知礼拽起来,半推半抱的塞进浴室, 再三强调:“这个是浴缸,这个是毛巾, 我在外面,有事叫我,听见了吗?”
唐念不耐烦地说:“听见了听见了, 我都懂的,小case。”
陈知礼不信:“重复一遍。”
唐念抬起纤细的手指指着浴缸:“这个是鱼缸, ”又指着沐浴露:“这个是鱼饵, 撒在里面,鱼就会长大, 我就能钓了。”
“……”
你听见了个寂寞!
陈知礼叉腰思考三秒钟,放弃让她自己洗澡这个错误决定,脏就脏点吧,比起把自己当成鱼淹死强。
他回客房取出床单被罩换上,叫她:“行了,过来睡觉。”
唐念停在主卧的位置:“为什么不让我睡这边?”
陈知礼:“那是我房间。”
唐念睁大眼:“胡说,我上次明明睡这了。”
上次?
她上次不是喝醉了吗?
陈知礼顿了瞬,意味深长打量着她:“你这酒挺厉害,断片后的剧情还是连续的,我说你该不会在跟我装醉……”
话未说完。
眼前人忽然拽着他的领口往下压,陈知礼毫无防备,身子前倾过去,手臂撑住她身后的墙壁。
柔软的唇就这么贴了过来。
陈知礼一时僵住,呼吸暂停。
蜻蜓点水般的碰触,很快离开。
她眨了眨眼睛,一双眼跟小鹿似的,清亮水润。
陈知礼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可唇瓣上湿漉漉的触感证明不是做梦。
他刚刚……被亲了?
“你……”
亲完人的姑娘打着哈欠,餍足的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慢吞吞地往他的房间走去,这还非得睡他的房间不可?
陈知礼在后面喊她:“你什么意思?”
唐念没理他,眼皮耷拉着,脚下轻飘飘的往前走,她好困,只想好好睡一觉。
“喂。”陈知礼喊她。
“首先,我不叫喂!”
“我知道,你叫楚雨荨。”
“胡说,我明明叫尼古拉斯.唐.亚历山大。”
“……”
陈知礼三两步凑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步步逼近:“我不管你叫什么,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亲我?”
唐念抬眼望着他,迷迷糊糊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睡懵的布偶猫:“因为你长得好像我前男友。”
陈知礼有点意外:“哦,是吗?”
唐念认真看着他,视线沿着他的五官轻轻描摹,最后还伸手捏了下他的脸:“也不是很像,你没他帅。”
陈知礼:“……”
他也不想跟自己争风吃醋,但这话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他这几年熬夜熬多了,变丑了。
“说清楚,我哪里不如他帅了?”
唐念失望的摇摇头,绕开他走了:“你长的不行,性格也不好,比他凶多了,反正就是不如他,他是全天下最好的。”
陈知礼嗤道:“既然他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分手?”
这话是一道口子,生生将她虚伪的面具撕开,积攒的负面情绪像河水一样往上涌,瞬间吞噬了她。
她忽然好难过,眼泪说来就来,啪嗒嗒地往下掉。
陈知礼:“哭什么,当初不是你非要分手的吗?”
“是我……要分的。”
“那你委屈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脑子不太清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他弄丢了,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找不到,也不知道怎么去找他。”
“……”
“我很后悔。”
“……”
听到女孩的泣啜声,陈知礼心尖的位置像被人攥了一把,颤颤地发疼。
后悔,她说她很后悔。
两个字让他溃不成军,所有原则再次被打碎。
陈知礼走过去,用力地抱住了她。
她真的很难过,怎么哄都不好了,泪水洇湿了他衬衫胸口的料子,正好是贴着心脏的位置,又麻又凉。
今夜的晚风凛冽似刀,阳台三角梅被吹落一地。
不过唐念睡得还算安稳,她睡觉时喜欢把膝盖蜷起来,缩成一团球。
陈知礼帮她盖好被子,半蹲下身,看着她哭肿的眼发了会神。
安静的房间,只有屋外风吹打玻璃的声音。
“唐念。”
陈知礼声音放的很轻,生怕吵醒了她。
“不会弄丢的,你只要回头,就能看见他。”
“晚安。”
第二天唐念是被小苏给叫醒的,不知是因为宿醉,还是哭狠了,醒来时还头昏脑涨的。
她坐起来缓了五分钟,小苏跟她播报了今天的天气和气温,又说:“浴室有热水,需要我帮你调一下水温吗?”
唐念愣愣点头:“好,谢谢。”
小苏:“不客气的~”
五秒钟后,她倏地瞥向床头柜,看到床头熟悉的音响,捏紧了自己想尖叫的嗓子:“小苏!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宿舍?”
“哼,才没有呢,这是我家哦。”
“你……你家?”唐念掀被子下床,塔拉上拖鞋,看着窗外的大阳台:“我去,还真是你家。”
她怎么又双叒叕跑来陈知礼家了啊!一喝酒就跑人家里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啊啊啊啊!
人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狂薅头发,走来走去,上蹿下跳,阴暗爬行,扔掉拖鞋……
“你这是在……”
低沉的男声响在耳边时,唐念正跪在地上去够刚刚被一脚踢进床底的拖鞋。
“给我拜早年?”
唐念狠狠闭了闭眼,社死这种事习惯就好。
反正脸已经从爷爷家丢到姥姥家了。
丟在他家也不稀奇。
她淡定地爬起来,倒背着手在屋里逛了一圈,颇有领导巡视的架势:“你家的木地板不错,以后我家装修也要用这种。”
陈知礼就站在她身后,抱着胳膊倚在门框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眼里兴意满满:“行。”
唐念:“……”
是她家装修,你行啥啊行。
陈知礼没功夫跟她闲扯:“穿上鞋,出来吃饭。”
“好。”
她很早就知道陈大少爷吃饭讲究,可真正见识到他早餐桌上的食物种类之后,还是震惊了,这丰盛程度堪比自助餐啊,还是好几千一位的那种。
他一个人早饭能吃这么多?
家里有暖气,陈知礼只单穿了件黑T,但毕竟是寒冬腊月,光看着都感觉到冷。
见她站在桌前发呆,陈知礼:“愣着干什么,还得我喂你?”
“不用不用。”唐念赶紧拉开凳子坐下,拿个块时蔬海鲜饼,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陈知礼吃饭很斯文,细嚼慢咽的但速度不慢,碗筷都不会发出声响,挺优雅的。
她咬了口时蔬海鲜饼,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他的唇形很好,唇色虽淡,但接吻时会变成水红色,很好亲。
等等,她为什么会知道他接吻时嘴唇的颜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昨晚零星的记忆缓慢回来,wtf,她昨天好像干了件大逆不道的事。
“那个……”唐念大脑龟速运行,试探的说:“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嗯?”陈知礼掀起眼皮,微一挑眉,眼神攻击性十足:“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啊,”唐念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我就是随便问问。”
“哦,你跟我表白了。”
语出惊人。
唐念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不可能,我没有。”
“你怎么知道没有?”
“我没印象啊!”
陈知礼依然淡定:“因为你喝醉了。”
唐念脱口而出:“我没喝醉!”
陈知礼一顿,目光变得更深了,唐念后颈发凉,怂兮兮地低下了头。
她昨晚确实有些迷糊,但也没醉,醒来仔细想想,还是能记起不少事的。
陈知礼唇边挂着笑,声音却沉哑了些:“骗你的,你什么都没说。”
“我就说嘛。”她呼了一口气。
话音落下,就见男人慢条斯理地放下水杯:“你只是强吻了我。”
“?”
不要乱说。
什么强吻啊,她不是只碰了一下吗?
那程度算毛线强吻!
但她并不敢反驳,怕他发现昨晚她装醉。只能哑巴吃黄连,认下这条罪状。
好在陈大少胸怀宽广,大度的很,没有要拿她开刀的打算。
唐念埋头干饭,匆匆结束,落荒而逃,等跑出小区了才不免懊恼。
她这一趟还真是一点正事都没干成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往前走了走,她又停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滑滑的触感有点凉。
好像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干成。
她还占了点便宜呢。
不亏。
唐念离开后,家里又变得空荡荡的了。
陈知礼打电话给服务师,早餐是定的五星酒店上门送餐服务,星厨现场烹饪,餐后再回收餐具。
服务师动作麻利,十分钟不到就回收完餐盘走了。
刚关上门,他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宋致。
“老子快失恋了,”宋致的情绪听着不太高:“出来打游戏啊。”
“快失恋是什么意思?”
“就是她要和我分手,但我还没同意。”
“哦,你那是被甩了,不叫快失恋。”
“……”
“还是不是兄弟了,”宋致咆哮:“我跟你说现在的女生实在太难哄了,妈的,我都把监控视频给她摆出来了,她还说是我伪造的,我问原因,她居然说因为我看着就很渣,妈的,老子长得渣也是错,不哄了!”
“你不是长得渣,你是本来就渣,”陈知礼说,“挂了。”
“先等等。”宋致无语:“急着投胎啊,安慰安慰你爸爸怎么了?”
“你不需要安慰,因为你不开心不是因为失恋,只是没被甩过,不甘心而已。”
那头安静了半晌,嗤了声:“失恋过的人就是不一样哈,经验丰富。”
“滚!”陈知礼。
宋致挂断电话前老生常谈又问了他一句。
是非她不可吗?
陈知礼没有回答。
之前宋致问过很多遍,那时他也没有回答,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当年的分手太过仓促和无厘头,每每回想起来,他都觉得是一场闹剧。
他认为自己被戏弄了,还是被一个刚成年的小丫头。
从一开始让他做她男朋友,后来又说让他等她,最后又说不需要他了,像极了急着扔掉没有利用价值的工具人。
他有些挫败地靠着沙发上,闭了闭眼睛。
他虽然不甘心,但这些年过来,他想了很多遍,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他其实并不在乎她是因为什么想接近他。
他只在乎她现在是怎么想的。
但唐念这姑娘性格跳脱,情绪隐藏深,哪些话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通通分辨不清,他很难猜中她的心思。
有时看着她失落难过的表情,他也想朝她伸出手,也想帮她。
可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
他不清楚她愿不愿意接受。
他也不敢太激进,怕她又开始躲着他。
分手之后,陈知礼不死心地去过很多次她的学校,偷偷关注过她,了解过她,以她不知道的方式。
她并没有想象中过得开心,明明在他身边那么爱笑的女孩一整天都露不出一个笑脸,愁眉不展像很多心事的样子。
她朋友不算多,交际很简单,最常去的地方是图书馆,参加过不少业界的比赛,大三这年去了一家自动驾驶界的独角兽公司实习,跟着一位老师做精算定位。
那位老师陈知礼有过了解,她叫徐青。
她也曾在MIT留过学,算他半个师姐,后来还在某个国际会议上有过一面之缘。
他当时的教授对她赞誉有加,还想劝她回美国发展,毕竟中国的自动驾驶刚刚起步,发展受限,既难出成果,又难培养人才。
但是徐青拒绝了,她说小时候家里穷,大学是靠着国家赞助才能出国留学,自然要回家乡做一点贡献,还说自己收了个很优秀的小徒弟,未来可期。
她口中的小徒弟就是唐念。
后来,中国一家公司新研发智驾车自燃,工程师死于非命一事引发各国智驾工作者的关注。
陈知礼偶然间看过新闻,很久后才知道那位去世的工程师竟是唐念的老师——徐青。
陈知礼不清楚,如今她这样颓丧消极的生活态度是否和她的老师有关,但这件事一定给她打击很大,让她即便再热爱,也不愿意再走上这条路。
无数次,他看着她走在那条铺满落叶的小路,娇小的身体背着大大的书包,她低着头,表情空白,往返这条路,像一尊没有任何感情的木偶。
他心里难受的像被蚂蚁啃食,忍不住想冲过去抱抱她,可又怕吓到了她,抬起的脚步又生生忍下。
他想,如果这些年她过得好,他可以做到不去打扰。
但如果不好呢?
她根本就过的不开心。
她凭什么在决绝的推开他之后,还不如在他身边过得好。
而现在她又来跟他说她很后悔。
既然如此,他还等什么。
陈知礼回过神,摸出手机给宋致发了一条消息。
czl:【你说的对,我非她不可】
sz:【?】
sz:【但我还是觉得她在故意钓着你,这种女生不值得。】
陈知礼不以为意。
czl:【她钓着我怎么了?她怎么不去钓别人,她只钓我就说明我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
sz:【??】
sz:【舔狗滚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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