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这时, 梁南音攥着手中钥匙,开了祠堂大门。
这祠堂荒废,光是推开铁门都费了一番功夫, 声响惊动了祠堂中人, 翠柔正跪在蒲团上,转过一张布满恐惧的脸。
她面孔本清秀, 这会儿额头上破了个血淋淋的窟窿, 脸颊也肿胀的老高, 见是他们三人, 方才恍恍惚惚的松懈下身子,却也偏着头,一动不动。
“翠柔,”梁南音喊他俩进来, 顺道关了祠堂大门,“吃点东西吧?”
翠柔明显是闻见了臭味,却也什么都没问, 只一个劲儿往佛像底下缩, 不吭声。
梁南音看清她的样子,无声叹出口气。
她是不信翠柔会做出那么狠心的事情, 可偏偏, 将该说的都说了个遍,翠柔跪在地上亦是不断哀求,一路上没人听信, 自从进了祠堂,翠柔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失魂似的顶着满头乱发,干巴巴跪坐蒲团上。
她弯着腰身与脖颈, 像一头待死的羊,梁南音给她喂饭,她吃的一声不吭,梁南音却闻见那臭味越发大,她转过头,望那抹走来走去的青绿色人影。
她如今都不大确定,这臭味究竟出自何人身上了。
“花灼妹妹,”梁南音温声打着商量,“你要不坐下来歇歇吧?”
一直这样溜圈子,总觉得祠堂里臭味熏天。
花灼停下脚步,“我在这儿玩呢,你管本小姐做什么?忙你的事情去。”
她总是蛮横,梁南音拿着汤勺的手一顿,无声叹出口气,继续给翠柔喂汤。
翠柔的手被绳子捆着,动弹不得。
过了会儿,余光只见那青色身影还是没安定下来,臭味浮动,翠柔吃饭都慢了不少,梁南音忍不住看过去,就连梁善渊都被她吸引到视线,花灼接到她二人眼神,冷哼一声,
“都看什么看!当本小姐贪图你们梁家东西不成?”她杏眼一瞥,目光触及到梁南音那根本喂不进去的汤,蹙了下眉,
“行了吧!她又不吃,赶紧收拾东西,去忙本小姐的事情。”
梁南音闻言,深深看了花灼片晌,直到翠柔轻轻推了下梁南音手中的汤碗,她才动作缓慢的收起了食盒。
也是这一刻,她更清楚了什么叫何不食肉糜。
长安贵女,看她们这场“闹剧”,恐怕只会觉颇为好笑,待其回长安之后,此番经历也只会是茶余饭后的笑料。
她真后悔带这贵女过来。
明明翠柔定是活不成了,生前还要受那么一遭。
梁南音将眼中酸涩眨去,一声不吭起身,带她二人回院中,取了九哥儿梁能文生前最常用的一管毛笔。
“我哥哥今夜会下杀鬼阵法,跟你们府上的老爷已经说过了,也跟你说一声,夜间勿要出门。”
“嗯,多谢姑娘告知。”梁南音淡淡,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话了。
花灼轻哼一声,拿着那毛笔跟梁善渊回怀光阁。
*
天色浓黑,院中萧瑟,白灯笼随夜风摇晃,却听丝竹乐曲之声隐隐浮出。
屋内,灯火通明,主房搭着块猩红布做背景,乐伶们身穿各色娇艳单薄的服饰启乐奏舞,随动作间,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腰肢与腿根,迷的梁末连眼睛都移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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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喝。”
推杯换盏间,梁善仁酒量不佳,酒意已有些上了脸,梁末连端起白玉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叔够意思。”
梁善仁将杯中酒饮尽,又将杯口倒垂,只一滴清酒玉液滴落桌上,叔侄二人哈哈大笑,互相称赞表扬起来。
“三叔,往后侄儿可算是梁府的当家了,能走到如今,多亏了有三叔帮扶侄儿!”梁善仁一推酒杯,“喝!三叔!接着喝!侄儿敬你的!”
“不敢当,”梁末连几分醉意,“侄儿能走到如今,更多还是靠着你自己有勇有谋!”
“哪的话呢?”梁善仁哼笑,“喝!三叔,全是靠着咱们两个才走到如今的,可不是侄儿一个人的功劳,若就侄儿一个,便是翻出天去也走不到如今呐!往后三叔有好的,也一定得先记得侄儿啊,那猴脑三叔,懂侄儿意思吧?往后好处定少不了三叔的。”
“懂懂,能不懂吗?”梁末连笑出一口尖细的牙,眼底却没丝毫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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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下这贼船,抛清干系去,梁善仁都能死抓着他不放。
“侄儿啊。”
“嗯?你讲,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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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善仁拎起酒杯,给梁末连倒了满杯酒,梁末连朝他笑了笑,“三叔我呢,还确实有件事儿想要侄儿帮衬。”
“哦?”梁善仁连连点头,“三叔你讲,尽管讲。”
满屋子脂粉味儿浓,梁末连深深吸了口气,流连在乐伶雪肤之上的眼神却移了开来。
“你那妹子,实在不错。”
一句话,几乎令梁善仁酒醒了七分。
“你说阿善?”
光是提起阿善二字,梁末连的眼神都有些微恍惚,“对。”
“怎么不错了?”男子之间,怎会不知其意?
梁善仁面色难看,“她跟当年的善渊生的几乎一模一样,不柔不媚,三叔不是一向不喜欢那样的?”
“阿善不一样,”梁末连冷不丁放大了些声音,吓了梁善仁一跳,只见梁末连颇有些激动,
“阿善与寻常女子不一样,你这一屋子的庸脂俗粉,比都比不了!她之前明明总来我医馆里坐堂,可最近不知怎么的,医馆也不去了,我也见不着她了,越发思的厉害!”
他话音些许急迫,眼神魔怔,梁善仁不舒服极了。
他看见那阿善,与那阿善说话,便觉得不舒服,可不知怎么的,府里不论男女都对阿善极为喜欢,就连母亲都
明明阿善早就到了成婚的岁数,可偏偏母亲就是要将阿善留下来,他偶尔问起,母亲便说,留一留,再留一留。
留家里头做什么?总要他很不舒服。
“三叔,不是侄儿不帮你,”梁善仁提起有关‘阿善’的事情,心里就起阴冷,
“你走南闯北那么久,猴脑那等好东西都给运到咱们府里来,你就没觉得过阿善不对劲?”
“哪不对劲了?”
梁善仁没留意到梁末连明显僵硬的语气,他忍着心中阴冷道,
“她来的太蹊跷了!我母亲去趟寺院,她就在寺院底下扫洒,一问无父无母无亲人!长得还跟善渊一模一样!寻常时候家里头吃饭,我一看她饭碗,一口米都没吃!你忘了当年善渊是怎么死的了?你不怕是善渊的鬼魂过来寻仇——”
“屁话!”梁末连忽然气怒,将酒杯往桌上一放,
“你不乐意帮我便罢!还如此污蔑阿善!她一个活生生的姑娘都能被你说成冤死鬼!我中意阿善!不是那张脸!阿善就是不一样!”
他这扬声之言,吓坏屋中乐伶,奏乐声一停,梁末连越发口不择言起来,
“你喊我帮你做什么!我都帮了!这么多年累我跟累条老驴一般!可怜我次次被你拿话哄着劝着!到如今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你就不乐意了!还污蔑阿善是鬼!你什么意思?想说我堂堂大男子汉被一只鬼迷了心智?!真当你自己就是个聪明人了!梁世奇不死!谁知道你是谁!少在此处众人皆醉你独醒了!”
话毕,梁末连摔了酒杯,径直拂袖离去,乐伶们缩在角落里抖成一团,梁善仁坐在原位不动,只盯着满桌子的莹亮酒液。
*
月光莹莹,落在少女沉静睡颜上。
屋内柳树树影摇曳,晚风自院外吹拂过纱质床幔,只见隐隐一道黑影,自床幔外一步一步走过来。
“小姐,小姐?”
听澜手伸进床幔中,推了几下花灼的肩膀,少女轻哼,迷迷糊糊睁开眼,半坐起身,墨发如水般倾泻,她睁着双漂亮杏眼,刚睡醒,脾气比平日里好了不少,娇声问,“怎么了?”
“您怎的也没宽衣便睡了?”
听澜声音很轻,捂着鼻子道,“奴这几日生病,便是在病中也一直想着照顾您,都怪听澜,病一场便罢,居然要小姐也跟着受委屈,方才闻见小姐身上的味道还闹了这样的笑话,都怪听澜,小姐,您千万便厌了听澜啊。”
花灼轻哼,“你知道便好,本小姐不与你一病患计较,今夜不安生,快回去吧,将病养好才是真。”
“小姐,奴先照顾着您换身衣裳吧,”
听澜因病重,身体不支,双手却还是要过来给花灼换衣裳,“近日梁府当真多灾多难,要小姐劳心劳身便罢,若穿着不合适的衣裳,夜间还睡不好,那整个人的精神头非得萎了。”
花灼揉了揉眼,点头,“你说的也是既然你如此说,那本小姐的头发你也给弄一下吧,”
花灼打了个哈欠,睁着双惺忪睡眼,金贵猫儿般自床榻起身,“好好梳一梳,手劲儿别那么大,知道吗?”
“奴知道了,小姐。”
听澜拿起梳妆桌上桃木梳,花灼直哼哼,“天杀的梁府人,如此穷破之地出来的小门小户,竟也要本小姐与哥哥烦心多日,真够讨厌的。”
“小姐说的正是呢。”听澜道。
花灼指尖搭住听澜的胳膊要坐下来,“只盼着此间事了,本小姐能与哥哥——”
花灼柔软的一双小手费力将符纸在‘听澜’手背上贴好了,
“将你们梁府这群害人的邪祟一网打尽!哥哥!孟秋辞!”
她飞快往外头跑,守在院外的孟秋辞许如意二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许如意闻言急忙封锁怀光阁大门,孟秋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花灼妹妹,你是如何发现听澜不对的?”
第 22 章
她与许如意都未曾发觉有丝毫不对!
花灼也是心有余悸, 闻言,拍拍胸口方道,“听澜又馋又懒!论起勤快, 都比不得梁府丫头!怎么会想着身在病中半夜起来伺候我?自己多睡会儿还嫌不够呢。”
说到这儿, 花灼听着屋里‘听澜’气怒的鬼哭狼嚎,冷哼一声,
“我刚被叫醒还欣慰这丫头转了性, 片刻非要我起来换衣裳才察觉不对, 听澜从那没眼力见儿, 断不会察觉本小姐没换衣裳入睡,好几回本小姐鞋子都得自己脱!待此间事了,本小姐非得给她送回长安去!”
孟秋辞:
屋内‘听澜’闻言,尖叫声更为刺耳, 好似根本不能接受自己是因太过勤快而暴露真身,许如意急忙加固封印,登时院外一片风雨大作, 雨滴细细密密滴散土地, 山风怒刮树梢,激起林中一片沙沙作响。
“赫赫阳阳!引雷霆之劫!吾敕此符!普扫不祥!诛战无盖!急急如律令!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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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黑天际引起一片紫雷霹雳, 怀光阁内光芒大盛, 孟秋辞看准时机急忙将手中梁能文的毛笔丢入阵中,‘听澜’挣扎不能,气愤之余四处碰壁, 又在触碰到四周结界之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鬼的尖叫声几乎渗透进人心肺,孟秋辞急忙回头, “花灼妹妹!捂耳朵!”
花灼急忙将耳朵捂住,她站在院外动也不敢动, 心跳极为快速,花灼一向感知敏锐,不知为何,总觉极为不安,好似风雨欲来。
大片雷雨说下就下,早淋湿花灼全身,怀光阁内电光雷闪,许如意的杀鬼阵定不会无功而返,此阵一旦做成,定会有厉鬼在其中魂飞魄散,‘听澜’尖叫声越发犀利,那尖叫声却冷不丁换为阴冷笑腔,令在场三人心中一惊。
如此剧痛之下,竟还能笑得出声?
许如意急忙加固封印,却听封印之中女子哈哈大笑起来。
“道士,你有几分厉害!可惜终究不是我的对手!你想逼我魂魄离体!我偏告诉你没这可能!”
这声音似男又似女,像是喝了哑药般撕扯出来,浑然没有性别之分,
“你那亲妹妹已被我一泼血定了身!如今上她身轻而易举!且看我逃出此阵!不出三日功夫便上你这妹子的身!到时候跑到那长安城去!顶替她身份简直易如反掌!要我这男儿郎也体会一番做那尊贵公主的滋味!哈哈哈哈!”
许如意闻言,如何不气怒,孟秋辞急忙大喊,“师兄!莫中他激将之法!”
许如意连拍三道符纸过去,沉声对阵中厉鬼道,“穷途末路还如此痴心妄想!怨鬼受死!”
“我是否在痴心妄想!”雷霆不烧皮肉,只烧魂魄,那穿着听澜皮肉的厉鬼在阵中朗声大笑,“你且看着便知道了!”
话音一落,雷霆越发激烈,怀光阁内一时光芒大盛,这是阵法已成,却无一人听见阵中有尖叫之声,三人皆暗道不妙,光芒逐渐隐退之时,只见阵法中穿着听澜皮肉的厉鬼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头颅。
那头颅摔在毛笔旁边,花灼滴哒着满身雨水跑上台阶,看到那颗头颅时,近乎浑身发抖。
这头颅被摧残的不堪入目,观大小像是小孩子的,耳朵穿着铁丝,从一头穿到另一头,尾端被粗糙的攥成一个铁丝扣子,要这头颅甚至可以背在脖子上,或是当个跨栏包。
不是当日她入幻境,遇到的那猴子唱戏时背着的‘鼓’,还能是什么?
许如意与孟秋辞对视一眼,急忙往里屋方向去,听澜确实不在,若成功将怨鬼驱除,听澜的肉身也会跟着留下。
这说明,那怨鬼已经穿着听澜的肉身溜之大吉,留下的这颗头颅,既将杀阵破解,证明定是九哥儿梁能文的。
那怨鬼竟不是梁能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师妹!与我给梁府下结界!定不能要这怨鬼逃出府外!”
许如意跟孟秋辞快步出去,却不放心花灼,两人将身上辟邪牌全都给了花灼,才勉强放心,
“怨鬼才被攻击,此时定元气大伤,灼儿,你不要乱跑,哥哥与你秋辞姐姐很快便回来!”
许如意匆忙交代后,与孟秋辞收拾了怀光阁内的人头,方才跑入雨中,花灼抱着这满怀的符纸与上头两块辟邪牌,只觉一身虚汗,心中颇为不安。
到底为什么梁府的鬼会如此针对她?
花灼清楚记得,原身在梁府鬼话一卷,几乎一直在当恶毒女配,整日里各种作死,骂天骂地,也没有怨鬼盯上她,一直安安稳稳活到梁府鬼话篇的大结局,就连死因都是自己作死。
怎么到了她便如此一波三折?
这也太不公平了!都要夺她的身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因为她魂魄不稳,灵魂出窍?可她的上身难度也更高啊,先不说这满身的符纸,她可还有个道士哥哥,这群鬼怎么敢的?
花灼直觉不对,总觉得哪里被遗漏,干脆直接敲系统。
“你好,系统,请问你在吗?”
“在的,灼灼。”
“请问你能看到我目前走到哪一步了吗?我总觉得我如今的路偏离主线,我觉得现在的遭遇不该是我这个恶毒女配该承受的呀,我想问问是不是我走歪了呀?”
“经检测,虽灼灼有几次人设ooc的情况出现,但主线剧情大致上并没有走歪哦,很棒的哦。”
花灼不安,正要再问,却听系统继续。
“但灼灼如今已经出现了隐藏支线,很不错的哦!”
“隐藏支线?那是什么呀?”
“灼灼是否要兑换关键词?一次十阴德哦。”
“兑换。”
“隐藏支线关键词——怪物。”
系统声音平,且板正,非男非女的机械音,平淡的说出那句‘怪物’,花灼莫名心中一顿,“怪物?”
“是的哦。”
“这个世界还有怪物?”花灼头都大了,“大恐龙哥斯拉大金刚大白鲨之类的吗?这个世界它原来有这么多要素的吗?那平常人怎么活呀?”
系统少见的沉默了片刻。
“灼灼,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怪物,是指人心呢?”
“谁的心?可以有关键词解读吗?”
硬币投入存钱罐里的声音,告知花灼再次花费了十分阴德。
“游走于阴阳两界的怨鬼,对心房的缺失毫无所知,他的存在永远会导致一方人的生灵涂炭,每一个时刻,哪怕是此时此刻,也依旧不会停止他的作恶。”
花灼头皮发麻,视线下意识往窗外望去。
天际亮起一抹雷霆,暴雨淅沥,恍似灾难前的预警。
*
阴黑的天映在一方小小的窗口,几根铁栅栏将天际分割,雨水蹦跳,自高高的墙面之上往下蜿蜒,湿了祠堂的地。
祠堂内昏暗,供着一尊平日里没太打理的佛像,翠柔读书少,只从前跟着五姐儿的时候,幸得五姐儿这么个好主子,跟着学了几个字。
却也不认得这佛像名讳。
她跪坐着,好半晌不动,身子都僵了,总觉得全身都冷,才反应过来外头下雨了。
翠柔跪坐在蒲团上,好久,才撑起僵硬的身子,一步步往墙角去,地上一团积聚的水洼,天顶那小窗不停漏着雨水,滴滴答答溅落在水洼里。
翠柔跪下来,低下脑袋,水洼只映出她模模糊糊的身型,怎么可能照的真切,她也不奢求,抬起被打的两手是伤的胳膊,理了理白天时被打乱的头发。
脸肿起来了,不好看,她也不奢求什么,咬破了手指头,用血珠子在嘴唇规规矩矩的沿着唇边涂好了,方才眼神空洞的对着那根本什么都映不大出来的水洼笑了笑。
八姑娘是个好人,看出她不抱生心,连声安慰,将能求的人求了个遍,也改不了她结局。
“盼着八姑娘在我死后,可别太难受,”
她说这话,也不知是跟谁说,想着想着,回过头去,望着身后那尊金身佛像,眼神空荡,“翠柔生来命贱,担不得他人心疼。”
“……若当初五姐儿下落不明时,我早跟着一块儿去,也落不得如今结局,怪翠柔蠢笨,几年下来还想五姐儿定是活着,便是死了,也得寻块儿尸骨,翠柔供着一辈子!谁承想如今,翠柔太蠢太笨,还还反倒坏了五姐儿的名声这么多年,养出我这么个吃里扒外,朝三暮四的贱奴来!”
翠柔闭了闭眼,早哭干了的眼里又落出泪来,“偏偏翠柔嘴笨说不清,一番下来,自己都不知是不是在梦里做了那丧良心的事情,罢了!都罢了!若这回下地府还能再见着五姐儿,在地府里伺候五姐儿,翠柔也去的心甘了”
她早年被拐,人牙子带着好几个丫头游走宁州街衢巷陌,那年她冬天受病,牙子见她要死,拽着她起来,只道,
“我也不是那没心的主儿,你也看清了,大家伙儿吃的都一样的饭,睡得都一样的觉!偏偏就你一个病,怪不得我,只怪你自己命贱,我好人做到底,再给你那么最后一回,今儿我只带着你一个,若你到晌午还没要人买回去,那就别怪我狠心!”
翠柔被牙子拿根布绳拉着,也就是那天晌午,牙子怕冷,直嚷嚷卖不出去了,命到如此了,要收摊,也偏偏,就是那么巧。
当年还是个小女娃的五姐儿看她可怜,将她给买了回去。
思起过往,翠柔哭成泪人,“便是翠柔真在梦里头迷迷糊糊对六哥儿做了那等子杀孽!去地府没人形了,奴变头大马,变条狗伺候您,五姐儿,奴到了地府,也伺候您!”
她泪如雨下,匆匆忙忙起来找绳子,却急的满头冒汗,白天时还见祠堂里好几根绳子,现下不知道怎么的,拿起根绳子具是断的,像是被人拿剪子给剪了,翠柔目光扫了大圈,雾耳思救另拔艺纠佴腾讯裙整理本文欢应来玩却见那金身佛像底下,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根白绳。
拿起来,哪里是白绳呢?分明是条白色腰带,她心咚咚直跳,望一眼金身佛,只当是这佛念她一片忠心帮她一把,双手颤颤巍巍,踩着把破凳,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腰带一把扔过悬梁,拽住一侧落下的尾端,系了个死死的结。
到死关头,谁不怕不惧,翠柔全身发抖,双手抓着那把白色腰带,脖子几次要往圈洞里探,又几次害怕的缩起脑袋,却终是呼吸颤颤,闭眼落泪,脖子贴上腰带,脚尖正要将凳子踢倒,却见地上,不知何时扔了个她没见过的物件。
恐怕是方才她拾那腰带一同扫落出来的,一直没注意,偏偏现下看见了。
她眼睛直直盯着,不知怎么的,那小物件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要她迟迟不肯踢凳,僵持许久,翠柔松下抓着腰带的手,跳下凳子,将那小物件拾到手中。
竟是个缝了一半的福寿娃娃钱袋子。
府上孩子多,恐怕是哪个小娃娃不小心落在这儿的,翠柔摸了摸,只觉得那白色钱袋子上绣着的红色笑脸慈眉善目,正朝着她弯弯笑呢。
不知是不是到要死关头,翠柔当了一辈子的老实规矩人,偏偏此刻鬼使神差,将这钱袋子打开了,却见里头空空,只放了张纸条。
展开一看,纸条上头,字迹秀气却颇有几分圆润的小孩儿气,写了行字。
——做人呢!就是要走到最后一刻!不到最后一刻看到柳暗花明绝对不能认输呀!再加把劲儿呀!
后头,还画着个跟那福寿娃娃差不多的弯弯笑脸,像是在这张纸条上对着她笑,友善又慈爱。
翠柔眼眶近乎登时被眼泪晕的什么都看不清了,抱着那钱袋子蹲下来呜咽出声。
导致丝毫没看见,眼前那金身佛像之上,旋起一抹森白青烟,那青烟转在翠柔攥着的钱袋子之上悬停稍倾,方才缕缕飘散出祠堂紧闭大门。
雨滴噼里啪啦滴落花白油纸伞面,女子穿一身素衣,似是才自房中出来,未来得及系腰带。
这会儿雪色衣衫随雨风吹吹荡荡,她微抬胳膊,伞沿下露出半张苍白清晰的下颚,白玉耳坠摇摇晃晃,她目光望着漆黑的天际,恍似即将羽化登仙。
片晌,她又垂下头,看着手中那缝了一半的福寿娃娃钱袋,沾了些祠堂里的脏灰,她指尖细细摩挲着,忽听雨声之中的漆黑暗处传来几声犀利狗叫。
梁善渊淡淡望去,廊庑下白灯笼晃晃荡荡,将她面孔映照,若纸扎人。
梁善渊走下台阶,朝着狗叫声处去。
那被拴在铁柱边的大黑狗见她走过来,登时叫的更加猛烈,恍似是发觉到这一直令自己忌惮的阴鬼现下终于体力不支。
梁善渊捋着衣衫,撑着伞蹲下腰身,大黑狗挣不脱狗绳,发了疯般对她嚎叫,梁善渊却温温善善的弯起眉目。
恍似玉观音。
“如此讨厌我吗?”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被泥土沾脏的石头,大黑狗听到他说话,下意识噤了声,
“你还有她,为何总是如此讨厌我呢?”
“明明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梁善渊指尖抚摸着手中染满泥土的脏石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盯着眼前的黑狗,
“这个,是肉。”
他将石头举到黑狗面前,黑狗下意识恐惧的呜咽几声,却听那玉观音般的女子浅声笑笑,“我喂你吃肉,你不吃吗?你看啊,这是肉,牛肉。”
他手拿着石头给黑狗看,黑狗怔愣,片晌竟好似真的闻到了肉香,口涎滴落,梁善渊轻笑,将石头摆在黑狗面前,
“吃吧。”
他学着府中那几位姨娘,唤道,“乖大黑,吃吧。”
黑狗将石头咬进嘴中,磕破了牙也一刻不停的咽下去,低头,又是好几块‘肉’被那只苍白的手递过来,黑狗叫唤一声,将地上的‘肉’尽数吃进口中。
察觉到那阴鬼的手过来,黑狗呲了下牙,却咬着口中‘肉’没松口,任凭那阴鬼的手摸了摸头。
“乖大黑,慢点吃。”
阴雨森寒,白色油纸伞旁忽然立了道身影,不是才逃了的‘听澜’,还能是谁?
这‘听澜’生前也是梁府人,见那黑狗吃出满口血腥,便是如今成厉鬼也心生不忍,“你为何要如此折磨它?”
“折磨?”
伞下人一顿,转身,他蹲着,从下往上注视‘听澜’,露出张森白的脸。
寻常人瞧不见他脸上不对,同为怨鬼自是瞧得出,这阴鬼道行高深,脸白森森,眼黑若枯井,唇上猩红,美到令人心起恐惧,这种美早超出皮相,想必原皮也定是位难得美人,如今用着这张颇显英气的少女面也只显出阴郁之美。
他浅声笑起来,像是笑‘听澜’说话荒唐,“我可没有折磨它,只是今夜我想看人上吊没成,总得找些其他替代吧?”
他说着话,自旁侧又拿了几块沾满泥水的石头递到满口流血的黑狗面前,兴致缺缺,看着这黑狗吃石头,竟似赏戏听曲儿,
“不然长夜漫漫,多无聊呢,我素来喜欢看认识的人上吊,本来还以为能瞧见的,真要我扫兴。”
这话,便是鬼听了都不寒而栗。
若他说这番话,有几分情绪,都不至于这样渗人,偏偏他毫无情绪,好似真当人命是掌中玩物。
‘听澜’思来也是,听闻此鬼来路不明,但道行恐怕已有五百年之久,自来梁府便助猴妖们有了靠山,本以为此鬼与梁府有仇,却见其整日兴致缺缺,才知此鬼行事只凭心意,几年下来,与梁府人相处甚好,却还做着坑害梁府之事,且回回都是借刀杀人。
“你很喜欢看人死吗?”‘听澜’虽是厉鬼,却也是新鬼,难得与此厉鬼说上几句话,“你很喜欢杀人吗?你杀过多少人了?”
‘听澜’想,此厉鬼也定是喜欢杀人的,因‘听澜’自成鬼起,已吓死吓病不少活人,每见生前待自己随意的活人,再见到自己时那恐惧神情,便会觉心中升起激昂快乐。
却见那厉鬼忽的转头,朝‘听澜’浅浅笑开。
当真一张观音玉面,通身能有这等气质,恐怕原本面皮较比如今这张,更为慈悲美丽。
夜雨淅沥,模糊了厉鬼的脸,将他面孔映衬的极为阴美。
“喜欢杀人?我?”他弯起眉目,声音温柔,想必若观音会说话,那声音定与他一模一样,
“你很喜欢打蝇子吗?”
第 23 章
‘听澜’心中一寒, 只见大黑嘴离了‘肉’,竟还摇尾乞怜,流着满口黏稠鲜血往那厉鬼细瘦苍白的手旁拱脑袋, 登时心中凉意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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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将世间万物当成手中玩物了?偏偏说玩物, 也不恰当。
因此厉鬼,好似没有情绪, 做一切事情都只是单纯消磨时光一般。
见大黑摇尾呜咽哀求, 厉鬼轻笑几声, 却转过身, 面朝‘听澜’。
“想要我救你解围,对吧?”
“是。”
‘听澜’一怔,点头应道,虽这具皮肉尚且看不出来, 但此时灵魄已然受损严重,偏偏那两个道士将梁府周边尽数围满杀阵,导致‘听澜’根本不知该往何处逃跑, 生怕踩错一步自己便会魂飞魄散。
‘听澜’跪地,
“求你了,那群猴子想着吃我还来不及, 肯定不会救我, 是你之前跟我说那被带来的长安贵女好上身,我才将那四仙血泼到贵女子身上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管闲事,但如今如今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可以啊。”
‘听澜’一愣, 本还以为此厉鬼定会从自己身上要一些东西,没想竟答得如此轻松, 一抬头,却见厉鬼递来两只苍白的拳头,伞下,森白的脸笑意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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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看,猜中了,我便救你。”
小孩儿才玩的把戏。
偏偏被他用来衡量生命。
‘听澜’虽心中怨恨,却也不敢言语,看着那两只攥成拳头的苍白手背,紧紧咬牙,刚要决定,却又不敢,来回几次,那厉鬼轻轻吸了口气,和善道。
“你尽量快一些,不要让我觉得救你没意思。”
这话如何不算催命符!
横竖都是死,自暴自弃点了左边。
那厉鬼又笑了声,‘听澜’眼睛都不敢眨,却见厉鬼将两只手都朝自己摊开来。
两只手里都有个小石块儿。
“骗你的,我怎么会觉得没意思呢?不论你有没有选中,我都会救你的。”
雨幕淅沥,女子撑着那把白色油纸伞站起身,衣袂随夜风飘飘荡荡,玉观音般的美面极为柔和。
‘听澜’看着她的模样,颇为恍惚。
此厉鬼好似颇喜观音,给猴子请的那靠山,听闻也是其他地方的阴庙供了将近百年的凶神厉鬼,阴庙被拆无处可去,她便要猴子们造了个观音像,请那无处可归的厉鬼附在其上,成了猴子们的稳妥靠山。
“您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
“不必多礼,我只是单纯喜欢帮助别人而已,不论是人还是鬼——”
他话音将停,却望向远方,道了声,“你到名唤翠柔的那个姨娘待着的祠堂里去吧,我方才想看上吊,将那俩道士布到祠堂的结界抹了。”
‘听澜’闻言,自是感激涕零,登时急不可待自原地消散不见,梁善渊撑伞站在大黑面前,望着远处隐蔽灯火。
*
一路走来,花灼心中极为不安,她将许如意与孟秋辞所给的辟邪符塞在手袖中紧紧抓着,满身的符贴在衣襟里,快步走在昏暗回廊间。
风雨飘摇,白灯笼灭了好几盏,梁府内空空,人早因今日御鬼师的劝告纷纷闭门不出,花灼急不可待,知那鬼定不会闭门,便是闭了,她也要去青竹阁敲门才行。
系统方才说的话要她心中不安,总怕一夜过去翠柔出事。
花灼本就心地良善,虽翠柔与她无大关系,但冤屈祸事不要她知道还好说,若是要她知道,花灼定会硬着头皮冲上前去,因着她这人从小便心底秉承着人活在世,定要无愧于心的道理。
所以不管如何,得去看看再说。
正要过回廊,却远远听似有人喊自己,梁府内空空,花灼又听人远远唤了自己一声,这次更真切了,登时头皮发麻,大喊了声,
“谁!”
不远处,声音逐渐清晰,“花灼姑娘,是善渊。”
梁善渊?
花灼撑着油纸伞快步穿过回廊,果然见梁善渊站在庭园里,穿着一身白,就连油纸伞都是白的,衣裙没系腰带的缘故,要这身白衣显得极为缥缈。
花灼瞥见她身前还有条狗,花灼一向怕狗,没敢往前去,
“这大半夜的,你在这儿做什么?吓唬人玩儿?”
“大黑病了,”伞下女子面容些微落寞,“我正给它看病呢。”
“你还会给狗看病?”花灼眯眼一瞧,确实见那黑狗嘴里好像流着很多浓稠液体,什么东西?脓水吗?
黑心莲当真古怪,说她好,她又一肚子坏水,说她坏,她还会给小动物治病呢。
“嗯,”梁善渊朝她笑笑,温声道,“只会些皮毛而已,花灼姑娘半夜去哪儿?”
“我——”花灼一顿,“我想起一件事,我那同心铃你还没还我呢。”
“哦,”梁善渊拍抚几下腰侧,轻唔了声,
“对不住,我出来的匆忙,花灼姑娘瞧,我连腰带都忘系了,那同心铃定是落在青竹阁了,花灼姑娘若是急着要,不如现下随我一同回去取?”
贵女抿了抿唇,她今夜里撑了把暗红色的油纸伞,兴许是来时一路匆忙,身上只一件薄衫。
时下民风开放,宁州处地又较为偏僻,街头巷陌女儿家依旧穿衣保守,这来自长安的贵女却不同,翠绿衣衫轻薄,袒露大片风光,现下天黑,暗红油纸伞一衬,更显她肤白美貌。
“我才不会跟着你去你那穷破屋,”花灼冷哼,“本就因着你们梁府这些子破事儿心觉晦气,若再被你屋那股子穷酸气冲撞,本小姐回去岂不就要大病一场?”
她这番话骂的太过犀利,阴德+20,花灼提起一口气,没敢瞧那鬼反应,碎步过去,撑着油纸伞到梁善渊跟前。
梁善渊此鬼,一向没习惯将他人放在眼中,既不将他人放在眼中,那对他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也自是毫无感觉,此番本已在心中筹谋下步,却见那贵女到他跟前,却是将她自己的油纸伞递给了他。
“你帮我拿着。”
梁善渊没问缘由,接过伞柄带她温度的油纸伞,瞥一眼地上还在呜咽祈求‘牛肉’的黑狗,侧身挡了挡,却见此女弯下头来,解着她自己身上的腰带。
花灼个子本就矮小,一低头,泄露大片风光不谈,又在临睡时过来,一头温软墨发披散,分成两束披散在胸前,这会儿雪白后颈若白玉石般暴露梁善渊眼底,后颈还勾着根眼熟的墨绿色小衣绳子。
再往下头,是少女兜在宽松衣襟里的,雪白肩背曲线,梁善渊微蹙了下眉,瞥见她后背一颗若隐若现的小小红痣,眉心越发紧蹙,移开视线。
梁善渊虽行走人世间上百年之久,对一切颇为麻木,却从未与活着的人有过什么亲密接触,从前几百年间与活人的肢体接触,恐怕都比不得在梁府医馆坐堂,给人看病把脉时来得多。
究其缘由,只是厌恶罢了。
每当与活人指尖不经意相碰,感知到自身几近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阴冷,都会令他心生厌恶不喜。
花灼自是没有读心术,她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眼光巡视四下,指尖猫挠似的蹭了下梁善渊的手背。
“你,跟着我去那边。”
她说的是回廊里。
梁善渊与她一同入回廊,雨自是滴落不进来,刚将两把油纸伞放下来,花灼便面上扬笑,“阿善,你抬抬手。”
梁善渊一顿,才后知后觉想起些什么。
说起来,上次入鬼界时,他与此女互通小名,她要他喊她——
什么来着?
梁善渊思忖着,面上浅笑伸开双手抬高,“花灼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却见那贵女一脸坏笑,故意使坏般到他跟前来,一双小手抓着她自己的白色腰带弯弯眉眼道,“我给阿善姐姐系腰带呀!”
她心里头还与系统打着商量,“系统,我现在这么臭故意恶心梁善渊,可以加阴德的吧?”
听到脑海中的阴德到账,花灼笑得更真诚了,生怕梁善渊被她给臭跑,“你躲什么呀,本小姐这腰带贵重着呢,你就站这儿不许动!”
花灼自以为得逞,眸光里尽是发坏得意,回廊上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灯笼光一荡又一晃的映照在少女眸间,梁善渊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
但那血本就出自他手,虽随手交与畜生们被加了料,但他怎会做出要自己闻了也觉臭到不行的东西出来?
花灼根本不知主意落空,她臭了这一日的功夫,所有人都避她如蛇蝎,就连她自己闻了都受不了,见梁善渊脚步往后,花灼下意识双手揽住此鬼腰身。
别说这手感哎还真别说
花灼自身有些小肉,腰肢自然也带些肉,全身都柔柔软软,但梁善渊不同,并非手感硬,而是给人感觉十分劲瘦。
花灼又摸了摸,心里真羡慕,人家这腰才是腰,自己那腰,跟个刚发好的面团似的,要不人家能当万人迷呢?
花灼边摸边真情实感的叹气,“女人的腰,夺命的刀啊。”
她话刚落,察觉出自己竟夸了梁善渊一句,颇有几分尴尬的抬起头,便见梁善渊也正垂头看她,那双漆黑瞳好似瞧着什么天外来物般,花灼登时轻咳一声,将腰带给她戴好,细心缠着结。
“我跟你说,我这腰带可是天蚕丝做的,你这么穷酸,我这腰带你都可以当传——”
她话音越来越小,是回廊上灯笼明明灭灭,花灼抬头盯着,又咽了下口水,“当,当传家宝——!”
她话音猛提,是头顶灯笼忽灭两盏,四面阴雨寒凉,竟从旁侧漆黑处淋来一捧阴冷冰雨,雨滴溅到身上,花灼登时头皮一紧,尖叫大喊,“阿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接着,管也不管,抱住梁善渊便不松手了。
又是那股柑橘香。
闯了祸的野猫带着满身雨水自回廊梁上遁入黑暗,梁善渊却没松开视线。
突然闯入他冰冷怀中的温暖,要他下意识一愣,全身疼痛消散,没有想象中的厌恶,反倒只有恍惚。
她的呼吸好快。
甚至可以感受到此女的心房在跳。
——心。
一片漆黑里,远处有晃荡不停地白色灯笼,映入梁善渊漆黑眸中。
他怔怔望着前方,口齿无声说出一个字。
——心。
第一次,心不是被他的手生剥出来,在他手中苟延残喘的跳动。
心在她的心房中,有力,持续,不断的跳动着。
——好想要。
——她的心。
“警告灼灼!警告!当前检测梁善渊杀意高达百分之八十五!八十七!八十九”
啊?啊?!
就因为忽然抱她?以前也没喊打喊杀啊!花灼眼泪都快吓出来了,只觉前有狼后有虎,但不论如何眼前这只也最恐怖,急忙要起身,后背却被那熟悉的冰冷双手轻摁,脸一下子结结实实贴上梁善渊肩侧。
那股子苦涩药香几近将她环绕,花灼被此鬼紧抱在怀里,吓得心咚咚直跳。
却听耳侧,那似男似女的好听声音问她,“你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什么意思?
“吵吵到你了?”
她想说,真不好意思,但到底还有理智,知道若是低头,定会被扣阴德。
那可不行。
绝对不行!
这阴德每一分都是她辛辛苦苦攒的,攒的越多,她便能越快回家,哪能低头认错?那不得从头再来?
‘富贵’险中求,花灼欲哭无泪的闭紧了嘴。
梁善渊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将自己的头靠在花灼的头顶,将少女整个人抱在怀中,紧紧贴着,闭上眼睛。
心跳声。
这样,就好像他也有。
好快。
越来越快了。
“花——”
他一顿,想起什么来,忽笑了一声。
那声音极为温柔,花灼脑海中越发刺耳的警报声,好似都成了梁善渊那温柔嗓音的背景音乐般。
“灼灼,我可以摸摸你的心吗?”
第 24 章
花灼冷汗都流下来了, “那当然不成!”
食心恶鬼这是盯上她的心了?
“本、本小姐的心那是你能摸的吗?还不快松开本小姐!”
她的推脱急不可待。
梁善渊手心轻抚少女后腰,总觉得她浑身上下柔软似面剂,也不知这样软, 平日里是如何走路的, 他如此思忖着,指尖节节划过少女腰身。
很轻易, 便能将她开膛破肚, 可偏偏, 光是如此一番轻轻动作, 他指尖便升起烧灼疼痛。
——辟邪符。
梁善渊微垂眸,将她放开。
“对不住,灼灼,”梁善渊温声, 一张观音玉面带几分歉意,“我人生第一次与人相拥,有些失了分寸, 吓到你了?”
天太黑, 花灼看不太清她面容,只对面白灯笼映亮她耳垂坠下的两滴白玉耳饰。
真有礼貌, 又规矩, 说出这番话,又要人想起她孤苦身世,想必还会颇为同情。
若花灼没看过原著, 没听到脑海中刺耳的警报声,还真就傻愣愣的信了她的可怜。
黑心莲
好一朵盛世黑心莲
花灼思忖, 此鬼不挖她心恐怕是知如今梁府内人多口杂,并非良好时机, 再者她若现下出事,定会坏了梁善渊接近许如意的一番大计,方才临阵脱手。
她自心中咬牙气怒,嘴里越发不饶,“那下回就给本小姐注意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抓起梁善渊苍白细瘦的胳膊,女子戴在腕间的白玉镯与花灼腕间的翠绿镯子相撞一下,花灼将她胳膊一把甩出去,“多小心点你这鬼爪子!本小姐最烦的就是他人动手动脚!再有下回!你且等着本小姐如何罚你!”
花灼气的胸口扑腾,话落,才不理会梁善渊如何,抬步便往回走。
才导致丝毫没留意。
回廊深处,火光早已熄灭的白色灯笼依旧随风摇晃不止,女子一身白衣飘荡,站在阴黑中,宛若即将随风而去,被烫出焦意却在迅速愈合的指尖轻抚左手腕间的白玉镯,冷不丁弯了弯唇。
“罚我?”
这声含着荒诞笑意,声音太轻,刚出口便被夜风吞噬其中,连带着人影也遁入夜风,消散无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因昨夜一场大雨,天色碧空如洗,梁南音赶早带了饭食来。
昨日虽与花灼闹了不快,她却并不是个爱闹性儿的,饭盒里还有花灼上回赏脸夸了句不错的荷叶酥。
花灼闷声吃,偷眼瞥着梁南音苍白面色,恐怕是一夜未眠,梁南音眼白通红,眼底发黑,原本光洁的额头上浮出青紫,昨日磕头跪求,今日那伤口才显露出来。
她坐在椅子里,有些没精神,却还习惯性朝人笑。
荷叶酥有点噎,花灼要喝茶,偏听澜不在,她正要起来自己找茶壶,旁侧素手便递来盏白瓷杯。
杯里泛黄茶水微晃,花灼瞪了梁善渊一眼,喝完水顺了嗓子眼才骂,“多此一举,真狗腿子。”
“灼灼!”许如意本在外头贴符,登时将窗子拉开了,露出张清冷,却在花灼眼中凶神恶煞的脸,昨日九哥儿梁能文与梁世奇下葬后,许如意便换回了自己最常穿的墨蓝色道士服,墨发梳成混元髻,大清早的,眼睛一瞪,“你再对人如此无礼,别等我进屋去管教你!”
花灼:不是原身到底喜欢他什么?到底喜欢他什么呀!
花灼没哥,但自从来此世间,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有哥的感觉。
真够难缠的!烦人呀!
“师兄,罢了吧,快忙正事吧!”孟秋辞以前在家中就行中不溜,习惯当和事佬,这会儿头疼劝解,忙拉开许如意将窗子一关。
屋内又在一股子臭味当中重回安静。
花灼张了下嘴,欲言又止,却听怀光阁外头隐隐吵闹,蹙了下眉,“你们梁府又闹腾什么呢?”
这话一落,梁南音面庞更添几分苍白,蚊蝇般呐道,“三叔送猴子过来然后”
然后,她便没话了。
花灼见她如此模样,愣愣望了眼屋角滴漏。
这么早?
她本还等着许如意孟秋辞二人繁忙间隙找机会溜出去,这会儿没工夫了,她下意识望了眼梁善渊,自知瞒不住,索性多个帮手,径直拍了下梁善渊的后背,探过身小声道,“你去和我哥哥他们说,咱们出去一趟。”
“去主堂?”
花灼微愣,没想她料事如神,继而点头,“对,这事儿我管。”
“侠客之心,善渊敬佩。”她没再多话,起身往外头去,花灼喝完一杯茶的功夫,许如意跟孟秋辞进来了。
“去主堂做什么?”
许如意不赞成,“你今日哪里都别去,哥哥就在怀光阁守着你,到晚间将梁府怨鬼一网打尽,后日哥哥便带你与你秋辞姐姐一同离开。”
“对啊,”孟秋辞点头,笑得十分温柔,哄小孩似的,“花灼妹妹乖乖在这儿,若是无聊了,你不嫌弃,我便与你讲些我的家乡事,可有意思呢。”
“对,可有意思呢,秋辞家乡在关中秦岭一带,新奇趣事不少,灼灼你也一定感兴趣。”
这二人一唱一和,分明是不想她去梁府主堂。
毕竟今日翠柔沉塘。
许孟二人身为御鬼师,只管与‘鬼’一字相关之事,梁府家事上次管了一个梁南音,已算是逾越,他们既不管,自然也没兴趣去看,花灼如今怨鬼缠身,本就身弱,若是不小心看了沉塘,身子吓出丝毫差错,许如意恐怕气急了会将梁府的房梁都掀了。
可花灼还真没法领这个情。
“哥哥,孟秋辞,我今日一定得去,因为,杀梁世奇的真凶,我知道是谁。”
梁南音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许如意皱眉,“灼灼,你别胡——”
“真的,哥哥。”
梁善渊在一侧转着白瓷杯,百无聊赖望过去。
花灼正坐在木椅里,身子小小,今日穿了身明黄色薄纱衣裙,额间一抹朱砂痣,眸光顾盼生辉。
梁善渊在心中轻唔一声。
这贵小姐,只要一与这牛鼻子小道说话,便笑的十分不值钱,眼睛都发亮,像自西域进贡而来的两块千金不换琉璃珠。
明明与他最常有的模样便是夹枪带棒,怒目而视。
他唇弯些微哂笑,听她放的娇甜声音,“鬼告诉我的,哪能有假?”
*
给翠柔喂的,是煮的热气腾腾的白米粥。
里头掺了些肉碎,刚从锅里盛出来,热的烫嘴,翠柔身边唯一的丫鬟金子端着饭碗,战战兢兢拿着瓷勺,跟着翠柔跪在主堂梁家人中间,一口一口喂给翠柔吃。
她昨日里就吓破了胆,生怕翠柔说出一句不该说的,一碗白米粥喂的匆忙,烫破了翠柔的舌头上膛,金子不理会,只要翠柔一咽下去,她饭勺就贴翠柔嘴唇上,堵着唇关将冒着滚烫热气的白米粥喂下去。
一碗白米粥下肚,翠柔一句未言,金子觉得是自己喂的及时,否则姨娘非得揭露她丑行不可,见吃完了,忙抬起脑袋邀功,“五爷,吃、吃完咯。”
“行,你下去吧。”
梁善仁目露悲痛,看着躺在地上的翠柔久久不言。
翠柔的心性他清楚得很,跟家里头专用来下地的老牛没区别,你将错事污给她,她第一反应是自己没干,第二反应,肯定是觉得那恐怕是自己在梦里干了,这种人太老实,自心眼里愚蠢,不会想自己是不是被诬陷了,也是不敢想,想了都害怕。
太蠢,太笨,太好拿捏,所以怪不着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翠柔待得东祠堂一向用来关犯了事儿的下人,他不放心,在里头放了好些绳子,说实在话,本来以为翠柔昨夜一定会上吊,上吊用的破凳子他都给神不知鬼不觉的搬过去了,结果恐怕也是怕死,翠柔居然就硬着头皮活到第二天了。
“翠柔啊,”梁善仁抹了抹眼泪道,“你别怪我,实在是你所做之事无法回头啊!待来世你也别找我了,咱俩这缘分今生便断了吧!再相遇都是徒增伤感!无用啊!”
他这番话明显是心痛至极,今生翠柔因五哥儿做下错事,来世五哥儿不与她相见,不是不原谅,而是见了也徒增伤感,梁府几位女丁闻言,纷纷露出百感交集之面色,垂头不言。
梁长均便没那么多风花雪月之心了,“来人啊,把她给我——”
“我、我有话”这时,被绳子绑着的翠柔颤抖怯懦出声来,“我冤枉,我、我冤枉!”
“我没嫉妒过六哥儿,”翠柔泪流满面,她今日一醒,没找着那钱袋子,纸条却被她攥在了手里头,被绑走时身上不能留东西,翠柔将那纸条吃了进肚子里,到如今,也梗着劲儿,“我没干就是没干!公爹您不查!六哥儿便要含恨九泉了!”
梁善仁直觉不对,使出一个眼色,金子满脸苍白正要冲上前去,转头却见外头几人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难闻臭味,众人面色登时不好,只见当头一白净道士,进门先对梁长均拱手,“县令大人,小道听闻贵府今日要行之事,卜算一番心觉不妥,特来此告诫各位。”
“不妥?”梁长均坐直了些身子,昨日一番折腾,引得黎阳县一带天色大变,虽听那鬼是没捉着,但梁长均也信这小道士有几分真本事,“有何不妥?”
“今日,”许如意轻咳一声,“不适合沉塘,不吉利。”
屋内众人:?
“道长,这沉塘还要看吉不吉利啊?”梁善仁面上颇为荒唐,便见屋外那御鬼师女子跟着梁南音也进来了。
“自然,”孟秋辞低着脑袋,有些没底气,“要选个吉祥日子沉塘才行,今日不吉。”
“哈哈,荒唐!”梁善仁扶额,“父亲,您还是别信这些人了,自他们过来,咱们府上不还是同样霉运当头?就是一群坑蒙拐骗的,咱们还是快些忙正事罢!”
第 25 章
这时, 只闻一股臭味熏天,越发接近。
少女一身明黄衣裙,骄矜贵气, 不是那才闹过事的长安贵女还能是谁?
随之过来的, 还有梁善渊。
这长安贵女若似那阳光灿烂灼目,梁善渊便是清夜中挂在天上的半轮孤月, 清凌凌的阴翳之美, 不仅半分没被压去光彩, 站在一处, 反倒互相衬托。
可屋内人没心思欣赏。
“这也太臭了!”
杨氏女儿没留住便罢,又死了儿子,明显是昨夜念梁世奇念到思虑过重,一夜未眠, 本就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竟被这臭味熏出干呕之意。
“姐姐, 你没事吧!”
秦氏生性好看热闹, 唱过戏的嗓音细又敞亮,花灼却没给她们机会关心杨氏。
梁善仁机警, 一刻都拖不得。
“两位道长, 还望莫要因心软而插手我家中琐事,”梁长均冷声,
“人在其位便要格尽职守, 我们梁府当初专请青庵观道长过来,是为家中闹鬼, 如今闹鬼一事八字刚画一撇,您二位又要分心管我梁府家事, 恕我多有得罪,您二位还是带着您家小妹速速请回吧!今日的话,我只当没听见!”
许如意孟秋辞二人也是头一回逾越,又被这样劈头盖脸一番指责,都有些不好意思,本意便没有插手之心,闻言自是要走,孟秋辞都牵住许如意手腕了,众人却闻臭味将至。
是花灼过来了。
她见众人都因为她身上味道面露苦色,心中也不高兴,情绪上脸,本就一副骄矜眉目,当下更显不好相与,
“当你是谁,说要谁走谁便要听你的话了?”
这话一落,四下一静,有妾室可看不得这小女子轻狂,“你是哪里来的小姑娘?敢跟我们老爷这样说话!来人——”
话音将落不落,却是花灼自衣襟里摸出块金色令牌。
“本郡主乃长安南康王七女归寻,”
花灼声音娇娇软软,不快不慢,屋内鸦雀无声,众人呆若木鸡,梁善仁心头咯噔一声,正要上前行待客之礼,却见贵女一双微圆杏眼正巧落到他身上。
“黎阳县县令梁长均,本郡主今日需得你帮忙查事,不知你可答应?”
梁长均半撑起身子,流出一脑门冷汗,梁善仁要上前插嘴,他忙将梁善仁推开了去。
哪怕他在偏僻黎阳县当差,也自是知道长安归寻大名,那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混世魔王,那归寻掏出的皇城通行令牌,徽纹灼灼生辉,便是假造都造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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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这少女通身气度,贵气非凡眉眼倨傲,只恨自己方才口出诳语。
“在、在下不知郡主自长安而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家中几个贱妾眼拙,还望郡主大人勿要怪罪,只是这郡主要管,在下自然乐得答应,只是不知究竟是何要紧事?需得郡主大人您亲自出手?还望郡主大人告知在下。”
梁长均忙使眼色要下人奉茶,花灼坐下来,慢条斯理道,“我要管的事,不就摆在你们眼前头了?”
跪在地上的翠柔浑身一震,又是不可置信,又是泪流满脸的望向坐在缠枝木椅里的少女,却听少女道,“本郡主丢了本诗词,是当年诗仙谢玉屏的诗词,”
主堂内梁府人闻言,具是迷茫惶恐,翠柔眼睛一点点失去神采,重新回归死气沉沉,唯独梁善仁面色不好,花灼适时堵上他一张话花言巧嘴。
“所以本郡主要你们搜房,先从你的房开始搜,若找不来谢玉屏的诗词,你们梁府可好好担待结果吧。”她说话又缓又慢,纤细指头一探,指着梁善仁道。
*
今日艳阳高照,一辆四角嵌金铃的贵重马车穿过巴蜀街头,马车壁上南康王家辉灼灼生辉,听几声喷嚏,马车内男子撩开车帘,露出张俊秀的脸来,“妹妹,你怎么了?”
归寻郡主骑在马背上,吸了吸鼻子,她骑马不稳,这会儿马蹄溅满方才来时马儿踩坏了的柿子汁水,闻言,又打了个喷嚏,“我也不知道啊。”
“郡主大人,恐怕是因此地气候所致。”女侍解释。
马车内江之洁闻言,他身穿碧色官服,即将上任大理丞之位,姿容俊秀清冽,伸手递了块帕子出来给归寻。
归寻接过,又打了两个喷嚏,马被吵烦了,要乱跑,旁侧女侍急忙牵住归寻缰绳,见江之洁似在写信,问道,
“世子殿下,您可是正在给王爷与王妃写信报平安?若不急,等到地方再继续写吧?”
江之洁还没说话,归寻先轻哼一声:“哪儿啊,他给三公主写的,是吧?”
马车内,江之洁没回话,却望着亲妹,面色微红:“是又如何?”
归寻又打一个喷嚏,“你就铁了心要尚公主,阿父因这事发了好大的怒,你还要给公主写信,你就是故意与阿父对着干。”
“我可没这意思,”江之洁道,“我对三公主如何是我的自由,虽不利仕途,可如今咱们府也算木秀于林,我与三公主又兴趣相投,我便心悦她又当如何?”
“还心悦呢,三公主都快去当道士了。”
归寻跟三公主相处一般,因着她觉得自己了不起,三公主觉得自己更了不起。
偏偏江之洁数日前参与百花宴,满座贵女他皆无意,却与三公主一同聊了聊钓鱼技巧,惊讶三公主竟如此擅长游山玩水,还会唱好些他听都没听过的曲子。
他本就情窦初开,但寻常贵女对他太过殷勤,他又时常心生惶恐,乍见三公主,只觉寻到知己,百花宴持续三日,江之洁与三公主亦越发投缘,少年少女,难免惹出几分心思。
“唉,真好,”江之洁非但未生出退缩之意,反倒颇为向往,“远走高飞,逍遥自在是好事,若我也能放下一切走南闯北便好了。”
归寻不屑得撅了噘嘴,又打了个喷嚏,看向天际,“奇也怪哉,总是打喷嚏,是不是老天爷想告诉我有人在暗中辱骂我啊?”
“你才骑马撞了个柿子摊位,我便说你要改改你的行事猖狂,恐怕是那柿子摊位的伙计在心里骂你吧。”
“这样小气?我撞完后也给钱了呀,给钱了还骂我作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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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府小厨房里,几个姨娘坐在里头聊闲天,秦氏拽着梁南音,
“南音,你真不知道那是郡主?你这小妮子可别想着骗我,我就说这阵子你那么上赶着,你怎么也不跟我这亲娘说一声呢?”
“我真不知道,母亲。”梁南音如实,手里拿的盘子里正配着点心。
秦氏最爱巴结,“哼,反正我可告诉你,咱们母女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瞒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个,这个也装上,这个好吃。”
秦氏指着桃花酥要梁南音搁到盘子里,“你听到我说话没?你有事瞒着我反倒没人给你支招,你既然如今跟郡主扯上关系了,”
秦氏小声凑近了,拍着梁南音后背道,
“多问她带着你出去走走,郡主身边便是随便一个那都是咱们高攀不起的,之前那桩婚事我知道你不愿意,怨怪我,但你以为我这当娘的,就想让你去给大你那么多岁数的人做妾?谁不想要闺女好?当妾在主母手底下讨生活,我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你就得找个最好的,就是当妾也当的踏实,你听到娘说话了吗?”
秦氏声音越发减小,瞅见纸窗外头一道人影又过去,登时松开了梁南音朝外头去,站在门槛边上喊了声,“姐姐!你这来来回回的干嘛呢!”
梁南音垂着眼皮,刚松下一口气,是秦氏冷哼一声,又回来了,
“臭姓杨的真古怪,我死了儿还没见魔怔呢,她倒是先魔怔了,走过来走过去的,我刚才一看,脸白的吓死个人,怪讨厌的。”
秦氏碎碎道,见差不多了,要梁南音赶紧将装满糕点的盘子送去前堂,念叨,
“说起来那郡主好看是好看,不过身上怎么这么臭啊?得的什么病啊?南音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
秦氏嘴里闲得慌,又跟其他几个姨娘说郡主身上的臭病,梁南音刚垂头走到门口,却见地上人影,抬头,身穿一身素衣的女子正站在门槛处,不知站多久了。
“几位姨娘,八妹妹,郡主那边要咱们都过去。”
秦氏嗓门大,“哎”了声,笑呵呵走到门口,却迎面撞上梁善渊一双微弯眉目。
那瞳仁儿黑漆漆的,温声道,“姨娘,我染上的病还望您别再与她人说了,若是当着郡主面说起来恐怕会招了郡主嫌厌。”
秦氏一顿,梁善渊却已转身先行一步,她怔怔,吸了吸鼻腔,好像确实闻到那股臭味隐隐,才小声与梁南音道,“原来是善渊得的病?”
“好像是。”
“她这”梁善渊跟那画里的观音入世一般,秦氏竟荒唐的笑了,“哪染得怪病?跟她可是哪哪都不搭调啊。”
*
花灼坐在许如意与孟秋辞二人之间,喝完一杯茶水。
几个姨娘陆陆续续过来,桌上立时摆满鱼虾肉菜瓜果零嘴若干,秦氏绕过被绑在地上的翠柔,到花灼跟前,手里拿着个小香炉,面上露出个颇为明媚的笑来,
“辛苦郡主殿下方才多担待,妾身这香料味道好,点给郡主殿下闻闻?”
花灼当即皱了下眉。
这不是变相说她身上味道难闻么?就有这么难闻么,难闻到这地步了?
花灼没想到这秦氏如此胆大包天,心下委屈,没言语,只等梁家其他几位人精教训她,那几位人精姨娘确实过来了。
“对对,点上,秦姨娘身上味道一向好闻的很。”
几位姨娘言笑晏晏,走动拂袖间香味扑鼻,许如意面色不好,心道也不知这梁府如何管教的,正要替妹妹出头,却见有老姨娘牵着梁善渊带着人往外头去。
梁善渊明显是没察觉,忽的被扯拉住手腕,清瘦的身子都一歪,看着颇为可怜,老姨娘笑得献媚,“郡主大人,我把五姐儿带下去,你们再把香炉一点,那味道就一点都没啦!”
花灼面色微变,“等一下”
她上前,那姨娘被臭的脚步一停,花灼牵住梁善渊冰凉手腕,对上梁善渊一副如画眉眼,思起方才,心中升起几分愧疚尴尬。
黑心莲心坏是一回事,给自己背锅就是另一回事了,花灼抓着梁善渊的手腕紧了紧,
“我没觉得臭,香炉你们也不用点了,不必如此招待我,我喜清净,你们都少说话。”
少女牵着梁善渊有几分尴尬的左右望望,却见女子阴白的手指向旁侧一把长凳,微弯下身对她小声道,
“灼灼,和善渊一同坐到那处吧。”
花灼转头瞪她一眼,“你说如何就如何?真当自己是根儿葱了。”
外头脚步声渐大,是梁府几位男丁带着垂头丧气的梁善仁进来,花灼目光一扫,梁三爷梁末连也在,梁长均面色极为不好,先在门口行了个礼,“郡主殿下。”
他面色几经挣扎,到底人多口杂,没有撒谎胆量,又听归寻郡主笑道,“说吧,你有没有说谎,我要我带来的两位道长掐指一算便知。”
原本六分的胆量薄到三分,梁长均痛恨开口,“在下确实在逆子的床底下翻出了谢玉屏诗集。”
“小人不知那竟是郡主殿下之物!”梁善仁在后头哽咽开口,
“那诗词是小人几日前经已逝六弟所赠!六弟当时也未曾告知小人,才导致小人实在不知那诗词竟大有来头!若小人知道那是郡主大人之物,定不能要六弟如此轻易对待!还望郡主大人看在小人对待诗仙所写诗词如此小心的份上,饶小人一回吧!”
他说着话便跪到地上磕头不停。
梁长均愤愤开骂,“今日是有郡主大人宽容大量,你兴许能免于一难!但谢玉屏的诗词你这逆子都不认识!那样的宝物是你能翻开看的?!郡主大人兴许谅你一无所知免你一难!我今日是定不饶你!来人!上家法!”
梁末连闻言,急忙劝阻,“大哥!这是小事!郡主大人宽厚仁慈定也不会记挂心头!何至于上家法?!你一鞭子抽下去皮开肉绽!打废五哥儿是小!吓着郡主是大!”
里屋坐着的李夫人也急忙上前,噗通一声跪在梁长均跟前,脖子上戴着的佛坠子摇晃几下,她抬头,哭的泪流满面,“老爷啊!我可就剩五哥儿一个男孩!若是要您给打坏了!我便不活了啊!”
“躲开!你们都给我躲开!我今日偏要打死此獠!”
一众人在门口闹腾,花灼双手环胸,听这众人一来一回,都给听笑了,许如意与孟秋辞也是颇感无语,花灼手拿诗词淡声道,“行了。”
众人一停,还是没拦住梁长均两鞭子抽到梁善仁后背上,这痛宛若挨在李夫人身上,李夫人尖叫两声,痛哭出声来。
“我嫌吵,把她送出去。”
梁府人一愣,梁长均心道不好,忙喊下人过来将李夫人送出门外,花灼坐下来,手中正空,旁侧梁善渊却笑盈盈端来茶盏,花灼瞪她一眼,喝一口温茶放下,
“这诗词,是我送梁世奇的,因我慧眼识珠,看着梁世奇是个好苗子,所以,他决定不可能送人,哪怕是亲兄弟。”
“这、”梁末连先行一礼方道,
“郡主大人,您说的是,谁不珍爱您所送之物?只是世奇这孩子其实是个冷情冷心的,兴许就唯独他没心没肺,没将这诗词放在心上,听善仁想要,便想也没想就给了他呢?毕竟当时情况,咱们都不知道,善仁既说世奇送诗词时并未有多余嘱托,那定是什么也没说了,善仁这孩子人如其名,定不说谎的。”
花灼只觉小指碰到些微冰冷,往旁侧挪了挪,那冰冷却越靠越近,她没留意旁侧厉鬼漆黑眼瞳,缓声道,
“可我当时送他诗词时,要他发过毒誓,我不信他如此冷心冷情,这样吧,杨娇晴。”
被喊到的杨氏浑身一震,众人这时才发觉她有所不对,全身近乎刚淋了雨一般衣裳贴在皮肉上,墨发都打绺,秦氏嘴碎,登时纳罕,“姐姐,你这是怎么啦!”
“我、我身子不大舒坦,”杨氏声如蚊呐,“我想回房”
“回房?”花灼笑了声,
“我要你做的事累不着你,你将你儿子平日里的贴身之物拿出来,我是不信梁世奇如此狼心狗肺,所以我要我哥哥行招魂之术,定要问他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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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身声音娇糯温软,偏偏这句清楚明白骤然抬高,众人头皮一紧,杨氏更是吓得轻声尖叫,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捂唇,垂着头,却与地上的翠柔对了视线,她急忙移开,望着门口,更心慌意乱,竟直直望着花灼,
“我、我儿子的贴身之物,都、都烧了,一个没留,什么都没有了。”
第 26 章
“那也不打紧, ”花灼笑着点了点头,“有你的贴身之物也可以,毕竟你是梁世奇亲母, 现在便将你的贴身之物拿出来。”
杨娇晴已是站都站不大稳了, 众人见她模样,具是惊愣, 只怕她是身子不好, 却见杨娇晴忽的腰肢一弯, 竟直接在原地晕了过去。
众人闹成一团, 梁长均忙要唤下人将杨娇晴扶下去,梁善仁在后头更为愧疚,
“想世奇刚去,杨姨娘又因儿子的一念之差吓出了病, 父亲,都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啊!”
他用力扇起自己的巴掌, 两边脸颊登时落出一片绯红, 梁末连忽想起什么,
“对了!郡主大人!两位道长!世奇还在时也曾对医术抱有好奇之心, 我医馆里有根世奇遗落的毛笔, 也不知那算不算的上贴身之物?”
许如意要说算,却被花灼一个眼神阻拦,花灼正思忖下一步, 手便被旁侧冰凉指尖一翻,径直在花灼掌心摸画出两个字来。
花灼转头, 与梁善渊略微含笑的眉目对视一眼,压下心头怪异, 攥了攥拳心方道,“不算,现在便带本郡主去这姨娘房里找贴身物品。”
*
原来常映在怀光阁的柳树树影,种在杨氏院中。
众人怕翠柔跑了,将翠柔也拉扯着带了过来,杨娇晴被梁府两个下人扛到院门口的躺椅上,梁南音给她把脉,喂了粒养神丸,只道不是大事,恐怕是因遇上郡主,心生惶恐所导致。
杨娇晴屋中被翻了个底朝天,秋日微冷,杨娇晴面色从苍白转为蜡黄,躺在躺椅上,若将死之人。
梁善仁被花灼要下人绑了,就跪在远处月亮门的方向,除他之外,梁府人几乎齐聚一堂。
“灼灼,你可是发现什么古怪了?”许如意与孟秋辞实在好奇,“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当真是鬼告诉你的不成?”
花灼点了下头,少女今日依旧一身明黄衣裙,梳的飞仙髻是孟秋辞清早动手,两条翠绿色丝带在秋日中飞飞扬扬,落在梁善渊漆黑眸间。
厉鬼苍白指尖绕着根红绳,手里正自己跟自己玩翻花绳,眸光望不远处少女与她那兄长眉飞色舞的小声交谈。
真像只戴菊鸟。
还是只聪明,会说谎话,有心跳,身子温暖的戴菊鸟。
梁善渊指尖抠着红绳,花灼敏锐,察觉到他视线转头望来,那方才对着许如意,泛着欣喜明亮的目光登时褪却,沾染几分烦厌,剜了梁善渊一眼。
也是这时,屋内有丫鬟喊了声,“郡主殿下,只找到了姨娘的小衣,不知这物可能行?”
花灼瞥了眼躺在椅子里的杨娇晴,走到她身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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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将杨娇晴的小衣递出来,花灼没接,只道,
“有梁世奇亲母的贴身衣物,想必一会儿招魂,梁世奇如此思念亲人,定能闻着亲生母亲的味儿寻回人间,届时本郡主便能仔细问个清楚明白了。”
许如意闻言,刚想说自己的招魂阵并非如此全能,却见花灼先有察觉,转头瞪了他一眼,他一愣,方觉有异,与孟秋辞一道沉默,望向躺椅里满头冷汗的杨娇晴。
这是——激将之法?
花灼只叹这女人心足够狠硬,要她演着独角戏,颇为费劲,踌躇下步,却听旁侧梁善渊问,
“郡主殿下,除了那诗仙谢玉屏的诗词之外,其余问题也都能问么?”
花灼望向她,心中虽纳闷为何此鬼一次又一次帮她,还是应道,“自然。”
“那可当真厉害,”梁善渊称赞,手里漫不经心玩着她的翻花绳,“看来此次还能向六弟问问清楚,当日翠柔行凶之时,是不是身侧还有其他帮凶。”
“你说的是啊,”花灼盯着闭眼不起,额头上一片冷汗泛亮的杨娇晴道,
“是要问问清楚,毕竟你们府上这个翠柔身板如此娇小,便是梁世奇一介薄弱书生,女子之力也终究难敌男子,本郡主今日正巧将他招来问个清楚明白,若揪出另一真凶,也算是给自身加上一笔功德。”
她话音一落,只见杨娇晴睫毛发颤,却是始终不起,她面色不好,正要咬牙要许如意行招鬼仪式,却听梁善渊忽道,“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花灼望向她,见那厉鬼站在日头底下,对她弯眉目。
“花灼姑娘与我如今也算是闺中密友,善渊想助花灼姑娘之心颇为急切,所以方才才想起来,杨姨娘的贴身衣物还是罢了,”
她忽的指向对面柳树,“善渊记得,当初六哥儿曾对善渊说过,好像是院中的某一颗柳树下头埋了瓶陈年老酒,他近月里想喝酒了,便会将那酒挖出来喝一口,想必,定会比杨姨娘的贴身衣物更管用吧?”
梁善渊声音温润缓慢,花灼时刻注意着杨娇晴的一举一动,见杨娇晴明显有异,十根手指头都发起细密颤抖,虽不知那杨柳树下究竟埋了什么秘密,只道,
“来人!挖!”
“不!不能挖!不能挖啊!”
杨娇晴猛地从躺椅里蹦坐起身,脸色一片蜡黄,唇上却毫无血色,本身尚且清秀的面容如今似枯槁僵尸,她抓着躺椅,“那里头什么都没有!”
“哦?”花灼见她如此模样,还有什么不知道,“挖!”
杨氏院中的下人们还没因这变故回神,乍听郡主一声号令,所有人齐刷刷去寻铲子锄头,杨娇晴登时连躺都躺不下了,慌慌张张自躺椅里起身,梁长均见一向冷情的杨氏如此模样,亦是惊愕,
“怎么回事?你在柳树底下藏东西了?!”
“我、我没有,我没藏!”
杨娇晴不认,离得老远回头去望,梁善仁被绑在月亮门,二人目光远远一对,杨娇晴垂着脑袋又坐了回去,双手不住抓着躺椅边沿,
“你们挖吧,我只是,我只是想起来,六哥儿唯一的遗物,那瓶酒,就埋在柳树下头,我、我不想让你们碰,我想通了,你们挖吧。”
她话落,捂住脸垂头不言,只细细密密的哭声泛出,似慈母心痛,舍不得儿子遗物,可郡主殿下未发一言,下人们自是不敢停下,直到有下人喊了声,
“挖着了个东西,但不是酒啊!”
那下人将里头东西小心取出,却是个沾满泥土的木盒子。
杨娇晴自听下人说挖着了那三字开始,便低着头一动不动,直到木盒子到了花灼手中,亦是不言。
“怪啊,你是不是记错了?也没有酒啊。”花灼对梁善渊道,语气放的随意,将木盒打开来,里头满满当当,有信件,还有金银发簪,跟好些金块儿。
“这都是什么?”梁南音也望见了,“姨娘这些年来偷偷攒的贴己吗?”
府里姨娘们攒贴己钱虽不光彩,却也是无可奈何,算不得罪过,杨娇晴垂头坐在躺椅上,一声不吭。
“那怎么还这么多信啊?”花灼问。
“我、”杨娇晴嗓音干涩,“我、家里人给写的。”
这也是寻常。
众人并未当回事。
“杨娇晴,我再问你一次,”花灼手里拿着这木盒,却登时冷了眉目,“这信,谁给谁写的。”
“家里人。”
花灼攥着木盒的手紧了紧,便是多好的性子,也被气到几近昏头,万幸她越到紧要关头越比常人冷静机警,
“你是料定了你的丑事我揭露不出?还是觉得今日我当真只是为的那谢玉屏的诗词?”
梁府众人听郡主愠怒,具是不知所措,却见杨娇晴一点点抬起头来,唇上一片猩红。
竟是咬出一片血来。
“家里人!我家里人写的!”
“是家里人还是情夫?你们梁府的腌脏当我乐意管?虎毒尚且不食子!若不是你儿死不瞑目向我带来的两位道长求助,怕是定会看你与你那情夫攒够了银钱拿着逍遥法外!自地府中含恨九泉了!”
院中登时一静,几乎静到落针可闻,片晌,是梁长均急忙自屋中出来,将花灼手中的木盒拿了去,一封一封的将保存完好的信件撕开。
目光只看三行,登时气血上涌,“毒妇!你这毒妇——”
他嘶吼出几字,身子连站着都无法做到,脖颈一片青筋蹦跳,“毒妇啊!!”
“老爷!”
几位姨娘急忙要去扶,却听梁长均嘶吼出声,
“你与我那逆子!我那逆子!何时开始的?!你这毒妇!究竟何时开始的!?你说话啊!毒妇!我要你死!我要你死啊!”
他近乎七窍生烟,要去抓杨娇晴,却气过了头半途直接晕了过去,杨氏院中众人毫无所动,还是梁南音面色惨白第一个回过神来,先头脑发懵的跪在地上给梁长均医治。
杨氏浑身发抖,眼泪几乎止不住的掉,花灼却没放过她,
“诸位应当不必要本郡主再多言了吧?”
“几日前,梁世奇的冤魂找上我带来的两位道长,告知我们,杀害自己的真凶共有三人。”
众人头皮一麻。
三人?
“果然!还是那翠柔一同掺和!”
梁末连慌不择路,却见花灼眉目似笑非笑的望来,登时心头一冷。
“哥哥,看好他,”花灼对许如意道,“他是帮凶,可别让他跑了。”
许如意与孟秋辞早被花灼这番雷厉风行的本事震惊,闻言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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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众人自然听到了花灼的话,一时之间都吓坏了,远离梁末连,只听郡主继续道,
“这三人,分别是自己的五哥,自己的三叔,和自己的亲生母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直被捆绑着双手双脚的翠柔闻言,一双麻木的眼睛才滚出泪来。
“当日正是参加九哥儿白事之后,梁世奇回房温书,梁善仁进屋问他讨教功课。”
这时,梁南音一记针灸下去,梁长均悠悠转醒,脸上气到歪斜,呼吸起伏的听着花灼的话,并未再有动作。
“梁世奇学业方面天赋异禀,梁善仁学业一般,常年讨教功课已是常事,可谁知梁善仁其实早就对梁世奇的聪明才智心生妒恨,平日胡乱翻看梁世奇几本珍贵藏书便罢,竟不知从何处听来梁世奇书柜中藏有诗仙谢玉屏的诗词,一直对那诗词势在必得,当日又听我带来的道长卜卦,更是心生怨恨,定要将诗仙所写诗词抢到手中——”
“我没有!”这时,月亮门处梁善仁明显是开始听到些动静,他厉声大喊,“不是我!我没有!”
“封!封!”梁长均口齿不清,气怒指着自己的嘴。
机灵下人闻言,急忙跑上前去拿了块破布塞入梁善仁口中,四下重回一片安静。
“但书籍本就珍贵,一本珍惜藏书卖个百万金都不为过,更不要提那是诗仙谢玉屏所残留诗集,梁善仁因曾经对梁世奇心生怨怼,自是不珍爱他的藏书,梁世奇便不想给他,兄弟二人争抢一番,梁善仁竟拿了个破瓷碗,直接砸上梁世奇的后脑勺。”
这时,有下人惊愕一声,众人望去,却是个梳着双丫髻,面目秀美的大丫鬟,那大丫鬟拍了下大腿,眼圈都红成一片了,口齿颇为清晰,
“郡主殿下!我以前专门照顾老夫人,老夫人仙去后,我便看着阖府上下!我就说当日瞧见东升阁衣柜缝里有几块碎碗瓷片,六哥儿屋里只有个傻子小厮伺候,我平日多去那边看顾,还当是那小厮又办事不利索还怕被主人家发现,偷着将碎碗堆到缝隙里!原来竟是这番杀孽!”
这大丫鬟是梁府已去的老夫人身边最受宠的,相貌好人又勤快机灵,当初梁长均想纳她当妾,老夫人不乐意,临死硬生生对外唤这大丫鬟是收养来的闺女,就这么着让这大丫鬟到她老人家仙去后也衣食无忧,留在府里享受府中姐儿待遇。
所以人家自是不会被收买,句句当真!
梁长均嘴上歪斜,气的话都无法说出口,眼里落泪,花灼点了下头,
“然后,梁世奇自是摔倒在地,晕死过去,梁善仁将人捆好了,又塞了嘴绑在院里,想必心中也颇有一番挣扎,最后,还是决定斩草除根,不留祸端。”
“可是,他一个人自然无法将此事办到尽善尽美——”花灼话音一顿,却问几个梁府小厮,“我问你们,方才往梁善仁院里去的时候,可碰见梁三爷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几个小厮哪敢对郡主扯谎,连忙点头,“遇见了!我们过去的时候,三爷还冲我们几个打招呼呢!”
梁末连闻言,目光几乎恨不能杀人。
“那就对了,到如今还在给梁善仁做帮凶,尽职尽责,当日你也是如此尽职尽责吧?你与梁善仁一同扛着梁世奇去那后林里最偏僻的湖边,想用绳子将梁世奇勒死,梁世奇本一介书生,却在临死之前爆发巨力,你们两个人都抓不住他。”
“杨娇晴,你说,你儿子之后是怎么‘甘心’去死的呢?”
杨娇晴一声不吭,只是脸上流满了泪,唇上是一片咬出来的猩红。
“他到死临头,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与自己的五哥有如此牵扯,本该心中更恨,挣扎的力气也该更大才是,可他尸身上却并未有太多挣扎痕迹,杨娇晴,你究竟做了什么,才让梁世奇甘心去死呢?”
光是回忆起当夜林中湖水被梁世奇的一双胳膊挣扎,所拍出的大片水花,与那林中一片漆黑里,泛出的潮湿冷意,杨娇晴便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儿子的那一双眼。
“娘,”梁世奇的声音几乎抖得不成样子,他双眼像狗,像条被主人家养着,要被剁成肉吃了的狗。
“娘,救救我,你救救我吧,娘!”
他对上梁善仁,梁末连,成了条疯狗,拼了命的挣扎,打的两个男人身上都是抓伤。
对上杨娇晴,成了卑微哀求,直双手扒着土地喊她,“娘,阿娘!阿娘啊!你救救我吧!娘!”
杨娇晴没有主心骨。
她愣傻傻坐在地上,梁末连生怕她节外生枝,推搡梁善仁几下,梁善仁也慌,急忙喊她,
“娇晴,你别害怕,有我呢,你这一双儿女本就靠不住,你想想,你当初管着梁白静,梁世奇还反过来怨恨你!我对你说过了往后我护着你平安长久,你这一双白眼狼帮得了你什么?!况且事到如今你早就扯不清干系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你别跟他说话!也别听他说话!别坏了我们叔侄的事!”
“娘娘!娘!”
梁末连梁善仁二人要将梁世奇推下河里,梁世奇拼了命的挣扎,不喊别的,只喊,“娘!娘!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吧!娘!我听话!我都听您的话!娘!你救救我吧!我求你了!儿子不想死!娘!”
他几乎像是发了狂,愈发有要逃的预兆。
梁末连一个没揽住,竟要梁世奇寻了空处,那鲜血淋漓的脑袋狠狠将梁末连撞了开来,梁末连被撞了个头晕眼花,手中绳子一松,梁善仁空抓着一侧的绳子,心中暗道不妙,急忙喊梁末连快着抓绳子勒住梁世奇脖子,却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是杨娇晴从三个男人堆里抢过梁末连的绳子,拼尽全力的抓紧了。
梁世奇想喊她娘。
可那句娘断在骤然勒紧的绳子里,杨娇晴与梁善仁一同抓着绳子,对着梁世奇一双不可置信的泪眼,厉声大喊,
“我……我走到如今是无可奈何!你怨不得我!我将你带来世上!自有将你命收回来的道理!你怨不得我!怨不得我!”
那双泪眼逐渐翻白,不再看她了,也没办法看她了。
梁世奇到死,到被推下河里,都没有再拼命的挣扎一次。
第 27 章
当日整个下午, 阖府上下没人吃上一口热饭。
梁长均留不得杨氏活到第二日,下午便要下人将她绑了沉塘,连同还有翠柔身边那个叫金子的丫鬟。
消息传到怀光阁时, 暮色四合间, 花灼与许如意没应声,孟秋辞却低垂眼皮, 面色复杂。
“来梁府之前我将梁府上下所有人的底细都查清了, 也要了各个的生辰八字, 这杨氏, 本是黎阳县底下,杨家村的秀才先生所生独女,杨氏年早丧母,秀才先生娶了个续弦, 安生日子没过几年,秀才先生也因病去了,这穷秀才一向清贫, 后母见家中揭不开锅, 便将杨氏强行卖与黎阳县县令梁长均做妾,杨氏先生一儿, 后生一女, 本也是儿女双全,为何就走到今日这步呢?”
许如意闻言,也是颇为感慨, 两人堵着鼻子,情绪处在百感交集之间, 花灼磕瓜子,无声啐了口瓜子皮。
“都是烦人精, 去外头伤春悲秋,莫要影响了我。”
虽是借着原身口吻所言,此话之意却出自花灼本身,她天性温软,却更机敏洒脱,
“我今日插手所做之事,是为梁世奇沉冤昭雪,其余对错是非,与我无干,纵然杨氏过往凄惨,也无法抵消其所作之恶果,有这多愁善感的功夫,不如多给我砸几个核桃吃才是正事,我可喜欢吃哥哥给我砸的核桃啦。”
真真是个娇纵小姐。
原本七分的愁云惨淡,被她话语泼成三分,孟秋辞与许如意哪还有心思想杨氏,二人皆是哭笑不得,一个给这大小姐砸核桃,一个到后头给花灼学着盘发,边夸赞花灼聪明才智。
今日早上孟秋辞盘的发不大好,虽她年早时在家中也帮小妹盘发,但花灼发髻一向精致,如今听澜不在,孟秋辞便自作主张揽下这活儿,可手到底不灵巧,两回用力过重,听花灼又吸一口气,登时梳都不敢梳了。
花灼墨发柔软,全身都矜贵,她不大敢碰了,怕碰坏了。
“算了,我最近就这样披着吧,找到听澜那丫头再说。”
花灼摸摸自己扯得生疼的头皮,孟秋辞愧颜,许如意没什么眼力见,砸着核桃又想细问花灼今日是如何发现的真相,却见花灼目光往外探。
两女子拎着灯笼,互相搀扶着过来。
走近了,才见是梁南音跟翠柔,翠柔腿脚被打的不好,现下正被梁南音搀着,一步步费力上台阶来,孟秋辞见状忙搀扶一把,带着俩女子进屋来。
“怎么过来了?不在屋子里多歇息?”
翠柔咬着唇摇了摇头,绕过梁南音与孟秋辞,当即上前跪在花灼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这番却是将花灼吓了一跳。
虽自穿书以来,她逐渐习惯他人对自己恭敬,却未受过如此大礼,翠柔却直挺挺的跪着,一双眼含满泪望着花灼。
“今日幸得郡主相救,郡主大恩大德,翠柔永生永世铭记于心,便是今生报不完这恩情,下辈子,下下辈子,翠柔豁出命去都将这恩情偿还!”
话落,她又一头磕在地上,许如意忙唤她起身,翠柔方在花灼目光之下,用自己一双残腿费力站起身来。
“你你不必行如此大礼,只是梁府腌脏我看不惯罢了,并不为救你,”
花灼自己都没注意自己早软了声音,显出从前的温柔来,要屋内几人都忍不住看向她,“你之后打算如何?”
梁善仁自是留不住了,翠柔又要跪地,许如意忙阻拦她,她才落泪道,
“多谢郡主关心,奴之后会去庄子过活,不在梁府了,明日就走,庄子里清闲踏实,也算不错,奴没有值钱东西,将屋中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个拿得出手的物件,便,便自作主张,做了些点心送与郡主,若郡主不嫌,还望有机会能尝尝。”
她满脸羞惭,双手递着个食盒,花灼应声,她才将食盒搁到桌上,与梁南音临走时,花灼望了眼天色,“对了,梁善渊呢?”
平日明明总跟在她身边的,今日她这样帮自己,花灼还想探探这黑心莲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梁南音浅笑道,“回郡主殿下的话,自杨氏院中出来后,我五姐便被夫人喊走了。”
难怪不见她人影。
许如意见花灼问起梁善渊,颇为欣喜,“灼灼,你思念她?不过你就别出去了,今夜那怨鬼定会来找你,哥哥跟你秋辞姐姐要在怀光阁外为你布阵的。”
花灼连辩解的心情都没有了。
许如意真是清冷蠢货,她念那黑心莲做什么?
*
佛堂内烛光黯淡,成了数盏明明灭灭的光影,将两道人影映在略有剥落的墙皮上。
抬头,是佛陀垂目,不怒自威,戴着白玉镯的苍白手里拿一把沾墨毛笔,勾勒一撇,方才将毛笔放下,低敛眉目上前。
“母亲。”
烛火明晃,将李夫人脸上憔悴与苍老映照的纤毫毕露,她跪在佛像之下,手中捋着佛珠,嘴中诵梵一顿,朝梁善渊伸出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抄好的佛经到了她手里,经细细阅览一番,方才点头,道了声,“一手好字。”将佛经放到旁侧那已堆成一拇指盖厚的佛经之上。
李夫人没说停,自是没有停的道理,梁善渊坐回蒲团,正揽起毛笔,李夫人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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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善,你过来我身边,有三年了吗?”
正写着的,是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梁善渊唇边念着这倒背如流的经言,抄佛经,他自然不喜,但这大抵是除业力的一种方式,每当抄写佛经,体内业火便会减轻,烛光映照上他温善如画的眉目,他边写边想。
想了半天,还是没大想起来。
他只记得当时废了番功夫,得人皮不是易事,穿人皮混入人世间自然更不容易,其余的,却是忘得差不多了。
“幸得母亲仁慈,”他心中百无聊赖,写着经言,随口打发,“否则不会有如今的阿善。”
李夫人闻言,心中亦是动容,“这些年来,你恪守懂理,府中上下对你皆颇为喜爱,今日我要你抄这经言,你可怨我?”
“母亲如此说话,岂不要阿善心碎?”
梁善渊写经言的笔尖一停,望向李夫人,眉眼弯弯,若玉观音,明明与善渊极为相像,却又哪哪都不同,李夫人望着,目光恍惚,只觉面前这‘小观音’一双瞳仁儿近乎一片漆黑,像那黝黑的天,看的久了,都觉得要被吸进去,却听她温声继续,
“兄长虽与阿善并非血亲之连,但阿善也是真心挂念兄长,此经言抄写的每字每言,皆出自阿善一颗真心挂念,母亲大可安心落意。”
李夫人喟叹一声,闭眼点头,才道,“你哥哥他母亲是不信的,善仁由我看着长大,便是真做出错事,也是那杨氏勾引在先,早先我便觉得——”
“母亲,”却是梁善渊打断,女子一身白衣,玉石耳坠微晃,双手拿了外裳给李夫人披好,方才蹲下来,挽起李夫人手腕搭脉,边温声安抚,
“脉象过乱,母亲心绪繁杂,不若回屋小歇,佛祖面前勿出诳语。”
李夫人确实心慌,闻言直道罪过,却又笑道,“你这样子,与你八妹妹真是一模一样。”
“八姐儿学医,你秦姨娘性情不好,常年与人心生闷气,八姐儿一旦见状,便坐到你秦姨娘身侧给她搭脉。”
李夫人望着梁善渊一双笑弯弯的漆黑眼,莫名停了话头,心觉有怪,却觉不出究竟。
阿善从前是这样的性子么?
又是什么时候,因着什么缘故才开始学医的?
李夫人脑内蓦然闪过什么,只记得阿善刚来府中时,被说过好几回怪胎,都不喜欢她,说看了她就害怕,尤其善仁,哭哭闹闹,都吵嚷这小姑娘来历不明便罢,还整日在檐廊下站着,全身上下都透出股令人心头泛着阴冷的诡异,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常常暗中盯着梁府走过的每一个人。
就像,在学着什么似的。
学什么呢?
想不清楚,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已经跟八姐儿越发相像了。
“阿善呐,你——”
“母亲,”这声放的很柔,梁善渊跪在地上,双手揽着李夫人的手,“先回吧?再不回天太黑了,道长说了,府里有鬼作祟,危险。”
烛火一晃,李夫人眨了下眼,挠了挠眉毛,一手拍抚着梁善渊的肩膀,“是,阿善说的是,那母亲走前,将佛堂门给你关好,正好你在佛堂抄佛经,佛祖保佑阿善出不了事。”
“佛祖保佑,多谢母亲。”
李夫人起身,回头望了眼地上的外裳,“咦”了声,“我今日穿外裳了吗?”
“穿了啊,母亲怕冷,穿着来的,一直都没脱呢。”梁善渊眉目弯弯,双手将地上的外裳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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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接过披好,“当真是年岁大了,记性一日不如一日,你好好待着,母亲先走了啊。”
梁善渊目送李夫人离去,方才跪回到蒲团上,继续抄佛经。
抄完最后一页纸张,四下寂静,早已入深夜。
梁善渊抬起些微僵酸的脖颈,目光正巧对上面前低敛佛目,他弯唇对望,片刻,才开了佛堂大门,站到廊檐下望眼前空寂夜色。
身后,忽的传来一道男音。
“作恶多端,终将再无往生。”
梁善渊回身,站在空寂夜色之中,望着佛堂里金身佛像。
原本低敛佛目,逐渐流出两行血泪。
大抵与他体内业火有关。
多年前那夜中秋,他进寺院杀高僧次旦释吉,自那之后,体内业火冲撞,所经历的日日夜夜皆是痛苦,所见过的每一尊金身佛皆是次旦释吉。
厉鬼弯起眉眼,体内业火冲腾,忍痛将他眼眶烧灼到一片猩红。
“大可留我存活世间,我有多痛,我遇到的所有人便要经受同样之痛,如此才算公平,”
夜风吹晃玉坠耳环,浮戾之间,一张清俊五官逐渐显露出几分原本的阴翳俊美,温善的眼角眉梢竟带出俾睨之意,“我便是有这本事,能要我所到之处,必定生灵涂炭,好好看着吧。”
“将来某刻,你定悔不当初,痛恨不已!”
“子虚乌有。”厉鬼面上哂笑。
“我是杀了你,却也助你成佛,如今渡上金身,你何必几次三番出现在我的面前?若是有心报当年仇恨,你大可直接将我一击毙命,”
他手中一转,却是变出一方木盒,被他径直扔到地上,“一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看文我如寻常厉鬼一般,最怕阴火,这木盒里放着的是我唯一一样生前之物,你一把阴火点燃,我便可当即魂飞魄散。”
“实乃罪过,我怎会有心憎恨?”
厉鬼却笑了声,并未将命物收回,好似对生念本就不抱丝毫兴致。
“你走到如今,本就可怜可叹,但你若亲手毁了这唯一生机,才是真正自寻死路!”
梁善渊微蹙了下眉,回望门外,片晌,才浅浅弯起唇角。
“唯一生机?”厉鬼目光嘲讽,“我对生本就无心无意,但凡谁愿,都能一捧阴火将我魂飞魄散,毕竟我曾亲手掏过数千人之多的胸膛,也自有他人掏回来的道理,对此,我拭目以待,至于生机?笑话。”
“伴随疼痛度日,你也乐于见得?”
业火冲撞起伏,厉鬼眼眸猩红,闻言,面上笑意戾气横生。
“我确实厌恶疼痛,但更厌恶威胁,活在苍天之下,受苍天威胁的是活人,活在金身之中,受金身威胁的是你次旦释吉,你们自以为是安详度日,实则早被挟控,如今还敢管到我的头上,”
厉鬼眯眯眼睫,温声笑道,“我为何自寻一要挟?自此多一把柄?”
“可疼痛度日,业火烧灼,不比魂飞魄散更为痛苦?”
厉鬼眸光渐冷。
*
花灼躺下前,细心将辟邪符与血画的符纸都放在身上,见纸窗外许如意与孟秋辞的身影,虽心中极为不安,却难抵困意,眼皮逐渐沉重。
第 28 章
思绪层层下坠, 她深觉如今身在梦中,再睁眼,却回了白天才去过的杨娇晴院里。
气氛却与白天时大相径庭。
花灼被直直晒进眼皮里的眼光刺的眼泪直流, 思绪混沌, 听见好些小孩儿正在院里那颗柳树底下玩闹,踢着蹴鞠, 门口摆数张圆桌, 饭菜香味浓郁, 里屋伙房炊烟浓浓, 传来一阵烹调翻炒之声,梁府几位姨娘坐在圆桌边嗑着瓜子闲聊,场面热闹亦显温馨。
花灼不知所以,只觉头脑混沌, 忽被抓住腕子,抬头一见,却是孟秋辞。
她抓过来的一只手极为冰凉柔软, 花灼微怔, 孟秋辞朝她笑起来,阳光底下, 一张脸白的死气沉沉, “花灼妹妹,你怎么了?想着今日下午便要走,舍不得宁州么?”
花灼一顿, 许如意在旁也抓过她胳膊,“灼灼别难过, 往后哥哥还带你来宁州,再过来便不是繁忙正事, 哥哥带你与你秋辞姐姐好好在宁州游玩,吃好喝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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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没难过,穷乡僻壤,有什么可来?”
花灼挣了挣自己的胳膊,没能挣开,但却是想起来了,此间事了,梁府一案将梁善仁,杨娇晴,梁末连三人沉塘后,当夜许如意与孟秋辞便用杀阵将梁府恶鬼一击毙命,今日梁府感念她三人付出,特摆八桌酒席为她三人践行。
饭菜香味越发浓郁,花灼话音刚落,只觉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孟秋辞温声笑笑,面容极为柔暖,“花灼妹妹,你饿了吧,走,咱们一块去吃饭吧。”
“对,别站着,多吃些,吃好了才好上路。”
“我知道啦,你们别总抓着我,怪难受的。”
花灼应声,甩了甩胳膊,却没甩开,被许孟二人抓着胳膊坐到木桌前,梁府内几位女眷花灼都眼熟,可当下见了她们,又都不大认得出,只心中暗叹这梁长均当真风流,娶妻如流水。
几位女眷与许如意,孟秋辞,花灼三人共坐满一桌,花灼才见面前搁着一碗白饭,正中一双木筷直直插进饭碗中,她见这白饭如此模样,心中不禁一愣,转头望许如意,少年只对她笑,
“吃呀,灼灼,吃完了咱们回去了,回长安。”
“是,吃呀,”
孟秋辞另拿一双筷子给花灼夹菜,一块沾满油沫的肉片被孟秋辞一筷子夹到花灼嘴边,
“吃完了,回长安,我还没去过长安呢,此次定要与花灼妹妹一同去见见才行。”
这肉片闻着喷香,花灼道,“长安城有什么稀奇?”
一边张开嘴,却在肉片即将入口之前蓦的停住,登时闭上了嘴。
她面色古怪,想说话,却一顿,察觉四下登时静到落针可闻,梁府女眷嗑瓜子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旁侧围着柳树玩闹的小童亦停了动作,四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向她,不知是阳光太盛还是何种缘故,一个个脸色都极为惨白。
“花灼妹妹,你怎么了?”
“是啊,灼灼,可是菜不合你胃口?”
“不是,”花灼摸摸心口,“我总觉得吃了不好,哥哥,孟秋辞,咱们都别吃了,咱们快走罢!”
她坚信自己感知,常年做事之前若觉不妙,那做事之时定有差错,没往阴处想,只觉恐怕吃了这口肉片的功夫会勿了回长安城的时辰,船只不等人,花灼当下便要拉着孟秋辞与许如意起身。
她二人身子却极重,奈何花灼使出吃奶的力气,竟都没能撼动她二人一丝一毫。
见这二人牢牢坐在椅子里,恍若钉死,任凭花灼拉拽也依旧一声不吭,花灼一时心起无名火,
“你们俩怎么回事?屁股要椅子拿针缝上了?我说要走,你们为何不走?平白与我对着干不成?!”
孟秋辞与许如意原本正对着面前饭桌,闻言,两张脸忽的朝花灼方向直挺挺的转了过来,极为苍白的脸上勾着怪异的笑,二人分别坐在花灼两侧,皆弯着嘴唇笑望花灼,目不斜视。
花灼一怔,阳光大片大片映上她的脸,刺的花灼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也正是这时,忽从院门的方向传来一阵敲门声。
柳树底下孩子们再次闹开,姨娘们渐起交谈,方才那一寂恍若错觉。
倒是院外,敲门声越来越响,一阵一阵。
“花灼妹妹,你去看看。”
“对,灼灼,你去看看,是谁来了?”
花灼被他俩推出去,离了凳子,虽心中不悦,脚步却绕过嬉笑打闹的孩子们,径直朝着院门的方向过去,待到门口,又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她脚步刚一停,院中吵闹声再次一静。
好似后头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直直盯着她的后背,令她头皮一阵发麻。
也正是这时,“咚咚”几声敲门声越发大了些,花灼往前走两步,那敲门声却冷不丁停了,紧闭的房门立在灿白灿白的日头底下,花灼一阵恍惚。
“花灼姑娘在家吗?”
“请问,花灼姑娘在家吗?”
门外,却是道女子声音,这声音越喊,花灼便越发不安,她拳心抵住胸口,道,“我在家,你做什么的?”
“送新衣裳的,花灼姑娘开开门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花灼一应,外头那女声越发高昂,将门敲得晃动不停,花灼皱紧了眉,不想那女子再继续喊下去,“我不缺新衣裳,你快走吧!”
“不行,非得今日选呢,花灼姑娘开开门呀!”
“花灼姑娘开开门呀!”
“花灼姑娘开开门呀!”
“花灼姑娘开开门呀!”
敲门声越发大,花灼心慌意乱,下意识求助,回头望向许如意二人方向,却见身后,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直直盯着她,成了扎好的纸人,齐刷刷坐在餐凳里,一动不动,脸白眼黑唇红,嘴角弯勾的盯着她看。
花灼原本便浑浑噩噩,乍见这满院子的纸人,当即三魂丢了七魄,吓得六神无主。
也正是这时,门外敲门声越发急切。
“花灼姑娘开开门呀!”
“花灼妹妹开开门呀!”
“灼灼!是哥哥!你快开开门呀!”
“哥……哥哥?”花灼眼眶沾满泪意,“哥哥,是你吗?”
院外一静,花灼待在纸人院里,吓得浑身冰凉,万幸院外,再次传来一道孤零零的男声。
“是我呀,灼灼,快开开门,里头有危险,你开开门,哥哥在呢,哥哥保护你。”
花灼想也没想,手搭到门阀上,擦了擦泪,只觉头脑似被什么控制,极为害怕慌神,平日里的冷静尽数消失,听了许如意的声音便有安心之感,
“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我害怕!”
她手微颤,抽出门阀推开房门,院门外,却一片空空如也。
“花灼姑娘,开开门呀。”
不再隔着门房,这女声真真切切落在花灼身后,传入花灼耳畔,阳光惨白,院里又听到吵闹欢笑开来,好似方才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花灼紧盯着空空如也的门外,良久未动,只觉阳光刺眼,她僵持着,许久,才一点一点转过了头。
天不知何时逐渐阴了。
她身后站着个见也没见过的女人,穿着身花红柳绿的衣裳,墨发带簪花,裹着小脚站在花灼身后头,一张脸死白死白,不见毛孔,像是脂粉涂得厚重,给人一种白色纸张的虚假感,眼睛瞳仁儿漆黑,唇上跟染了红血似的,见花灼看过来了,她眼珠一动不动的弯弯看着花灼。
花灼几乎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头皮发麻,近乎吓了个魂飞魄散。
“花灼姑娘,”女人死板的张了下嘴,红唇里头一片漆黑,一开一合,声音却从嘴里头传出来,眼珠直勾勾盯着花灼,“选衣裳呀。”
花灼痴愣,却见不知何时,旁侧走过来好些人,各个拿着身花红柳绿的衣裳高举过头顶,围在花灼面前,女子道,“选衣裳呀。”
花灼一件一件望过去,只觉这些衣裳极为古怪,样式老旧不说,颜色也极为怪异,不知道是什么布料,看起来有些廉价,颜色却亮堂的过分,宝蓝色,亮红色,明黄色花灼惴惴不安,却六神无主,也正是这时,忽的被撞了一下大腿。
低头,却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抬起一张苍白的脸,眼珠黑漆漆,像俩乌黑葡萄,盯着花灼也不吭声。
花灼还没反应过来,又被用力撞了一下,也不知这小姑娘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花灼只觉身子被撞得生疼,好似一记警钟扇她头顶,却是因这疼痛清醒了三分,细眼一瞧,竟见这小姑娘脖颈上还挂着根链子,底下坠着个荷花口脂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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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姐儿?!”花灼被她撞得,浑身疼得厉害,
“我帮了你哥哥,你怎么反倒还欺负我?”
太疼了,她疼得直掉眼泪,心下又委屈又难受,还直想吐,抬头,却见那些花红柳绿的衣裳,心口突突直跳。
方才是怎么了?这些人举着寿衣给她,她竟没认出来,平白要她选寿衣做什么?
“静姐儿!别耽误花灼姑娘选衣裳!”
梁白静持久驻留在花灼身前,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几双手拉拽回人堆儿里,花灼眼前一空,高举着寿衣看不见脸的人们围她越来越近,“选啊!花灼姑娘!选件漂亮衣裳穿!快着呀!”
“是呀!快着!快选衣裳!选了衣裳好上路!快着呀!”
梁白静撞得那一下,本疼得她眼泪直掉,但随着时间流逝,自然疼痛减缓,花灼直觉不对,拼命想将那疼痛残留下来,却依旧抵不过那疼痛逐渐消失,自己脑袋也越发混沌,只高昂大声,
“我不选!破衣裳!我不选!”
要她穿寿衣做什么?穿着寿衣做什么?!
那是寿衣!穿了就要完蛋!
“快着呀!”人们催促起来,举着衣裳围着花灼转,疼痛逐渐快没了,花灼无论如何攥着自己手指头也毫无感觉,只听人们在她身边厉声催促,催的她越发烦躁,恨不能立刻选好了要这些人快快闭嘴。
“快着呀!选呀!都是漂亮衣裳!新衣裳!”
“是呀,灼灼,选好了,哥哥带你回长安,穿着漂亮的新衣裳出门,多好呀。”
“花灼妹妹,这衣裳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花灼妹妹快选呀,选件好衣裳,穿戴漂亮了,咱们就能走了。”
“小姐,您挑好了,听澜服侍着您换上,小姐快些选一件呀。”
催促一声接着一声,满桌子纸人,柳树底下亦是扎好的童男童女,唯独角落坐着个白衣女子,因面白若冬雪,几乎与旁侧纸人混在一处。
这女子,正是梁善渊。
女子一张观音美面天生温润,手中转着餐桌上一盏白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拿筷子吃桌上摆的满当当的菜。
刚吃两口,却被牵住垂下的衣袖,梁善渊侧目,旁边站着的,却是梁白静。
小女孩眼里两包眼泪,抓着梁善渊的衣袖不放,目光相视片刻,是梁善渊放下木筷,喝杯清茶方道,“怎么了?”
明知故问。
梁白静眼睛一眨,眼泪便掉了下来,梁善渊手背抵着脸侧,唇畔笑意微淡,落眼瞥着梁白静道,“我来吃饭的,别扰了我,一边去罢。”
梁白静却不从,抓着他衣袖不放,也正是这时,忽听铃铛声自他衣袖中轻响,梁善渊微顿,继而,眉梢微挑,自衣袖间勾出那串系着红绳的金铃铛。
同心铃。
这会儿功夫,那贵女怕是已快死到临头,梦中本就混混沌沌,竟还在临死之前拼命求救,可惜向谁不好,偏偏是他。
梁善渊垂目看着桌上同心铃,指尖磕着桌子,“叩叩”几声,微蹙了下眉。
身为厉鬼,游走世间千百年不知年岁流转,若不是因长久疼痛,定会连自身存在都早已忘却,草菅人命已成习性,偏偏如今遇上此女,竟要他心起纠结。
——纠结。
这情绪极为陌生,亦要他心起不快,察觉梁白静又拽他衣袖几下,梁善渊轻唔一声,却是起了身。
第 29 章
梁白静登时笑起来。
“你就坐在这里, ”梁善渊指了个位置,“你兄长呢?”
梁白静张了下嘴,做了个口型, 梁善渊望向天际, “既投胎去了,那你就一个人写罢, 为我抄佛经, 积攒几分阴德。”
梁白静震惊的睁大眼睛, 梁善渊望她这模样, 却是笑了,
“怎么?若实在不愿,便算了?”
女孩闻言,急忙摇摇头, 跑进屋里寻纸笔。
她只是惊讶,‘梁善渊’这等道行高深的厉鬼怎的还需要积攒阴德,毕竟积攒阴德一向是小鬼用来投胎的。
见这小鬼抱着黄纸与笔墨小跑出来, 梁善渊没再回望, 朝着院门口的方向去。
四面吵闹声愈来愈大,花灼蹲在地上, 头痛欲裂, 眼泪直掉,头脑昏沉一片。
“花灼姑娘,选衣裳呀。”
一件件花红柳绿的衣裳举到她眼前, 几乎碰到鼻尖了,花灼目光涣散, 手正要颤巍巍抬起,却又咬着舌尖, 在那怪异女人的目光下,硬生生转了个弯。
她抓住掉在地上的同心铃,拼尽全力又摇了一次。
叮铃铃的清脆响声散在耳畔,花灼低着头,已被折腾的心智崩溃。
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花灼姑娘,选衣裳呀,快着,选呀!”
“救”
地上同心铃猛地剧烈响起,似是回应花灼心中期盼。
原本被围拢到漆黑的四面,登时漏进大片大片灿白的日头,花灼懵怔怔抬起头,却见朦胧光影里,有人穿一身白衣,留墨发披散,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同心铃的剧烈声响恍似唤回花灼魂魄,六神逐渐归位,花灼擦了下眼泪,才看清了。
地上散落着好几身寿衣,方才那群‘人’消失无踪,眼前只有梁善渊,正朝她莹莹浅笑。
女子肤白若美玉,眼瞳漆黑,一双慈眉善目望过来,花灼鼻腔一酸,竟是当着这黑心莲的面便哭了出来。
“你怎么才来啊,”
她肩膀颤抖不已,死里逃生的恐惧欣喜将她心房拢罩,花灼登时想也不想便双手抱住了梁善渊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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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快要吓死了,吓死我了,你怎么才来啊?我一直都在等着你,你怎么才来呢?那个女的,那么吓人,给我的米饭上还、还插着筷子,还让我选寿衣,我都快要吓死了!”
小姑娘一双柔软的胳膊紧紧地抱着他,吓破了胆了,脸埋在他肩窝里,像只小鸟,沾着泪的脸不住蹭着他的脖颈,有些痒,身子抖得厉害。
梁善渊一僵,手心早已在她扑来的刹那下意识揽住少女腰肢,此时听她在自己怀中缩成一小团娇声哭泣不止,脑海里蓦的落出四个字来。
——温香软玉。
他指尖微蜷,松离她腰背,却松不开她贴紧过来的胸膛,咚咚的心跳声好似隔着皮肉与他早已荒芜的心房相连。
又是这种感觉。
这心跳声,咚咚个不停,撞着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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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善渊忽的一手掌从下托住了她的下巴,指尖攥着少女的脸颊肉将她隔开,花灼还没反应过来,乍然被如此对待,眉心微蹙,却见梁善渊注视来的目光极为怪异。
“你的心为何总是跳的这么快?”
“你、你又怎么总问我心的事情?”
才从一场困境脱离,花灼情绪刚松,又被她如此询问,虽是心感困惑,却不敢松懈,心慌得直跳不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黑心莲圣人皮囊,似画中观音,神姿高彻,对人不论喜恶,皆是温良和善的一副慈悲面孔,坏水藏在皮囊深处,不显山不露水,偏偏对上她,好几次了,花灼都遇上这黑心莲怪异的眼神。
如此变动,不知是好是坏,但花灼直觉,这变动很可能是她的催命符。
因为,这大抵代表她已经被黑心莲注意到了。
而且,绝非是一般的注意。
少女脸颊柔软,指尖一捏便陷了进去,梁善渊视线古怪的摸抚她几下脸颊,道了句,“你吃挺多。”
花灼:
“你有病?”
花灼本就摔在地上,这会儿鬓乱钗斜,墨发寸寸缕缕垂在梁善渊手背上,她像只炸了毛的戴菊鸟,方才那柔弱的可怜相登时消失无踪,瞪着双圆溜溜的杏子眼,被他攥着脸都不示弱,
“我吃你家大米了?”
“吃了啊。”
梁善渊淡道,目露些微哂笑。
花灼沉默稍倾。
可不是,她最近吃的都是梁府大米。
“我乐意胖,我乐意,胖死我又与你何干?”
梁善渊摩挲着少女面颊的指腹一顿,眉目似笑非笑的扫过来。
这黑心莲确实不愧为万人迷。
一双凤眼本凉薄,偏偏眼尾微勾着上挑,瞳仁儿漆黑,他攥着花灼的下巴抬了抬,声音淡淡,不似平日温善,总要花灼觉得她此时一心坏水逐渐显露,
“那可当真冤枉,我说你胖了?”
花灼闭了嘴,没吭声,只一双眼睛颇为警惕的瞪着她。
四目相对,梁善渊“哈”的笑了一声,
“花灼姑娘,我算你的救命恩人吧,而且救你不止一次,你怎的就如此狠心凉薄,便是半分都不承善渊的情么?”
花灼心慌意乱,只觉她冰凉的手十分温柔缓慢的从下掌托着她下巴,抚摸着她脸颊软肉,她咬了咬牙,
“承承啊,我一直都记着你的好呢。”
梁善渊唔了声,松开她的脸,又用指头给她梳理散落碎发。
发丝被她冰凉指尖勾至耳后,她指尖又顺着下来,捏揉着花灼的耳垂。
花灼被她这一番温柔浅缓的动作吓到头皮发麻,却见梁善渊朝她方向凑近了些。
“骗人精没打耳洞啊,”
她冰凉的指头一下下揉捏着花灼的耳垂,“要不我帮花灼姑娘打一个?”
“不不不用了,我怕疼,没有耳洞挺好的,谢谢你的好意啊,我心领了。”
花灼声音都发着颤,却蓦的一顿,是感觉她的手指甲捏进她耳垂皮肉里,不至于破皮,但就是疼,花灼猛地抬起头,梁善渊才松了手。
“终于看我了,我还以为花灼姑娘讨厌我太过,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呢。”
“你到底想干嘛,”花灼本就不喜欢绕圈子,“你救了我,我是很感激你,出去后我会给你报酬的。”
“报酬?花灼姑娘怎么确认,你给的报酬就是善渊想要的呢?”
“那你想要什么?”
梁善渊朝她弯了弯眉目。
“我想要你,”
梁善渊竟是直白,扣着花灼的手背将少女指尖搭在她自己的脸颊上,一双盛着漆黑瞳的凤眼里是淡淡笑意,
“我想和你心贴心。”
这副模样。
与花灼上次在梦中,梦到她杀原身取皮前的笑意一模一样。
梁善渊平日也常笑,观音玉面,谁人见了皆无不欢喜,但再善于伪装,虚假笑意与真正的笑意都是有些微不同的。
花灼回望她漆黑的眼,只觉头皮发麻,没有说拒绝之言,只揣测问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些。”
“不太清楚吗?”
梁善渊弯着眉目,攥着花灼的指尖,大抵是个子矮,此女手指也软小,梁善渊捏着她四指,另一只手掌心贴上她的心口,感受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砸着他的掌心,疼痛的消散与此女肉.体的鲜活令他难免恍惚,他起眸道,
“我想与你更近一步,灼灼。”
花灼脑海里轰的一声。
“啊?”
梁善渊沉沉看着她。
他知自己所说话语会要他人误解,但若不能碰此女一根毫毛,亦不能将此女关入暗不见天日之处,那唯独可行之法,便是威逼利诱,同时,他还要每日都将此女带在身侧,有肢体接触,如此怪异要求,单单与她做朋友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但若要她误会,他对她有意呢?
梁善渊攥着花灼的指尖,盯着她的目光,恍若看自己的囊中之物,势在必得。
毕竟他如今披着一层女儿皮,借着这副女儿皮,确实能在一开始要她放松警惕,亦能要她如现下一般,听了他过界的话语从而心存误解,开始戒备非常。
存有这层情爱误会,虽会要她心存隔阂,但往后他对她所有的肢体碰触,在她面前具会变得合乎常理。
他本就对获取这贵女的一颗真心毫无兴趣,有兴趣,想要收拢的,仅仅此女一身骨血罢了。
此计虽不长久,却定会有效,同时,还需抓住此女一重要把柄才算补全计谋。
“灼灼,你我来交换秘密吧?”
花灼才被此鬼方才所言惊的愣怔,又听这话,不禁蹙眉,“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她显然还未太往情爱方面去想,目光如从前一般透着戒备,梁善渊眸光弯弯,却是离她近了些。
花灼不知何缘故,总觉面前若玉观音的女子好似成了条白身长蛇,正在一点一点将她不着痕迹的围拢,直至她气若游丝之际再咽进腹中,花灼被自己这恍惚游神吓的头皮一麻,身子不禁往后缩,却见面前白衣女子攥着她五指朝她越来越近,心口那只冰凉的手还没挪开。
“越来越快了,怎么回事?害怕我?”
“谁怕你?”
花灼眼睛睁的很大,她才哭过,这会儿眼眶泛红,被逼到角落,缩成小小一团,还硬着头皮逞能,看起来当真可怜,她使劲拽了拽自己的手,却没能松回来,抬起一双雪亮的杏子眼,便是含着怒气的声音都透着娇蛮,
“你松开我!”
“灼灼,来交换秘密吧,”
梁善渊却似毫无所觉,攥着她指尖不放,声音似从前一般温和,
“若我觉得,你所说的有关于你自己的秘密,要你我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你威胁我?”
花灼看着她浅笑莹莹的一张脸,几乎不可置信,从前她虽知梁善渊本就是一朵盛世黑心莲,但梁善渊一向不会将计谋摆在明面上,可如今这算什么?
梁善渊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和她更亲近?竟将威胁之言放在明面上,这与花灼印象里暗中使坏的梁善渊几乎大相径庭。
黑心莲为什么要和她更亲近?
一个人想和一个人更亲近,不惜使用手段为的是什么?
花灼心里隐隐想到什么,却不敢想了,光是想到那有可能的一层,都忍不住心慌意乱,她恨不得赶紧离梁善渊远一点,但梁善渊却根本不放她。
“看灼灼很慌乱的样子,那就我先来吧?”花灼头都不敢抬,听她声音温温和和道,“我是鬼。”
花灼瞳孔一颤,大脑登时一片空白,怔愣愣的抬起了头。
第 30 章
夜色浓黑, 月光隐隐自云层浮现,两个身穿道士服的小道围着怀光阁转了三圈红绳,脚步一直到门口, 又是一圈结界已成。
许如意一道符纸拍上红绳, 只静等今夜穿着听澜皮肉的恶鬼出现,届时定将恶鬼一网打尽, 孟秋辞站在台阶下头, 忽的皱了皱眉。
“师兄, 都准备齐了吗?”
“齐了啊, ”许如意拿襻膊将衣袖捋好,见孟秋辞面色不对,“怎么了?”
“我心里不对,师兄, 你等一下,”孟秋辞道了句,徒手起卦, 片晌, 复又起了眼,“师兄, 你我再看一圈吧。”
算出来的卦象定是不好, 许如意心提了提,点头,又跟着看了圈, 见三圈结界,上头符纸贴的牢牢实实, 对孟秋辞道,
“师妹, 那鬼虽凶厉,道行却不深,用天覆阵诛杀这道行不足十年的小鬼,已是杀鸡用牛刀了,不会出差错吧?”
许如意一遇上有关亲人之事,往往关心则乱,孟秋辞知他不安,忙揽住他的手,
“师兄,你别急,定是足够了的,我只是没由来的心慌,今夜有你我留在门外护花灼妹妹,定会平安度过此劫的。”
女子拍抚几下他手背,温声安慰,许如意因这亲昵一愣,少年思欲纯粹,面庞些微发热,却放不下担心,
“你说的是,如今只等那小鬼过来,速速将其诛杀。”
师兄妹二人没谈几句,却听怀光阁外隐隐动静,二人相视,一时之间全身紧绷,却见几道火光穿过了月亮门,梁府几个家丁举着火把,也不知是出了什么要紧事,众人面色惊慌失措,许是因梁善仁梁世奇二人死的死关的关,带头过来的是梁南音。
她似是吓坏了,脸上拼命维持,也维持不住,刚说一个字,眼泪就掉了下来,孟秋辞见状,忙下了台阶来到她身边,“你怎么了?”
“秋辞姐姐,我实在没辙,父亲如今嘴歪眼斜,听不得话了,府里夫人共几位姨娘摊上这事儿一定害怕,五哥六哥又是求不得,我去五姐姐房里,还没找着人,跑来跑去,竟跑到这里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南音擦着眼泪,她性子文文静静,少见向外人露思绪,闷声哽咽道,“找着了,静姐儿的尸身找着了。”
“什么?”孟秋辞愣了愣,“静姐儿?你们府上梁世奇他妹子吗?”
“对,是她。”
“我记得上回不是说溺水?”
“是,”梁南音点头应,
“溺水,但一直没找到尸首,只找着双绣鞋,父亲今夜临睡前要下人们将府里树根底下都挖个遍,说完便睡下了,谁能想到,”
梁南音咬了咬牙,梁白静生前到底由她看护几年,感情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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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颗树底下埋了具尸首,都唤我过去看,我一过去,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是谁了,静姐儿早年受苦,旁人送她件东西她就珍着爱着,恨不得拿根绳子穿好了整日带脖子上,我当年出宁州之前送了她个木头哨子,我一看,那木哨子还戴在她脖子上呢”
梁南音扶住额头,说着这话,心都痛的厉害。
孟秋辞本身便有弟妹,闻言怎会心中不难过,“好妹妹,你想我过去帮忙,需得等等,等天亮了我随你过去,今夜我——”
“师妹,”廊下许如意却思忖片刻才道,“你不若先随八姑娘去看看吧,顺便,将那木哨子一并拿回来。”
夜色之间,二人目光对视一刹,孟秋辞懂了许如意的意思。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梁白静的鬼魂本就找过花灼,不若将那木哨子拿来做杀阵祭品,招梁白静鬼魂入内,铲除后患。
人若变鬼,本性便会改变,若变厉鬼,更是会大变,孟秋辞既是御鬼师,自无圣人之心,当下便与梁南音共家丁们一道出了怀光阁。
穿过几道月亮门,往东一路走,见对面远远一颗歪脖柳树长过墙头,夜风阴冷,将柳树树梢吹得沙沙作响,孟秋辞却是望着那颗柳树,后知后觉的停了脚步,脸色逐渐苍白起来,恍若见鬼一般。
“八姑娘。”
“嗯?”梁南音回过头来,才发现孟秋辞面色,“你这是怎么了?秋辞姐姐。”
“梁白静可是埋在那颗柳树底下?”
“是啊,”梁南音应声,不得不佩服,“秋辞姐姐当真料事如神。”
此话一落,家丁们手中火光映照,才见孟秋辞额间都渗出冷汗来。
“因为那是你家的文昌位!!”孟秋辞几乎是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鸡皮疙瘩猛然上窜。
*
时间流逝恍似在这一刻停止。
花灼看着她,一张伶俐娇俏的面庞少见显出几分呆怔,她垂了下眼睫,复又抬起。
花灼选择没听见,再给黑心莲一次机会。
“啊?”
梁善渊凤目微弯,掌心紧贴,她的心好似隔着胸膛落入他的手中。
鲜活,温暖,随着她说话,呼吸,泛着些微起伏的胸膛,这一切于他而言,都颇为陌生。
不再是刚触碰到,便指尖一探,轻易穿膛取心,心被她这具娇小的身子包裹其中,鲜活跳跃,却要他毫无剖取之意。
“我是鬼。”
他指尖寸寸缕缕,梳理她耳畔碎发,见她眼睫颤颤若蝶翼,他紧紧盯着她这双眼,指尖顺着过去,想摸摸她的睫。
却似忽然吓了少女一跳。
花灼几乎掩饰不住面上惊慌,身子本蹲着,见她指尖过来,径直朝后倒去,却不知梁善渊怎的反应就如此迅速,好似一直都在紧紧的盯着她一般,在花灼即将摔个屁股蹲时,揽住她后腰将她扶正了。
花灼本就娇小,脸颊撞上她胸膛,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困在她怀里,心脏几乎快跳出嗓子眼,她急忙推推梁善渊,“你、你先松开我。”
梁善渊却也没困她,只双手虚环在她身后,花灼低垂着脑袋,早已心乱如麻。
她什么意思?
试探她?
黑心莲的所有话都不简单,恐怕是因她前些日对黑心莲太过戒备,要黑心莲起了试探之意。
毕竟黑心莲身为万人迷,唯独她几次戒备,会被黑心莲揣摩怀疑,也属正常不过。
“你是鬼,”花灼低垂眼皮,睫毛颤颤,“那我还是当今皇帝呢,你是什么鬼啊你?讨厌鬼?”
她这句讨厌鬼,也不知戳了黑心莲什么笑穴,梁善渊双手虚环着她,笑得低下头,肩膀直发颤,复又起脸。
一张观音美面都添上几分生色。
梁善渊松开她,在她面前伸出苍白手掌,花灼正不明所以,却见一道幽蓝鬼火自她手心乍然浮现。
幽蓝浅淡,她低垂眉眼,漆黑眼瞳里映照两抹幽蓝倒影,一张观音玉面霎时间显出几分邪性,温声道,“信了?”
花灼:
她面上惊慌确实不似作假。
花灼装都不必装,她心几乎快跳出嗓子眼,见这抹鬼火幽幽被那苍白五指一收,霎时消散无踪。
这究竟算什么变动!
“这么大的事,”花灼几乎欲哭无泪,“你怎么就偏偏告诉我呢?”
言下之意。
怎么就独独不放过她呢!!
此鬼也不知听没听懂,只在她面前,笑盈盈望她,“这确实是我心中积压许久的秘密,我游走世间不记年岁,但兴许已超五百年之久,灼灼是唯一一个要善渊甘愿吐露心声之人。”
她望来目光都令花灼心悸,花灼张了下唇,不敢抬头,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破绽,但害怕之心却是真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善渊说过了呀,”她凑近了,阴影朝花灼落下,目光略带思忖,花灼指尖紧攥,听她道,
“想与灼灼更近一步,并非普通的更近一步,灼灼,”
她冰凉的指尖牵起花灼的手,声音放的极为温柔,不知何缘故,花灼竟觉出几分暧昧亲昵之感,这想法陡一出现,吓得花灼浑身近乎僵硬,更随黑心莲摆动了。
梁善渊眉眼弯弯,眸底深藏暗潮涌动,抓着她的指头,“说说吧,与我说说你的秘密,像我的真诚一般,灼灼也对我真诚一些,说完后,我带你离开这里。”
花灼越听她温和浅淡的话语越想逃离,嘴唇刚一张,听她道。
“哦对了,灼灼是秋朝三公主这事情,善渊已经知道了,说些其他的吧?”
被节节紧逼,花灼眼睫直颤,知此鬼定不会放过她了。
花灼是可以等待许如意发现,但怨鬼入梦,许如意与孟秋辞又要等到何时才发现她是睡梦中见鬼?如今生机,全挂梁善渊一鬼身上,若自己所说的不要她满意,恐怕恐怕性命难保。
“我、”花灼眼眶泛红,将哭不哭,抬眼一望,只想都是女人,但依旧害羞到脚趾蜷缩,声若蚊呐,“我觉得、自己胸小,每日时常要吃木瓜。”
梁善渊揉捏她指尖的手一顿,见少女蹲着,低垂了脸,白皙脖颈弯下来,那从衣襟里勾出来的墨绿绳子又落入梁善渊视线。
他移开目光。
“换一个。”
花灼吸了下鼻子,抬起头来,头发本就乱了,这会儿脸颊泛红,显得像只花猫,“你过分了!还想听什么?都这么大个秘密了!我连听澜都不告诉!你还想听什么!这都不满意!?”
她活像是被欺负了,性子本就娇蛮,天性的贵女脾气,气的抬起拳头就打了梁善渊的肩膀一下。
小姑娘力气,自然不大,可花灼打完就后悔了,她猛地缩回手来,正要说句安抚之言,却见梁善渊又用当时那被她所拥抱后,看什么天外来客般的古怪眼神看着她。
不像是生气就是怪吓人的。
“换个其他的。”
这次声音不似方才那般染笑温和,显得没什么温度,花灼抿紧了唇,想到什么,又不敢说出口,正是这一丝犹豫,花灼脸颊又被她冰凉指尖抓住了,面朝着她。
“想到什么了?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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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想到什么。”
花灼绞尽脑汁,正想再换个秘密,却觉梁善渊目光直直盯着她,忍不住起眼,心立时咯噔一下。
梁善渊盯住了她,一双漆黑目宛若荒井,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想换个秘密?最好还是算了吧,我会发现的,”她冰凉的指腹温柔缓慢的摩挲着她的脸,花灼浑身紧绷,“最后一次机会,说吧。”
花灼咬了咬唇,呼吸颤抖几次,狠狠地瞪向她,恨不能用自己的眼神把面前厉鬼再杀一遍!
“我心悦我哥哥!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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