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棒的火苗跳动燃烧, 映亮彼此眼底的笑意。
乔漾从口袋里拿出胶片机，喊不远处的乔汐：“我给你拍一张吧！”
乔汐挥舞手中的点点星火，问她：“胶卷还没用完啊？”
“好像还差几张。”乔漾把相机举到眼前, “看我。”
这里头记录了晚自习开始前窗外粉紫色的晚霞, 记录了秋天校门口的满地梧桐叶, 记录了每天陪她说话打闹的新朋友们，记录了这半年来学校里有趣的一切, 唯独还没有给送她这个礼物的人拍过照。
“三、二、一。”
乔汐举起手里的仙女棒，看着镜头嫣然一笑。
乔漾眯着一只眼摁下快门。
广场上有一群小孩追逐打闹, 笑声稚嫩清脆。
最后两根仙女棒也燃烧殆尽了，乔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对乔漾说：“走吧，妈妈说饭好了。”
今天就是跨年夜了，窗外的烟花声或远或近就没停过。
二楼的厨房亮着灯，乔漾站在楼下仰头看了眼, 忽然生出一种“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离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苏桐都不愿意回到这个地方，每次送乔漾回家也都只到楼下，如今能够坦然和过去和解, 乔漾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乔汐拉开家门，还没进去就闻到一阵饭菜香味。
“好香啊。”她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刚刚还不觉得饿。”
苏桐从厨房走出来，摘下围裙说：“去洗个手, 开饭了。”
她厨艺并不好, 或者说很糟糕，这么多年也没有进步, 所以整张餐桌上除了饭是家里电饭煲煮的，其他的都是她来的路上从餐馆里打包的。
菜品的样式很熟悉, 乔漾认出是上次吃的那家烟伙。
乔汐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出来，问苏桐：“喝吗？”
“太冰了，你喝吧。”
平时都是乔汐住餐桌的主位，乔漾坐她右手边，今天苏桐在，三个人习惯性地就坐在了自己当年的老位置上。
两个人的时候没觉得少了谁，但今天乔漾的眼睛总是不自觉瞥向那张空着的位置。
“汐汐，你多吃点啊，上次我带妹妹去他们店里吃过了。”
“我知道。”乔汐拉开易拉罐的拉环，H文清水文都在七饿裙把⒈4巴以流96③整理发布“她那次都吃撑了，回来说胃胀气了，难受。”
“啊？”苏桐笑起来，问乔漾说，“他们家的菜是好吃吧？”
乔漾夹了块油条虾球，点头说：“好吃。”
“今天店里的位置都订满了，下次还是带你们去吃堂食，打包回来总归是差点味道。”
“没事，家里吃更舒服。”乔汐举起啤酒罐，“那我先敬一杯，新年快乐啊。”
乔漾把手里的可乐碰上去：“新年快乐！”
苏桐笑着端起手里的玻璃杯，这一年快要结束了，两个女儿不知不觉都长大了不少。
她也发现乔漾在这里比在她的那间新公寓里自在多了，也许在女儿心里只有这个地方才是家。
饭吃到一半，乔汐突然放下筷子起身：“我去接个电话啊！”
看她那藏不住笑的样子乔漾就知道是男朋友打来的。
桌对面的苏桐也举着手机在跟人发语音，乔漾端着碗喝了口牛肉羹，悄悄竖起耳朵。
“下次我早点跟你订位置，感觉还是店里吃最好吃。”
“是啊，我女儿都说上次吃撑了。”
乔漾放下碗，主动问她：“是那个陆叔叔吗？”
“嗯。”苏桐把手机放回桌上，嘴角挂着抹笑。
乔漾想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自然，但一张口就卡壳了：“你们。”
她清清嗓子，重新说：“你们是，在接触吗？”
苏桐愣了愣，忽地又牵唇笑起来，她前倾上身问乔漾：“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乔漾敛目眨了下眼睛，说：“挺好的。”
苏桐继续盯着她的表情，问：“你不反对妈妈再婚？”
乔漾摇头，回答说：“也不是所有女儿都能帮妈妈把关男朋友的，我觉得挺好的。”
屋里的光线柔和而温暖，这几年这样的温馨对于苏桐来说太难得了，她看着桌对面的女儿，慢慢直起身子。
“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苏桐微微笑着，“但还是算了吧。”
乔漾不太明白：“什么算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苏桐把乔汐剩下的半瓶啤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我不想再给一个男的洗衣服、做饭，被他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觉，我现在的生活不要太开心啊，再过几年就退休了，你跟姐姐也从来不用我操心。”
乔漾低下脑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误会了。
“那个陆叔叔是妈妈很早以前的一个同事，这两年转行出来做餐饮了，平时也没什么联系。”
乔漾扯了下嘴角：“这样啊。”
苏桐举起手里的玻璃杯：“但是妈妈真的很开心能听到你这么说。”
乔漾脸颊冒热，她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刚刚有些话能脱口而出，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一阵鸡皮疙瘩。
“姐姐还没打完啊，菜都要凉了。”
“她每次都这样。”乔漾喝了口可乐，“没半个小时不会挂的。”
苏桐笑了笑，感叹说：“年轻就是好，话都说不完。”
窗外的噼里啪啦声一直持续到午夜。
手机屏幕亮起光，乔漾翻身睁开一只眼。
原来已经零点了，麦初在群里祝他们新年快乐。
消息很快刷屏，乔漾捧着手机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陈天衢：新年快乐。
麦初：都还没睡呢？
莫知：睡什么睡，你们知道2018意味着什么吗？
麦初：意味着一个月后期末考，三个月后小高考，一年半后高考？
莫知：哇你真的是。
莫知：扫兴大王。
他俩总有架要吵，乔漾打了声哈欠，把手机熄屏翻扣在枕边。
2018这一年对她而言确实意义非凡，再过九个月她就要满十八岁了。
成年是什么感觉？成年之后她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人？
夜空中火树银花，乔漾看着天花板上交错的光影，开始思考起这些看似遥远又近在眼前的问题。
她不像夏灿，早早就有了梦想并且目标坚定。
要不读个师范，然后当老师？或者像爸妈一样做律师？
好像都是不错的选择，又好像都不是适合她的道路。
不管了，乔漾闭上眼睛。
反正很快她就要自由了。
很快。
今年二月中旬才是春节，导致这个学期变得格外漫长，一直到一月底学校才安排了期末考试。
最后一天的英语和化学考完他们就暂时解放了，从考场回来后乔漾把桌肚里的书本和练习册统统装进收纳箱里，准备带回家。
“下雪了！”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大家纷纷抬头看向窗外。
天色阴沉，空中飘起雪花，稀稀疏疏，轻盈如柳絮，
“不是吧，放假了它下雪了。”不像其他人都不自觉扬起笑脸，麦初拧着眉头抱怨说，“我明天还要出去玩呢，不会封路吧。”
“这是今年的初雪诶！”乔漾从书包里翻找出胶片机，打开窗户把手伸出去。
“看着像雨夹雪，不知道能不能积起来。”陈天衢说。
“要是能积起来就好了。”乔漾举起相机对准对面的教学楼，“我们去操场上堆雪人！”
麦初被她的童心未泯逗笑，说：“艾莎公主啊你。”
“我从上个月盼到现在了。”乔漾眯着一只眼睛，又把镜头转向楼下泛起涟漪的小池塘。
“我走了啊。”麦初背起书包，回头叮嘱杭以安，“记得锁门。”
“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一场雪加重了校门口的拥堵，等乔汐开出十字路口已经快过去半个小时了。
夜幕降临，正是晚高峰，道路上车水马龙，路灯下簌簌飘落的分不清是雪花还是雨丝。
“拿完报告单就送你去奶奶家？还是先去妈妈那儿住两天？”乔汐问。
车窗上蒙了层雾气，乔漾在上面随手画了几个图案，回答说：“都行。”
乔汐和男友约了过年一起去海岛旅行，但一想到要把妹妹独自留在家里应付那些不算熟的亲戚，她又有些放不下心。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现在买票还来得及哦。”
“算了吧，你俩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下半学期短，胡亮说开学没多久就是小高考，虽说寒假在家乔漾也不一定就会好好复习，但良心不容许她出去大玩特玩。
前面又是个红灯，乔汐慢下车速，说：“你们寒假倒是有一个月呢，我听说附中过年前才放。”
“也就二十多天，年一过就差不多要开学了。”考了一天试，乔漾早就饿了，她揉了揉咕噜叫的肚子，问乔汐，“有什么吃的吗？”
“没有欸，忍忍吧，马上就到家了。”
“我好像还有块巧克力。”乔漾把手伸进口袋，还是早上在考场门口陈天衢给她的。
她剥开包装纸，把牛奶味的巧克力球整颗塞进嘴里。
“嗯。”甜蜜的味道融化在舌尖，乔漾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评价说，“美味！”
乔汐扶着方向盘看她一眼，轻声笑起来：“小时候爸妈老怕你被人骗走。”
“为什么？”
“不管哭得多伤心，只要一跟你说‘带你去买巧克力吧’，你就真的立马不哭了，简直收放自如。”乔汐故作忧愁地叹气，“你太好骗了。”
这话听得乔漾不乐意了，提声反驳说：“才没有！”
乔汐笑着打趣她：“别将来有人给你买两盒巧克力你就跟人跑了啊。”
“放心。”乔漾信誓旦旦道，“不可能的。”
第32章 成绩单
雪下了一整夜, 没了六点的闹铃，乔漾的一床清梦还是被窗外刺眼的白光惊扰了个干净。
“快起来，外面好厚一层雪。”乔汐隔着被子拍了拍她。
乔漾翻了个身, 拉高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问：“今天不是放假了吗？”
“不吃早饭了啊？锅里煮了玉米。”
“不吃。”
“那我上班去了, 午饭你自己解决啊，不然就去灿灿家。”乔汐把头发盘到脑后, 快八点了，雪天她不敢开车上路, 打算早点出门步行去医院。
乔漾瓮声瓮气地应：“知道了。”
乔汐帮她重新拉好窗帘：“走了啊。”
等乔漾一觉转醒外头的积雪都开始融化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实在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
十点多的时候夏灿给她发了条消息，乔漾从被子里伸出手，打字问她：你现在在家吗？
没一会儿夏灿就回复了：在我奶奶家吃饭，你家有人吗？来不？
夏灿的爷爷奶奶也住在这个小区, 就在乔漾家后面那栋楼，她内心挣扎了两秒，坦白说：不想起床怎么办？
夏灿：还没起啊？都几点了。
乔漾：你要不盛点饭给我送来？
夏灿：行行行, 大小姐。
乔漾给她发了一个亲亲的表情包，班群里一直弹出消息，她点进去，大家伙居然在讨论期末成绩。
乔漾心脏都漏了一拍, 赶紧问：成绩这么快就出来了？
刘嘉络在底下回复她：数学出来了。
乔漾：你们怎么知道的？
唐芊芸：我妈找格鲁问的, 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私发你。
该来的总要来，乔漾心一横, 说：好，谢谢！
她退出群聊, 通过唐芊芸的好友申请。
对方把全班的排名都一并发了过来，乔漾收紧呼吸，放大屏幕上的图片。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麦初的名字，146分，班级第一。
这次也是全市统考，试卷难度不低，乔漾张大嘴哇了一声，她同桌也太厉害了。
她目光往下扫，终于在班级中游的位置找到自己的名字。
125，和她预估的差不多，还行，怎么说应该也有平均分了。
这小半年她被立体几何和导数折磨得痛不欲生，这分数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
门铃声忽然响起，乔漾心一颤，放下手机掀开被子。
江南冬天湿冷，室内也冷嗖嗖的，她套上毛绒睡衣，小跑着出去开门。
“你这么快就来啦？”
“对啊。”夏灿踩着后跟脱掉脚上的雪地靴，和乔漾说，“我叔叔婶婶也来了，他们正批斗夏阳阳呢。”
“怎么了？”头发长长了许多，乔漾用皮筋扎成马尾，走进卫生间洗漱。
“期末成绩出来了，这小子才一年级就敢考不及格，你是没看到，我婶婶都要炸了。”
乔漾从嘴里取出牙刷，含着满嘴泡沫问：“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他，看着挺聪明的啊，可能是心思不在学习上。”
冬天皮肤干燥，乔漾挖了一勺乔汐的保湿面霜抹在脸上，感叹说：“不过时间过得好快啊，贾老师怀他的时候我们还是小学生呢，一转眼阳阳都六七岁了。”
“是啊。”夏灿靠在沙发背上，问她，“汐汐姐呢？”
“上班去了。”
“你这几天什么安排？”
“不知道，趁着还没布置寒假作业，多玩多睡吧。”乔漾从厨房里拿了副餐具出来，坐到餐桌边打开夏灿带来的饭盒。
夏灿说：“你吃吃看，可能有点冷了。”
都已经十二点多了，就算是冷饭乔漾此刻也胃口大开，她舀了一大勺饭喂进嘴里，又点开手机上的那张数学成绩单。
“你们数学成绩出来了吗？”
夏灿摇头：“还没收到短信，怎么了？”
乔漾举起屏幕给她看：“我们班有人找班主任要了名单，我刚刚已经看到成绩了。”
“不是吧？”夏灿接过她的手机，“要不要这样啊？这么着急？”
“我们班就这样。”说到这乔漾叹了声气，“我感觉这个学期过得特别没实感，完全是被推着走的，有的时候晚自习做完作业我想摸会儿鱼，抬头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用功学习，我也不好意思干别的事了。”
“是啊。”夏灿拉开冰箱门拿了瓶可乐出来，“我感觉你已经被学霸病毒浸染了。”
“我也要。”乔漾伸长手，“帮我也拿一瓶。”
雪只下了一天，后面几天阴雨连绵，风冷得像能钻进骨头缝。
返校领报告单那天倒是放晴了，快一个礼拜没见班里的那群人，乔漾还怪想大家的。
胡亮一进教室就把期末考试的班级排名贴在了公告栏上，这次麦初又是班级第一，也是整个文科班的第一名。
“靠，怎么每次一到期末考麦初就跟开了挂一样？”莫知在后排小声嘀咕。
“就是啊。”
乔漾也发现了，平时的周考月考麦初的排名虽然不低但从来不在班级最前列，不知道她是保留了实力还是一到大考就能超常发挥。
“麦初，陈天衢。”胡亮在讲台上喊。
他们两个起身离开座位，帮忙把奖状和报告单分发下去。
“这个寒假我数学就不布置作业了啊。”
底下一片叫好，胡亮提高声音，又交代说：“好好复习那四门副科，都知道的吧？下个学期一来没多久就是小高考啊。”
“你的。”麦初回到座位，把手里的最后一张奖状放到乔漾桌前。
乔漾低头看了眼，惊讶道：“我还有三好学生呢？”
她以为最多是积极分子，或者优秀班干部什么的。
“当然有啦。”麦初把自己的奖状叠好塞进书包里，“格鲁每次都是按期末考试排名发的。”
“可我才第十五名啊。”乔漾记得每个班的三好学生名额应该是十个。
麦初告诉她：“我们班多五个，高一开始就是。”
“哦。”乔漾点点头，她压低声音问，“这算是重点班的特权吗？”
“这怎么能算特权呢？”麦初说，“我们班基本都在年级前五十，这不是应该的吗？”
乔漾看着手里的奖状，抿了抿唇，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这几个月她从格格不入到慢慢适应，现在似乎已经完全被同化了，也许夏灿说得对，她被可恶的学霸病毒浸染了，也成了唯成绩主义者。
“卢奕辉，去隔壁叫李老师过来，我说完了。”
“你寒假准备干嘛？”麦初问。
乔漾小心收好奖状，回答说：“等会我爸接我去我奶奶家，过年前我应该都在乡下了。”
“哪里的乡下啊？”
“溪水村，你知道吗？”
“好像知道，那不是挺远的吗？”
“也还行吧，那边景色挺好的。”乔漾看向麦初，“你呢，寒假干什么？”
“可能跟我哥去申城吧。”
“去旅游？”
“不是，他在那边有朋友，反正我不想在家天天对着我爸。”
乔漾点了点头。
剩下的时间里四门副科的老师相继走进教室，一再叮嘱他们寒假在家也不要松懈，要好好复习，争取都能在小高考中拿到4A。
乔漾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试卷，即将放假的兴奋和快乐荡然无存，所谓寒假，不过是换个地方上自习罢了。
“差不多了。”胡亮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发话说，“收拾东西准备走吧，桌肚都清空啊，这几天天气不好，寒假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在家好好复习。”
“放假咯放假咯。”麦初哼着歌站起身。
乔漾回身和朋友们挥了挥手，说：“拜拜，我会想你们的。”
“莫知。”
“来了。”莫知背上书包朝许恩霖走过去。
乔漾往后门口看了眼，突然好奇道：“许恩霖这次第几啊？你们知道吗？”
陈天衢摇头：“不知道。”
麦初说：“你挺关心他的啊。”
“我是怕下学期开学又是你俩一起上台发言。”乔漾把椅子搬到桌上。
回想起那天的窘境，麦初嘿嘿笑了声，她挽着乔漾的胳膊走出教室，保证道：“如果有下次我绝对自己写稿子。”
“你说的啊，上次把我和陈天衢都急死了。”
麦初笑得没心没肺，甩锅说：“那不是都怪许恩霖吗？谁让他不自己写的？”
乔漾呵了声：“你还好意思说人家。”
她俩说说笑笑地走出校门口，乔漾一眼就看到了乔凯，她问麦初：“有人来接你吗？”
“嗯。”麦初松开手和她说了声“拜拜”，还不忘补上一句，“祝你回村愉快啊。”
溪水村依山傍水，紧挨着邻省，离市区得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乔漾其实挺喜欢这小村子的，这里的生活远离尘嚣，安静、淳朴，还能亲近大自然。
乔凯把她送到家楼下就准备返程了，今天不是周末，他还有工作要赶回去处理。
“爷爷给你烘了两个山芋。”奶奶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们来，小老太太个子不高，一见乔漾就紧紧牵着她的手问，“饿不饿？”
乔漾摇头说：“不饿，吃了饭来的。”
乔凯把车后座的一袋零食拎进家门，叮嘱她：“听话啊，有事打我电话。”
“知道了。”
“进去吧。”奶奶接过乔漾的书包，“外面冷，去楼上看会儿电视。”
“好。”
二楼有间单独留给她和乔汐的房间，奶奶昨天就仔细打扫过，乔漾脱掉外套躺进被窝里，今天起得早，来的路上她哈欠打个不停。
奶奶往她脚边塞了个热水袋，问：“要睡午觉啊？”
乔漾懒懒“嗯”了一声。
“睡吧。”
乔漾裹紧被子，安然地合上眼。
叮、叮、叮。
持续不断的敲打声逼得乔漾不得不睁开眼睛，不知道是谁家在装修，各种噪音吵得人心情也浮躁起来。
她下床走到窗边，远远看见一抹明黄色，像是工地上的起重机。
“不是吧。”乔漾眉毛拧成八字，现在打电话给乔凯还来得及吗？
第33章 溪水村
就算放了寒假, 杨南青也不会任由夏灿一觉睡到中午起。
早上七点，她的房门被准时推开，她勤劳的母亲拎着扫帚进来, 喊她：“起来吧, 早饭快好了。”
夏灿困得睁不开眼, 嘴里嘟囔：“我要睡觉。”
“起来吃了再睡。”杨南青直接上手掀她被子，“快点, 一个上午不吃东西对胃不好。”
又是白粥和榨菜，夏灿睡眼惺忪地坐到餐桌边, 端起碗喝了口米汤。
“鸡蛋给你剥好了，记得吃啊。”
“哦。”
杨南青穿上外套, 站在门口喊：“中午去奶奶那儿吃饭，我上班去了啊。”
“哦。”
听到大门的落锁声，夏灿立刻放下手里的碗。
她起身回房间，枕边的手机弹出两条新推送, 这一大清早的，居然还能收到乔漾的消息。
夏灿重新躺回被窝里，问她：你不是在奶奶家吗？起这么早？
乔漾：别说了。
她发了条语音过来, 里头是一段乱七八糟的杂音，听着像在建筑工地。
夏灿：什么东西啊？
乔漾：这边好像要修什么度假小镇，政府重点项目，天天一大早就开工, 吵死了。
夏灿：那你回来呗。
乔漾：我爸说这几天忙着呢, 没空来接我。
乔漾紧接着又发来一句：要不你来接我？
夏灿当她没睡醒说胡话：姐，我怎么去接你啊？
乔漾：有城乡公交车啊。
夏灿承认她内心有些动摇。
好像, 也不是不行？
到溪水村村口时已经是下午了，夏灿转了三次车, 屁股都坐麻了。
她给自己捶了捶后腰，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夏灿！”。
乔漾穿着粉色的珊瑚绒睡衣，一路朝她飞奔过来，脸上笑容灿烂。
大约一个小时前夏灿就发现了不对劲，她问乔漾：“为什么你不能自己坐公交车回来呢？”
乔漾笑得合不拢嘴：“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会来啊？我就那么说说的。”
“……”
“我感觉我上了个大当。”
“走啦。”乔漾抓着她的手腕拖着她往里走，“我奶奶今天做了春卷。”
“有没有甜的？”
“有，豆沙、香蕉的都有。”
爷爷出去打牌了，乔漾领着夏灿进屋，和在灶头边忙碌的奶奶介绍说：“这是我同学，夏灿。”
“我记得，你俩小时候就要好。”
夏灿笑了笑，喊她：“奶奶。”
“我们上去了啊。”
“诶，要吃什么就跟我说啊。”
“好。”
夏灿一路上楼一路张望：“这里还挺不错的嘛，小别墅啊。”
“那是。”乔漾跨上最后一级台阶，“这边。”
村里的房子都是家家户户自建的，前两年乔凯还让人翻修过，地板都是新铺的。
夏灿在公交车上颠了一路，腰酸背痛，一进房间就扑倒在了乔漾的床上。
她偏头朝窗外看了眼，说：“这工地真的好吵啊。”
“是吧。”乔漾把零食袋拿到床头柜上，问她，“想吃什么？这边小卖部有好多小时候吃的那种零食。”
夏灿支起胳膊撑着脑袋，环视一圈说：“你这小生活很滋润啊。”
“嗯哼。”乔漾丢给她一包话梅干。
“我跟你说。”她跪在床沿，拍了拍夏灿，兴奋道，“这边镇上还有奶茶店呢！”
“真的假的？”
“真的，新开的。”乔漾拿起一颗费列罗，“等会儿我开小电瓶带你去。”
夏灿张开双臂躺了回去，问她：“那工地几点开始啊？”
乔漾说：“八九点吧，到天黑他们就不干了，我爷爷说马上过年了，他们应该也快停工了。”
夏灿睫毛一落一掀，心里立刻有了主意，她问乔漾：“要不我陪你住这儿吧？”
“你确定？可没懒觉睡哦。”
“你当我在家就有的睡啊？”夏灿冷笑一声，“我妈每天七点准时进我房间把我吵醒。”
“起那么早干嘛？你寒假还要补课吗？”乔漾咬了口手里的巧克力。
“让我起来吃早饭，宁愿我吃了早饭再睡也不让我一觉睡到自然醒。”
“我奶奶也这样。”乔漾把电视遥控器丢给她，“你要看电视就自己开啊。”
夏灿看着她起身坐到小桌子前，倒抽一口气问：“你不会是要学习吧？”
“对啊。”乔漾戴上耳机，“我还差最后两道物理大题，马上就做好了。”
夏灿目瞪口呆，曾经假期里和她通宵达旦寻欢作乐的好友如今已面目全非。
“朋友，你真的让我好陌生。”
“你带书了吗？”乔漾举起习题册回过头，“我可以借你两套化学和地理卷子。”
“我谢谢你啊。”夏灿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出来前她说了要去找乔漾玩，但没说要去溪水村，更没说打算在这住两天，她猜测夏枫明和杨南青不会同意，但谁让她人已经在这了呢。
消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杨南青直接拨了通电话过来。
夏灿站起身，把手机递给乔漾。
“喂，阿姨。”
“嗯。”
“住得下住得下，不麻烦的。”
“好的。”
电话挂断，乔漾把手机还给夏灿，说：“你妈说周末来接你。”
“Yes！”夏灿蹦回床上。
“我做题了啊。”
“你做吧。”
乔漾把剩下半颗巧克力都塞进嘴里，拿起笔集中注意力。
物化生地都不是她擅长的科目，小高考虽说只评等级，但一A高考加一分，满四A就有五分。
根据前几次考试的成绩来看乔漾没有哪一门可以稳拿A，只能尽全力搏一搏。
毕竟对于竞争激烈的高考来说，一分也弥足珍贵。
做完真题乔漾对照着答案自己批改了一遍，有道弹簧题她又没选对。
“夏。”乔漾回过头，发现夏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她咽下后一个字，拿起桌上的手机。
小群里最活跃的永远是莫知，他这人不管在现实还是网络上都是话痨一个。
乔漾把题目发到群里，问他们：有没有人好心人帮我看看这道为什么不选C？
麦初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这几天都没怎么发言，杭以安强烈谴责她的好学行径，只有陈天衢回了一句：我看看。
莫知：靠啊，谁在群里讨论题目？
莫知：知不知道现在是寒假？
乔漾：sorry啦。
陈天衢：我私聊你。
很快乔漾就收到了一张步骤图，她用笔抵着下巴仔细阅读，但陈天衢写得太简略了，她看了还是一知半解。
大概是看她一直没有回复，陈天衢又发了条语音过来，说：“临界的时候a对b的弹力等于b对a的弹力等于零，加速度也一样，弹簧弹力应该等于ma加mg，不可能恰好为零。”
这下思路通顺了，乔漾点点头，给他回了句：我懂了！谢谢！
夏灿在溪水村住了四天，乔汐上大学后就不怎么回来了，乔漾也只有节假日会来住几天，两个小孩一来家里一下子热闹不少，爷爷奶奶都不舍得她走。
夏灿也乐不思蜀，要不是明天家里祭祖，她恨不得住到小年夜再回去。
“有空再来玩啊。”
杨南青笑着应：“诶，这几天麻烦你们了。”
车子上路没多久，乔漾就收到了来自夏灿的无声哀嚎。
【怎么回家的路比上学的路还让我心情沉重。】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
乔漾坐在台阶上，打字告诉她：我奶奶又在和我爷爷说我妈了。
夏灿：说什么？
乔漾：看到你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又开始说我妈不负责任了。
夏灿：你妈也没做错什么吧，难道怪她抛夫弃女吗？
乔漾：我奶奶就这么觉得。
楼下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乔漾听得心烦，起身回了房间。
夏灿又问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乔漾：年初一吧，大年夜我爸来吃饭，初二应该就得去外婆家那边了。
夏灿：我妈问我是不是这几天都没看书。
夏灿：烦死了，我都想回学校了。
乔漾深有同感：就是啊，开学吧！
今年她进了重点班还拿了张三好学生的奖状，乔凯给她的红包都多了一倍。
除夕那天乔汐给她打了通视频电话，乔漾看着她身后的碧海蓝天，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怎么样啊？村里热闹吗？”
“热闹，热闹死了。”
这几天工地也歇年了，但乔漾依旧没有懒觉睡，村子里的小孩从早闹腾到晚，玻璃窗户上不知道挨了多少记他们的摔炮。
“红包呢，收到多少？”
“没多少，就爷爷奶奶和老爸给的多。”
乔汐点点头，叮嘱她：“钱你自己放好啊，到时候我还是帮你一起存卡里。”
“知道了。”
“小乔。”吴昊搂着乔汐挤进屏幕里，朝她挥挥手说，“新年快乐啊。”
乔漾弯唇笑了笑：“新年快乐。”
乔汐说：“我们俩吃饭去了啊。”
“嗯，拜拜。”
乔漾放下手机，点开Q/Q就看到群里的人都在艾特她。
看着满屏的“哈哈哈哈哈哈”，她实在不明所以，发消息问：什么啊？
莫知第一个回复：快看上面，你在绽放。
乔漾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几分钟前杭以安发了一段放烟花的视频。
她顶着满头问号点开，终于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了。
画面中央的粉色小猪佩奇一边旋转一边朝四面八方喷洒出点点火星，背景音里还有杭以安的一句：“快看，乔漾！”
乔漾无语道：这烂梗你们还要玩几年？
陈天衢在底下附和：就是啊，无聊。
麦初立刻学他：就是啊，无聊。
这下大家伙又来劲了，一人一句直接让这五个字刷屏。
“小漾，电话打完没啊？”奶奶在楼下喊她，“快来吃饭吧。”
“来了。”乔漾把手机熄屏揣进口袋里。
一直到乔凯问她“笑什么呢？这么开心。”，乔漾才恍然惊觉自己一路都咧着嘴角在傻笑。
她恢复常色，拿起手边的筷子说：“没什么。”
第34章 小高考
这儿没有什么守岁的习惯, 爷爷奶奶睡得早，年夜饭上乔凯喝了半杯白酒，也一早回房间休息了。
只有乔漾睁眼熬到零点, 她没管消息列表里弹出的各种新春祝福, 先给麦初发了一句：生日快乐！
对方秒回了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漾问她：你哈什么呢？
麦初发了张图片过来, 画面上她举着一只玻璃杯。
乔漾看到背景的茶几上有好多啤酒瓶，心里一惊, 赶忙问：你不会喝多了吧？
麦初：你看看颜色好不好？我喝的芬达。
乔漾：你在哪呢？
麦初：我哥朋友家，他带我出来过年了。
麦初：给你看看黄浦江上的烟花秀。
她又发了一段小视频来, 乔漾放下心，说：你这也太开心了吧, 我还在村里呢。
麦初：哪里开心了，他们都在屋里打麻将，我只能一个人看春晚。
眼皮越来越沉，乔漾打了个哈欠, 和她说：我困死了，睡了啊。
麦初：睡吧，晚安。
春晚一落幕, 鞭炮声一停，年味似乎就淡了许多。
乔汐从海岛回来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年前她的实习也结束了，明年六月正式从宁医大毕业。
“我终于懂人家为什么都要在海边买房了, 每天起床看看海真的让人心情好, 天天被围在高楼大厦里太压抑了。”
乔漾趴在床上，一张张翻看她这次旅行拍摄的照片, 羡慕道：“我都没见过海。”
乔汐把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说：“高考完了带你去。”
“这话我都听腻了。”乔漾把手机还给她, 撑着床面起身说，“‘高考完带你去旅游’、‘高考完了给你换新手机’、‘高考完了吧啦吧啦’。”
乔汐笑了笑，问她：“小高考是不是快了啊？”
“嗯，下个月十七十八号。”
小学初中照例都是过了元宵节开学，只有他们这群悲惨高中生正月十一就返校了。
离小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高二年级连三门主科都停了，把所有时间都留给他们做最后的冲刺。
这下子胡亮来班里的次数就少了许多，晚自习也轮不到他看班了。
没了他管着，后排男生最近越发放肆。
地理老师李东的“耳聋眼瞎”和顾远声有的一拼，每次晚自习都如同一尊大佛端坐在讲台上，从不下来巡视。
平时自习课上大家都会偷摸着吃点零食，但杭以安渐渐不满足于此，从汉堡到寿司，甚至某天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一整盒自热米饭。
乔漾看着他端着速食盒径直路过李东去黑板旁边接热水，狠狠替他捏了一把汗，生怕老师抬个头把他当场抓包。
“他怎么敢的啊？”
麦初叹为观止：“太牛了吧，简直是行为艺术。”
陈天衢最近沉迷研究怎么修理修正带，抬头看了一眼说：“他昨天也吃了啊，你们都没发现吗？”
乔漾回头看了看，邻组的莫知和同桌卢奕辉在玩小学时风靡的斗橡皮，她沉吟片刻，不由发问道：“你们是都有把握考4A吗？”
她发誓她是真的好奇，绝对不是在出言讽刺。
麦初抬手推开窗户，说：“真的好想把他们都赶出去。”
乔漾点头表示同意。
开学那天胡亮让麦初在黑板的最上方写了一行字，“距离小高考还有xx天”。
上面的数字一天天地变小，临近考试，乔漾却似乎进入了倦怠期。
每天一进教室就在做题，弹簧、遗传、有机、气候，她常常觉得脑子里被塞满了东西，再往里挤就要爆炸了。
但每当她抬起头想喘口气，看着前排女生们埋头苦干的样子，又不敢松懈下来。
10天、9天、8天、7天……，她只盼望这一切赶紧结束。
学业水平考试的规格和正式高考一样，全市的文科学生统一在二中参加考试。
十七、十八号恰好是周六日，胡亮把考场安排贴到班级公告栏里，叮嘱说：“自己在哪个教室考都看清楚啊，有时间的话可以先去看看教室在哪里，不要到时候找不到，你们的准考证都在我这里，等明天到了备考的地方我再一个个发下去，都提前准备好考试用的文具，笔袋一定要透明的啊，不要带任何电子产品。”
“乔漾你在高一（7）班，麦初你在物理实验室（2）。”陈天衢把写着考场名的便利贴递给她俩。
“谢谢。”
“Oh no，我讨厌在实验室考。”麦初面露苦色，“那种桌子腿都不好放。”
乔漾把便利贴收进笔袋里，问：“高考也是这个考场吗？”
“高考应该会重新排吧，但还在二中。”
都说考完小高考就是一只脚踏进高考，平时学校里大考小考不断，乔漾对考试都快麻木了，现在突然有了实感，心脏又一下子被揪紧，她摁着左胸口，努力平复呼吸节奏。
考试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学校放了假，乔漾看着面前的笔记本，总是不自觉就分了神。
小区里的早樱开了，窗外的夜风微凉，吹落一地粉白花瓣，却抚不平她内心的焦躁。
乔漾戴上耳机，挑了首抒情歌帮助自己静下心来。
苏桐推开她的房门，看她还坐在书桌前，轻声开口说：“早点睡吧。”
“没事，还不困。”
乔汐回了学校，这几天苏桐都住在老房子里照顾她。
“明天早饭想吃什么？”
“都行。”
苏桐把热水放到桌上，帮她关好窗户：“早点休息啊。”
“嗯。”
“自由水，良好溶剂、参与细胞内生化反应、为细胞提供液体环境……”乔漾仰头靠在椅背上，怎么越背她心里越没底。
学校给去外校考试的学生都安排了大巴车，家离二中近的也可以家长自己接送。
第二天早上苏桐想喊乔漾起床，一开门却发现她连衣服都换好了。
“什么时候起来的啊？还早，不着急的。”
“没事，早点去考场吧。”乔漾把检查好的笔袋塞进书包里，五点多她从梦中惊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天空阴沉，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雨。
乔漾之前没来过二中，陌生的环境似乎让她的神经更加紧绷。
等待的时间又是最难熬的，一分一秒都格外漫长，她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垂着脑袋发起呆。
视线里有人停在了她面前，那双黑色帆布鞋似乎有些眼熟，乔漾的眼睛重新聚焦，慢慢抬高视线。
“你吃早饭了吗？”陈天衢眉头微蹙，“怎么感觉你脸色不太好？”
“吃了。”乔漾抬手抚了下脸颊，“可能是有点紧张。”
“没事，别紧张。”陈天衢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给她，说，“这个吃吗？提提神。”
“好。”乔漾从他掌心取走糖，“谢谢。”
监考老师手里拿着金属探测器，站在门口喊：“拿好东西进来吧。”
“我在五班。”陈天衢说。
乔漾点点头。
“那我走了。”
“加油。”
“你也。”
和他说了几句话乔漾觉得心情平静多了，她撕开包装纸把糖含进嘴里。
咖啡味的硬糖味道苦涩，确实让她提起了些精神，乔漾站直身子，排队准备进考场。
两天，四场考试，讨厌的物化生地从此就在人生里正式退场了。
最后一门化学的结束铃打响，乔漾放下手里的笔，纠结了半个小时，她还是把答案改成了C。
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如释重负，但她又好像并没有预期中的开心。
监考老师清点完答题卷，对他们说：“好了，可以出去了。”
学生们一哄而散，乔漾拿起自己的笔袋起身离开座位。
“乔漾！”麦初远远看见她的背影，一路小跑着追上她。
“嗨。”
看她死气沉沉的，麦初挽住她的胳膊，说：“考完了就开心点，It’s all over!”
乔漾嘴角往下撇：“但我觉得这次的题目都好难啊，我自己估下来感觉都没九十。”
“我也觉得，是比前两年的都难。”麦初晃晃手，“哎呀，别管了，说是九十分才有A，但其实都是看比例的。”
乔漾点点头，心里还是觉得前途堪忧。
“明天就能见到月英和远声了。”麦初学着蜡笔小新的声线说，“我们的美好生活就要回来咯～”
乔漾舒展眉眼：“是诶。”
已经开学大半个月了，翌日清晨看见于梅抱着语文书走上讲台，她竟然有一种生活终于回到正轨的感觉。
“陈天衢，等会下课去我办公室搬试卷。”
“好的。”
于梅又说：“多叫几个男生啊，好多呢。”
乔漾用语文书挡住脸，悄悄对麦初说：“看到梅梅我都想哭。”
麦初把手伸到她脸下：“哭吧，我给你接着。”
乔漾笑着拍开她的手。
课表换了新的，今天上午的第一节 课也是语文。
听到身后一声闷响，乔漾回过头，杭以安喘着粗气，对她说：“你们帮忙发一下呗。”
“好。”
杭以安喝了口水，又离开座位去搬下一份试卷了。
“这什么啊？”麦初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看了看。
“好像都是文化常识。”乔漾按照每组的人数将试卷分成四沓。
等她分发完，陈天衢又捧着一摞新的回来了。
乔漾看着接连回到教室的男生们，暗感不妙：“这些不会都要让我们背吧？”
陈天衢摁着肩膀活动了下酸痛的胳膊，朝她点了点头。
语文课的前十分钟几乎都用来发试卷了，乔漾按页码排好序，8k的试卷正反两面密密麻麻都是字，她捏着手里厚厚一沓讲义，对麦初说：“他们干脆做成一本书得了。”
“我感觉订书机都订不了。”麦初伸长脖子喊隔壁组的刘嘉络，问，“有没有多的燕尾夹啊？”
于梅用米尺敲了敲讲台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发话说：“明天默第一到二十条啊，这份东西收好，一直要背到你们高三。”
乔漾把试卷举到面前，前二十条知识点几乎就占了一面。
四书五经六艺春秋三传，诗经楚辞史记乐府民歌。
这还只是刚开始，她只能说中华文化真是源远流长、瑰丽多彩。
这下乔漾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第35章 课外书
不知道是太久没做练习, 还是被各种公式和原理浸淫的大脑缺乏感性认知，于梅最近对学生们的表现很不满意。
“语文从来不是死记硬背，语文考察的是你们的文化素质和文学修养。”她抱着胳膊, 站在讲台上扫视一圈, “你们这几次的作文和阅读理解, 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底下一片沉静，各个都低着头, 大气不敢出。
“从明天开始啊，午读课我就不拿来默写了, 改做练习，晚自习留给你们阅读, 都给我好好看书、好好做摘抄，这个学期我每个月都要收上来查，有些人别再想蒙混过关。”
乔漾和麦初对视一眼，嘴角抿开笑容, 这听上去不是坏事啊。
一场大考刚结束，气温回升，枝头冒出新芽, 春日的风暖而柔软，吹得人心躁动。
于梅让他们多看课外书，可没说让他们看什么书，不知道谁先带了一本《白夜行》在班里互相传阅,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从悬疑推理到未来科幻，从都市情感到后宫浮沉, 各种小说应有尽有。
1978年社会学家马科斯·费尔逊和琼·斯潘思提出共享经济的概念，在资源受限的校园里, 也有人发现了这一商机。
最后一本《三体》也看完了，莫知合上书，抬头喊麦初，问她：“你那边有什么书啊？借我看看。”
麦初把脚边的收纳箱搬到桌子上：“你自己挑。”
莫知翻了翻，这些书的封面一个比一个花哨，没一本他感兴趣的：“怎么都是言情小说啊？”
看他挑挑拣拣的，麦初一巴掌拍他手背上，盖上盖子说：“就这些了，你爱看不看。”
莫知吃痛“嗷”了一声，捂着手背问陈天衢：“你还有什么书吗？”
陈天衢举起手里的《百年孤独》：“这个你要看吗？”
莫知果断拒绝：“你自己孤独去吧。”
“我想看。”乔漾默默举起手。
陈天衢对她说：“我看完给你。”
乔漾微微一笑：“好。”
“好吧好吧。”莫知朝麦初伸出手，“你随便给我一本吧，有的看就行。”
谁料麦初也朝他伸出手，说：“五块一本，给你三天时间看完。”
莫知瞪大眼珠子，尖声道：“What？”
麦初嘴角挑起一抹笑：“你图书馆办张卡也得花钱吧。”
莫知哑口无言，试图打感情牌：“不是，我们算不算朋友？”
“当然算，那这样吧，给你打个折，三块一本。”说完麦初又问他，”够朋友了吧？“
莫知被她气笑了，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三个硬币拍到桌上。
麦初欣然扫进掌心，打开收纳箱问他：“你要哪本？”
莫知看这些书都大差不差，随便挑了一本蓝粉色封面的青春校园文。
“《奶糖般暗恋》？”他读着标题上的文字，呵呵笑了两声，“我倒要来看看是何等俗物。”
下节课轮到顾远声看班，乔漾翻开练习册，开始做今天的作业。
她总能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吱吱吱的让人心里发毛。
半节课后那声音还没消停，乔漾回头看了一眼，一切如常，她摸了摸后脖颈，拢紧外套，压着嗓子问麦初：“学校会不会有老鼠啊？”
麦初立刻抬腿抱住自己：“什么？老鼠！哪里？！”
“没有没有。”乔漾伸手安抚她，说，“我老听到什么声音。”
杭以安抬起头，指着旁边的人对她说：“是这货吧。”
乔漾转身看向莫知，他手里捧着那本言情小说，眼睛都直了，即使用手挡着下半脸也能看出他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
麦初噗嗤一声乐了：“哎哟我的天呐，看这么开心啊。”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情节，莫知胸腔颤动，发出一阵“kikiki”的偷笑声，还忍不住猛锤了两下大腿。
乔漾点头确认：“就是他。”
第二天莫知就看完了整本小说，他合上书捧到怀里，走到乔漾课桌边，发出一声衷心的喟叹：“也太甜了吧！”
“好看吧。”麦初伸出手，“把书还我吧。”
莫知抱着书侧过身，一秒收回嘴角：“不行，还没到三天呢。”
“你都看完了。”
“那也不能浪费钱。”莫知把书递给杭以安，“你要不要看？”
这货在旁边傻笑两天了，杭以安也挺好奇这里头到底讲了什么，接过书说：“行，我来看看。”
“我还要看。”莫知问麦初，“还有没有？”
“当然有。”麦初弯腰打开收纳箱，“要甜的还是虐的？”
“甜的甜的！”
莫知接过书就回了座位上，乔漾看他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默默叹了声气。
昨天还是独唱，今天就有和声了。
也不知道这书对这群男高中生有什么魔力，仅仅半天杭以安就从不解、嫌弃到专注、忘我，下了课也没离开座位，目光牢牢黏在手里的书上，微张着嘴时不时发出一阵憨笑声，苹果肌都快挨到卧蚕了。
“诶乔漾。”
乔漾咬着吸管回过头：“嗯？”
杭以安问她：“你看过这本吗？”
乔漾放下牛奶盒，拎起封面看了眼，回答说：“好像没有，我都是初中看得多，上高中之后就没怎么看过了。”
杭以安啧了一声，指着手里的书说：“太有意思了。”
乔漾挑起眉毛，问他：“你不觉得很傻白甜吗？”
“是啊。”杭以安又说，“但停不下来。”
“真的有那么好看吗？”陈天衢问，这两天莫知和他都跟中了邪一样。
杭以安把书塞到他怀里：“你看了就知道了。”
陈天衢半信半疑地翻开。
乔漾重新坐正，叹着气摇了摇头，大概是春天到了吧。
不到一天，二人转又成了三重奏，听到身后断断续续的轻笑声，麦初回头看了眼，问陈天衢：“你又笑什么呢？”
杭以安替他回答说：“他在看你那本书。”
“哈？”麦初拿起陈天衢手里的书，真是她那本《奶糖般暗恋》。
堂堂语文课代表，前两天还抱着文学巨著在啃呢，今天就也沦陷在烂俗的言情小说里了。
麦初痛心疾首道：“天衢君，你堕落啊！”
陈天衢压不住嘴角，一个劲地只想笑，语气里满是欣慰和赞许：“公交车上那么多座位，男主偏偏就要坐她旁边。”
他捂着自己胸口，说：“我都要心动了。”
“我靠。”杭以安用力抓住他的手，仿佛伯牙遇到了子期，“我也最喜欢那段！”
乔漾看向麦初，问：“他们还有救吗？”
麦初摇头说：“最稳重的那个都疯了，你还指望什么？”
这些充溢着粉红泡泡的书看起来不费脑子，如同糖油混合物一般，没什么营养，但就是让人感到快乐，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男生们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诶，几位痴汉。”麦初看不下去了，提醒他们道，“晚自习看看就算了，课上别拿出来啊。”
“嗯嗯。”莫知头也没抬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陈天衢眉头紧锁，怒斥道：“男主也太不是人了吧，怎么能在所有人面前说这种话？”
杭以安凑过去看了眼，对他说：“没有，这里是误会。”
麦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收回目光坐了回去：“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清明前后的几场雨将树上的花瓣打落了个干净，近来晴日不多，天空总是阴沉沉的。
班里轻松愉快的氛围并没能持续多久，一句“小高考的成绩出来了”就把这群高中生们拉回了现实。
乔漾回到家，摘下书包后直奔书房打开电脑。
心神不定了一路，此刻她反倒平静了下来，乔漾手里捏着准考证，在输入框里敲下那串早就烂熟于心的数字。
“怎么样啊？”苏桐走进来问。
“只有两个A，生物和化学都是B。”乔漾盯着电脑屏幕，反反复复地确认这个结果。
“很棒了。”苏桐拍拍她的背，“能加两分呢。”
乔漾不想说话，起身回了房间。
第二天到了教室，大家伙果不其然都在讨论小高考的成绩。
乔漾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翻到要背诵的那一页。
麦初手里握着半个面包，一边吃一边背书。
换做以前乔漾绝对不会主动开口问别人的分数，但她往旁边瞥了眼，还是忍不住问：“你有4A吗？”
“没，3A。”
“哦。”乔漾点点头。
“你呢？”麦初问她。
“我就两个A。”
莫知坐在陈天衢的位置上补昨天英语默写的订正，他听到前排两个女生的对话，插话问：“你也2B啊？”
乔漾板下脸回怼：“你才2B。”
莫知嘿嘿笑了声：“我也两个A两个B。”
陈天衢走进教室，一看座位已经有人，从身后一把锁住莫知的脖子，说：“朕的龙椅岂是你想坐就能坐的？”
莫知扬起脑袋问他：“你几个A啊？”
“两个。”
乔漾嘴角绽开笑容：“太好了我们都是2B。”
麦初听乐了：“对，你们一群2B。”
听到周围人跟自己的成绩差不多，乔漾松了口气，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问：“所以有谁拿到五分了吗？”
一直没说话的杭以安清了清嗓子，启唇说：“在下。”
“真的假的？”
“嗯哼。”
乔漾想起杭以安的史政也都学得不错，惊叹道：“那你简直是副科之王啊。”
麦初说：“对啊，那你生在江苏也太吃亏了。”
“无妨。”杭以安举起食指和中指假装吸了口烟，“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乔漾笑了一声，说：“你怎么现在说话一股陈天衢味？”
陈天衢立刻问：“我说话什么味？”
麦初举起手：“我好像懂。”
“到底什么啊？”
“嗯……”麦初想了想，说，“就是神神叨叨的。”
乔漾点头：“嗯，差不多这个意思。”
“诶，你们够了啊。”莫知为好兄弟抱不平，“谁神神叨叨了？孩子以前都没个声呢，别把人逼急了又成自闭小孩了。”
乔漾抬眸看向陈天衢，怕自己无意中说错了话，赶紧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事。”
沈丽云走进教室，莫知把抄好的默写本还给麦初，猫着腰回了自己座位。
乔漾心里还是难安，往麦初桌上递了张便利贴，问：他以前很自闭吗？为什么？
麦初把写好回复的纸条放回她桌上。
【一开始确实有点，可能是班里没什么熟人？后来莫知调到我们组了，大家才慢慢熟起来的。】
乔漾撕下便利贴，揉成团丢进垃圾袋里。
“背好了没？”沈丽云在讲台上问。
底下有人喊：“没。”
沈丽云举着英语书站到过道里：“没也不等你了，准备默写了啊。”
陈天衢翻开本子，视线中突然多出一只手，他撩起眼皮，看到乔漾悄悄摸摸地往他桌角放了瓶旺仔牛奶。
贴在上面的便利贴写了五个大字，——不要生气哦。
“陈天衢笑什么呢？”沈丽云的视线锁定他，问，“今天默写要全对了啵？”
陈天衢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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