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夕阳余晖在窗沿处细细镀了层金。
霞光斜侵而入, 毫无保留地描摹着躺在地上少年精致的五官。
少年脸上溺着一抹突兀的深色,白与黑鲜明碰撞。
太过密切的距离,逐渐让祁亦斯觉得呼吸不畅。
他微微别过脸, 又意识到这个动作会让脸颊更容易贴到地面,随即皱眉, 停止动作。
还是被温嘉玉发现了。
“怎么, 这就不行了?”她搁下笔,脚尖加重力道, 在少年脸上轻慢地碾压。
温嘉玉眼睫冷垂, 像俏丽的小扇子下划:“不是说要赔罪么?”
“没有不行。”
祁亦斯清冽的声音带有一丝嘶哑,他本不想回答,可是开口说话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尽量让自己忽略少女羞辱意味十足的动作, 重新调整自己的呼吸。
主要是需要忽略温度, 那种隔着黑色高筒袜传递而来的薄薄热意,比直接的践踏更要命。
更不论少女精致到每日一换的筒袜都薰有玫瑰馨香, 简直无孔不入。
祁亦斯喉结滚动, 眉眼愈发冷然, 不知道在抵抗什么。
温嘉玉懒得看他这副英勇就义的表情,看了眼手机时间, 不耐烦道:“我有必要提醒你, 现在还不到半小时。”
“我知道。”祁亦斯声音没有起伏,“我说了, 给你一小时出气。”
“那我也跟你说过,惩罚归惩罚,我不会原谅你。”温嘉玉嗤笑一声, 拿脚心在他脸上拍了拍,“你做的这些都是无用功。”
泳池那两巴掌过后, 她确实不解气,在脑中想了一百多种方法,要怎么教训祁亦斯。
结果倒好,温嘉玉准备好的喷剂都没来得及使用,犯人就自首了。
祁亦斯主动找上门,说给她一小时让她自由出气。
该怎么惩罚祁亦斯呢?温嘉玉在这点上犯了难。
她不可能真把祁亦斯千刀万剐,只能选择从祁亦斯厌恶的东西入手。
根据以前坐祁亦斯后桌的经验,不难看出,他是有点洁癖的。
于是温嘉玉的第一个报复行为,就是让这位祁家二少爷,躺在地上。
直接躺,不能垫东西。
至于直接朝他身上盖垃圾桶,或者搞什么流血行为,前者温嘉玉怕臭到自己,后者温嘉玉觉得还不至于,她并不是一个暴力的人。
她稍微有点公平准则在身上,祁亦斯让她做了最厌恶的事,扯出不好的回忆,她也要如此还回来。
对祁亦斯这种恶劣又傲慢的人来说,被羞辱,或许比直接被打,更能让他感到厌恶。
祁亦斯果然眉毛拧成一道绳。
出乎温嘉玉的意料,他排斥归排斥,还是依言躺了下去。
有点稀奇。
温嘉玉看他躺在地上,冷淡着一张脸辨不出情绪,似乎在等她的下一步指示,莫名来气。
他凭什么这么淡定?
难道他以为自己说给她一小时出气,就能把泳池的事抵消了?
做梦!
温嘉玉可不准备满足他这股自我感动,她抬脚就想往那张俊脸踩下去。
鞋面抬至一半,祁亦斯居然在蹙眉过后,选择直接闭上了眼睛。
似乎她的这种行为,他预先有料想到过,是一小时惩罚内,闭上眼勉强可以接受的范围。
温嘉玉才不会如他的意!
她很快想到,祁亦斯最厌恶的,还是跟女生产生肢体接触。
虽说对她好像有一定抵抗力,可如果是这种程度的接触,应该足够让他产生羞辱的感觉了吧。
于是温嘉玉飞快地脱掉玛丽珍小皮鞋,隔着柔软的长绒棉高筒袜,踩了上去。
温嘉玉成功地看到祁亦斯倏然睁眼过后,微变的脸色。
那是一种屈辱的隐忍,愤怒的火星藏在眼神中,被死死压抑不能迸发。
呼吸急促了,颈侧的血管绷紧了,侧在身侧的手也捏紧成拳头,一定在心里拼命催眠自己,是不是一直脑中重复绝对不能暴起揍她?
忍得好辛苦哦,温嘉玉很满意看到祁亦斯这种表情。
然而报复的快感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
在祁亦斯缓缓将面色缓和过来,且一直没有开口骂街的情况下,过了一两分钟,温嘉玉逐渐感觉意兴阑珊。
没劲。
她宁愿祁亦斯跟她一直作对,那样她可以给予凌厉的还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隐忍、一声不吭。
他自觉屈辱又怎样,她只感觉把一根图钉戳进棉花糖里而已,又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
就是俗称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绵软乏力的感觉。
温嘉玉又跟自己和祁亦斯犟了几分钟,挪开,把脚收进鞋面:“滚吧。”
触感即离,祁亦斯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慢了半拍,片刻后才道:“还没一小时。”
“祁亦斯,你搞清楚。”
少女美丽的容颜朦胧在光晕里,“是你死乞白赖地求我原谅,我没有义务配合你,懂?”
祁亦斯沉默了会,慢慢起身:“好,剩下的时间,下次你想的时候补给你。”
怎么,他还真把自己当她的出气沙包了?
温嘉玉扣好玛丽珍鞋的鞋扣,听到这句话,嘴角扯出一抹嗤笑:“既然你真的这么有诚意,那就帮我做一件事。”
“当然,我说过不会原谅你,你帮或不帮,都不影响我继续讨厌你。”温嘉玉从桌肚拿出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不是什么好事,你想清楚再回答。”
祁亦斯拍灰尘的动作一顿:“你说。”
听完温嘉玉的计划,祁亦斯没有就这个计划的好坏提出道德质疑。
他只是诧异:“你不怕我说出去?”
这是一项很大的计划,起码对她来说很重要。
祁亦斯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之前的猜测,如果这才是温嘉玉来温斯特的最终目的,显然他之前对她的想法错得离谱
也难怪她会讨厌他。
“你大可以试试。”温嘉玉压根不怕,“难不成就为了套我这点秘密,祁家二少爷甚至不惜被人踩脸?”
她嘲弄轻哼:“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够忍辱负重呢。”
听到“踩脸”两个字,祁亦斯眼中闪过一抹愠怒,面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温嘉玉!”
“哟,生气啦?”温嘉玉顺手就把擦完手的湿巾朝他脸上丢,“还是说你爱贺佳爱到不能自拔?”
她不是暴力的人,可大概是垃圾吸引法则,她总能被祁亦斯勾起一些潜藏的恶劣因子。
眼下这种有失格调的朝脸丢湿巾行为,她断不会对别人这么做(怒气上头食堂泼张妙妙那种不算),但对祁亦斯,很自然就能做出来。
祁亦斯眼疾手快,手一晃接过湿纸巾,嫌弃地丢去垃圾桶。
躺在地上可以一声不吭,此时却被她轻飘飘的两句话带动情绪。
祁亦斯按住额角跳起的青筋,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能生气,深深呼吸道:“我都不认识她,你说的事我会照办。”
“嗯,滚吧。”
温嘉玉收拾桌面作业,准备去食堂。
“为什么是我?”
她走到门口时,祁亦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的计划里,目睹的人选很关键。
这个人选,必须要在校内有权势,有一定的影响力,这样说的话才有分量,且可信。
以上这些,不只是他,楚之安、晏词、祁亦然都满足条件。
甚至在联合运动会期间,以她跟江行的关系,江行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些人里面,祁亦斯相信无论她找谁,都不会被拒绝,他们都会帮她。
她却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是不是
少女清脆的声音,很快打破祁亦斯内心深处,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祁亦斯,你我心知肚明,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不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是自取其辱么?”
少女随风扬起的发丝微卷,很显柔软,声音却泛着一种釉质的冷调清瓷感,很静。
祁亦斯垂下眼帘,无声哂笑。
她肯定想不到,如此平静漠然的陈述,比她绞尽脑汁想出的各种羞辱招式,更杀他于无形。
“我知道了。”他说。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选他成为同谋。
就算温嘉玉今天没有把计划告诉他,她也会换另一种方式让他出现。
无论如何,他祁亦斯,都会是最后出现在泳池边上的人选。
可这就是他跟其他人的区别。
不止是怕计划失败,连累他们。
更因为她在意他们,所以舍不得利用。
祁亦斯压下眼底涩然。
所以,她才选他。
/
周五。
祁亦斯按照计划,将温嘉玉从泳池中捞上来。
他救人的时间,比温嘉玉预计的还提前了一点,基本上她刚掉下去,还没呛几口水,他就跟着跳下来了。
温嘉玉把这种对时间掌握不精准的行为,归于他知道她不会游泳,大概怕她真的出事,没有多说什么。
反正想要的画面已经拍到,她也确实不愿意让自己受更多的苦。
因为她没有下水游过泳,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水温。
眼下是十一月中旬,已经过了立冬。
她忽略了户外泳池的水温跟室内不同,也可能是临近周末校工偷懒,总之不是之前那种室内游泳馆里舒适的、甚至带点暖意的恒温。
温嘉玉被捞上来后冷得直打颤,只能自我安慰,就算没晕过去,被冻得脸应该白了,看起来也应该足够惨了。
“你还好吗?”
祁亦斯下意识想脱外套给她,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双手正抱着她,没空脱衣服。
继而又想起脱了也没用,因为自己也是浑身湿透。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冷。
“闭、闭嘴。”温嘉玉磕磕绊绊地低声呵斥。
女生本就更怕冷,温嘉玉小脸冻得苍白,可即便再冷,也控制着自己不往他怀里钻,只揪他的衣服,用以保持平衡,“不要、装作跟我很熟!”
祁亦斯抿唇,过了一会,又道:“坚持一下,车在外面,很快到医院。”
温嘉玉闭上眼,没再搭理他。
“监控室我会让人保护好。”祁亦斯不知道她是要继续表演,还是真的不舒服,说完后,也没再开口。
他抱着温嘉玉,一路沉默地上了车,去往医院。
淮京最好的医院,是凌家的私人医院。
总体医疗水平虽然比不上龙安江家,但就病房环境而言,不比江家的私人医院差。
甚至因为侧重点和收费人群不同,这边VIP病房内护士服务的体贴程度,比一心治病的江家医院强上许多。
温嘉玉在VIP病房内洗了一个热腾腾的澡,换上护士姐姐拿来的全新女士病号服,乖乖喝下感冒药剂。
趁着药效发作,躺在干净柔软的病床上小憩,等待好戏上演。
刚阖上眼,脑瓜就被系统吵得嗡嗡疼。
518:[宿主,你干嘛啊!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算是要干掉女配也犯不着这样啊!]
最重要的事已经完成,温嘉玉也懒得再装:[报仇。]
[哦,我忘了原著没提这事。你还不知道吧,贺佳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什么?]518的儿童电子音很是震惊,[这是原著剧情,还是现代剧情偏离的结果?]
[我哪知道。]温嘉玉不在意地耸耸肩,[是不是原著也不重要,我只在乎现实,只在乎现在的结果。]
听她如此不在意原著的口吻,518脑门突突,有种强烈的预感:[宿主,那你暑假那么认真地看原著]
[对啊。]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隐瞒的,温嘉玉大方承认,[我就是因为看到贺佳的名字,才那么仔细看原著。]
可以说,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贺佳来的。
实际上最初绑定系统的时候,她对什么男女主,丝毫不感兴趣。
只是脑中有这么个玩意儿,让她不得不提防,配合地看了一下所谓的原著。
直到她在原著中看到反派女配贺佳的名字,温嘉玉这才动了来淮京的念头。
刚入校的时候,她还寻思要怎么接近贺佳,没想到张妙妙转头送她了一个结识大礼包。
那年溺水过后,她就无比讨厌泳池,至今也没学会游泳,在龙安也从不上游泳课。
到了淮京温斯特,跟五班合上的第一节 游泳课,是她故意去上的。
否则,怎么有机会让贺佳看到她腰间的小红痣?
温嘉玉有意无意透露出一些小信息,就是为了让贺佳警惕、猜疑。
她知道贺佳认出她是迟早的事,温嘉玉想,就算贺佳是个蠢蛋,一年之内总能认出她了吧。
事实证明,贺佳没有让她失望。
马场的意外证明贺佳不仅认出了她,还依然对她保有深深的敌意。
哦不止,可能除了掉马瘫痪外,贺佳更恨不得她直接死。
这样才好,这样她报复起来,才能畅快。
温嘉玉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暗芒,还有在她心里已经死了的贺哲彦,以及她从没见过的,贺佳的小三妈妈。
[那那那那你说想当女主是不是骗我的!]518噘着嘴,有些委屈。
[那倒没有。]温嘉玉确实也不想被炮灰,更不想被系统强制操控,[你看我现在好感度不是挺高的?你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让我不被炮灰么,我任务完成得那么好,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518想了想,收住哽咽:[好像也是哦。]
好像确实不用委屈,相反还应该感到骄傲?
它的宿主在没有它帮忙的情况下,自己搞定大反派女配了耶!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做?]518突然兴奋。
温嘉玉:[人没到齐,我现在要休息,你闭嘴消停会。]
518:[好耶!]
七年前贺佳推她入水,仗着没有监控,无人证明;仗着温家大人心地善良;仗着江家祖训勒令不能动用职权随意冤枉人。
逃脱制裁。
今天,她要贺佳还回来。
包括贺家。
贺哲彦的所有,都是温家施舍出去的,她要他们一五一十还回来。
第52章
温嘉玉睡了一觉, 迷迷糊糊地醒来。
VIP病房内空调开得太足,她感觉喉咙有些干烧,伸手想按呼叫铃。
“醒了?”
手被.干燥温暖的大掌攥在掌心捏了一下, 耳畔响起熟悉的磁性嗓音,江行伸手贴在她额间试探温度, “没烧, 先喝水。”
他一只手扶着温嘉玉肩膀,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 扶她起来靠坐。
温嘉玉睡眼惺忪, 迷瞪瞪的,微凉的玻璃水杯已经递至她干燥的唇边。
她顺着本能,就势低头, 以猫咪舔水的饮用量, 小口小口啜饮。
举杯的人也不催促。
温嘉玉不用自己伸手接杯子,也不用怕烫口。
江行递来的水, 温度肯定恰到好处。
杯中还有一片用来调味的香水柠檬。
这么多年, 江行对照顾温嘉玉这件事早已得心应手。各种细节, 仿佛是刻在骨子里,溶于血液中的烙印。
而温嘉玉, 也早就习惯了被江行无微不至地照顾。
如果江行不在, 她会自己按铃,让护士帮忙送杯温水。
多余的要求不会再提, 因为提了之后还要交代不能让柠檬发苦,很麻烦。
如果护士贴心,送来的水有加香水柠檬, 那最好。没有也没关系,她都会自己乖乖喝掉。
但江行来了, 她就知道这些事情不用再自己做。
而且江行如果忘了放柠檬片,她会噘嘴表示不满意。
江行对温嘉玉这种只对他展示的小任性、小脾气感觉很受用。
温嘉玉也会因为,江行会根据她的每次一反馈来进行调整的行为,而感觉很受用。
并在下一次江行嫌弃的表情下,再次踊跃发言,积极提出意见。
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说不清是在时间深远影响下的自然形成,还是两人潜意识里相互靠拢、有意为之的磨合。
温嘉玉喝了几口柠檬水,人慢慢清醒,开始叫人:“哥,你来了。”
她没问江行为什么会来,而是说“你来了”。
这代表着一种讯号。
江行手中动作一顿,低沉嗯一声,说:“爸妈也来了。”
温嘉玉盯着他俊美无俦的侧脸,咬唇慢吞吞道:“哥,我想起来了。”
“我知道。”
江行继续放下水杯,将透明的玻璃水杯搁置在床头柜上。
“贺家人一直等在门外。”江行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稍微带了点力道,像是知道了她的计划气恼她让自己落水一般。
好在江行很快又松开,温嘉玉觉得他应该不知道,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江行看着她,凤眸狭长漆黑,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他认真问:“嘉嘉,你想见他们吗?”
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我要见他们。”温嘉玉仰起光洁美丽的脸庞,同样认真地回望他,“哥哥,我该见他们。”
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好。”
江行起身去打电话。
没一会儿,先是温玺润跟江安和进了病房。
两位大人关怀一番后,江行知道她等不住,拉开病房门,对外发话:“带他们进来。”
两名黑衣保镖跟在贺哲彦和贺佳身后,押着两人进来,又在江行示意下退了出去,关好房门。
温嘉玉看不到的病房外面,走廊已经全方面戒严,气氛沉重肃穆。
凌家医院的这半边VIP病房,本就是供一些病症富人修养、“避难”用的,真正的伤患都在B区那边,是以江家很轻易就清空了这半边走廊。
走廊入口处,楚之安、祁亦然和同样洗过澡、换了身病号服的祁亦斯,被拦在护士台,眼睁睁看着保镖将贺佳和她家长送进温嘉玉病房。
他们边上,凌家长子凌向荣亲自赔礼道歉:“抱歉楚少爷,还有祁大少、祁二少,实在是那间病房病人需要休息,现在还不能探望。”
凌向荣特别是朝祁亦斯看去的那眼,格外心虚。
江家说要清人,第一个被清的,就是好端端躺在女孩隔壁病房的祁家二少。
两边都不好惹,凌向荣内心纠结犯难,在江家的强势要求下,还是去敲了祁亦斯的房门。
本以为按照祁亦斯的脾气,会有一场两败俱伤的世纪大战,更怕神仙打架,殃及鱼池。
没想到祁亦斯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把病房让了出来。
当然,脸是冷的。
凌向荣迅速安排了新病房,并送去不少礼品。
祁亦斯当然不屑收,可凌向荣还是让人从最高档礼品里挑,在病房里不收的话,等祁亦斯出院了,这边会让人直接送到祁家,到那时,怎么处置是祁家管家的事。
这是态度问题,祁亦斯可以不收,他们凌家不能不送。
楚之安并不清楚这一茬,他一向待人温和,此时也无意刁难这位凌家长子,只道:“麻烦可以探望的时候,及时通知我。”
“之安哥!”
祁亦然一听就不乐意了,焦急道:“什么叫不能探望,那怎么贺佳可以进去!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对夏夏怎么样?”
“”祁亦斯只觉得没眼看,嘲弄地轻哼一声:“傻子。”
到现在还叫夏夏,真不知道脑细胞是怎么长的。
“祁亦斯,我今天没空跟你吵。”祁亦然转头瞪他,“是你救夏夏过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圆润蓝眸里,是真心实意的担心。
祁亦斯嘲弄神色微滞,再次扬唇,重新露出的讥笑也分不清是笑这傻子,还是笑自己。
“那些人是帮她的,不会害她。”
虽然此刻很不想搭理祁亦然,但祁亦斯也怕这傻子莽起来硬闯,破坏温嘉玉的计划,勉强解释了一番,“至于怎么回事,会长大人不是看过监控视频了么?”
“是。”楚之安接话,“从监控画面看,我初步分析是贺佳跟苏夏发生了争执,然后推她入水。至于是有意还是无意,还不能下定论。”
这也正是他出现在医院的原因之一。
他本来想先探望嘉嘉,再去找贺佳谈谈,没想到得到的消息是二人都在凌家医院。
更没想到会再次看到江行,以及双方家长。
他到现在也没能看到嘉嘉一眼,也没能跟贺佳谈上话。
如果动用家里的力量,他是可以进到病房的,但楚之安不会这样做。
于公,这不是学生会长该有的行为;于私,他尊重嘉嘉的隐私,不想硬闯。
楚之安忍不住想到他一直让自己刻意忽略的事:嘉嘉的论坛昵称“龙安一枝花”。
江行也是龙安的。
还有曾经会议室内江行的种种行为,加上今天江家这么大的阵仗。
很难说两人没有什么关系。
楚之安揉了揉眉心,决定克制自己疯长的、很不楚之安的窥探欲,准备从落水事件本身出发。
“我先回学校看看,这边有消息了通知我。”
楚之安拿出手机给许飞宇打电话,对几人简单交代过后,离开VIP楼层。
“好的,之安哥!”
祁亦然一屁股坐在护士台等候区的沙发上。
VIP的等候区自然不可能是普通医院硬梆梆的冷椅,祁亦然随手抄了个抱枕抱在怀里,又让人添茶端果盘,一副打定主意死守在这里的样子。
祁亦斯觉得这种看门狗的行为过于傻逼,他才不屑做这种事。
反正以祁亦然的上心程度,有什么动静肯定藏不住。
“门开了通知我。”
祁亦斯冷着脸对凌向荣下命令,高贵冷艳地回到自己病房。
情况稳定,医院能保住了,凌向荣长舒一口气,擦掉额角冷汗。
又忙不迭掏出手机,回复那位没露面的少爷消息。
/
病房内。
贺佳双眼噙泪,如同七年前温嘉玉醒来时看到的那般,瑟缩在贺哲彦身后。
“爸,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贺佳的这句开场白,是不是跟七年前一模一样,温嘉玉忘记了。
但她自己做了一个跟七年前相同的举动。
温嘉玉抄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朝二人砸去。
“嘭——”
透明的玻璃碎片在两人脚下四射溅裂,被白炽灯晃出破碎的光,像童话里国王女儿流下的,会化成钻石的眼泪。
“啊!”
贺佳吓得惊声尖叫,贺哲彦的手轻轻颤了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抚,他上前一步:“这位同学”
“贺佳,我都想起来了,你还在装什么?”
温嘉玉的话让贺哲彦浑身一震。
他猛地看向病床另一侧的温玺润,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江行,最后下颌颤抖地重新回望病床上的少女。
贺哲彦眼眶发红:“嘉嘉,你你想起来了?”
“爸!”
贺佳流着泪,用力攥紧贺哲彦的衣袖。
“贺先生,我们现在谈论的是贺佳推人的问题。”江行冷眼打断他们,伸手按开投影仪。
不多时,VIP病房内供病人消遣的投影屏幕上,赫然开始播放下午在温斯特户外泳池发生的事。
温嘉玉握着手机的指尖捏紧了一下,又慢慢放松。
祁亦斯传给她的监控视频,静静躺在相册里,已经用不到了。
她不知道江行从哪里弄到的温斯特校内监控视频,不过是江行的话,能弄到也不奇怪。
这也是温嘉玉第一次以上帝视角,观看自己搭建的舞台。
看到画面中的自己落水的刹那,尽管身处场外,泳池水底的刺骨寒凉与窒息感,仍然占据了她几秒钟的神经。
手背覆上的坚定温暖的热度,让温嘉玉回神。
是江行握住了她颤抖而不自知的小手。
视频片段放完,第一个受不了的人是温玺润。
这位对谁都和颜悦色的优雅女性,年轻时曾在国际上最负盛名的退圈影后,终于彻底摒弃贵妇的涵养。
只剩下身为人母的愤怒。
她甚至顾不上地上的玻璃碎珠,急急朝贺家父女走去。
江安和担忧跟上,却不是劝阻,而是温声提醒:“玺润,小心脚下。”
“啪!”
温玺润的巴掌重重打在贺佳脸上,贺佳的半边脸颊迅速浮肿。
或许是被监控内女儿落水的那幕刺激到,也或许她早就想这么做。
这一巴掌,像是用了整整七年的力道。
她忍得太久了。
他们都忍得太久了。
贺佳的尖叫让贺哲彦愣愣地从监控视频回神,他下意识开口:“玺润,我”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温玺润反手也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又是两声脆响。
温玺润换了一只手,朝贺家父女完好的另半边脸颊打去。
“好了玺润。”待她打完,江安和将人搂进怀里劝离,轻轻地揉着她发红的掌心,“再打下去小心痛到自己。”
“想出气可以让门外的代劳。”江安和好说歹说,将人劝回了原来的位置。
温玺润不吭声,背对着温嘉玉擦拭眼角。
温嘉玉心疼了,撑着起身,要拉她手看:“妈。”
“不是我,不是我!”
贺佳一听还要找那些保镖代劳,情绪奔溃嘶吼地喊:“温嘉玉,你故意的!就是你故意掉下去的!”
“闭嘴!”温嘉玉扭头狠狠等她,“你妈呢?方雪柳人在哪!”
她至今都没见到那个让贺哲彦做出抛弃妻女行为的小三!
这个人名出来,贺哲彦的身影僵了一下,温玺润的指尖也微顿。
“对啊,妈呢?”贺佳也拉着贺哲彦的袖子问,“爸,妈呢?是不是感冒还没好?”
温嘉玉的妈妈都替她出气了,她的妈妈呢!
方雪柳知不知道她今天很可能是死路一条,为什么不来帮她求情!
明明抢温玺润老公的是她啊,小时候也是她让她跟去温家老宅抢温嘉玉爸爸的!
“你妈妈今天,暂时来不了”
贺哲彦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江行冷笑一声:“岂止是今天。”
少年形状漂亮的薄唇,冷漠地吐着刀子:“早在上周,方雪柳就跟人私奔出国了。”
“什么?!”
这个重磅消息让贺佳如遭雷劈,怔怔回不过来神,“上周”
也就是说,在知道贺哲彦公司快要破产没多久,方雪柳就跑路了,丢下了她这个亲生女儿
温嘉玉也是心里一震,随即直想发笑。
她怎么会纠结这种女人!
方雪柳压根就不配跟她妈妈相提并论!
“跑掉的人之后再追。”温嘉玉很快理清思路,“我们先谈谈贺佳推人该怎么处理。”
“以及,”少女沉寂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贺哲彦,“贺家公司的归属问题。”
“贺哲彦,从温家拿走的东西,是不是该还回来?”
大概是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听到女儿冷静、疏离地对他说这些话,贺哲彦接受良好。
甚至心底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像常年积压胸口的巨石终于被卸去。
贺哲彦对着温嘉玉,慢慢地,跪了下来。
任由玻璃碎片碾进西装裤。
“嘉嘉,贺家的公司现在濒临破产。”贺哲彦没有供出江行,也没有隐瞒其他动静的打算,“目前有家海外公司有意向收购我们,如果能成功,我的那份分文不动都给你。”
“不过失败,只要是我还有的,你想拿去什么都可以。”
“只是嘉嘉”贺哲彦看了眼身边情绪崩溃不住流泪的贺佳,终究还是不忍心,“能不能让佳佳在温斯特把这学期读完?我会尽快凑钱,早点送她去”
“好啊。”
温嘉玉被气笑了,心中拔然而起一股怒火,赤脚下床抄起一把椅子就要往贺哲彦头顶砸,“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嘉嘉!”
江行遒劲有力的手臂即刻揽住了她的腰肢,在温嘉玉脚踩碎玻璃前,将人锢在床上。
温嘉玉急了:“哥!”
江行从她手中掰出椅子,只说:“我来。”
“算了。”
这一砸下去,贺哲彦不死也残,没必要为了这种人脏掉温江两家的手。
温嘉玉盯着贺哲彦膝盖渗出的血迹,最终还是阻止了江行。
她知道如果她不阻止,江行真的会砸。
贺佳默默流泪了半天,在江行将椅子放回原位后,很突兀地开始大笑:“哈哈哈哈哈,温嘉玉,还是你赢了。”
“对啊。”温嘉玉讥讽地回以笑容,“是我赢了。”
贺哲彦依然跪着,侧过身低声呵斥贺佳:“佳佳,给你姐姐道歉!”
“呸,我死也不会道歉!”既然已经是死路一条,贺佳索性不管不顾开始发癫,“九岁那年怎么没淹死你!”
她双目呲红,像条脓包满身的毒蛇,朝温嘉玉吐出最恶毒的嘶嘶红信:“没错,我就是故意推的!今天是我故意推的!九岁那年也是我故意推的!我就是巴不得温嘉玉死!”
“怎么,我不信你们还能杀了我?”贺佳冷笑着,“温嘉玉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过了七年才敢来找我,你以后一辈子都学不会唔唔”
贺佳剩下的话湮没在喉间,被少年虎口强势有力地堵住。
江行一把掐住贺佳的脖子,手腕上抬,将她抵在病房墙上。
贺佳被迫踮起脚尖。
“嘉嘉会学会游泳。”
随着少年手臂肌肉的发力,贺佳的运动鞋逐渐远离地面。
后半句话,江行只说给贺佳一个人听,“而你,也确实会死。”
贺佳瞳孔猛地震颤,更加用力、又徒劳无功地拍打江行青筋暴起的小臂。
疯了,这两家人都疯了!
江行好像真的会杀她,明明七年前不是这样的!
现在怎么就连江家那个脾气最好的大人都没阻止!
“哥。”
温嘉玉在贺佳双眼泛白前,轻轻叫了一声。
江行依言松手。
贺佳瘫软在地,顾不上有玻璃渣扎进掌心和身体,贪婪地大口呼吸。
“别恶心我,我只有哥哥,没有妹妹,更没有你这个爸爸。”温嘉玉对着贺哲彦淡淡道。
贺哲彦还想再说什么,温嘉玉已经摆手:“就这样,贺家的公司我要,贺佳也必须退学。我累了,你们出去。”
江行厌恶地甩甩手,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再到门口,让保镖将贺家两人带走,顺便让保洁进来清扫玻璃碎片。
温玺润爱怜地抚摸女儿娇嫩的脸颊,温嘉玉贴着她的掌心蹭了蹭:“妈,我有点困了,你跟江爸爸也去休息,好吗?”
“好。”温玺润顿了顿,“但是嘉嘉,妈妈有话要先跟你说。”
有些事情,应该要让嘉嘉明白。
待保洁清扫完毕,江家父子也跟着退了出去。
病房内仅剩母女二人。
“嘉嘉,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跟你爸爸我跟贺哲彦是怎么认识的。”
嘉嘉出生时,贺哲彦已经拿了温家的资金到淮京打拼,而她也正处于打拼事业的关键时期,生育已经不易,她没有时间再带孩子,只匆匆把嘉嘉托付在温家老宅。
所以嘉嘉一直并不知道她跟贺哲彦相识的过往。
也不知道贺哲彦曾经也是个小演员,更不知道她跟贺哲彦之间,最初只是角色代入后的因戏生情。
实际上,脱离了角色之后,温玺润发现自己并不爱贺哲彦。
她对贺哲彦没有爱情。
非要说有什么感情的话,也只是领证过后的一种亲情。
只因温玺润的人生中,本就没有对爱情这一项的追求,她是实打实的事业咖,既然已经跟贺哲彦领了证,贺哲彦外形和性格都不错,事业上也在努力。
在贺哲彦没有犯错的情况下,温玺润想着就这么过也可以。
结婚嘛,没有爱情的话,就是两人搭伙过日子。
嘉嘉九岁那年,贺哲彦带着同样九岁的私生女登门谈离婚时,温玺润确实是愤怒的。
但这只是被隐瞒和欺骗了九年的愤怒,并不是一种类似被爱人背叛的愤怒。
所以在愤怒过后,她很果断地同意了离婚,并慷慨地将贺哲彦在淮京以温家名义打下的产业送给他,只要求改名。
在她看来,温家不差那点初始资金,她也已经功成名就、事业圆满,既然是搭子散伙,这么多年的情义在,她不是小气的人。
直到泳池那边传来消息
跟贺哲彦离婚不算什么,嘉嘉的落水,才是温玺润一帆顺遂人生里的巨大分水岭。
才让她明白,她拼搏事业时,最忽略,也最愧对的人是谁。
当然,现在温玺润不会再在温嘉玉面前提及泳池,也不会对她剖析一个母亲迟到的愧疚。
当下,她主要对温嘉玉讲述了她跟贺哲彦的相识始末,以及感情状态。
她从温嘉玉嘴里听到方雪柳的名字时,就知道嘉嘉可能误会了什么,希望眼下能稍微解开一些嘉嘉的心结。
温嘉玉听完愣了愣,她确实不知道这些。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父母爱情的结晶,相爱的证明。
在不知道贺佳之前,她也曾觉得温柔体贴的贺哲彦是天下第一好的爸爸。
妈妈当然也是最好的妈妈。
尽管他们都很少来温家老宅看她。
但那是因为工作,她不开心归不开心,是能理解的。
而且她可以去江叔叔家,找江行玩。
如果不是贺佳的突然出现,温嘉玉以为她能一辈子幸福下去。
温嘉玉在心里记恨了小三一家那么多年,现在妈妈突然跟她说,她跟贺哲彦从没相爱过。
温嘉玉沉默了很久,才道:“不是这样的,妈妈。”
“就算你可以容忍贺哲彦作为丈夫的背叛,我也无法忍受贺哲彦作为一个父亲的背叛。”
温玺润一怔。
温嘉玉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从七年前我在医院醒过来,他做的第一个动作,是护着贺佳、挡在贺佳面前时,我就无法再原谅他。”
她溺水危在旦夕,抢救过来后,贺哲彦的第一个动作居然是担心她扔去的花瓶会砸伤贺佳。
那一刻,贺哲彦在她心里就已经死了。
她说过,割舍她的,她会先一步抛弃。
所以她在发烧过后,当着贺哲彦的面,甜甜地叫了江叔叔当爸爸。
江行妈妈难产去世之后,江叔叔一直没有再娶,十年来都是单身,而且每天都会陪江行吃饭。
她喜欢江家,喜欢江行,也喜欢江叔叔。
既然江行没有妈妈,她也没了爸爸,为什么他们不能组合在一起?
这个念头,是温嘉玉装失忆的开端。
二来,她是真的不愿意再想贺哲彦一家人,她要将所有的不美好,都摒除出记忆。
而江安和这声爸爸,江行这声哥哥,一叫就是七年。
最开始她也会感觉惶惶,偶尔在深夜会惊醒,问自己是否做错。
可在新家庭当中的幸福感很快消除了她的不安。
江行和江爸爸实在太好了。
她有了疼她的哥哥,爱她的爸爸,更重要的是江安和跟温玺润逐渐假戏成真,从生疏变得恩爱,再到如漆似胶。
温嘉玉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没关系妈妈。”她对温玺润笑,“只要现在你跟江爸爸好好的,我就开心了。”
温玺润看着女儿的笑容,只觉心中酸涩,演员的本能控制了她指尖的颤抖和面部表情。
她知道今天只能点到为止,有些话还不适合对现在的嘉嘉讲。
温玺润平稳地帮女儿掖好被角,摸了摸温嘉玉的头:“好,我们嘉嘉先休息。醒了饿了就给妈妈打电话,我跟你江爸爸在家属休息室。”
“好。”温嘉玉乖乖点头。
温玺润给她留了盏小夜灯,关掉吊顶白得晃眼的顶灯,安静退出房门。
温嘉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关闭了手机,也不想出去,不想见任何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赤脚下床,拉开病房的百叶窗。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凌家VIP的楼层足够高,可以很好地俯瞰这个城市灯火璀璨的夜景。
温嘉玉习惯性想去拿床头柜的玻璃水杯,才想起来杯子已经被自己砸了。
她噘着嘴想,江行也不知道干嘛去了,居然没有让人再送一杯。
正想开机炮轰,忽听到“叩叩”的两声门响。
温嘉玉疑惑。
不是江行,他进来不用敲门。
也不会是爸爸妈妈,他们在敲门过后会很轻地问她睡了没。
但是既然她说了要休息,外面应该会有很多保镖守着,除了家里人,没人能进得来这里。
“谁?”温嘉玉走到门边问。
门外少年声音慵懒悦耳,又带着一股很中二的大言不惭。
“满足你愿望的幸运之神。”
第53章
“你怎么来了?”
温嘉玉诧异归诧异, 还是迅速拉开一道门缝,示意晏词动作快,“快进来, 小心江行看到揍你。”
她不是开玩笑。
上次联合运动会晏词帮她出头,虽说事后她跟江行解释过牵手只是演戏, 但还是能感觉到江行对晏词很不爽。
江行当然不是个喜欢无缘无故动粗的人, 可今天刚经历贺家这么敏感的事,这时候如果看到他戒严的病房里出现晏词, 那就很难说了。
晏词很淡定:“放心, 他现在很忙,看不到。”
“什么意思?”温嘉玉警觉。
她感觉晏词话里有话。
在晏词身边打工这么久,她对无良老板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这人在校内是装病没错, 但就算没病, 本质上,晏词也是个轻易不会挪窝的漂亮宅男。
按照邹明轩的说法, 除非工作需要, 否则晏词只喜欢待在他熟悉的地方活动, 比如和平街,或者放假时干脆直接宅在家里看漫画、打游戏, 可以一天不出门。
废话, 不然一个没有生病的正常人,也养不出他那身吸血鬼般矜贵苍白的肤色。
一个讨厌医院的人、喜欢宅家不出门的人, 大晚上的来敲她的病房门,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为了说一句中二台词。
“可乐钥匙扣在吗?”晏词不答反问。
他觉得在这种昏暗朦胧的环境下谈事情不太好,于是又问:“介意我开灯吗?”
“开吧。”温嘉玉说。
她转身打开衣柜, 去找帆布袋。
下午祁亦斯将她送到医院后,又让人给她送来了落在学校的东西, 帆布袋里除了作业本,还有钥匙串。
另外,祁亦斯还送了一套全新的衣服过来,吊牌都没摘,显然是让人从商场新买的。
不过祁亦斯那套她用不着,温玺润来看她时也帮她带了衣服。
祁亦斯那种跟女生都没怎么接触的男生,准备的东西当然不可能跟亲妈比,温玺润带来的衣服是从家里温嘉玉自己的衣柜中取出的。
不仅是她爱穿的风格,更重要的温玺润带了贴身内衣这些私密东西。
私人医院提供的一次性内衣裤,固然材质不差,总归比不上自己的。
温嘉玉将两个衣服袋挪开,找到了最里面的帆布袋,翻找钥匙串。
“你问钥匙扣干嘛,想回收哦?”
问是这么问,温嘉玉还是把钥匙串递到了晏词手里。
红身白盖的卡通可乐桶钥匙扣,瞪着圆圆两个大眼睛,蠢呆地躺在晏词掌心。
“我来实现愿望,自然要回收信物了。”晏词说得理所当然,伸手开始解可乐桶。
温嘉玉噘嘴:“小气。”
也就不到二十块钱的东西,他居然真的要收回去。
“而且你凭什么笃定我今天就要许愿,你又百分百能完成我的愿望?”
既然晏词能出现在这里,肯定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她堂堂温家大小姐,不,妈妈跟江爸爸已经是夫妻,说得再厉害点,她可是温江两家的大小姐。
以她的身份,还需要许什么愿望?
“不是今天,是现在就要许愿。”晏词已经成功解下钥匙扣,深深看她一眼,“如果你不想在明天听到类似于贺家父女遭遇车祸,意外死亡之类的话。”
“什么意思?”温嘉玉有种不好的预感。
联想到晏词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江行在忙,温嘉玉脑中警铃大作:“你是说江行”
“不可能。”温嘉玉很快又否认,“江行不会这么做。”
不止是江行,任何一个江家人都不会这么做。
同理,温家也不会。
不然贺佳在七年前就死了。
“之前可能是不会,但今天不一定。”晏词无意在这种事情上卖关子,“如果没有今天你掉水这档事,江行确实走的是稳扎稳打路线。”
“贺哲彦的破产是他一步一步蚕食渗透出来的,贺哲彦对上他,根本无力招架。”
“还有带方雪柳私奔的情夫,也可以说是江行安排的,起码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是江行的人安排了酒保让他们认识。”
“那个看似多金体面的一个外国人,实际只是刚赢了一点小钱的瘾君子,上一任妻子离婚的理由是他家暴、婚内出轨。”晏词弯着眼眸笑,“你觉得方雪柳跟他到国外,会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
温嘉玉听着有些恍惚,她不知道江行私下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
可内心深处,又隐约很坦然地,快速接受了。
这确实像是江行为她做出来的事,并且对方雪柳的处理,深得她心。
“原本,贺佳和贺哲彦应该也是跟方雪柳差不多的处理方法,让人挑不出毛病,抓不到把柄。”晏词话锋一转,“但是今晚他很激进,改变了风格。”
江行今晚一系列的行为部署,简单狠戾,目的明确,就是要一击毙命,绝不留下后患。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人命远比想象中的脆弱。
社会新闻里,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死亡。好人尚且会在助人时牺牲,无辜者也会在某些难以忍受的情况下选择结束,更何况贺佳跟贺哲彦这两个远远称不上好人与无辜的人。
没有人会在意他们。
只要江家不倒,江行足够谨慎,今晚他部署周全后,一切就只是意外。
粉饰太平是普通人做的事,人们只是不想承认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金字塔顶尖的那层人的确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晏词不在意贺家父女的死活,也不在意江行的行为。
他只是怕温嘉玉会后悔。
“不可能的,江行不会这样做。”温嘉玉怔怔地咬住唇,依然坚持,“江家有祖训,江行也有底线,而且他虽然讨厌贺佳他们,也不至于”
少女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过分强调的解释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安。
她其实也不能确定。
见温嘉玉对自己在江行心中的分量还没有清晰深刻的认知,晏词嘴角微翘,却没说什么。
他可也不是什么好人哦,为什么要帮别人戳破这种事。
“时间不多了,温嘉玉。”
这是晏词第一次当面叫她真名,他将可乐钥匙扣圈进食指,下垂在温嘉玉眼前晃了晃,示意她回神。
“你现在可以许一个愿望,我会满足你的要求。”
少年清越的嗓音,像神明拨动了琴弦。
悠扬轻快的曲调下,铺就的是悲悯的挽歌。
温嘉玉用力掐了一下掌心,让自己保持镇定,对上面前绮丽少年仿若洞悉一切的幽深眼眸,她开口:“给我两分钟思考。”
愿望只能许一个,她要解决的事不止一件。
最首要的是阻止江行。
不能让他在不理智的情况下犯错。
诚然她确实不满七年前家里大人对贺佳的轻轻放过,可她清楚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妈妈和舅舅们只能那样做。
龙安两大世家,温家谦逊、善良,江家克制、守礼。
温玺润纵使会不顾家里反对,只身去闯演艺圈,但骨子里仍是温家人。
善良是温家人的底色。
江家亦是如此,从祖训就可窥见基调。
温嘉玉绝对不会让江行为了自己,而脏了手。
可是,就如同她小心翼翼,以跟苏夏互换身份为缘由来到淮京,瞒着家里处心积虑为贺佳布置这个局一样。
她不愿意让江行看见自己阴暗算计的一面。
同样,贺家破产、方雪柳情夫这些安排,江行也从来没有对她透露过。
她清楚,江行也绝不愿意让她看到他的这一面。
更何况今晚这种极端的情况。
所以她不能直接跟江行提。
而以江家的势力,许愿让晏词帮这一晚,或许可以让贺哲彦父女躲过一时,但躲不过一世。
许愿机会只有一次,答案呼之欲出。
“我许愿,你帮我用你的方法,解决掉贺哲彦父女,让他们以后不能再出现我面前。”温嘉玉看向晏词,“可以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晏词闻言,缓缓弯起眼眸:“当然可以。”
“恭喜你护工小姐,你许了一个最完美的愿望。”
少年上翘的眼尾酿着惑人的风情,语调异常轻快。
温嘉玉短暂舒一口气,知道自己选对了。
要从根源解决,就不能把许愿机会用在江行身上,而是用在同样作为根源的贺哲彦父女身上。
只要最终解决掉贺哲彦父女的人是晏词,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江行的计划就会落空。
这也就是晏词说的,为什么时间不多了——因为他们要抢在江行前面行动。
晏词既然会来这里让她许愿,肯定在方方面面有所安排,无论她是许让江行停手,还是刚刚那个愿望,想必他都有应对方案。
“需要我做什么?”温嘉玉问,“或者,我能做什么?”
晏词喜欢温嘉玉身上这股机灵劲,跟她讲话不累,他还没开始提要求,她就已经在配合。
“你需要换衣服,然后跟我走。”晏词将可乐钥匙扣塞进自己大衣口袋,稍作解释,“江行动作太快,需要用你的‘失踪’来减缓他的行动速度。”
也可能干脆就是直接暂停。
“而且为了防止太快被找到,我们今晚不在国内,要连夜出国。”晏词看了眼时间,“15分钟够你准备吗?太晚的话出去会有点麻烦,身份证件有的话最好也带上,没有也没关系。”
“够了。”温嘉玉迅速打开衣柜,将温玺润带来的衣服袋跟帆布袋一起拿了出来,“我们离开多久?”
“一个晚上,最多不超过两天。”
“好,身份证的话也在我帆布袋里,我换好衣服找,护照在家里来不及拿了。”温嘉玉边说边打开衣服袋,在袋内衣物彻底暴露之前又猛地将袋子合上。
救命,这个东西怎么在最上面!
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温嘉玉尽量镇定:“老板,我要换衣服,你先出去。”
晏词当然不会特地去看女孩子的衣服,只是余光里闪过一抹娇嫩的粉红色。
他觉得这个年纪的女孩爱穿粉色很正常,温嘉玉没必要觉得羞耻。
当然,女生换衣服肯定是要避让的。
“嗯,我在外面等,你换好直接出来。”晏词退到门口,关门的时候小声叮嘱,“不过出来的时候动静小点,不能吵到人。”
“好。”
几分钟后。
温嘉玉换好衣服,提着衣服袋,背了个小挎包,走出VIP病房。
她穿着浅咖色的飘带毛衣,露出细长锁骨,下身搭配白色蓬蓬半裙,保暖起见,又套了件软糯的同色系开衫。
晏词对她特意避开粉色的行为没说什么,只道:“走吧。”
走廊静悄悄的,灯光昏暗,像歇业似的,完全没有平日里医院那种灯火通明的忙碌感。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温嘉玉跟在晏词身后,小小声问。
“被我暂时支开了。”路过护士台的等候区沙发,晏词手腕一指,“喏,还是有一个人的。”
温嘉玉顺着视线看去,愣了愣,脑中闪过两个问号。
等候区的沙发上,一个唇红齿白、五官精致的金发少年抱着个抱枕,睡得正香。
这逃生指示牌微弱灯光都掩盖不了的闪耀发色,不是祁亦然是谁。
祁亦然怎么会睡在这?
刚刚晏词说的不能吵到人,该不会说的就是这家伙吧?
医院走廊的空调可没有病房内足,走进电梯前,温嘉玉注意到祁亦然似乎蜷了蜷身子,没忍住道:“等我们走了,让护士给他加条毯子吧。”
也不知道这孩子家里人谁病了,看着怪可怜的。
“好。”举手之劳,晏词点头。
虽然他觉得等他们走了之后,祁亦然八成也就回家了。
电梯门缓缓闭合。
寂静的长廊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等待电梯门彻底闭合,指示牌显示的楼层跳跃向下,寂静昏暗的长廊突然溢出一扇光亮。
家属休息室的门无声打开,两个成年人的身影出现。
江安和看着电梯方向:“就让嘉嘉这么跟着那个少年走,没事么?”
温玺润摇头轻叹:“有些事情我们不好说,总得让其他人试试,或许这是个很好的契机。”
“而且,嘉嘉如果一直不走出来,你让阿行怎么办?”知性温柔的女声低喃,“我这个当妈的没什么,你这个当爸的怎么也不知道心疼儿子。”
这么多年,最难熬的人是阿行呀。
/
电梯内。
温嘉玉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还没说你要怎么帮我处理贺哲彦父女呢。”
“应该会让我满意的吧?”温嘉玉揶揄地叫他,“无所不能的幸运之神大人。”
“”晏词面不改色,“现在是完成愿望进行时,愿望达成后这项关系就不成立了。”
“为了防止你习惯过后改口会不适应,我建议现在就叫回我原来的称呼,比如老板。”
“”这下换温嘉玉沉默了,她瞪大眼睛,“你不是都知道我身份了么?”
按道理,既然身份暴露,这护工扮演角色也该停止了。他还要跟她玩角色扮演的游戏?
“你是不是温嘉玉,和你要不要继续扮演苏夏,都跟护工的工作不冲突。”
晏词眼眸弯弯,好像被她震惊的表情取悦到,难得流露一丝稚气,笑得像只忍不住炫耀的小狐狸,“欠我的时长还没补完,别想耍赖。”
面对这样的晏词,温嘉玉就算被坑也很难生气。
有点被可爱到。
更何况她预支掉的工资时长确实没补完,算不上被坑。
温嘉玉乌黑的眼眸骨碌转了两下,反正去医务室打工也是自由自在,顶多就是碰上楚之安或者其他人的时候配合表演,而且晏词对自己人确实很好,她怎么着都不亏。
温嘉玉没犹豫,答应了下来:“好的老板。”又继续问,“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虽然她大致猜到了一小点。
“一样啊,现在就把他们送出国。”晏词没有藏着掖着,“不过他们的目的地跟我们不同,我知道你不想让他们好过,所以特地选了——”
晏词报了一个偏远国家的名称,“这是很小的一个国家,地广人稀,常年积雪。邻里之间的平均距离,大概差不多是从淮京到龙安那么远,学生上学每天得提早两三小时出发。”
“到了那边,差不多也就与世隔绝了,从此得靠意志力生活。”
温嘉玉对这个就连她都没听过名字的偏僻选址,很是满意。
到了那边,说好听点是与世隔绝,在古代的叫法,都叫流放边疆了。
可贺哲彦跟贺佳凭什么同意?
温嘉玉念头忽起:“贺哲彦说的那个海外公司”
“是我的。”晏词笑眯眯承认,“这就是我的收购条件,贺哲彦要外派驻地。”
至于贺佳,方雪柳已经跑路,她除了跟着贺哲彦别无他法。
而且他们的人找到这对父女时,比起贺哲彦的愁苦,贺佳看他们的眼神简直像是看救星。
大概是在病房里就察觉了江行的意图,只要能保命,相信当下不管是提出什么条件,贺佳都会愿意。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负二层的停车场。
坐上车,辗转十几分钟后,温嘉玉跟着晏词抵达到一个私人停机坪。
邹明轩和黎明月已经在登机阶梯下等待。
邹明轩仍旧一副平淡的冰块脸,黎明月面带笑容,热情地朝温嘉玉招手:“铁手妹妹,姐带你去玩!”
温嘉玉脚步一个踉跄。
这群人真是
该说不说,心中堆积了一晚的郁气被这个中二的称呼冲淡不少,温嘉玉也扬起甜甜笑脸:“铁锤姐姐。”
“哎哟穿这么少,冻不冻?”黎明月不由分说跑来,搓了搓温嘉玉微凉的脸蛋,“老板也不知道多交代几句,那边比这边更冷点,不过没事,等到了姐带你去买外套!”
晏词看了眼两人明显不同风格的穿着打扮,摸摸鼻子,视线挪开。
温嘉玉是优雅淑女风,本人又有点臭美,不许别人质疑她的品味。
他觉得温嘉玉不会喜欢黎明月这种狂野风格的厚实外套。
温嘉玉眨巴眨巴眼,她甚至都不知道要去哪,而且黎明月好像还把她当特招生。
算了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
温嘉玉入乡随俗:“那就谢谢铁锤姐姐!”
她说完,感觉晏词好像偷偷瞄了她一眼,心中一惊,难不成脸上有脏东西!
温嘉玉别开脸,不让晏词看,想着等会上去要马上冲到卫生间检查仪容仪表!
“人都到齐了,愣着干嘛,走吧!”
黎明月手中提着温嘉玉的衣物袋,率先上了飞机。
女士优先,温嘉玉排第二。
登上阶梯前,温嘉玉想起来一件事。
她背对后方,快速从挎包里掏出小圆镜,特别照了照眼角,确认没有问题后,才稍稍后退,又走回晏词面前,“老板,我有一个请求。”
晏词:“嗯?你说。”
用了这个称呼,就不算是许愿券里的事了。
既然这件事情在今天要彻底画上句号,温嘉玉觉得可以更圆满一点:“我希望贺佳在出国前,把她应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
贺佳不能带着营造多年的好学生形象光荣地走,也不能悄无声息被人遗忘地走。
七年前温家老宅泳池,只有她跟贺佳两人知道的真相,贺佳要给她一个交代。
堂堂正正地还她真相,不是病房里那种胡乱揽罪名的发癫。
晏词连需要提前申请航道的私人飞机都准备好了,应该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好。”晏词答应得很快,“怎么交易,用你的工资,还是工作时长?”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随你,都可以。”
答应了就好,温嘉玉笑吟吟地登上阶梯。
待少女欢快的身影彻底步入机舱,邹明轩幽幽看了眼自家老板:“你确定这是交易?不是白给?”
那两个选项,哪一个不是对温嘉玉叫嚣着随便赖账?
“是交易。”晏词笃定地说。
“那这个愿望又怎么算?”邹明轩推了推眼镜,一板一眼地念,“和平街规定:愿望券兑现的物品或事件,最高价值不得超过一万元整,且使用范围”
“你说的这些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不算。”晏词慢吞吞地认真反驳,“温嘉玉这个是首发试用装,我们要履行契约精神。”
邹明轩:“哦。”
光一个试用装就耗费半个月的人力物力调查贺家江家,财力耗资更是高达八位数,他看这愿望券以后不推行也罢。
不过就温嘉玉能让晏词主动去办健身卡而言,邹明轩对这个代价还是满意的:“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毕竟钱他们多的是,而除了福利院的小伙伴们,能走到晏词身边、让他在意的人,这么多年来可能也就温嘉玉一个了。
只是
邹明轩看着给自己串好钥匙扣,得意地对他晃着卡通可乐桶的老板,心很累。
送给女孩子的东西怎么可以真的拿回来!
十五块八买的也不行!
接着,邹明轩就看到晏词从口袋又掏出一个钥匙扣,长睫低垂有些恍然又懊恼。
“啊,刚才谈正事,这个忘记给她了。”
那是一个小汉堡形状的钥匙扣,邹明轩很熟悉,跟可乐是一个系列。
这个系列是晏词最近的心头好。
邹明轩扶额,原来他是想跟温嘉玉换一换,不是拿回来。
“我先上去了。”晏词晃着小汉堡钥匙扣,对邹明轩说。
邹明轩:“好。”
罢了,也不算无可救药。
想到还有个江家,邹明轩又开始头疼,以后可有仗打了。
第54章
温斯特校内论坛:
[一个小三之女的自述]
很小的时候, 我就知道我的爸爸,是妈妈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具体几岁我忘了,总之是九岁之前——九岁那年, 在妈妈第三次割腕进医院后,爸爸终于决定带我上门, 去找原配离婚。
我知道爸爸不爱妈妈, 爸爸在淮京家里的时候,经常出神发呆。
我也知道妈妈不爱爸爸, 她爱的是钱和地位, 她要借助我,成为堂堂正正的贺夫人。
没关系,他们可以不爱对方, 只要他们还爱我, 就好。
但是去到龙安之后我才发现,有些人天生就是公主。
爸爸跟原配的女儿就是。
她住在有钱也买不到的大家宅院, 地位尊贵。
我知道这位小公主最近准备学游泳, 因为每次只要她准备学什么兴趣, 妈妈得到消息后都会立刻给我报上相同的兴趣班。
只是我没想到小公主的学游泳,是家里人直接给她在院子里沏了一个泳池, 而我, 只能等妈妈预约的老师有空之后,才能去正式上课。
小公主站在泳池边巡视领土的样子, 让我感受到了无法逾越的天泥之别。
在她被我刺激得要去找爸爸质问时,我恶从心起,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把那个还不会游泳的年仅九岁的小公主, 推进了泳池。
没有救她,没有喊人帮忙。
我任由恶毒的念头在心中肆意生长, 那时候,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她死。
好在,小公主福大命大,被救了上来。我也因为泳池没装监控,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抵死不认逃过一劫。
小公主的家人很好,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信了我说的话,他们终究没有为难我,也很痛快答应了离婚。
从那以后,我终于有了正式的身份,妈妈也终于不再隔三岔五装抑郁挽留爸爸,我们的家终于有了真正家的模样。
可九岁那年泳池发生的事,成了我心中拔不去的一根刺,七年来一直提醒着我自己有多卑劣。
如今我要离开淮京,跟爸爸一起出国。
深思熟虑过后,我决定在账号被注销之前,将隐瞒了七年的真相公布于众。
并郑重地跟那位小公主,以及一直以来错信我的同学朋友们,说一声对不起。
此后,我们应该永远不会再相见。
——高一5班,贺佳。
飞机上,温嘉玉看完贺佳发的帖子,意外的,心中居然没有任何波澜。
这个帖子在短短不到20分钟的时间,已经被顶成热帖,在校内掀起八卦狂澜。
算贺佳识相,没有直接提到温家和她,温斯特校内应该不会有人联想到她。
温嘉玉要的只是真相,而这个真相也只需要被特定的人、看得懂的人看到就行。
温家并不需要成为别人的谈资。
温嘉玉关闭论坛,打开绿泡泡,来不及回复各种消息,快速给江行跟爸妈发去消息说自己外出散心,然后关机。
发消息一是为了报平安,二也是一种特地的通知,江行看到之后应该会马上停止对贺家父女的安排,来找她。
滑行完毕,机身腾空,简单的失重过后迎来平稳,飞机起飞了。
“想吃点什么吗?”
不多时,晏词走到她的休息沙发前问。
他完全可以让空姐来,大概是怕她对陌生环境不习惯。
在医院睡醒后就一直没吃饭,温嘉玉确实也饿了,点了份牛排和水果沙拉。
温嘉玉近几年的生物钟很固定,除了帮卷舒分担工作那段时间熬过夜,平时基本到点就睡。
今天一阵忙活,吃完晚饭后没多久,就到了她平时的睡眠时间。
温嘉玉让空姐帮忙调整沙发靠背,盖上毛毯,有模有样地学着左边沙发少年闲散的样子,戴上眼罩,睡觉。
后方黎明月跟邹明轩的交谈声渐渐变小。
温嘉玉做了一个梦。
好像回到了九岁那年的医院,在她朝江叔叔喊出爸爸的那一刻。
病房内寂静无声。
他们都被她的举动错愕到了,贺哲彦更是惨白了脸,脸部一下子失去血色。
她真的好开心在看到他这种表情,心中熊熊燃烧的报复之火窜遍了四肢百骸,烧得她周身暖意融融。
掉入水池残余在身体里的刺骨冰冷,终于在那一刻被驱散。
在她不要贺哲彦,叫别人爸爸的那一刻,被彻底驱散。
让她更欣喜的是,江叔叔回应她了,江行也默认了。
她就知道他们也喜欢她,去江家蹭饭那么久不是白蹭的。
对啊,她那么乖巧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
怎么会有人,在她和别人之间,选择别人呢?
温嘉玉摘下眼罩,揩掉眼角的湿润,打开遮光板。
入眼的赫然已经不再是云层,他们此刻的脚下,是不同于国内的异域建筑风情,温嘉玉还认出了一个世界闻名的标志性建筑。
所以,他们的目的地是曼约?
温嘉玉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国内早上六点,飞了接近9个小时。
也不知道爸妈和江行是什么反应。
“醒了?本来还想叫你的。”
晏词从洗手间出来,回到位置,看见温嘉玉已经坐起身,便随口跟她讲接下来的安排,“大概还有半小时就到了,可以先去洗漱一下。早餐我们就不在飞机上吃了,到酒店解决。”
晏词额前的黑发微湿,应该是刚洗好脸,靠近她时带着青柠薄荷的清新。
后面的两人还没醒,晏词压低声音:“到了酒店后,我跟邹明轩要去南区街道办事,你跟黎明月可以去西区的商业街逛街,或者干脆就在酒店休息也行。”
“不出意外的话,国内的晚上时间我们就可以回去,或者说,你被家人找到。总之最迟我们周日也会回去,不耽误你周一上课。”
他居然这时候还想着周一上课的事,温嘉玉表示服气。
不过,好吧,作为一个学生,上课确实很重要。
“好,我去洗漱。”
温嘉玉掀开毛毯,起身往洗手间方向走。
黎明月在她的后排沙发睡得四仰八叉,显然睡觉质量绝佳。
“温嘉玉。”
晏词忽然叫她一声。
温嘉玉转过头,稍显疑惑:“怎么了?”
晏词看着少女微微泛红的眼尾,轻声问:“你还好吗?”
“飞机上没怎么睡好。”温嘉玉笑笑说,“没事,等会去酒店补觉。”
晏词点了一下头,没再多说什么。
温嘉玉在洗手间收拾完毕,出来时,看到邹明轩在叫黎明月起床。
“烦死了,再让老娘睡会。”黎明月怨气很大地抄了个抱枕朝邹明轩扔去,侧身继续睡,口中迷糊嘟囔,“周末啊,周末就该10点才起床”
“那你别起了,等会直接睡回国。”邹明轩稳稳接住抱枕,“反正我跟老板还有温嘉玉,我们三个20分钟后下机。”
“你敢!”黎明月一个激灵起身,“邹明轩你敢不等我!”
温嘉玉忍俊不禁,好像看到了小时候自己赖床时,被江行抓起来的场景。
一个念头从温嘉玉脑中闪过,这两人不会也是青梅竹马吧?
她总感觉,黎明月跟邹明轩之间的熟稔,跟她和江行有点像。
当然,她跟江行可不是他们这个模式。
小时候赖床那会,江行是拎小鸡一样,直接把她从床上拎起来,提到盥洗台前,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她手里。
然后在她迷瞪瞪刷牙的时候,江行在边上继续把牙杯接满水,打湿洗脸巾
黎明月这时也注意到了温嘉玉。
“哎呀,我去洗脸!”
想起还有新人在,黎明月脸上一阵燥热:“真是的,昨天太晚睡了而已,嘉玉妹妹我平时不赖床的!”
估计是邹明轩说了什么,或者马上落地出门在外,黎明月自发将称呼改了过来。
“好,明月姐姐快去吧。”温嘉玉笑着让道。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下了飞机,几人顺利入住酒店。
时差的缘故,尽管国内现在还是早上,他们一行人抵达酒店时,曼约的天已经黑了。
广阔而深邃的夜幕降临,繁华街头的灯火人潮永不停息。
曼约西部的商务区写字楼,节奏快得飞起,人们永远手捧咖啡,永远走路匆忙,办公室的电脑可以彻夜不眠,弹指间可能就是几亿的流水。
相对的,安保级别也更高。
曼约警察可能不会管南区一个流浪汉的死亡,但绝对会保护西区每一个白领,以及创造经济的每一位游客的安全。
国外的治安不比国内,特别是枪械管辖这块,曼约不禁枪。
持枪抢劫这种国内人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事,在曼约实在显得很平常。
所以在酒店房间看到晏词几人取出枪械时,温嘉玉一点也不惊讶。
他们入住的酒店就在西区,是一家五星级商务酒店,安保自然没得说,但晏词在飞机上跟她说过,他跟邹明轩要去南区。
南区在曼约相当于贫民区,危险等级可想而知。
安全起见,晏词给温嘉玉也递了一把便携M18手枪:“等会要出门吗?”
温嘉玉的射击比赛他没看,不过知道是第一名。
贵族学院的射击课可不是花架子,各种枪械的熟悉与教学,除了比赛之外,也是为了让达官贵人的子女出国时,在不禁枪的国家能拥有基本的自保能力。
“出去逛逛。”温嘉玉接过M18,检查一番,放进自己的斜挎包,还是没忍住问,“你们去南区做什么?”
晏词如果来曼约做生意,那怎么着都应该待在西区呀。
西区的治安还可以当成是国内环境,去南区冒什么险?
“去福利院,考察几个孩子。”晏词把枪别进后腰,再重新套上黑色大衣,露出腕口一截冷白的肤色,“如果没问题,就安排他们回国读书。”
温嘉玉懂了:“长大之后再加入我们商会。”
“不止是商会。”黎明月在旁补充,“各行各业都可以,主要看他们自己的兴趣爱好。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人品跟能力。”
温嘉玉没想到晏词的员工来源居然在这,在曼约南区的一个福利院。
这显然已经是他们的机密所在,温嘉玉没有再问下去。
她想了想,从挎包里掏出一瓶小喷剂递给晏词:“这个迷药喷剂你带着吧,以防万一。我身上还剩一瓶。”
运动会过后,江行主动给她补过一次,温玺润带来的衣物袋里也额外装了一瓶。
温嘉玉这次出门带了两瓶,可以送一瓶给晏词。
邹明轩终于见到了这个祁亦斯曾经委托调查的、传说中的喷剂,扶了扶镜框掩盖眸光。
温嘉玉还不知道,他们对这个喷剂的用途了解得明明白白。
晏词也没想到温嘉玉就这么直接送了出来,顿了顿,伸手接过:“谢谢。”
四人在酒店餐厅,用过生物钟上的早餐,便分头出发。
黎明月拉着温嘉玉去步行街购物,晏词跟邹明轩在保镖护送下,前往南区福利院。
黎明月的穿搭风格确实跟温嘉玉不同,考虑到这边确实比较冷,温嘉玉在她的倾情推荐下,换了一身随性复古的保暖穿搭。
出了店门,手上还拎着一个购物袋。
“怎么啦,心不在焉的,不习惯国外环境?”
两人买完衣服,走进一家咖啡店坐,黎明月从收银台回来,递给她一杯热可可。
温嘉玉接过,轻抿一口:“没,明月姐姐,现在国内几点了?”
“这是你第三次问我时间了,还说没有。”黎明月看了眼手机,“应该中午十一点左右吧,我们才逛了不到两小时。”
发现有新消息,黎明月一边噼里啪啦打字回复,一边对温嘉玉说:“邹明轩说他们也结束了,大概过半小时可以回来。想再逛逛,还是跟他们汇合回酒店?”
温嘉玉低头,慢慢拿勺子搅拌可可:“我都可以。”
黎明月觉得她情绪不太对,便放柔了声音说:“那我们就在咖啡店里等他两?我也有点不想走路了。”
“好。”
温嘉玉好几次想拿手机开机,又忍住了。
她想知道家里现在什么情况,贺家父女成功出国没有,可黎明月显然不知道这些事,她也不太想麻烦她转达,让她帮忙问晏词。
终于等到咖啡店门口出现少年熟悉的身影。
“晏词!”
温嘉玉的脸上一霎焕发出光彩,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雏鸟归家般的依赖。
晏词搭在咖啡店黄铜门把上的修长手指一顿。
这好像是第一次听到温嘉玉叫他名字。
“嗯。”晏词推门而入,走到温嘉玉身边,“我们回来了。”
邹明轩紧随其后,去到收银台重新点单。
南区微凉的夜露,被咖啡店内带有咖啡豆香味的暖气驱逐。
晏词的指尖还没回温,看了眼温嘉玉的神色,邀请道:“要跟我去外面走走吗?”
“好。”温嘉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下椅子。
出了咖啡店,走出一小段距离。
晏词主动说:“贺家父女已经安全出国,你可以开机了。”
“江行跟你家人正在找你,我特地留了点消息,说不定你在这边一觉醒来就能见到他们了。”晏词笑了笑,“我有预感,他们会亲自飞来。”
“好。”都是好消息,温嘉玉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石头落地。
她从挎包中拿出手机,按住开机键的瞬间,手指停顿,忽地又将手机收回包里。
她对晏词低声说:“谢谢啊,连累你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温嘉玉清楚,晏词留了消息,也就意味着他把自己暴露在明面。
她不能让江行知道她清楚他的计划,她要当不知情人士,所以,她的“失踪”,会被全部算在晏词头上。
“没什么,我是在履行我的契约精神。”晏词说得随意。
他没问她为什么不开机,也没有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问,晏词停下脚步,轻声说:“你不开心?”
温嘉玉明明是走在他的右侧,却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他身后,被他的骤然停步打了个措手不及,猛地撞上了后背一样。
鼻子有发酸的感觉。
“我也说不出来。”温嘉玉抬手捂住眼睛,有泪水慢慢从少女纤细的指缝溢出,“我应该要开心的。”
“你知道吗,他们都太好了。”再开口声音已经哽咽,温嘉玉哭着说,“我,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在他们当中就是一个异类。”
她没有温家人该有的善良,她就是想要报复,她就是无法原谅伤害过她的人。
她还装失忆骗了爸爸妈妈,骗了江行。
她现在的幸福都是她骗来的。
温嘉玉有些奔溃地对晏词道出她最大的秘密:“我骗了他们七年,我没有失忆,我”
她顿了顿,抹掉眼泪,继续把话说完,“可是我还要继续骗下去。”
这些话终于说出口。
不为人知的系统除外,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承受这个大秘密。
情绪宣泄掉之后,温嘉玉很快地,又一片一片把自己小小的崩溃捡起来,她呼了一口气,声音静下来:“我就是觉得自己太不好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晏词说这些,大概是觉得他已经知道了,又或许是感觉他那么聪明,反正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他连江行对贺家父女的意图都猜到了,对她肯定也一清二楚。
温嘉玉对晏词的判定是安全的绿色,这些话是可以对他说的,而她也确实太需要释放。
在看到江行跟爸妈之前,她必须把自己调整好。
晏词垂眸静静看着她,从大衣口袋掏出纸巾递过去。
“谢谢。”
温嘉玉到了这种时候都没忘记道谢。
女孩声音闷闷的,糯着通红的鼻腔,无端让晏词想起曾经在福利院的冬季看到过的,一只躺在雪地上胸口中枪溢血的小灰雀。
是稚嫩的,无辜又脆弱,濒死又美丽。
那是他最暗无天日的日子,一度难熬,可是那只小灰雀至死都在挣扎,悲凉的求生意志感染了他。
他走了出来。
现在可以照顾另一只受伤的小麻雀。
步行街街头,晚灯的光线里沉浮起轻扬的白絮。
晏词伸出手,拂去刚刚从天幕飘下的落在温嘉玉头顶的几粒雪花,将她新外套背后的毛绒帽子拉过,盖好。
“你没有很不好。”少年的声音比夜色温柔,“相反,我觉得你很棒。”
“温嘉玉,你才16岁,以你的条件,你能忍到今天,已经是对他们的格外开恩了。”
温嘉玉怔怔抬眸,她不知道是否找错倾诉对象,为什么晏词在认同她?
“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会放过贺家,而且我会做得比你更过分。”晏词很轻笑了一声,“善良只是一种品德,不是一种责任,更不应该成为重担。”
“为什么不能反击?为什么要让做错事的人逍遥法外?”
“还有,你知道吗?真正的爱是骗不来的。”晏词微凉的双手隔着温暖的毛绒帽,捧起温嘉玉哭红的脸颊,“你信不信,他们对你的爱,就算你不去骗,也会一如既往。”
“既然这么难受,要不要试着坦白?”
第55章
“不”
温嘉玉想说不要, 可又觉得这样的自欺欺人在晏词面前好像有些丢脸,临了又改口,“我需要一点时间, 调整一下。”
她是相信晏词那些话的,她也相信坦白过后, 爸妈跟江行不会怪她。
好吧, 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确定。
大概是100里面的1那个程度。
但是如今父母恩爱,家庭稳固, 这个1/100, 应该是很好化解的。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找到一个好的机会去说。
如今贺家的事解决,她没有道理不走出来, 没有道理紧抓着过去不放。
为什么要因为这些烂人影响她的人生?她可是龙安温家的小公主!
“慢慢来, 不着急。”
晏词的台阶给得很及时,他收回手, 重新站至温嘉玉身侧, 弯着眼眸笑, “想我帮忙的话,也可以找我做交易。”
“才不呢。”温嘉玉嘴角微微撅起, 说完又开始笑。
她知道他是顺着给她台阶而已。
贺哲彦他们可以交给晏词处理, 无所谓。家里人不行,她不想晏词介入太多。
一个是复仇对象, 一个是她要守护的对象,不能相提并论。
晏词现在之于她,是个很特别的存在。他知道她的全部秘密, 愿意帮她,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包容她。
如果他愿意, 她觉得他们现在可以称得上是最好的朋友。
不过温嘉玉觉得,他好像没有做朋友的打算,他们之间,更像她曾经随口而说但被晏词反复使用的那三个字:自己人。
比起朋友,“自己人”这三字更贴切。
“你都知道我这么多事了,是不是应该跟我说说你自己哦。”温嘉玉觉得只有单方面被剥光,未免有点不公平。
她对他也应该要更了解一些,这样万一以后晏词出了什么事,她也可以第一时间帮到他。
“想听什么?”晏词问。
温嘉玉注意到晏词蜷了蜷指尖,然后把手揣进大衣口袋,想起这人是常年被迫躺病床的病美人人设。
校内医务室的暖气一直开得很足,晏词在这估计是冷到了。
温嘉玉贴心地说:“下雪了有点冷,我们回去边走边说吧。”
“好。”刚转头,晏词突然又说,“等等。”
他把手从还没捂热的口袋抽出,搓了两下回暖,修长雪白的指尖轻指路口方向,眼神有些亮,“那家店的甜品好吃,还没打烊,我们去看看。”
“好啊,让我请你好不好。”温嘉玉兴高采烈地从她的小挎包掏出黑卡。
这跟数额无关,就是一种想要分享的心情。
再者,她这个卡是江行的副卡,她只要消费,江行就可以知道她的定位。
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也就没必要再让家人浪费人力找她和担心了,不如她直接通知。
“好。”晏词没在这种小事上纠结。
事实证明,他在甜品种类的选择上,也从不纠结。
“覆盆子香草慕斯挞、熔岩黑森林、香草卡仕达千层酥”
两人进入甜品店,晏词只大概扫了一眼,就轻车熟路地用流利的外语对服务员报名称。
看架势像要把店内在售的甜品种类都打包一份。
“够了够了,太多你吃不完!”
温嘉玉觉得还不阻止的话,回去邹明轩会用眼神杀死她的。
两人最终打包了八种甜品回去。
晏词美其名曰他们一共四人,每人两份不算多。
“你就编吧。”
事实上温嘉玉知道邹明轩从不吃甜食,黎明月不知道,反正她最多只吃一份。
那么多出来的甜品进到谁的嘴里,答案不言而喻。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吗?”晏词笑眯眯地说,“这家甜品店的香草布丁,是我十岁那年刚来曼约时,吃过的最好吃的甜品。”
“也是我十一岁那年离开曼约福利院时,吃过的最好吃甜品。”
温嘉玉脚步一滞,“你说什么?”
私生子?真假少爷?
一瞬间,这些小说热梗在温嘉玉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很快又被她划掉。
晏词是实打实的晏家二少爷没错,系统的人物标识不可能会弄错。
等等,她想到了那个“变异”的觉醒程度,莫非
“跟你想的差不多。”晏词耸了耸肩,没什么所谓地说,“也就是家族间的龃龉。”
“我哥你看过的,就是之前你在医务室门口遇到的人。叫晏逸,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个温嘉玉知道,系统给她看的原著,虽说剧情和人设崩得不要不要的,起码家庭背景这一块,还是大差不差的。
她现实里也有一定地了解过。
晏词父亲晏烨霖的两任妻子都是家族联姻,第一任妻子姓简,简家倒台后,晏父为了划清界限迅速离婚,再娶。
第二任妻子,也就是晏词的母亲,姓邰。
邰家本家没什么势力,晏家在那种情况下也不再寻求什么强强联合,只求明哲保身、稳住基业,所以用一个项目,换取了邰家不受宠的二小姐联姻。
而晏词母亲当时,据说是有个圈外白月光的。
如果没有这个联姻,她本可以和心爱之人领证。
只能说,晏词父母的结合,是完完全全的利益驱动,毫无感情可言。
这种婚姻状况在豪门世家中其实很常见,区别在于有些人愿意维持人前的体面,而有些则是彻底摆烂。
但晏词接下来所说的话,就有点超出温嘉玉的认知范围了。
“我比你大一岁,出事的时候应该跟你是同一年?”晏词也不太确定,“反正就是晏烨霖来曼约开会的时候,正值暑假,顺便捎上了我跟晏逸。”
“你知道的,接下来的剧情很俗套。我小的时候晏逸对我还不错,那次在曼约,他像以往一样带我去买布丁,买完之后把我带到了南区,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温嘉玉简直不敢相信。
让一个十岁的异国孩子,孤零零一个人待在曼约南区,不是想他死是什么?
好吧,她这时候又想到了贺佳,九岁的贺佳都能想她死,晏词的哥哥怎么说比他还大八九岁,好像能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但是你说你在曼约待了一年?”真正让温嘉玉震惊的点在这里,“你爸你妈都不找你吗?还是他们都被你哥骗了?”
晏家势力那么大,想找一个孩子用得着花费一年?
按理说只是失踪,又不是直接死亡,家里人怎么着都会动用关系找吧?
“或许有找,也或许是轻易信了晏逸的话。”相比起温嘉玉语气的激动,晏词显得很淡定,“总之,我在南区的福利院待了接近一年。”
他没有说其实来这边半年之后,他就成功联系上了家里,但救助信号被晏逸拦截了。
而他的亲生父母,晏烨霖跟邰心远,也确实没有尽心力地找他。
他说过,真正的爱是骗不来的。
同样,真正的爱也是装不出来的。
尽管晏烨霖跟邰心远在媒体面前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晏烨霖有两个继承人,对他来说,只要晏逸不是废物,少了晏词并不会损失什么。
对邰心远来说,晏词的存在是她对爱人背叛的证明。
她已经完成了家族交代的联姻任务,结婚、生子——头胎还是完美的男孩。
他们不可以再束缚她,她有权利不爱他。
晏词在福利院待了半年,就已经知道这些答案。
他不意外。
他曾经想过就这么待在曼约也很好,直到福利院发生了枪击案。
他被院长塞进柜子里,透过门缝,亲眼目睹一场近在咫尺的死亡——院长倒在地上,头顶汩汩流出一泊刺眼的红。
那泊红色永永远远地渗透进了福利院陈旧开裂的地板,在幸存幼童的灵魂里凝固。
晏词在那时意识到,还是得回国。
不仅他要回国,他还得把院长交付他的这帮孩子,也带回国。
所以他要回晏家。
拿钱,拿资源,拿走该属于他的那份。
于是晏词几经辗转,联系上了楚之安。
如果说当时淮京的小少爷里面,有谁会熬不犹豫地帮他,愿意花大力气帮他。
那就只有楚家这个公认的,心地善良的好好少爷了。
只要他顺利回国,又是由楚之安带进晏家,晏烨霖跟邰心远就算心里再无所谓,在人前也得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并且公开大力地宣传喜讯——晏家走丢的二少爷回来了!
晏词唇角荡开轻微的笑意。
他的亲情缘如此浅薄,也不在意这些,所以对温嘉玉居然把贺家父女惦记了七年这件事,觉得挺可爱的。
他就脏得多了,他不仅从晏家拿资源,还私下抢晏家资源。
包括晏逸如今骄奢淫逸的秉性,也是他刻意引导让他松懈的结果——他的身体如此羸弱,说不定活不过几年,怎么会影响到晏逸的继承权呢?
想想几年之后再看晏逸的反应,应该会很有趣。
“你笑什么呀。”少女清脆的声音将晏词从思绪中抽回,温嘉玉担心地看着他,“别太勉强,剩下的不想说就别说了。”
她怕他是伤心,在强撑。
晏词失笑摇头,“没有勉强,我在想今天的甜品应该会很好吃。”
果然人在伤心时就会转移话题,跟她一样,温嘉玉大方地说:“算了,我的两份都给——哥?”
她突兀地停下脚步,怔怔看着不远处的街头方向,“妈妈,江爸爸”
晏词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俊美的少年身后赫然站在两个同样仪态优雅的大人。
从气质看,确实是很好的门第人家。
“哥!”
温嘉玉欣喜地朝那边大喊一声。
“没骗你吧,就说他们都会来。”晏词也为她感到开心,漂亮的眼眸弯了起来。
爱与不爱的区别就是这么明显。
他在国外消失一年,无人问津;温嘉玉只是消失一晚,全家出动。
温嘉玉看到江行迈着长腿朝这边走来,想挥手跟他打招呼。
“自己人,我的这两个就交给你解决啦。”
她意识到手中还提着自己那份的甜品打包袋,不想把甜品晃坏,便把打包袋递给晏词,笑盈盈地说,“你被邹明轩说的话,可不关我的事。”
爸妈都来了,她自然是跟家人一起回去,就不跟晏词他们一起坐飞机了。
“好,去——”
晏词刚接过打包袋,就感觉一道劲风朝脸上袭来,根本来不及反应。
“哥!”
“哥,是我要跑出来玩的。”温嘉玉死死抱住江行劲瘦的腰,十万火急地拦着他不要揍人,“我就是在医院待得闷了跑来国外逛逛。你别打他,他是顺路把我捎上而已!”
“顺路?”江行气笑了,“温嘉玉,你什么时候学会跟一个男生夜不归宿了?”
“在我面前也还帮着他说话?”
温嘉玉愣住,眼睫颤了颤,江行好像误会她跟晏词的关系了?
所以她现在在他眼里,是跟学长早恋,夜不归宿不听话的妹妹,而不是跟外人串通,阻止他对贺家父女计划的小白眼狼?
这显然误会得好啊!
“苏夏的堂哥,你好。”
晏词从地上站起来,对江行露出了一个礼貌友善的笑容。
蛋糕甜品盒已经四散在地,少年慢条斯理地揩去唇角溢出的血迹,修长指尖碾过的鲜红吻上他柔软的唇瓣。
纵使狼狈,仍旧姝艳无双。
温嘉玉眼睛都睁大了,不知道晏词怎么在挨了一拳后还刺激江行。
他这不是明晃晃地对江行说,家长会的时候就认出他了么!
完蛋,结合江行现在的误会,显然情况并没有比知道真相更好!
“是挺好。”江行皮笑肉不笑地回了晏词一个笑容,按住温嘉玉抱在他腰间的手,拉开,反制过后箭步冲上去就要再落一拳。
“阿行!”
是江父发话了。
步行街内后方的咖啡厅店门被打开,邹明轩跟黎明月出来寻人。
江行的第二拳终究没落下去。
他眯着狭长的凤眸看晏词,意识到他在提醒他什么。
江行松开了拳头,脸色愈发沉郁。
温嘉玉快步把散落的甜品盒捡起来,递给晏词。
她嘴唇微张,想交代什么,只是还没说话肩膀就被锢住,整个人被江行押着往爸妈那边走。
江行冷脸警告:“温嘉玉。”
这种严防死守的样子好像已经坐实了她的早恋行为。
温嘉玉缩了缩脖子,视线从少年锋利的下颌线滑过,决定乖乖当个鹌鹑,等江行气消了再解释。
这也是为了晏词好。
在江行的视角,她一个未成年跟男生私奔一夜到国外,家里人急得要死,而找到人后看到的画面竟然是她跟晏词开开心心、有说有笑的模样
只揍一拳都是轻的了。
“我没事,你好好跟家人回去。”
晏词在身后回答了她没问出口的问题,他知道她刚才想问什么。
温嘉玉听到晏词说完还咳嗽了一声,忍不住想回头看看情况。
刚有轻微的动作,头就被宽大温暖的手掌固定住,不许她转头。
“哥。”
温嘉玉试着叫了一声。
江行显然不想理她。
温嘉玉咬了咬下唇,只能回去再悄悄地问晏词的情况。
现在江行一只手盖在她头上,另一只手箍着她肩膀,在她身后半推半提着她走。
真的好像押犯人哦。
她将双手翻到后背,摸索地要去找江行的外套口袋,又软软叫了一声:“哥”
江行没好气地松开她,捏起一只手,从口袋掏出根棒棒糖,啪一下放到她掌心。
温嘉玉又感觉后颈处隔着衣服被掐了两下,江行表示自己还生气。
“回家。”
沉沉的两个字,让温嘉玉心有安处。
她做了个鬼脸:“好哦。”
/
江行他们也是坐私人飞机来的。
只不过事先没想到要出国,在航道审批上花了点时间。
除去这个因素,其他的方方面面已经是他们能找到她花费的最快时间了——她才刚刷完卡没多久,江行就出现在了步行街。
飞都不带这么快的,只能是她还没刷卡之前,他们就已经到了这一带的范围。
如此效率的代价,就是江行在给过棒棒糖之后,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江爸爸和妈妈那边倒还好,象征性说了几句后就放她休息了,好像没江行那么会脑补。
温嘉玉躺在私人飞机的沙发上,左翻翻右翻翻,辗转反侧,想着要怎么跟江行解释。
干脆就直接承认早恋,让晏词配合她?
可在运动会那会,她才刚跟江行说过她跟晏词没什么
唉,难搞。
温嘉玉忧心忡忡地起身。
机舱内,爸妈已经休息睡着了,空姐特地关闭了顶灯,只留舱顶两侧幽暗静谧的蓝色氛围灯,营造出让人置身太空舱的感觉,帮助客户入眠。
温嘉玉放轻脚步,路过左右两边温玺润跟江安和的沙发,去往卫生间。
都怪江行,不跟她说话,搞得她忧愁,一忧愁就喝了太多橙汁。
过了几分钟,温嘉玉洗净手,从卫生间出来。
关上门,后背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她实在太想跟江行说话了,话没过脑子就脱口:“嗨,哥,好巧你也来上厕所啊!”
寂静。
比两个大人香醇的沉眠呼吸都寂静。
温嘉玉不知道江行有没有被她尬到,反正她说完后,就开始捂脸了,“你没听到,刚刚那句你没听到。我先回——”
遒劲有力的手臂在腰际收缩,带得她轻轻一晃。
温嘉玉愣住
——她被江行圈在了怀里。
隔着薄薄的白色蕾丝内衬,她的后背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胸膛,似乎能感受到江行身上同样被舱内空调烘得热轰轰的体温。
是她熟悉的江行的气息,又好像不是。
比以往的亲密更加强势,更具侵略性,有一种要命的吸引力。
温嘉玉不由自主地把手轻轻搭在江行小臂上,感受到了少年漂亮的肌肉线条,脉络上的青筋仿佛都在呼吸。
他持续地收紧发力,让温嘉玉产生了一种江行要将她拆吃入腹的错觉。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咚咚在跳,不明白这种错觉带给她的是紧张、惧怕,还是兴奋。
“哥。”温嘉玉像被烫到般,慌慌张张收回垂涎在少年小臂上的手,又不知道自己收回后要往哪里放,下意识地叫人。
“别说话。”
少年拇指的指腹抵在她柔嫩的唇瓣,警示性地向下按压,“我现在不想听。”
江行终于开口对她说了上飞机后的第一句话,却是让她闭嘴。
指腹摩挲的痒意让温嘉玉脸颊滚烫,她觉得有点不对,具体又说不上来。
爸爸妈妈就在前面的沙发睡觉,温嘉玉直觉这个姿势不能让父母看到,她磕磕绊绊地开口:“爸,爸妈”
江行松开按压唇瓣的指腹,却是更紧地,带有禁锢意味地环抱了她一下,松开。
少年俯下身,温热的呼吸靠近,江行棱角分明的薄唇覆在她耳畔:“嘉嘉,你是真的要气死我。”
“哪有——”温嘉玉张嘴想要反驳,忽地感觉耳朵一痛。
带着点惩罚的意味,又很克制,钝痛那么一下,其实痛感很轻,一触即离。
温嘉玉脑中轰的一声。
好像旧式火车发车前的轰鸣,又好似热水壶里水液沸腾的尖叫。
“走了。”江行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不是要上厕所,还愣着?”
“哦哦。”
温嘉玉愣愣地,再次打开厕所门。
进到里面,关门。
突然憋坏了似的大口大口地呼吸。
江行刚刚是掐了她耳朵一下,还,还是咬?
江,江行咬她?
这个惩罚是不是太过了!
温嘉玉后知后觉自己已经上过厕所了。
又后知后觉,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大口呼吸的场所
可她说不清楚卫生间镜内少女通红的脸颊,以及自己这几乎要蹦坏掉的心跳是怎么回事。
第56章
温嘉玉还是请了一天假。
落水加上连续两趟长时间跨国直飞的疲惫, 她成功把自己作感冒了。
好在她虽然自己人懒,但这些年的周末和假期总会被江行强行带着锻炼。
身体素质方面,不说超越常人, 起码算是个健康的普通人。
周一在家好好休息,头不昏沉后, 第二天就可以回校上课。
不像晏词, 据说回国当晚就开始发烧。
为了在晏逸面前维持人设,他甚至没来学校, 直接收拾收拾住到了凌家医院的VIP病房——也就是之前温嘉玉住的A区。
温嘉玉也是这时才想到, 晏词应该是从回国装病开始,就跟凌家医院慢慢建立起了关系。
不然晏逸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没发现异常。
时至今日,晏词跟凌家的关系应该已经非常深厚, 所以也就解释得通, 他为什么可以在江行安排的警戒下,来去自如, 还把她从病房带了出去。
想到江行那一拳, 温嘉玉觉得自己这次人情可欠大发了, 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补偿。
或许可能还要再麻烦晏词一次。
周五放学,温斯特开放校门。
在得知江行这周有事不来淮京后, 温嘉玉放心地给晏词发去两条消息。
嘉嘉美少女:感觉好点没?我放学了, 等会来看你呀!
嘉嘉美少女: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带!
她发完便将手机先放到一边, 整理周末要带回家的作业和复习资料(没错马上又要月考),忽地感觉有阴影投在自己桌面。
教室上方的白炽灯光被两个人挡住。
是张妙妙和林雨洁。
“有事?”温嘉玉问。
继联合运动会辛妍玲被开除和上周六贺佳主动退学后,这原本的四人姐妹小团体已经分崩离析, 只剩同在一班的这两个人。
温嘉玉看了一眼张妙妙类似便秘的表情,继续手中动作, 把周末作业往帆布袋里塞。
食堂吓过一次之后,张妙妙怕了她好长一段时间。
而林雨洁,说实话温嘉玉对她印象比较淡,好像没有单人来找过她的茬。
今天难得“炮灰女配”合体,不知道是终于忍不住要来为她们的好姐妹出气,还是准备进行什么阴阳怪气但毫无攻击力的嘲讽行为。
“也没什么。”张妙妙的语气比隔夜的面包还硬,“就是之前针对你的事,来跟你说声对不起。”
这个行为有点出乎意料,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温嘉玉“哦”了一声,表示听到。
张妙妙不干了:“喂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就这反应?”
“你就这么道歉?”温嘉玉学着她声调反问,“还有,你以为你是谁,你道歉我就要接受?”
“苏夏你!”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林雨洁连忙扯了一下张妙妙的衣摆,低声:“妙妙,你忘了我跟你说的?”
张妙妙的大嗓门戛然而止,忍了忍,又还是觉得被苏夏怼得气不顺,干脆别过头去。
林雨洁对温嘉玉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拿出手机对她亮出好友二维码:“苏夏,你要不要进我们班级群?我拉你呀。”
挺好的,学期都快结束了,这会想起要拉她进班级群。
温嘉玉:“抱歉,没兴趣。”
林雨洁也不恼,收起手机对她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妙妙跟贺佳她们小学初中都是一个学校,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贺佳一直跟我们说的是别人抢了她爸爸,还说你跟那个小三女儿长得很像,所以我跟妙妙才一直针对你。只是没想到真相居然是那样,我们一直错信了人。”
“今天来就是想跟你道个歉,你原不原谅没关系。”林雨洁说,“我们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后也不会再针对你。”
“我们可以不做朋友,你大概也不会想跟我们做朋友,但起码还是同学,对吗?”
温嘉玉惊讶于四人姐妹团中最没存在感的林雨洁居然有一副好口才。
而且看样子,林雨洁确实是真心找她和解的,不像张妙妙的态度那么勉强。
林雨洁说话的功夫,温嘉玉已经把周末该带的东西全部装好,她拎起帆布袋,起身:“麻烦让让。”
林雨洁退开一步,及时给她让道。
温嘉玉见她态度良好,也不介意跟她说说自己的看法:“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想跟你们做朋友,也没这么必要。”
“同样的,你今天来找我,也没必要。”
林雨洁知道她的意思。
其实一直以来,要是张妙妙跟她没有主动去招惹温嘉玉,温嘉玉是不对对付她们的。
而且最开始班级里那种冷嘲热讽的垃圾话,和她们搞的不拉她进群这种孤立行为,温嘉玉也是不屑反击的。
除非是上升到了辛妍玲那种恶劣的程度——最开始的马术课,张妙妙拿扫把的时候,就差点踩过那条线。
温嘉玉的意思,是只要她们继续安静、在她面前当透明人,就算今天不来道歉,她也不会处罚她们。
林雨洁有猜到会是这种结果,今天来只是确认。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雨洁笑容又真切了几分:“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们以后不会打扰你。”
“那就好。”温嘉玉耸耸肩,点破她的小把戏,“还有,以后要道歉就再真诚点。我可是记得贺佳出现之前,你们就已经针对我了。”
“我讨厌贺佳没错,但也不代表她就是你们的挡箭牌。”
贺佳的自述帖一出,在管理员删帖之前已经被人截图发到了网上,除了温斯特五班的同学,还有很多现在不同校的贺佳初中闺蜜纷纷倒戈。
以及以前被贺佳明里暗里欺负过的人也开始发声。
可以说是墙倒众人推。
这种情况下,自然可以把很多事情都推到永远不会回国的贺佳头上。
温嘉玉可不是傻子。
她跟贺佳的恩怨是一码事。跟张妙妙林雨洁之间,虽说后面发现她们是四人闺蜜团,可最开始,开学第一天张妙妙可就针对她了。
之所以不计较,一是她时间宝贵,没那么闲;二来在辛妍玲的交代中,运动会时她有意向拉上张妙妙跟林雨洁一起行动,均被两人拒绝。
温嘉玉确认这两人跟运动会的事件无关,也就没必要强行算上。
她是自己不计较,但是不能任由她们糊弄。
“对不起。”林雨洁没有辩驳,迅速鞠躬道歉,“我为开学以来对你所有的不友好行为,进行道歉。”
“嗯,就这样吧。反正我也不会接受你的道歉。”
温嘉玉平淡地说完,听到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显示进入一条新的绿泡泡消息。
应该是晏词的回复。
她不再停留,拎着帆布袋离开教室。
“雨洁你”
直到少女的身影远离长廊,张妙妙都还回不过来神。
她被前面林雨洁标准的、用以道歉的四十五度鞠躬震惊到,讶然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张妙妙突然感觉自己从没看懂过林雨洁。
不止是林雨洁,其实就连辛妍玲跟贺佳,她都好像一直没看懂
林雨洁从周一开始,就非说苏夏背后有关系,硬要拉她道歉。
她磨蹭到了周五才来,还是在林雨洁说她不来,她就一个人找苏夏道歉的情况下。
可现在这种情况,叫她怎么接受得了!
“你听听她说的话,她说她不接受你的道歉!”
“这你也受得了?还让我也道歉,我看就没这个必要。”张妙妙恶狠狠地说,“反正我今天已经道过一次歉了,以后我是不会再道歉的!”
幸亏温嘉玉这时候已经走了,林雨洁叹了口气对张妙妙说:“今天就这样吧,以前的事过去了,反正以后别招惹她就行。”
“切,我已经很久没找她麻烦了。”张妙妙又怂又不屑地嘟囔,“真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对她这么谄媚,不就一个特招生”
猪队友一直带不上来也会心累的,林雨洁听着张妙妙的念叨,心中涌起一阵乏力感。
从小到大,她为了不被孤立,加入了贺佳她们去孤立别人。
她不喜欢贺佳跟辛妍玲,但也经常冷眼旁观张妙妙被她们两个当枪使。她有时候会很隐晦地提醒,但张妙妙看不懂。
林雨洁本来觉得也没什么,贺佳跟辛妍玲两个能让别人为她们冲锋陷阵,是她们的本事。
可是温嘉玉让她看到了两人的下场。
多行不义必自毙。
林雨洁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不想步入这两人的后尘。
她们该长大了。
龙安集万千宠爱的小公主,都敢只身一人来温斯特面对普通学生对特招生的无形霸凌,她林雨洁又何必要紧巴着不健康的友谊不放。
林雨洁又叹了一口气,像下定什么决心。
“妙妙,这周末我就不跟你一起逛街了。”
“好啊。”张妙妙说,“那我这周也不逛了,下周我们”
“不止是这周。”林雨洁打断她,回到自己座位整理周末作业,“我要准备好好学习了,你以后都找别人吧。”
“什么?”张妙妙怔住。“林雨洁你什么意思!雨洁,你是认真的?”
林雨洁是认真的。
因为她整理完作业后,拿起托特包直接就走了。
背影之果决,仿佛张妙妙是什么不定时、随时可能会爆炸的危险炸弹,必须远离。
明明林雨洁用来装作业的大容量托特包上,还挂着她们一起买的同款闺蜜挂件。
辛妍玲被关在龙安江家的疗养院进行精神治疗;贺佳一夜之间跟贺叔叔出国,再也不会回来;现在林雨洁要跟她绝交她们为什么突然都变了,变得这么快?
张妙妙一个人在教室愣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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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嘉玉并不清楚她离开后一段塑料友谊的决裂。
收到晏词发来的第二条消息,她让司机拐道,去他指定的甜品店买泡芙。
真的是,要不是他还生病,她高低得回复一句善变。
第一条消息说让她不要来。
第二条消息又说身体好多了,想吃泡芙,还是让她带来吧。
温嘉玉买完泡芙,又多买了一份晏词爱吃的香草布丁,一道给他带去。
进到VIP病房的时候,邹明轩也在,温嘉玉把甜品袋往身后藏了藏:“我路过,来看看老板。”
邹明轩:“”
他看得到。
“生病了,可以吃。”晏词的声音闷闷从口罩内传来,招呼温嘉玉过来坐,“快来这边!”
“你怎么还戴口罩?”温嘉玉将甜品袋放到床头柜,诧异过后又恍然大悟,“我懂了,你是怕传染给我们对不对,真贴心!”
“嘿嘿想不到吧,我感冒已经好了。”温嘉玉自动忽略她是被江行揪去家里健身房这件事,叉腰道,“我跟你说,还是得运动,加强一下身体素质。”
“没错。”这个邹明轩赞同,“等这次病好,健身房的卡可以用起来了。”
呵,晏词之前办是办了张年卡,结果一查频率:一周一次。
“在哪办的,推我一下。”这就是温嘉玉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她悄悄凑近晏词,“老板,你那个健身房有没有泳池?你会游泳吗?”
晏词歪头看看她,鸦黑的长睫眨了一下:“你想我教你游泳?”
“对啊。”温嘉玉也跟着眨巴眼睛,“反正你也要锻炼,游泳那么好的有氧运动,你练的时候顺便带带我呗。”
她觉得晏词是最完美的人选。
晏词基本上可以说是知道她所有的秘密,所以在他面前坦诚承认自己对泳池的阴影也没什么。
要是换成教练或者其他人,她感觉自己会有心理负担。
而且也不愿意那些陌生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温嘉玉的想法是,她要学会游泳,证明自己真的走出来后,再去找爸妈和江行坦白自己没失忆的事。
这样也算对自己有个交代。
见晏词隔了几秒还不答话,温嘉玉讨好地小声补充:“我多给你带了一个香草布丁哦。或者你想怎么交易也可以。”
“好。”晏词答应下来,口罩之下的声音略显虚弱,但是平稳,“等我要过段时间,等我病好了,再去健身房。”
“好耶!”温嘉玉稍微收敛了一下下内心的喜悦,克制道,“你想不想喝汤?我妈明天会给我炖汤,对感冒好的,你现在也从发烧转成感冒了吧?我明天给你带点?”
晏词指尖动了动,微微别开脸,“不了吧,医生说要静养。我会努力快点好起来的。”
“好吧,那你赶紧好好休息。”温嘉玉起身告辞,“我下周月考完再来看你。”
她也不好在医院待太久,万一江行知道她来看晏词,保不准大魔王又生气不理她。
明天不送汤的话,她就准备好好在家复习。
这次怎么说要进个前十,不然都对不起楚之安跟余桃整理的那么多考点资料!
温嘉玉走后,病房的门关上。
病床上的少年慢吞吞地伸手解开口罩,让呼吸得以顺畅。
少年过分苍白又漂亮的面容上,左边脸颊的唇角淤着一团浅淡的,还未彻底消散的青色。
“你居然开始在意起脸来了?”邹明轩啧啧摇头,“还是怕温嘉玉看到你破相的样子?”
一团粉色爬上病床少年的耳尖,晏词正经道:“我只是有效地减少她的心理负担,怕她看到后自责。”
“哦。”邹明轩点头,“那更不像你。老板,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你把受伤的半边脸露出来进行一番大敲特敲才是正常的。”
“胡说。”晏词觉得他没有那么过分,“我敲竹杠一直都会在对方能承受的合理范围。”
“得了吧。”邹明轩懒得纠正他不清晰的自我认知,“快点把药吃了早点好起来,不是还要教温嘉玉游泳?我都听到了。”
温嘉玉算是误打误撞问对了,晏词可能对健身房的器械一窍不通,但游泳这种关键时刻可以用来保命的技能,那是用心学了的。
还逼着福利院所有人都一起学。
而且他这人聪明,学什么都快,无论是游泳、开车、射击,除了身体素质跟不上没办法学搏击之类的技能,其他只要是对保命有用的,每种课程晏词的进度都比他们快一大截。
“你那天也不提前叫我。”说到这个,邹明轩就皱眉。
他也被晏词安排学过了很多搏击散打的课程,虽说不一定是江行的对手,但起码那天他在身边的话,怎么说晏词也不会挨那一拳。
“揍到你身上,他不会觉得出气。”晏词神情淡淡,“你没发现,我们在龙安的人脉,这周都被挖出来切断了么。”
“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邹明轩推了推眼镜,镜面反射冰冷的光,“既然要跟江家对上,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起来,淮京这边”
“谁跟你说我们要跟江家对上了?”晏词诧异地看着他,又露出了让邹明轩无语的看朽木的表情。
“我们是生意人,把你脑子里那种打打杀杀的念头收回去。”晏词伸手去拿床头柜的甜品袋,慢悠悠地掏出泡芙,“江行不会再动我们。”
“起码这次的事,就到这了。”
以后的事,还不好说。
“为什么?”邹明轩不解,“祁亦斯那边的会所,据说至今还压着不让开业。”
足以证明,江行不是个善茬,且还很记仇。
晏词把温嘉玉从医院带出去,在江行看来都是私奔的程度了,居然只是拔出他们在龙安的人脉就完事了?
虽然那些人脉也是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才打通的,但以江行对温嘉玉的在乎程度,显然报复程度还远远不够。
晏词吃第一个泡芙的时候,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嘶了一声:“我不是让他揍了一拳,还不够吗?”
还有那天一起买的甜品也掉地上,捡起来后回去一看都撞变形了。
晏词想起来也有点生气,用叉子戳了两下盒中的泡芙,又想起这是温嘉玉买的,于是改戳为挑,小朋友一样从被戳开的泡芙中间,仔细挑奶油吃。
这样不用咬,不咬就不会牵动伤口,还是完美的泡芙时间。
晏词吃完第二个泡芙,决定换布丁,剩下的泡芙留着晚上再吃,一抬头见邹明轩还盯着他,只好又道:“之前调查喷剂的时候,你对江家的了解都忘了?”
以江家那种家庭背景,江行会做出对贺哲彦父女那样的安排,定然要下很大的决心。
江行知道那个安排不对,做出决定前肯定也数次犹豫过,否则也不会跟温嘉玉一样等了七年才出手。
如果不是温嘉玉再度落水,晏词觉得江行不会那么激进。
所以在这种时候,有个他出现了,既阻止了江行的极端行为,又完美解决贺哲彦父女。
江行心中对他阻止了他的事,应该是感激和庆幸的。
但是看到温嘉玉跟他在一起,又无法克制愤怒,所以揍了他。
龙安那边的人脉,是江行的一种警告,让他以后不要插手他们家的事;而淮京这边,他的大本营江行并没有动作,算是对他阻止他的谢礼。
说到底,江行骨子里还是个江家人。
江家人的品格,也确实担得起龙安最大世家的盛名。
“江行不会对我们出手,因为他明事理,他感激我。”晏词大言不惭地说,狠狠挖了一勺布丁。
“好的,江行感激你所以揍了你一拳,还把我们”邹明轩冷嘲到一半,显然脑中任督二脉也打通了。
跟在晏词身边那么多年,邹明轩的反应能力也不是盖的。
他寡淡着一张脸,嘴巴迅速改口:“确实,揍得好!还好那天我没在旁边。”
这一拳价值千亿啊!
“”晏词气得又剜了勺布丁,想着嘴角的伤到底什么时候好。
他还得教温嘉玉游泳。
而温嘉玉的游泳大计还没正式推进,十二月初的月考过后,率先从楚之安那里得到了一个重磅消息。
“跨年晚会,改成跟礼德联合举办?”
温嘉玉扶额,那岂不是她跟真苏夏又要瞒一波?
楚之安:“不止,礼德那边提出了‘假面舞会’的主题,还有开场舞交换舞伴的彩蛋。”
“当然,具体还没定下来。”会长大人温和的声音说,“开场舞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如果你不同意,彩蛋我会回绝掉。”
楚之安没说其实这个彩蛋才是礼德最强势的要求,他笑着道:“‘假面舞会’这个主题倒是可以考虑。”
“回绝回绝。”温嘉玉毫不犹豫地说,她才不想和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跳舞。
晚上,温嘉玉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火急火燎地要找真苏夏商量跨年晚会的事。
突然收到江行的消息
——一个简单的问号。
江大魔王:?
温嘉玉也回了一个问号过去。
干嘛呀,她这次月考可是第九名!!
不夸她也就算了,还凶她。
嘉嘉美少女:你有重罪.jpg
嘉嘉美少女:揍你喔.jpg
江行发过来一条语音,温嘉玉点开,少年漫不经心的磁性嗓音钻入耳蜗:“温嘉玉,你给我等着。”
“略略略,等就等。”
等等!
温嘉玉回完语音,才意识到了什么。
该不会礼德那边的开场舞人选,还有提出交换舞伴和假面舞会的人是江行吧?
所以她让楚之安回绝了交换舞伴的事,还有刚刚的语音挑衅
撤回撤回!
来不及了。
温嘉玉盯着聊天框内江行全新发来的语音消息条,明显已经听完她的语音。
温嘉玉脑中浮现三个字:她、完、了。
第57章
淮京的冬天很少下雪。
入冬后, 属于南方城市的湿冷让温嘉玉很不习惯。
她裹紧冬季校服的外套,快步经过户外长廊,抵达艺术楼的舞蹈排练室。
“抱歉会长, 我没迟到吧?”
进到室内,融融暖意扑面而来, 温嘉玉这才感觉那几乎要渗进骨缝的阴湿寒冷, 终于被驱逐体外。
还好温斯特财大气粗,室内空调暖气开得十足, 活动室内也均铺有地暖, 不然温嘉玉都不知道要怎么熬到放寒假。
温嘉玉说完,又抱着肩膀抖了抖,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
“没迟到。”楚之安笑着说, “是我到早了, 我从学生会那边过来顺路。”
他身上穿着浅咖色的半高领羊绒衫,袖口挽起, 手中端着咖啡杯。
优雅又知性。
与其说是来舞蹈室排练双人舞, 不如说更像办公。
不过跨年晚会的开场舞, 确实也算是楚之安的“工作范围”。
谁让他是公投出来的温斯特校草呢。
“那杯我的对吧。”温嘉玉轻车熟路地端起茶水区桌上的另一杯手冲咖啡。
温度刚好,一口热咖啡下肚, 温嘉玉感觉整个人重新活了一遍, 眼眸惬意地眯了起来,“谢谢会长!”
开场舞排练了有一段时间, 楚之安每次冲咖啡的时候,都会像以前还在会长办公室的那样,帮她也冲上一杯。
而且每次都是他先到, 温嘉玉来的时候,楚之安永远已经准备妥当。
呜呜, 卷姐姐实在太贴心了。
温嘉玉修整完毕,编舞老师也走进了教室。
温嘉玉也不耽误时间:“老师好。会长,我们开始排练吧。”
交换舞伴那个彩蛋,最后在温嘉玉的改口下,两边达成统一。
两个学校的校草校花排同一支舞,同时出场,在舞曲的中间点设计一个交换舞伴的动作。
这样既保留了作为彩蛋的看点,也不会耽误排练进度。
他们今天排练的就是交换的这一趴,是整支交际舞最有亮点的部分。
他们除了要排练交换前的部分,还要把对方想象成礼德的校花/校草,排练交换后的部分。
礼德那边今年的校花校草,自然就是顶着温嘉玉名字的真苏夏和江行。
楚之安原本坚持不交换舞伴,在四人视频投票表决,温嘉玉悄悄反水的情况下,会长大人以1比3的票数败北。
事后面对卷姐姐略显无奈的眼神,温嘉玉表示心虚:“我突然又觉得,既然是联合晚会了,难得两校合体,我们也该表示表示,不能让礼德觉得我们小气。”
楚之安笑了一声,本来也没有真的怪她:“有道理,还是嘉嘉想得周到。”
这话要是从晏词口中说出来,温嘉玉会觉得是调侃她退出学生会后还为学生会着想。
但从楚之安嘴里说出,那就是字面意思本身。
正正经经的夸奖。
两人的排练时间安排在午休时段,排练结束,老师离开,温嘉玉叫住了收拾咖啡器皿的楚之安。
“卷姐姐。”她有些扭捏地叫出这个称呼。
楚之安擦拭桌面的手一顿,面上表情一时哭笑不得,他转过身温言道:“嘉嘉,我觉得现在换个后缀比较好,你觉得呢?”
“好、好,那就卷”温嘉玉结结巴巴地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掉,她脸颊燥红,觉得叫卷哥哥也很奇怪,飞速改口,“还是叫会长吧,对,会长比较习惯!”
“好。”
会长两个字叫出来,温嘉玉说话就顺畅多了,她一鼓作气:“会长,是这样的,我想跟你说一点我家里的事。”
“其实我家没有很穷,相反在龙安条件还算不错。”其实是相当可以。
“然后我跟你说的奶奶住院的事,也不是我的奶奶。”是苏夏的奶奶。
温嘉玉不顾518的反对,对楚之安透露了自己的大部分信息:“更重要的是,我不姓苏。还有,我确实认识江行。”
温嘉玉知道楚之安也去过凌家过后,知道他肯定看到江行了。
楚之安不是话多的人,也不会爆人隐私,但温嘉玉觉得以她跟卷姐姐的关系,应该要跟他说。
[啊啊啊剧情还没走完,时间还没到啊!]518在脑中化身尖叫鸡。
温嘉玉巴不得捂住耳朵,服气道:[你能不能先看看好感度,再决定要不要制造噪音污染?]
[额。]
看着四个男主里,有三条已经窜上80变成粉色的好感度,518闭嘴。
只有一条,始终停在50不动。
之前也是,没有50之前一直停在整十的数额不动,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平时不管发生什么小事件都不上升,也不下降。
但每次只要上升,又必定是跨越式。
从10到30,在国外曼约的时候30一跃成为50,像是把情绪堆积到一个层面压着。
要不要爆发,取决于有没有一个合适的节点。
518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类型的好感度,心中不免好奇它走之前,这条线的最终好感度会是多少。
当然,这种具体它是不能对温嘉玉说的,它只能是一个旁观者。
眼下,518看着另外一条属于楚之安的好感度,又缓慢往上涨了1点。
“我很高兴你能亲口对我说这些,嘉嘉。”楚之安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润通透,“就跟我最开始也对你隐瞒了身份一样,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关于你说的这些,我大概也知晓了一部分。”
“我也想告诉你,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以及不论你我日后会变成什么身份,在我这里你都是龙安一枝花,是嘉嘉。”楚之安说,“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少年浅色的茶眸始终温柔,诚挚。
他用坚定温和的声音娓娓道出一个分量很重的保证。
像楚之安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未来注定会成为仕途之上不可言说的级别。
他说的永远,一字千钧。
“谢谢卷姐姐!”
温嘉玉眼眸弯弯,响亮地最后一次叫出这个称呼。
“你呀。”楚之安暗笑她的调皮,想起了什么,准备顺势问一问,“嘉嘉,江行跟你”
“夏夏!”
楚之安的话被排练室外祁亦然活泼的声音打断。
一个蓬松柔软的金毛脑袋从门缝拱了进来,祁亦然兴奋:“排练完了吧?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编舞老师进别的舞蹈室了。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这么冷你跑来干嘛呀,我不是等会就回教学楼了么。”
说是这样说,温嘉玉还是探出头,好奇地要去瞧祁亦然藏在身后的东西,“是什么?该不会是印有我名字的应援牌吧?”
楚之安见状,笑了笑,主动走去,不嫌麻烦地重新换鞋,拉开门:“进来说,外面冷。”
“谢谢之安哥!”
祁亦然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一骨碌钻进排练室,献宝一样从背后掏出个礼品盒,“夏夏看,我给你带来了专门定制的舞会面具。”
祁亦然就是来送东西,没准备久留,反正夏夏马上也要回教学楼了,他干脆只站在门口递盒子。
人没进去,自然不用换鞋。
楚之安还有东西没收拾完,再次不厌其烦地换鞋入内。
温嘉玉走来接过祁亦然手上的礼品盒。
“快打开瞧瞧,快递今天刚到!”祁亦然兴奋催促,“哦对,你刚刚说的应援牌到时候也给你安排上!”
“别了。”温嘉玉觉得在假面舞会搞应援牌好傻,“不准搞,搞了跟你绝交!还有你定的面具”
审美能行吗?温嘉玉表示怀疑。
不过还真是出乎温嘉玉的意料,祁亦然这个小傻子不知道是不是有高人指点,定制的两个面具她都很喜欢。
“不知道你喜欢哪种颜色,索性我就各订了一个。”祁亦然挠头说。
两个面具,一黑一白。
不是千篇一律的蕾丝花边,主题是枝与蝶,这蝶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翅膀处光泽闪耀,栩栩如生。
黑色华美冷艳,白色灵动淡雅。
温嘉玉一眼就喜欢上了黑色那款:“我要这个!”
“两个都给你,都是女款。”祁亦然头顶翘着一根奔跑过后的呆毛,白皙脸蛋暗藏得意。
嘿嘿,他当然不会说他定了
祁亦然也知道分男女款?
温嘉玉突然兴奋:“快,祁亦然把店铺推我,我有一个超棒的想法!”
这个白色面具也好看,不用多可惜,正好适合真苏夏用。
而且白色跟楚之安这种君子也配!
江行不用说,当然跟她一样是黑色啦。
再定两个黑白的男款,到时候真苏夏跟楚之安用白色,她跟江行用黑色,交换舞伴过后,颜色不也成功配对了么!
多么绝妙的想法!
温嘉玉说干就干,当即就把关于面具的想法跟楚之安讲了一遍。
经过同意后,又忙不迭给真苏夏和江行发出消息,叫他们不用再准备面具。
只有祁亦然耸拉下脑袋,没精打采:“夏夏,这个定制周期很长的。”
好吧,为了夏夏的舞台效果。
祁亦然在看到温嘉玉执行力果断,立刻准备换一店铺咨询后,瘪着嘴忍痛说:“但是我同时定了男款,也是黑白两色,今天一起到的。”
温嘉玉啪一掌盖在他脑门:“有你刚刚不早说!”
她哪里知道自己绝妙的新想法,无意中打破了祁亦然同样美妙的大计。
祁亦然委屈巴巴,他原本想等夏夏选了颜色后,暗戳戳地戴夏夏的情侣同款。
谁知道现在白白给他人做嫁衣。
越想越委屈,刚拿到快递的什么兴奋劲都没了。
“哎呀是我不对,刚刚不应该拍你。”温嘉玉揉了揉金毛脑袋哄他,“别这样嘛,我也有定制面具的,我把我订的面具送你。”
“我定制的面具绝对好看。”温嘉玉拿良心发誓,“而且也是一套男女款,还很适合你呢!”
她原本给她跟楚之安定了一套暗黑系的公羊与狐狸,让楚之安戴这种风格纯属想看反差。
现在他们这些校花校草要走美型风,那阳光金毛祁亦然戴她订的那套,也算是反差啦!
“送我?”祁亦然耳朵动了动,是真好哄。
一听夏夏把自己订的面具送给他,觉得他们这算是交换一波信物,也不亏。
“说好了,夏夏不能反悔!”
金发少年摇着尾巴,又恢复活力四射,等温嘉玉换好鞋,帮她拎礼盒,两人一起回高一部教学楼。
楚之安望着少年少女青春的背影,垂下眼帘。
明明是同龄人,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离他们很远。
他的身份和未来要走的路,也注定了他确实无法融入他们。
他前面其实想问嘉嘉,是不是被强迫的。
是江行逼她来淮京的吗?
就像她原本那么坚决不同意交换舞伴,在投票表决看到江行的眼神后,又悄然改变了决定。
就算嘉嘉现在的校园生活看起来很美好,人好像也没受什么影响,但楚之安仍然记得她入校以来经历了什么。
开学被推、被祁亦斯发通缉令、祁亦斯衣柜、马场意外、落水等等。
他想问清楚。
如果来温斯特是江行以兄长身份逼迫她的。
如果江行一直长期压迫她。
他会帮她逃离桎梏。
不惜任何代价。
假面舞会(三合一)
12月31日, 两校联合举办的跨年晚会如期举行。
温斯特学生会估算人数过后,在校董会的批准下,把跨年晚会安排在了校内最高规格、平时不轻易开放的皇家剧院舞厅。
巴洛克宫廷古典风格的歌舞厅完美契合了这次假面舞会的主题。
舞会还未正式开场, 舒缓低沉的大提琴音沉浮在觥筹之间。
红绸与丝绒交错,微弱神秘的灯光悠然摇曳, 清脆碰杯声中夹杂着窃窃私语。
确认入场完毕, 厅门闭合。
舞会正式开场,一个个盛装打扮戴着假面的少年少女, 于夜幕此时开启了他们的乐园, 进行狂欢。
提琴声戛然而止,全场灯光熄灭。
随着开场舞曲奏响,两束骤然亮起的聚光灯, 打在了舞会中央不知何时现身的两对璧人身上。
左侧少女一袭华丽黑裙惊艳四方, 肌肤胜雪,亮片细闪裙摆流垂, 一侧高叉而出的长腿笔直修长, 简直是天生绝佳的好比例。
少女戴的黑蝶面具上, 蝴蝶翅膀竟随着灯光的转向流溢暗金或幽蓝不同的色彩。
右侧黑衣少年的黑蝶面具亦是如此。
而黑蝶少女边上的纯白舞伴少年,以及右侧身着白色长裙的蝶面少女, 二人面具上蝶翼流转的光芒, 莹润温和,像月光。
每个人在进场前就已经化好妆、戴上面具, 除非你是跟朋友牵着手一起进来,从不走散。
否则,你很快就会不知道, 现在在对面跟你交谈的人到底是谁。
这正是假面舞会最神秘,也最令人惊喜期待的所在。
眼下, 在场学生更是不知道开场舞的两对校花校草当中,到底哪对代表温斯特,哪对属于礼德。
音符律动间,聚光灯下的少女们裙袂翻飞,修长的双腿不断舞动。
实在是两个校草的纯色燕尾服款式都差不多,无非就是一黑一白的区别,这种气氛缱绻的昏暗灯光下,很多学生都选择从女生身上猜人。
“我觉得黑色更冷艳的那个是温嘉玉,所以白色燕尾服的是江行!”
“不啊。”一个明显是温斯特男生的声音反驳,“我们学校苏夏校花射击比赛可是第一名,我感觉她会选黑色,而且我们会长也更适合白色。我觉得女黑男白是我们温斯特的。”
其实他之所以觉得‘苏夏’会选黑色,完全是因为他是当初食堂泼餐盘的见证者之一。当然,校花泼菜这种凶悍事件是绝对不能对外流传的,特别是对礼德。
运动会过后,他可是校花的粉丝!
“我也觉得右边那对才是我们礼德的。”
一个明显是八卦达人的礼德女生,觉得自己在风格严谨的礼德校内被压抑的才华,终于在今晚得到了完美的释放。
趁着别人还认不出她是谁,她语速飞快、头头是道地分析:“别只看女生啊,其实男生更好认。你们看,黑色衣服的男生明显更高。运动会回去体检过后,校内网上江行的身高资料都更新到190.3了,所以黑色的肯定是江行!”
“江行是黑的话,显而易见,他边上戴白蝶面具那个女生就是温嘉玉。而且你们知道吗?是江行提出假面舞会这个主题的,为了就是照顾温嘉玉脸上的伤!而且而且,温嘉玉没升学前,江行从来不参加这种校园活动,呜呜呜我都想磕伪骨科了家人们!”
“”伪骨科?是什么玩意儿?
刚刚温斯特的男生决定先把这个名词放到一边。
现在是荣誉时刻,是时候维护他们敬爱的会长的尊严了!
“我们会长也不矮啊!你这么一说的话,我感觉我前面猜错了,右边那对女白男黑才是我们学校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不纠结真名还是假名,他们还都猜得挺对。
然而在舞曲进行到最高-潮,两对搭档交换舞伴的刹那,在场所有学生都发出了诧异又惊喜的欢呼!
光影角逐的瞬息,黑与黑交叠,白与白汇聚。
这下真的猜不出谁是谁了!
“天呐,他们什么时候彩排的这个?太惊喜了!”
“泪目,这算是温斯特跟礼德的世纪同框了吧!”
“好好好,我们校草要么直接消失不参加晚会,要么一参加就来个大的。”
舞池中央,话题热议的中心人物正揽过温嘉玉的腰继续舞步。
江行沉缓的嗓音低笑:“温嘉玉,还不是抓到你了。”
“我真不知道一开始说换舞伴的是你。”温嘉玉轻眨一下眼睛,怂得非常及时,“后来投票的时候我不是改过来了嘛。”
“那你也跟他跳了半段。”江大魔王不为所动。
她跟卷姐姐跳半段怎么了,卷姐姐又不是外人。
“那又没什么”温嘉玉小声嘀咕,在感受到身旁某人危险的眼神后,笑嘻嘻地说,“哥,你现在这样,真的好像管教严厉的大家长哦。”
江行:?
他像家长?
江行面具之下的脸变黑了。
可惜周围的灯光跟面具阻碍,温嘉玉看不到江行现在的脸色。
她就是觉得自从她跟晏词出国一趟后,江行现在对她的“早恋行为”看得特别紧,特别草木皆兵。
估计她方圆一公里内的男生都是江行的监视对象。
反正她又不是真的早恋,温嘉玉觉得自己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一曲舞毕,温嘉玉在被江行抓起来看押前,果断开溜,钻到了甜品展台。
开场舞结束后便是所有人的自由环节,舞池中央已经涌入无数盛装斗艳的学生,加上这靡靡的氛围灯光,她才不信江行能这么快抓到她。
“夏夏,这边!”
戴着公羊面具的祁亦然站在不远处酒水吧台的内侧角落,冲她奋力招手。
“什么?”
音乐声震耳欲聋,温嘉玉听不清他说什么,不过看手势是招呼她过去。
本来到了晚上温嘉玉是不会再吃甜食的,但跨年晚会嘛,她允许自己稍微放纵一下。
温嘉玉拿起一个小餐碟,准备挑块黑森林蛋糕再过去找祁亦然。
然而就在她拿餐碟的功夫,原本被她看中的,品相最好的那块蛋糕,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挑走了。
温嘉玉借助旋转至此的彩色灯光,依稀分辨出手主人那如羊脂玉般白皙、细腻的肤色。
她看着身前,一个戴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色面具的少年,笃定叫了声:“老板。”
晏词放好黑森林,再次夹向甜品台的手一顿。
“你也来参加跨年晚会啦?”温嘉玉欣喜地问。
她还以为晏词不喜欢这种集体活动呢。
晏词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色手工西装、牛津皮鞋,合格的舞会入场装扮。
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疑惑转头,面向温嘉玉:“我这样,你也能认得出来?”
“拜托,你以为你很低调吗?”温嘉玉看着晏词脸上什么装饰都没有的光秃秃面具,指着周围人的脸示意他看,“你看,今晚谁不是铆足了劲,什么面具都有,就怕自己不够出彩。”
什么和风狐狸、吸血公爵啦,更有甚者,戴着兽骨制的遮住下半张脸的喰种面具。
在这些风格迥异五花八门的面具里,晏词脸上这种毫无装饰的光板面具,反倒成了异类。
“我懂了,老板。”温嘉玉打了个响指,“你今天走的是‘女人,我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这种路线对不对?”
“没错,被你发现了。”晏词一本正经地配合,又夹了块青提泡芙放进自己的餐碟。
“哈哈少来。”温嘉玉当然知道他是开玩笑。
她感觉晏词来这里的目的,百分之八十是为了这个甜品台。
估计今天跨年,邹明轩不会管他。
“老板,帮我夹块黑森林,我就不拿餐夹了。”温嘉玉对着晏词递奏折一样,双手呈上她的餐碟,乖巧地等待投喂。
没想到晏词直接把他的餐碟换给了她:“给你吧,我重新夹。”
“啊。”她是喜欢青提没错,可是晚上不准备吃太多。
看着多出的一个青提泡芙,温嘉玉转念一想,可以带去给祁亦然吃,也就没有改口,转而邀请道:“我去吧台那边找祁亦然玩,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要。”晏词又往温嘉玉餐碟里夹了一块他喜欢的香草布丁,“我就在这,等会还要躲着邹明轩吃。”
“那好吧。”温嘉玉知道他不喜欢在陌生的地方多待,也不勉强。
晏词虽然性格随和,但如果祁亦然一直叽叽喳喳废话个不停,他也是会嫌吵的。
为了防止他越夹越多,吃不完浪费,温嘉玉便道:“那我先过去,等会回来找你。”
“好,去吧。”晏词弯了弯眼眸,终于开始往自己餐碟夹东西。
温嘉玉端着自己的甜品碟,小心翼翼避开人群,左盯右防,确认没有大魔王出没后,安全抵达酒水吧台。
说是酒水台,其实只有各种调制饮料,毕竟还是高中校园活动,不能出现酒精制品。
然而温嘉玉还是低估了温斯特学生们的创造力,或者说低估了他们的大胆程度。
“夏夏,想不想喝酒?”祁亦然凑到温嘉玉耳边悄咪咪地说,“我们偷偷弄进来的,放心都是果酒,度数很低,而且保证调得跟饮料一模一样。”
“什么?你从哪儿弄来的。”温嘉玉属实震惊。
要知道礼德的校风,校内可从来没有人做这种事。
“会长知道吗?”她又问。
“当然不能让之安哥知道。”祁亦然神秘兮兮的,“放心吧,我们就弄了一点点,不会被发现的。”
“你想喝樱桃口味,还是覆盆子草莓的?”祁亦然朝她挤眼,“这两个是最受女生欢迎的口味,我就都给你弄来了。我自己是准备喝点红酒。”
说话间,酒水吧台内侧的小门被推开。
戴着跟祁亦然一个系列,也就是温嘉玉原本给自己准备的黑狐面具的少年走了进来,瞥了二人一眼,径自给自己的透明高脚杯中倒入一点红酒。
“祁亦斯?”温嘉玉不知道要先惊讶祁亦斯也跟着胡闹喝酒好,还是要先笑,“你戴的我那个女款面具?哈哈哈哈。”
“”祁亦斯冷声,“我脸小,不行?”
“哎呀,夏夏别管他。”祁亦然挪了挪屁股,挡在两人中间,“我们选我们的。”
自从贺佳那次,祁亦斯把夏夏送到医院后,加上看到祁亦斯跟夏夏的关系缓和不少,没有再针对夏夏,都说兄弟没有隔夜仇,祁亦然也就自动跟祁亦斯和好了。
在祁亦斯提出他要戴黑狐面具的时候,祁亦然没多想便把面具借了出去。
反正黑狐是女款,他又不戴。而且跟双胞胎弟弟戴情侣款,总比被论坛内讨论他的面具是跟哪个女生配成一对,来得好。
祁亦然可不想夏夏看到八卦贴误会。
“那就覆盆子草莓吧。”温嘉玉挣扎了一番,做下决定说,“就一点点喔,不要太多。”
既然连祁亦斯都喝了,不是祁亦然一个人胡闹,她浅尝两口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跨年嘛!
再说了,都说是低度数的果汁味道,应该问题不大,温嘉玉这么安慰自己。
“好耶,我给你调!”
没想到调酒师还是祁亦然本人,怪不得他要守着这个吧台一角。
一分钟的功夫,祁亦然调了杯淡粉色的“果汁饮料”递给温嘉玉。
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沿撒了一圈细细的柠檬海盐,挂着一片血橙用以点缀。
“这位小姐,您的‘粉海游轮’饮料特调做好了。”
温嘉玉对祁亦然竖起一个大拇指,端起高脚杯浅尝。
酸酸甜甜,口感确实不错,完全没有酒精的感觉。
她又喝了两口品味,祁亦然忙说:“夏夏喝慢点,果酒虽然度数低,但是喝快也容易上头的。”
“放心啦,我才不会那么菜。”
温嘉玉招呼祁亦然拿了两个甜品叉,二人分食她端来的甜品,顺便问道:“有没有看到余桃?人太多我都找不到她。”
“不知道,估计在二楼吧。”祁亦然拿起温嘉玉不要的泡芙吃,“学霸怕一楼吵的话,只能在二楼看风景了。二楼等零点还有烟花秀呢!”
“啧。”两人正聊得起劲,不止何时去而复返的祁亦斯也挤了进来,拿着甜品叉在布丁上戳,“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吸血鬼放的。”
“有病啊祁亦斯。”温嘉玉瞪他,“你不吃就不要浪费,现在你戳了就要吃!”
“”祁亦斯拿起布丁,“吃就吃。”
祁亦然觉得奇怪。
祁亦斯不是不喜欢甜食么?
特别晏词哥喜欢的东西,他都很讨厌。
金毛脑中雷达响了一下,他怎么觉得祁亦斯有点像是在夏夏面前找存在感。
“你又来做什么?”祁亦然想到就直接问了出来。
祁亦斯嫌恶地吃完布丁,晃了晃空酒杯:“倒酒。”
“哦。”祁亦然脑中的雷达消了下去,转化成惊奇,“咦,你今天喝酒居然不上脸了?”
难道喝酒上脸跟厌恶肢体接触一样,也能治的?
祁亦斯没说什么,高贵冷艳地给自己倒了三分之一杯红酒,然后拉开吧台侧门走了出去。
只是关门过后,在两人看不到的位置,手腕一翻,随手将醇红的液体倒入了场内用来装饰的花瓶中。
继而混迹人群,等着下一轮时间再进去。
/
温嘉玉就着蛋糕喝完一杯果酒。
还想再试试祁亦然说的樱桃口味,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整个人一激灵,像是被夹住尾巴的猫从高脚椅上弹了起来。
“温嘉玉。”
江行的声音就在身后,虽然听着模糊不清,知道距离不近,可温嘉玉百分百确定,马上就会近了。
她对江行的声音就是这么熟悉和敏感。
“夏夏,还有十五分钟跨年了,我们要不要去楼上看烟花?”
祁亦然浑然不知危险的靠近,蓝眸亮晶晶的,依然在畅想完美时刻,“我早就让人帮我占了最佳的观看位置,还带了相机!等会可以给你拍照!”
“不用了。”温嘉玉感觉高脚凳都变发烫了,连忙跳下位置,“我突然想起来跟余桃约好了要去找她,等会不跟你一起看了哈,你帮我多拍点照片!”
她可不想祁亦然无辜躺枪,被江行也加入需要考核的,她早恋对象范围。
“夏”
留给祁亦然的是温嘉玉匆忙的背影。
飞扬的华丽裙摆,跳跃着少女生动,而不为人知的小小雀跃。
朦胧旖旎的舞会氛围灯光下,祁亦然看到戴有黑蝶面具的少女,带着说不出的亲昵,一头扎进了一个神秘高挑的少年怀里。
两人侧颜上黑色面具相同材质的蝶翼,泛着令人沉醉的暗金微光。
如此般配。
祁亦然蓦地睁大眼睛。
有种美梦坠落的感觉。
祁亦然在吧台怔了一会,揉了几下眼睛,舞池内相拥的两人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一定是灯太暗看错了,祁亦然心想。
对。
他洗净温嘉玉用过的高脚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
肯定是看错了!.
二楼,安全通道入口。
“哥,我们就这样跑路没事吗?”
温嘉玉前面在卫生间,已经换上了江行不知道从哪给她准备的长款羽绒服和雪地靴。
此时面对同样换装完毕,就连面具都已经摘下的不称职礼德校草,还是心存犹豫。
“有什么区别,我们在龙安的时候不也一直跑路么。”江行说着,已经帮她推开通道门。
“而且太吵了。”江行皱眉,“等会零点要放烟花,二楼还会更挤。”
“还有,”江行用空闲的左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温嘉玉,零点你不跟我在一起,是想跟谁?”
温嘉玉想想觉得有道理。
他们一直是一起跨年的。
从记事起,她追在江行屁股后面跑开始,她的元旦就一直是跟江行一起过的。
小时候一个人的温家老宅太寂寞,她又不想去舅舅家那边跨年,表姐表哥年纪跟她差太多了。
除了偶尔一两次温玺润跟贺哲彦工作空余的时候会陪她跨年,她基本都是去江家蹭饭,顺便赖到零点。
迎来元旦过后,再由江行送她回家。
到了后来,温玺润跟贺哲彦离婚,跟江爸爸结婚,他们就是一家四口一起跨年。
那时候温玺润逐渐转为幕后,慢慢有了很多时间待在家里陪她。
就算很难得才有一次父母工作实在赶不回来的时候,也还有江行陪她。
而且就算小升初,初升高的那一届,两人不再同校,江行也还是会从学校特地赶回来陪她。
今年也是。
江行都从礼德特地过来了,没道理他两不一起过。
开场舞都已经跳完了,反正又不存在谢幕舞这种东西。
就算有,也是学生会的事了,跟他们无关。
正好她感觉果酒的后劲有点点上来,脸颊开始发热,出去让冷空气降一下温也好,免得江行看出端倪。
“走咯。”
于是温嘉玉毫无心理负担地顺着江行开的门,撒丫子一路狂奔跑下楼。
“慢点。”
江行在她惯性要冲撞到门上时,及时揽住了她。
他敏锐地察觉温嘉玉好像有点不对劲,虎口捏起少女娇俏的下巴,将脸抬起面向自己。
温嘉玉连忙闭紧嘴巴。
少女脸颊白里透红,应该是在舞厅离闷热的。
除了不断扑闪的睫毛下,那双剪水瞳异常透亮润泽外,好像没什么异样。
江行看了一会,放人,转而牵起她的手:“去操场逛逛?那边看烟花也挺好。”
“好。”温嘉玉心跳扑通扑通的,蒙混过关后,低头装作检查鞋子,小声说。
当然不能直接对着江行说话。
她之前又没喝过果酒,不知道这玩意有没有酒气,酒气难不难闻。
可千万不能让江行知道她偷偷喝酒!
两人成功从安全通道避开人群,走出了皇家剧院舞厅。
操场离这边不远。
到了操场,温嘉玉才知道为什么江行说这边看烟花也挺好。
因为那些一个个巨大的烟花礼盒,就摆在操场。
有很多学生会的成员站在一旁,掐着秒表,等待在无限趋于零点的时候,开始点燃礼盒。
温嘉玉还看到了秦晚虞和卷舒的身影。
再次看到卷舒,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温嘉玉没什么格外的感觉,只是突然灵光一闪。
“哥,我带你去高二部教学楼,那边的视野更好!”
这是她在学生会任职时,经常找卷舒和楚之安他们的时候,无意发现的。
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高二部教学楼二楼的长廊,可以俯瞰整个操场。
现在所有学生都在参加假面舞会,教学楼内空无一人,她完全可以带着江行大摇大摆过去,不怕被人认出。
江行再次帮她裹紧领口,笑着看她献宝:“走。”
二人刚刚走到高二教学楼的二层,就听到咻咻几声烟花升空的响动。
璀璨梦幻的烟花礼弹在广阔的夜幕间绽放,如梦似幻,一簇的绚烂还未落幕,另一簇已经紧跟而上。
“哥!”
温嘉玉兴奋地拉着江行的手腕摇来摇去,“跨年快乐!”
她可真是踩点小能手!
江行偏过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弧:“公主,元旦快乐。”
少年俊美绝伦的侧颜,让身后天空排场盛大的烟花秀都黯然失色了几分。
温嘉玉很少看到江行这么直白的,带着宠溺的笑意。
一时有些看呆。
“怎么傻了?”
少年锋锐的喉结会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滚动,性感又精致。
温嘉玉其实早就好奇,当下也不知怎么的,直直伸手摸了上去。
“哥,你这个到底是什么时候长这么大的,我怎么都没注意。”
少女指腹柔软,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摩挲在喉结上,让江行身形一顿。
喉结旁就是危险的颈动脉,他从来不会把这种致命区域暴露给别人,就像射击比赛他从来不会背对敌人一样。
可这人是温嘉玉。
江行拉过她的指尖,放到唇上,惩罚性地轻轻咬了一口:“不知道。”
又主动带着她的手放回原位,任由她继续摸索,“现在这个时期长大很正常,不知不觉。”
“哦”温嘉玉感觉被咬过的指尖有些发烫,可还不想收回,“我听说喉结大的男”
说到一半,温嘉玉迷糊的脑子顿了顿,意识到这个话题好像不能对江行说。
“喉结又叫甲状软骨前角,凸不凸是看夹角大不大,跟你想的东西无关。”
尽管江行不知道她准备问的是什么,但他清楚她这种欲言又止,脑子里准没好事。
“嗯哼。”温嘉玉清咳了几声找补,“你说是就是吧。”
这一咳,咳出问题。
江行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酒精味。
他不喝酒,但是接管公司事务以来,也代替江父出席过几次应酬性质的宴会,对他人身上的酒精味不能说陌生。
好的酒,挥散过后往往更加内敛,温嘉玉身上的就是这种,混杂俏皮香甜的果味,酒精很淡。
再淡也是酒。
居然敢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让温嘉玉喝酒。
江行凤眼微眯,捏住温嘉玉的下颌,迫使她抬头:“张嘴。”
温嘉玉脑中轰的一声。
她想的什么大不大的肮脏东西被江行发现了?
危!
可望着少年冷峻的面容,这种带有命令性质的磁性嗓音听在耳里,让温嘉玉本就在高烧中的思想,拐了个弯,转到了另一条同样不太纯洁的道路上。
并且一路狂奔。
一般小说里,这种绝世帅哥抬着女主脸说“张嘴”的下一句,必定是“伸出舌头”然后嘬嘬嘬吧唧过后,再是“放松,可以呼吸了”
“温嘉玉。”江行皱眉又叫了一声,“自己张开,还是我来?”
他说着,指腹已经按上了她的唇瓣,准备强制执行。
“唔,唔唔。”温嘉玉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边摇头一边发声表示不要。
她感觉自己整个脸都要熟透了。
已经达到了沸水煮开的温度,不断有热气从眼睛耳朵鼻子里冒出,眼睛是湿润的,耳垂也烫得离谱,呼出的热气简直要憋死自己。
她后退一步,后背正好撞到教室外侧的墙,江行顺势欺身,双臂撑在她肩膀两侧的墙壁上,将人牢牢圈住。
少年被她自己憋住自己的傻气动作逗乐。
江行现在是又气又笑:“温嘉玉,你什么膨胀到在我认真问话的时候,觉得自己能从我面前逃走?”
“老规矩,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江行慢慢俯下身,那张祸害人间的俊脸跟温嘉玉越贴越近。
就在温嘉玉心中小鹿乱撞、慌乱到几乎快要晕厥,干脆摆烂而微微噘起唇瓣时,听到耳畔落下了江行温热的呼吸:“说,什么时候喝的酒?”
“轰!”
温嘉玉不知道脑中这声巨响,是一颗少女梦的破碎,还是整个宇宙在摇摇欲坠。
天呐,她刚刚在幻想什么!
她怎么会以为江行要亲她!
不是,她最后噘嘴了?
就算噘起0.01毫米也是噘嘴了?
天,她怎么会兽性大发地想要江行亲她!
他们可是兄妹啊!
“啊啊啊!”温嘉玉双手捂脸,吸了吸鼻子,羞愤欲死。
江行被她的反应弄得愣了愣。
他没有很凶,要说是被吓的,不太像;要说温嘉玉的反应是知道错了,有点像,又不太像。
他正欲再问,一道温润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入此方空间。
“嘉嘉,原来你在这里。”
楚之安笑看着二人,解释来由:“你有一个叫余桃的朋友,在二楼找你。”
“啊啊对,哥,我出来的时候忘了跟朋友说一声。”温嘉玉浆糊般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急中生智从江行撑起的手臂下钻了出去,“我,我先去找余桃哈,晚,晚点见。”
现在立刻马上,她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啊啊啊不管怎么样等她酒醒了再说,肯定是她喝了酒才发疯的呜呜呜。
少女如同受惊的小兔,连蹦带跳跑下楼。
两个男生都没有去追。
这是在校园内,高二教学楼离晚会舞厅也不远,无需担心安全问题。
两个气质同样出众的少年,于昏暗无人的走廊隔空对视。
暗藏交锋。
走廊外侧的夜空,绚烂的烟花秀还没落幕,让他们足以通过烟花升起的特效,看清彼此。
江行率先开口:“楚会长,有什么事?”
堂堂温斯特学生会的会长,怎么会闲到亲自出来找人。
而且他刚刚叫温嘉玉什么,嘉嘉?
江行面色稍显不虞。
楚之安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没什么好脸色。
“江行,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就算是兄妹,你也不能逼迫嘉嘉做她不愿意的事。”
想到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楚之安从来温和的声音也变得强硬和冷漠,“而且更因为你们是兄妹,有些事情更加不能做。”
“特别是男女之事。”楚之安不给江行装糊涂的机会,直接点明强调,“嘉嘉不愿意,你就不能强迫她。”
刚刚江行壁咚嘉嘉的画面他看在眼里,从楚之安的角度看,简直像是江行把人圈在怀里要强吻。
况且同为男生,他清楚江行看嘉嘉的眼神并不纯洁。
那不是哥哥对妹妹的严厉。
那是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
尽管江行对嘉嘉掩饰得很好。
“哦。”江行玩味地笑了笑,他清楚楚之安误会了他刚才的动作,但不准备解释。
他跟嘉嘉之间的事,有什么好对外人说道的。
江行犀利地问:“那楚会长,如果嘉嘉愿意呢?”
“如果我们是你情我愿,你也要管?”
楚之安一顿。
半晌,他道:“虽然我这么说不合时宜,但如果你们是你情我愿,我觉得既然是兄妹,你应该给嘉嘉正确的引导,而不是”
楚之安不习惯说一些伤人和诋毁的言语,于是改口:“而且依照我亲眼看到的情形,我觉得嘉嘉并不愿意。”
“哦。”江行又是淡淡地应一声。
再次听到这声“嘉嘉”,更加觉得不舒服。
江行没了什么拉扯的耐心:“谁说我跟嘉嘉是兄妹了?楚会长一口一声兄妹,哪里了解到的消息?已经确认属实了么?”
楚之安:“我自然是有所了解。”
他向龙安那边的好友了解过,龙安温江两家关系亲密是公认的事实。
加上嘉嘉对江行一口一声哥哥,还有两家父母联姻的消息
“网上看的消息吧。”江行嗤笑一声。
“不信谣,不传谣。这个道理,楚会长懂?”
楚之安见江行是这种态度,心中隐隐察觉不对,冉冉升起一股不安。
他皱起眉:“我刚刚听到嘉嘉对你的称呼了。”
“哦,你说那个。”江行不以为意,“‘哥哥’是嘉嘉对我的爱称。楚会长作为单身人士,不懂,能理解。”
“或许,楚会长有没有听过网上的另一个版本?”
想到一个学期都没结束,淮京这边围在嘉嘉身边的猫猫狗狗就已经这么多了,江行决定先就地解决一个,“温江两家是有联姻没错,但不是两个大人,而是两个小的。”
看着楚之安越发紧皱的眉,江行不介意再解释得更直白更清晰一些:“换句话说,也就是我跟嘉嘉不止是青梅竹马,还指、腹、为、婚。”
“懂了么,楚会长?”
“以后‘嘉嘉’这两个字不要随便乱叫,特别是在我面前。”
最后这句,少年的声音已经染上冷调。
楚之安身形晃了一下,指尖发紧,喉咙干涩,难以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你”
他还是想帮嘉嘉问一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逼她来淮京。
“抱歉。”江行高挑的身影从他身旁从容经过,“我跟我未婚妻之间的事,对你无可奉告。”
浪费了几分钟时间,该去抓人了。
/
另一边,温嘉玉一路狂奔。
跑到舞会二楼后,骤然停下运动过后的发热感和晕眩感,让她脑子又开始发懵迷糊。
可她记得一件事,还有她此行前来的目的。
1,她对江行兽性大发了。
2,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这种惨绝人寰的状况,她要转移注意力。
一定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剩了!
温嘉玉是个行动能力很强的人,说干就干。
但同时,她也是一个很挑剔的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她的眼。
起码长得不能比江行差。
好吧,光是这一点就打败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
温嘉玉在二楼拥挤密集的人潮里挑挑拣拣。
终于在一个包厢打开的瞬间,抓住了一只肤色苍白,但骨节修长十分漂亮的手。
再揭下少年什么装饰都没有的普通面具,温嘉玉对这张堪称仙品的绝美脸蛋感到一百分满意,反手就把人重新推进包厢。
少女宛如饿狼般眸中散发幽幽绿光,她舔了舔干燥的唇:“我们要不要试试。”
第59章
这是二楼用来观赏表演的包厢。
跟皇家歌舞剧院包厢平素的端庄大气不同, 今日的包厢沿袭了一楼假面舞会的风格,走的是暗夜伯爵古堡神秘的路数。
光影幽绰,暗香浮动。
包厢进门先是客厅, 客厅后方才是可以看到一楼舞会的观演台。
温嘉玉前一秒还走在廊道硬挺的大理石地板上,下一秒关上房门, 就一脚踩进了厚实的红绒地毯。
脑中的晕眩让她产生了脚踩棉花的错觉, 顿时脚下一软,人往前栽。
霸气开场大打折扣。
晏词及时接住少女歪歪扭扭的身体, 像接住一簇正在燃烧的绵软小火球。
“试什么?”
他一时迷茫, 不太确定温嘉玉指的是什么。
就见少女哼哧哼哧呼了几口热气,睁着水汪汪一双同样迷茫的眼眸,看着他问:“什么试什么?”
温嘉玉正因为进门后突如其来的脚软, 气到不行。
又气又恼, 感觉脑子更热了。
“你刚刚说”晏词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加上离得近了那若有似无的果酒甜味, 愣了一下, “你喝酒了?”
温嘉玉双手搭住他的手腕, 沿着少年的手臂树袋熊一样往上爬,最后踮起脚尖, 勾住了少年的脖子, 才像是找到最终支柱,勉强让自己站稳。
她好像把他当成了一棵树?
晏词沉默。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温嘉玉的姿势实在太过艰难。
晏词想了想,轻轻地以一个极缓的幅度,在她不抵抗的范围内, 把她的手从脖颈拿了下来,收在自己腰际。
“这样也能站稳。你可以不用踮脚了, 要不要试试?”
少年的声音温和又无奈,像在哄没长大的小朋友。
温嘉玉迷迷糊糊的,脚尖试探点了两下,像在寻找脚下“棉花”的真实厚度,然后听话地慢慢放了下来。
脸也跟着贴到晏词的胸膛上。
“你说得对。”她还不忘反馈正面情绪。
晏词这会可以继续问刚才的问题了,虽然他对听到答案不抱什么希望。
“你前面问的,要不要跟你试试,是什么意思?”
难道温嘉玉突然有了什么投资项目的意向?
“晏词?”
温嘉玉在酒后醺然世界与现实之间反复横跳,这会认出人来,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她想起来自己是找晏词有事的,可具体是什么事呢?
啊!
温嘉玉想起一件她特别好奇的事。
有些不甘,乃至更想一探究竟。
“你、”她感觉自己现在没什么力气,嘟囔着,坚持把一只魔爪伸到了晏词的胸口,“你给我看一下”
她在他西装领口摸来摸去的动作,好像是想伸到里面,是在找西装内侧衬衫的衣扣?
晏词有一秒回不过神。
在温嘉玉真的解开一颗衬衫纽扣后,晏词鸦黑的长睫剧烈地颤动了两下,立刻抓住她已经在解第二颗纽扣的手。
“干嘛呀这么小气。”
被吃豆腐的人还没说什么,伸手的那个先不干了,温嘉玉委屈地瘪嘴,“我就看一下下上次没看清楚,不算”
晏词现在非常确定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要看他胸做什么?
问题是
“什么上次?”晏词耳尖红红地问。
他什么时候给她看过了?
“就那次啊。”温嘉玉急得想跺脚,“医务室,我看到了,粉色的!”
她说完,又急哄哄地要扒他衣服:“快让我看看,我不信真的比我还粉。”
她也有好好养肤色啊,出门都很注重防晒的。
她那么白,说明体内黑色素也是很浅的,可是他一个男的怎么粉成那样啊。
凭什么比她粉!
过分!
温嘉玉无知无觉自己爆了什么虎狼之词,晏词耳尖上鲜红的血色一霎蔓延到了脸颊。
这是他苍白又漂亮的脸上很少会出现的颜色,大部分情况下,耳尖发红已经说明了他的害羞程度。
[卧槽?]温嘉玉脑中吃瓜看戏的518震惊得无以复加,[脸都红成这样了,好感度1滴都不涨?]
这到底是定力太强,还是铁石心肠?
518也来劲了,它倒要好好看看,在它走之前这50点的好感度能不能破上去!
晏词脸红归脸红,依然好好地攥着温嘉玉的手,耐心跟小醉鬼解释:“不可以,这个不能随便看。”
温嘉玉眼角憋出了几滴晶莹的泪花,张口就来:“那我跟你”
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不能说。
不管酒精上头成什么样,家教的底线在那里,这玩意儿她是不能跟晏词交换的。
方才不管不顾的气势瞬间哑火。
过了一会儿,温嘉玉在变得呆呆过后,突然又翘起嘴角得意:“没关系,我记得你,你是晏词。”
“我还记得我们要一起游泳的。”
她嘿嘿两声,像只蠢萌的小狐狸,明明在犯傻,却自认为机智地,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现在不让我看,到时候我还是能看。”
晏词没想到她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还能记得要学游泳的事。
他病好之后,又赶上了温嘉玉要排练跨年晚会开场舞,游泳教学暂且搁置。
今晚跨年结束,还有两天元旦小假,再之后游泳教学就要正式提上日程。
距离寒假只剩一个半月的时间,温嘉玉要赶在放假前,克服心理障碍、学会游泳。
只在周末两天教学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晏词跟她商量过,要在每天放学后到晚自习上课前的这段时间教。
考虑到温嘉玉不想被别人看到她的糗态,晏词把教学地点定在了温斯特宿舍顶层的VIP休闲区。
温斯特宿舍楼有个30层的大休闲区,这个温嘉玉之前从余桃那里听到过,可她不知道的是,30层只是普通学生的休闲区。
而晏词给她的电梯金卡,是温斯特校董会给少部分顶级阶层的学生私下发放的,可以直通顶层不对外开放的VIP休闲区。
这种金卡,现在校内除了晏词,只剩下楚之安、祁亦然、祁亦斯才有。
就连温嘉玉在淮京另外听得最多的凌家,都没有资格。
普通学生之间更是不知道还有VIP休闲区的存在,完全不用担心有人打扰。
不过,晏词垂眸,打量此刻靠在自己胸口呼呼睡得正香的少女,心想她可要失望了。
不管她晚上有没有提到她的计划,他本来就准备要穿泳衣的。
他现在只有天生体脂低的腹肌,还没练出江行那种精健的力量感线条。
才不给她看。
晏词正想着要怎么安顿人,感觉到温嘉玉羽绒服口袋的手机在震动。
显示江大魔王。
晏词接起电话,在江行出声前,先他一步报出包厢的房间名称:“她睡着了,麻烦你来接她。”
“好。”江行利落挂断。
不到两分钟,包厢房门被推开。
江行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俊美少年迅速闪身入内,反手关门,阻隔走廊外面人来人往有可能投来的窥探视线。
关好门,江行习惯性想开灯。
修长的指尖在触及灯具开关前,想起电话那人说嘉嘉睡着了,又堪堪收回。
江行转头,深邃的凤眸微微眯起,扫视屋内状况。
视线从温嘉玉安然香醇的睡颜,转移到晏词略显凌乱的西装领口,最后再回到少女完好无损的羽绒外套上。
很显然,是温嘉玉欲对别人图谋不轨,不是别人要对温嘉玉做什么。
江行脸色变黑,他认出了晏词。
不过倒没有在曼约时那样,上来就给晏词一拳。
江行迈步走近,从晏词身上将温嘉玉扒了下来,抱起。
动作轻柔,过程也很顺利。
温嘉玉在嗅到少年身上熟悉的气息后,自发地松开圈在晏词腰际的手,转头朝江行的胸膛拱。
被抱起后,更是娴熟又无比自然地双手勾住了江行修长的脖颈。
“哥好困。”温嘉玉睡眼朦胧,嘀咕了一句。
江行顺着她:“困就睡,现在带你回家。”
得到江行的保证,温嘉玉本就没怎么睁开的眼,再度闭上。
浓密的长睫覆在眼睑下方,安心地放任自己沉沉入眠。
“你给嘉嘉喝酒的?”江行转头看向晏词。
怕吵醒少女,声音依旧是轻的,语调却是跟刚刚对温嘉玉说话时截然不同的冷厉。
晏词摇头:“不是。”
虽然他知道是谁。
“嗯。”江行没有多说什么,准备抱着温嘉玉离开。
他不觉得晏词会因为怕挨揍而说谎。
在龙安拔除晏词人脉的时候,他发现晏家这个外界传闻的花瓶二少爷,倒也是个人物。
从他掌控的资料看,晏词已经完全是独立于晏家的存在,他有一个自己的商业帝国。
而且带嘉嘉出国时也是坦坦荡荡,故意留了线索让他查,现在喝酒这件事,完全没必要撒谎。
“面具借用一下,谢谢。”
江行的脚步迈至门口,忽又转身,下巴微抬,指向晏词被温嘉玉揭下扔到沙发的白色光板面具。
他两只手都用来公主抱温嘉玉,没办法再给她戴面具。
现在外面二楼的人还很多,嘉嘉应该不想被人认出身份。
“好。”晏词去沙发拿过面具,走到二人身旁,慢慢地给托起少女绸缎般乌黑丝滑的长发,帮温嘉玉戴好面具。
熟睡的少女皱起眉。
既熟悉、知道可以信赖,又因为羁绊不够深,而察觉仍然有些陌生遥远的气息,让她产生深刻的错觉。
“爸爸你回来陪嘉嘉跨年了吗”
听到这模糊不清的呓语,场内两个少年俱是一震。
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两人都在内心做出同一个决定:以后再也不能让她喝酒!
“这次是意外。”晏词正色地保证,“以后校内,我会看着。”
这也是相当于要保祁亦然这一次。
晏词知道祁亦然为人单纯,今天喝酒的邀请,也只是喜欢一个人就想跟她分享、尝鲜的少年人心情。
但江行不知道,如果江行追究起来,温嘉玉会在两人之间为难。
所以最好祁亦然跟温嘉玉两个当事人,都不要知道这件事。
“最好是。”
江行鼻息轻嗤,算是同意。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嘉嘉身边,特别是温斯特校内,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今晚这种情况就是之一。
江行不是自大狂,他懂得及时合作,只要是对嘉嘉好的事情。
话毕,合作达成,江行抱着人决绝离开。
而一楼的男用卫生间内。
因为总是想到夏夏跟别人跑了、越想还是越难过,从而给自己灌了太多红酒,导致最后被双胞胎弟弟嫌弃地拖到卫生间,呜呜哭着大吐特吐的金毛小狗祁亦然
——由于太过伤心,丝毫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
第60章
寒假前最后一个上午。
“同学们, 假期快乐,明年见!”
班主任于丽在教室内评选优秀班干部、叮嘱假期事宜过后,就宣布正式放假。
年轻女教师雷厉风行, 一班学生欢天喜地往外涌的时候,隔壁二班教室的门还没开。
温嘉玉装好假期作业, 拎着帆布袋, 在走廊外面等余桃一起回宿舍。
“你假期有什么计划?”
祁亦斯不知何时也背靠在走廊,少年两侧手肘搭在廊沿, 脖颈上挂着银色炫酷的耳机。
一副闲聊家常的姿态。
温嘉玉反应了一会, 才确认他是在问她。
想着贺佳那件事后,祁亦斯确实顺眼多了,起码没再在她面前贩剑。
温嘉玉不是小气的人, 就算跟祁亦斯算不上朋友, 在这种小问题上也犯不着拿乔。
她没怎么扭捏地回答:“补番剧,可能追一两场演唱会或话剧, 再跟家人旅游一趟。”
这么安排下来, 短短的寒假也就结束了。
祁亦斯若有所思, 还未说什么,楼梯口就响起了祁亦然活泼的声音。
“夏夏!”
金发少年同往常一样元气满满, 丝毫没有元旦那晚, 温嘉玉没看到的伤心小狗的模样。
“你们班也结束啦?”温嘉玉笑着问。
一楼到三楼怎么说也有点距离,可见五班班会结束得也很快。
“是啊。”
祁亦然粲然一笑, 他才不会说他是看到一班的人下了楼,赶紧从教室后面先溜出来的。
要是晚了肯定看不到夏夏。
“夏夏。”祁亦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寒假我能不能去找你玩?”
“或者你来我们家玩啊, 我带你参观我们家别墅,小住几天都行。”
生怕温嘉玉有所顾虑, 又忙补充,“要不然我们约着一起去外面呗,你们女孩子不是喜欢那个什么冬日主题乐园嘛,带上余桃一起,我请你们!”
祁亦斯瞥了金毛一眼,傻子。
“不了吧,冬天好冷啊我不喜欢出门。”温嘉玉摸摸鼻子,婉言拒绝,“而且作业挺多的,我这次期末考又掉出前十了,要好好学习。”
那个大IP的冬日主题乐园她是挺感兴趣,问题是她寒假不在淮京啊。
她的生日、妈妈跟江爸爸的结婚纪念日,还有春节,这些大节日都在寒假,他们一家当然是要回龙安大本营啦!
“那”祁亦然灵机一动,“都待在家的话,那我们可以一起开黑玩游戏!”
“要劳逸结合的嘛,你休息的时候找我,我带你飞!”
开黑倒是没什么问题,有手机就行。
温嘉玉:“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祁亦然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他想过,夏夏跟那个礼德校草,应该就是元旦排舞认识而已,时间没跟他跟夏夏认识得久。
就算他们有百分之0.01的小火花,他跟夏夏可在同校唉,他的优势更明显好不好!
他有什么好伤心的!
只要夏夏一天还是单身,他就有多一天的可能!
“嘿嘿。”祁亦然兀自傻乐。
祁亦斯见这傻子还真争取到了一些机会,嘴角扯了扯。
想说些什么,最终又没说出口。
这时候,二班班主任终于放人,教室的门打开。
余桃从里面出来,挥手:“夏夏,我好了!”
祁家双子也要回宿舍收拾行李,加上祁亦然想黏着温嘉玉,四人便一道走了。
温嘉玉跟余桃回到属于她们的十层。
温嘉玉收拾完行李箱,去对面敲了敲余桃的房门:“余桃,我去跟学长道个别。你收拾完了在房间里等我会,等下我们一起出门,让我堂哥送你去车站。”
“好的夏夏!”余桃开门笑嘻嘻地说,“你去吧,我还要收拾一会儿呢,不急。”
假期人流量大,提行李箱去挤公交车实在麻烦,有夏夏的便车搭那可太方便了!
温嘉玉点头,走进电梯后,从口袋拿出一张金色的电梯卡,刷到53层。
晏词的专属楼层。
用最近网上流行的名词讲,温嘉玉觉得晏词在某些方面还蛮i人的,他真的可以因为不想跟别人接触,而包了一层楼的宿舍房间,只给他跟邹明轩住。
虽说也可能是怕其他学生发现他在装病,但温嘉玉觉得这其中,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他单纯不想见外人。
要不是不能丢下余桃,下学期她都想来53层蹭房间住了。
“嗨,老板。”
温嘉玉敲了敲晏词的房门。
穿着条纹睡衣的少年睡眼惺忪打开门,脑袋一侧歪抵在门上,梦游似的,拖了长长含糊的一声“嗯”。
“嗯早,怎么了?”
“放寒假啦!我来跟你道别。”温嘉玉眼神游移,脚尖轻轻碾地,“还有谢谢你教会我游泳那个,你放假的时候会去龙安吗?”
“如果去的话,有时间我想找你巩固一下。”
晏词注意到女生鬼鬼祟祟的眼神,下意识提了提领口。
温嘉玉飞快偷瞄一眼,收回,心中纳闷。
元旦那天醒来,她早就忘了跨年晚会上自己酒后的豪迈操作和豪言壮语。
温嘉玉并不知道,晏词已经发现她心中隐秘的好奇和计划。
在游泳教学时,她看到晏词上半身穿着泳衣后,内心是震惊的,不过没有在表面流露。
眼下看到晏词拉领口的动作,温嘉玉遗憾归遗憾,并未多想。
还有少年那粉粉可爱的耳尖,她懂,热的。
体虚的人就是这样,空调房里睡得热了,真要把门打开,又觉得不把衣服裹紧一点还是会冷。
听到“寒假”“龙安”两个字,晏词的瞌睡虫跑了些,人变得清醒。
“会去龙安。”他说,“到时候安排好了,我跟你联系。”
龙安那边的人脉被江行拔除后,生意还要继续做。
生意不能丢,人脉也要重新建立,他要亲自去,这个寒假估计都得待在龙安。
“好耶。”温嘉玉笑眯眯,“其实我跟你说,你怕冷的话,龙安还更适合你,我们屋子里都有暖气,比淮京舒服多了!”
“那你继续睡吧,朋友还在楼下等我,先走了。”
怕余桃难等,温嘉玉还得去跟楚之安道别,便先离开。
“嗯。”晏词在她身后补充,“记得把你家地址发我。”
她亲口告知的地址,总比之前调查知道的要名正言顺。
温嘉玉转头朝他挥挥手:“好。”
她拿出手机,想问问楚之安在不在宿舍,没成想在电梯处碰了个正着。
“会长,我正想找你呢,寒假快乐!”
楚之安没想到会在晏词的楼层看到她,微愣片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寒假快乐。”
该道别的人都道别完了,温嘉玉心情颇好地进入电梯。
梯门闭合前,楚之安如同还在校外APP聊天的那样,说出他最常对她说的话。
“嘉嘉,有困难随时联系我。”
少年目含春风,温柔又坚定。
/
温嘉玉倒没觉得她会遇见什么困难。
她最大的困难——不会游泳这件事,已经在晏词每天不辞辛苦的帮助下,成功攻克。
不能说游得很好,目前也只敢在浅水区浅游,深水区那边她还是有点恐惧,不过温嘉玉觉得这就已经可以交差了。
她准备在爸妈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坦白她没有失忆这件事。
当年她出院后,两家人便住到了一起,那时的温嘉玉当然知道,江爸爸跟妈妈只是在她面前演戏,配合她。
她有过一段时间既愧疚,又放任自己自欺欺人的鸵鸟心态。
后来看到两个大人日久生情,并在第二年举办婚礼后,温嘉玉心中的石头才安然落地,彻底放心。
只是温家对外宣称贺哲彦是死于车祸,温玺润跟江安和两人不想高调行事,除了婚戒是专门定制外,所谓的婚礼就是两人带着孩子,一起去国外蜜月旅行。
温嘉玉觉得,是她误打误撞撮合了江爸爸跟妈妈,所以每年两个大人的结婚纪念日,她都格外上心。
比对自己的生日都上心。
在得知自己的生日只比贺佳早七天后,温嘉玉就不太喜欢过生日了。
生日当天,温嘉玉早早醒来,窗外银装素裹,飘着鹅毛大雪。
天幕暗色还未彻底退去,别墅区的路灯依然亮着,温嘉玉一看时间才五点多。
她平时不会这么早醒来,特别在假期,有时候可以放任自己睡到九点多。
这个时间点,爸妈和江行肯定还没醒。
温嘉玉望着窗外已经厚积一夜的雪,突然来了兴致,想去堆个雪人给大家当惊喜。
她回笼觉也不睡了,裹上厚厚的羽绒服,拿起手套,轻手轻脚下楼。
一楼的厨房内热气袅袅,王嫂已经在忙活,见她下楼,面露欣喜:“大小姐今天”
温嘉玉比了个“嘘”的手势。
王嫂会意,给她端来一杯热牛奶和一个刚蒸好的奶黄包。
“要出去玩雪也先吃点热的垫垫,暖暖身子。”
温嘉玉捧着牛奶笑:“谢谢王嫂。”
垫过肚子,拉开门,清新又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
温嘉玉眼神一顿,她看到门口端端正正地摆着四个快递盒。
家里只有她喜欢网购,可她最近没买快递啊?
而且这么早就放到了家门口,快递员在这个时间根本没上班,很难说不是委托保安掐点放的。
别人给她的生日礼物?
温嘉玉戴好手套,蹲下身,挨个查看快递单上的信息。
一个寄件人是晏,一个是楚,很明显是晏词跟楚之安。
这两人她不意外,地址还是她亲口告诉的。
第三个姓祁的,温嘉玉估计是祁亦斯,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查个地址不是难事。
因为不知道她家地址、至今以为她是苏夏的祁亦然同学,昨晚零点一到,就给她的游戏号,送整个游戏商城的所有皮肤。
温嘉玉先把晏词跟楚之安的快递搬进屋,到了祁亦斯那个,皱了皱眉,带些嫌弃地也收进屋。
至于最后一个国际快递,温嘉玉第三次打开门,将这个快递拿在手里捏了一会。
忽然就没了堆雪人的兴致。
七年来不闻不问,被放逐出国后,贺哲彦反倒关心起她来了?
手中快递盒寄件人的姓名,被人用黑色马克笔抹掉,无法分辨,但温嘉玉还是认出了单号上的国家名字。
正是晏词对她说过的偏远小国。
知道掐日子送达,也考虑到她不想看到他的名字,真是细心周到。
温嘉玉有些想笑。
都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在她看来,这迟来的父爱也挺轻贱的。
温嘉玉把快递盒放回门外原来的位置,关上门,没再看一眼。
她回到房间补了个回笼觉。
一觉醒来已经接近十点,洗漱完下楼后,发现江行已经给她堆了个雪人。
“右边给你堆?”江行挑眉看她,“知道你肯定想玩。”
再次打开的别墅大门,门外干干净净,温嘉玉早上看到的国际快递已经被处理掉。
只有一院子洁白的落雪,和大门左侧江行堆好的长鼻子雪人。
还是小时候她教他的,要用胡萝卜当鼻子。
这才是作为她生日早晨的正确打开方式,温嘉玉扬起笑脸。
“好呀,我一定堆个比你大的!”
/
生日过后,温嘉玉中途抽空找晏词巩固了一次游泳课程。
到了温玺润跟江安和结婚纪念日这天,她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两个大人按照她安排的流程,在一家创意餐厅享用完浪漫的烛光晚餐,又去音乐厅看完演出,回家。
温嘉玉一下从客厅沙发弹了起来,还没组织好语言,江行就被江爸爸叫走了。
“嘉嘉动漫别看太晚,早点睡。阿行,跟我来书房,有话跟你说。”
江行原本是坐在沙发陪温嘉玉一起补番,闻言,看了温嘉玉一眼,起身:“好。”
“好的,爸爸。”
估计是谈公司的事,温嘉玉决定等父子俩先谈完,人齐了再一起说她的事。
等了二十分钟,温嘉玉坐不住了。
马上就是她要睡觉的点,爸爸跟哥哥的会还没开好,她就要被妈妈催睡觉了。
正想着,温嘉玉瞧见温玺润下了楼,没先催她,而是拐去厨房,亲自拿了些水果出来洗。
家里所有的佣人都不住家,王嫂已经下班,现在厨房内只有温玺润一人。
温嘉玉悄悄深呼吸。
等不及的话,要不,先跟妈妈说?
二楼书房。
这是江家别墅内江安和的书房,跟年轻人的书房不同,紫檀木制的书桌深而透亮,沉稳端庄。
也更显正式。
“阿行,我跟你温姨商量过,决定是时候告诉嘉嘉真相了,你觉得呢?”
“爸。”江行蹙眉,“贺哲彦的事才刚解决,我认为嘉嘉还需要一点时间缓冲。”
“就是因为贺哲彦的事已经解决,我跟玺润的事才不能拖着继续骗嘉嘉。”江安和叹了口气,“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她把纪念日安排得事无巨细。”
“我们不能再演下去了,阿行。七年的时间足够漫长,我们在帮助嘉嘉走出来后,不能在继续为她营造更大的幻象。”
“如果再拖着,这万一又成为嘉嘉另一个死结呢?”江安和深深看了江行一眼,“万一这也成为你的心结呢?”
“我今天要跟你说的是,这几年我跟你温姨从来都发乎情止乎礼,没有逾越半分。”
“阿行,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江行一怔。
当年被贺佳刺激后,嘉嘉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
她发烧醒来装失忆的演技,当然瞒不过被誉为影后的温玺润。
但江安和跟温玺润也只是知道她装失忆而已,江行知道得更多,也更心疼。
他想起了当年深夜失眠,想去看嘉嘉的情况有没有好转,结果推开门缝,听到了卫生间内若有似无、又持续不断的淋浴声。
那天夜里,是嘉嘉把自己淋发烧的。
所以第二天,在听到温嘉玉叫江安和爸爸那一刻,江行尽管知道她是装的,也知道她这一声,可能会断送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也依旧在江安和眼神询问他时,点头同意了。
他从来舍不得逼她。
嘉嘉很聪明,她知道他们最初只是配合她。
庆幸的是,在江行做了最坏打算的情况下,温玺润也发现了嘉嘉经常会半夜惊醒这回事,主动提出假结婚。
在全家人合伙的倾力演绎下,嘉嘉的情况终于稳定。
这个家庭,经过一年的摸索,两个大人两年婚后的磨合,终于迎来长达四年的稳固。
假结婚之后,温玺润跟江安和要经常合体出入,对嘉嘉营造恩爱的假象,为了不让温江两家的其他族辈有微词,对族人便称的是两个小辈联姻。
亲家之间一起照顾孩子,行程亲密一点,勉强也能说得过去。
关上门来怎么演,就是他们自己的事。
只是这些年来,江安和跟温玺润之间氛围的转变,江行也看在眼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江安和跟温玺润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温玺润跟贺哲彦结婚其实比江安和跟他母亲联姻早。
只因为温玺润孩子要的晚,所以他比嘉嘉反而还大了一岁。
如果当初没有温玺润去闯演艺圈那一出,没有因戏生情跟贺哲彦结婚,说不定最后跟她结婚的就是江安和。
不谈爱情,只因为江安和是相同圈层内,最适合温玺润的。
现下两人兜兜转转凑到一起,很多细节上,江行能看出两人之间是可以擦出火花的。
他确实也担心过这个问题。
如此私密的问题,他从来没有问过江安和。
他怕问了之后,他跟嘉嘉之间会失去所有的可能。
没想到江安和今天会如此直白地跟他挑明。
江行有很久没有说话。
“阿行,正因为我跟玺润是成年人,我们才更能克制自己的欲望。”江安和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而且你的母亲孕育了你,在我心里,我的妻子始终是她,也只有她一个人。”
“我跟玺润错失的机会,不能让你跟嘉嘉再重蹈覆辙。”
他跟温玺润都过了追求爱情的年纪,他们是有好感,可也仅仅只是好感。
他们可以是为了两个孩子而捆绑在一起的战友,但不会成为恋人。
书房门外。
温嘉玉用手紧紧捂住嘴巴,泪流满面。
他们知道她没有失忆。
江行知道,江叔叔和妈妈也一直知道。
为了让她健康长大,他们陪她玩了整整七年的过家家游戏。
她幻想自己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她确实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更因为他们对她的好都是真的,温嘉玉突然觉得惶恐。
温玺润是妈妈的话,那江叔叔呢,江行呢?他们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她配吗?她值得吗?她会是他们的负担吗?
温嘉玉说不清这种感觉,她只是突然地,觉得无力承受。
起码现在,在这一刻,她待不下去。
她颤抖地拨通一个号码,慌乱从江家别墅跑了出去
书房门口的地面,温玺润亲手切好的果盘,被安静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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