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夏下意识松开，就听陈燃笑了声：“又没说不让你牵。”
说着后退一步，让她站出来。
祝今夏拨了拨耳侧的头发，问得有些小声：“哄好了。”
陈燃嗯声重复：“哄好了。”
她没看他，转身要往教学楼方向走。
陈燃抬步跟上，“还牵吗？”
祝今夏脚步微顿，看向他，动作很浅地抿了下嘴。
她说：“你想牵吗？”
再往前走出了桂花林，没有树影的遮蔽路灯大亮，还要牵吗？
“下次别问，我喜欢主动的。”陈燃笑笑，“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小橙灯闪烁在旁，在路灯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黯淡。
不远处的哄闹声传来，周围来往的同学妆容惊悚，扮相夸张，还有好几个抱着南瓜头奔跑的人。
跑过身侧带起一阵风，陈燃抬手护了下，很快又放下。
祝今夏注意到，往他身边靠。
都没说话，心照不宣的动作代表了一切。
主动吗？
主动。
陈燃垂眸浅笑，觉得有意思。
这次万圣节打破以往常规取消了室内的假面舞会，留给大家自由发挥。
活动场地有很多专区，入场口有张标志性的指路牌，游戏互动一应俱全，还有户外舞场。
祝今夏走到路牌下，回头问：“去哪边？”
陈燃说：“听你的。”
他对这类活动不感兴趣。
确切来说，翘课跟着祝今夏来这里，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薛凌的消息轰炸被他屏蔽，手机也关了静音。
未接来电聊胜于无。
薛凌放弃前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行陈燃，你tm又放鸽子。等着！别让我知道你跟谁在一起，早晚给你搅黄。】
祝今夏两边都看了下，“那就去人多的地方。”
进去才知道这次活动安排得跟摆摊一样，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校外的居民广场。
只是摆摊方式千奇百怪。
有的摊主消失，只留一则奇怪的游戏说明让大家琢磨；有的坐在骷髅头上给自己缠绷带搞行为艺术，还有的抱着一颗头四处转悠。
因此能时不时从人群中听到类似“我头呢？”“谁又把我头给抢了？”“还我头来！”的不满控诉。
祝今夏走在陈燃前面，一个没留神让一把突然伸到面前的弯月镰刀勾了过去。
陈燃眼皮一跳，正要跟过去，镰刀反手一挥将他扫开。
祝今夏怔愣一瞬，脸上被贴了张贴纸。
挥动镰刀的死神摘下鬼脸头套，露出小雨兴奋的脸，她眼冒星星：“老婆！你也来了！”
灵灵在她旁边一身白衣，手里拽着铁索。
锁链粗如手臂，暗沉的颜色衬托下看起来重达千斤。
下一秒，铁索缠上祝今夏的手。
灵灵也往她脸上贴了一张卡通贴纸，
祝今夏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她们没有申请摊位，只在人流量多的路口随手勾人过来贴贴纸。
用小雨的话来说就是：“看上哪个勾哪个。”
祝今夏这才想起陈燃。
然而回头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
小雨见状停下勾人动作，问她：“你和陈燃一起来的？”
小雨和灵灵因为游戏和陈燃认识，说不上很熟，但也不算陌生，平时碰到会互相打声招呼嘲讽两句。
祝今夏说：“路上碰到的。”
小雨轻哼，“稀奇，平时上课都看不到的人居然还会来参加活动。”
说着踮起脚看了眼，转头问：“灵宝，你看见他了吗？”
灵灵晃动锁链摇头：“没注意。”
“肯定是闻着味来的。”小雨断言。
“老婆我跟你说，陈燃也就那张脸能看，其余真的不行，少跟他来往，小心被他带坏了。”
祝今夏疑惑嗯声，摆出一副倾听的姿势。
女生对感情天生敏感，陈燃也不会无缘无故跟在祝今夏身后。
但在小雨的刻板印象中祝今夏跟地里的小白菜没区别，她只当是陈燃起了歹念，自己的漂亮老婆又恰好被他外表所欺骗，只要戳穿他的假面老婆就会清醒地一脚踹开臭男人。
周围人来人往，环境嘈杂，显然不适合娓娓道来把细节一一补充，于是三言两句讲了个大概。
“他就一个败家子。我刚上藤传那会儿正好赶上他创那什么陪玩俱乐部，我点人打游戏一打十几个小时，他们俱乐部单价又高，花钱跟那流水一样。”
“后边估计实在花得有点多，他们俱乐部连给我的备注信息都改了，叫什么富婆雨，我呸！再后来没钱买皮肤了，陈燃那个狗东西就来忽悠我去给他打工当陪玩。”
“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花钱的时候Top俱乐部欣欣向荣，我一进去就开始入不敷出江河日下。敢情之前都在赚我一个人的钱？”
小雨说得脸都红了，杵着镰刀愤愤，“这还不是最气的，最气的是我当了三个月陪玩一分钱没挣到！”
祝今夏嘴角带笑，“然后呢？”
灵灵平静地把手里铁索盘绕起来，接话道：“然后她就被陈燃开了。”
小雨瘪嘴，明显不满：“虽然是补偿了我一笔辛苦费，但那跟羞辱我有什么区别？”
祝今夏说：“起码还有良心。”
“是倒是，不然这两年也不会一直往里砸钱继续了。”
小雨说完又想到什么，抓了把祝今夏的手，“他对朋友是大方，但你千万别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啊，之前好几个艺术学院的女生往表白墙投稿说他是只玩暧昧不谈恋爱的渣男来着，你当心点。”
“又在骂谁。”
陈燃穿过人群走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顶女巫帽，随手放在祝今夏头上。
光线被遮挡，祝今夏侧眸。
陈燃手里拿着两瓶水，没看她，却在她看来的时候拧开瓶盖、回旋一点递了过去。
“富婆雨，什么时候考虑再来Top扶扶贫？”他语气随意，却精准挑了小雨的雷区踩。
小雨冷笑一声，反唇相讥：“你那破俱乐部到现在还没倒台真是个奇迹。”
“怎么着，今天肯斩断红尘回学校了？”
说完看了眼祝今夏头上的帽子，视线往下，落到她手上的水。
陈燃这是在搞哪出？
莫名其妙。
陈燃似笑非笑：“红尘在这儿，当然要回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祝今夏呼吸一紧，帽檐微垂，遮住眼睛。
小雨没听出异样，以为他在指其他女生，不屑轻嗤。
陈燃扫了眼她的装扮，“死神不欢迎？”
小雨一把搂过灵灵，“穷鬼欢迎。”
灵灵一身白衣，脸上妆容憔悴，眼窝双颊深深凹陷，看起来真像三天饿九顿的穷鬼。
陈燃垂眼去看没插话的祝今夏，有心说给她听：“那你勾我的人是几个意思？”
小雨嘴比脑子快，“谁勾你了？我明明勾的……”
反应过来一下停住，皱着眉问：“你刚才说什么，你的人？”
小雨抬起祝今夏的帽檐，像要确定什么一样，问：“你的人？”
“要不要脸啊陈燃，我老婆怎么就成你的人了？”
祝今夏歪了歪头看向陈燃，声音轻柔：“我怎么就成你的人了。”
她的妆容干净清爽，帽檐的阴影遮住上半张脸，唇色透着淡淡的红，笑起来嘴角微弯，浅窝若隐若现。
卡通贴纸一左一右贴在脸颊，一张魔女，一张黑猫。
陈燃移开眼，半玩笑半认真说了句：“现在不是，迟早都是。”
说完也不等小雨继续反驳，牵起祝今夏离开。
走前还不忘挑衅：“好好坚守岗位，死神大人。”
小雨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挥着弯月镰刀就要抢老婆。
然而上前的人太多，手一歪就勾了个男生过去，给她尴尬得不行连连赔礼道歉。
等处理完这边，陈燃早就不见了。
灵灵扯了扯手里的链条，往小雨身上套，一语道破真相：“我觉得陈燃可能对今夏有意思。”
小雨怒目：“他敢！”
这边两人走出活动区域，人群渐渐褪去。
“还逛吗？”陈燃停步问她。
祝今夏取下帽子抱在怀里，“这次听你的。”
有几缕发丝被帽子带乱，交错在头顶。
陈燃下意识抬起的手停在空中，对上她疑惑的眼神，清声提醒：“头发乱了。”
祝今夏没动，无厘头问了句：“那月色美不美？”
陈燃抬头看向夜空，被城市霓虹映到发红的天际空无一物。
“今晚没有月亮。”
“我的意思是——”
祝今夏注视着他，“你会不会喜欢我。”
陈燃闻言笑了起来，眼眸生动。
他说：“祝今夏，你一晚上要钓我几次？”
“不回答吗？”
“那你呢？”他将问题重新抛回。
会喜欢我吗？
祝今夏嗯声承认：“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陈燃哂笑，故意：“在你朋友面前连话都不跟我说一句，这就是你的喜欢？”
“是不是有点冷漠了。”
祝今夏点点头，“是吗？那我下次注意。”
“还下次。”陈燃一笑而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替她牵下交错凌乱的发丝，“说完了就陪我去吃点东西。”
祝今夏抬头，“你没吃饭？”
脑袋微抬，正好碰到他。
陈燃收回手转身，“工作室临时出了点事。”
祝今夏跟上，“你怎么不早说。”
“怕砸了你的期待。”陈燃回眸看她，顿了顿补上一句：“今晚没有月亮，但你很漂亮。”
她比月亮漂亮，比月色美丽。
独一无二，是专属于他的月亮。
第32章 甜
今晚学校里人多，陈燃没开车。
藤传东门出去是夜市一条街，烧烤炸串的辛香料扑鼻，诱得人食欲大开。
陈燃一一绕过，在路口奶茶店拐弯走进一家粥铺。
这个点没什么人，店员低着头在玩手机。
陈燃点了香菇青菜粥，拿过菜单递给祝今夏，“想吃什么？”
祝今夏摇了摇头。
陈燃没说什么，又点了两份小吃。
“怎么想到来吃粥？”祝今夏问。
陈燃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总不能让你跟我去吃大排档。”
听他这么说，祝今夏才打量起周围环境。
店内干净整洁，原木装修风格搭配暖色灯光，衬得人情味十足。绿植点缀其中，温馨而清新。
只是这样？
祝今夏试探性问：“你是不是胃不好？”
陈燃笑了，“拐着弯骂我有病？”
“那以后跟你谈恋爱是不是还得交份体检报告啊？”
祝今夏沉吟片刻，回答说：“如果要进一步发展，的确有这个必要。”
陈燃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祝今夏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看你不像开玩笑。”陈燃摁亮手机点了点，“我先预约一下把队排上。”
他这话有歧义，祝今夏听岔了，“不就你一个人？”
手机跳转小程序，转圈加载中。
“我说预约体检。”陈燃话音带笑，“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排队谈恋爱吗？
祝今夏轻轻‘哦’了声，拧开手里的水喝了一口，神色未变，“那是我误会了。”
“不算误会。”陈燃登录入自己信息，点进体检项目随意扫了眼，“本来也要排队。”
预约完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拿起水壶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喝这个，温的。”
祝今夏端起杯子，杯身温热，透着暖意传递到手指。
她看了眼陈燃，他在倒第二杯，没看她。
没一会儿砂锅慢炖的香菇青菜粥上桌，香气四溢。
陈燃搅动勺子盛粥，同样把第一碗端给了她。
祝今夏抬眸，视线和他撞个正着。
到嘴边的‘我不饿’顿时失声。
她很少在晚上八点后进食。
但陈燃让她破的戒显然不止这一个。
上次的可乐也是。
祝今夏捏着勺子，碗里热气升腾，她小小抿了口。
味道还行。
陈燃这次吃东西没看手机。
粥烫他就一边吹一边吃，嘴唇殷红，低垂的眸子跟着染上一层雾气。
祝今夏没吃多少，与其说她在吃不如说她在陪陈燃。
砂锅大，粥的分量很足，等吃完离开粥铺已经九点过。
夜市比刚才更热闹，仿佛证实了这个时间点才是夜生活的开始。
“我送你回宿舍。”陈燃随手拧紧空瓶丢进路边垃圾桶，“走这边。”
东门进学校是最近的路，但要经过教学楼下的万圣节活动区。
沿着校外走南门银杏路也能回到宿舍，不过路程是东门那条的两倍。
祝今夏笑笑，怀里还抱着他给的女巫帽，“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在邀请我散步？”
陈燃：“不愿意？”
“要牵手吗？”她伸出手问。
他的视线落在上面两秒，开口说：“算了，免得蹭你一手汗。”
他手里捏着揉成一团的纸巾。
刚才吃得太热，这会儿鼻尖和手心都有些湿润。
祝今夏双手拿起帽子戴上，双手扣在身后，“那走吧。”
晚风微凉，两人漫步在人行道，道路旁栽种的银杏已经变黄，风一吹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像飞舞的黄色蝴蝶。
祝今夏抬手去接，叶片擦掌而过。
她什么都没抓到。
有环卫工人在对街清理枯叶。
陈燃忽然拿走她的帽子翻转，放到她手上，“跟我过来。”
说完走到一棵手臂粗的银杏树前。
祝今夏捧着帽子过去，还没反应过来陈燃就抬脚踹在树干——
树身摇晃，枝头颤抖。
那一刻世界下起黄色蝴蝶雨，像诗里纷飞出来的美丽章节。
祝今夏怔愣一瞬，透过叶子看到树下的陈燃一脸顽劣，眼里盛满笑意。
那以疾速狂扫枯叶和使鸟群惊悸箭矢转向的风，使万物失去重量、让火焰倾斜的风，随着簌簌落下的银杏降临到了她的身上。
秋雷隐隐，圣火燎烈。
内心轰然坍塌，唯于他。
“够不够？”他问。
“什么？”祝今夏没听清。
“我问你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次？”
然而没等他继续，对街的环卫工人发现大喊了一声，警告穿透车流清晰传来。
祝今夏心漏一拍，拽起陈燃就跑。
帽子的银杏叶从她怀里飞出，一片又一片，像写满少女心事的便利贴，飘进秋夜藏匿。
两道身影奔跑在银杏树下。
影子从短到长，又被下一盏灯接替重新变化。
跑过那段路，祝今夏慢下脚步摇了摇头，“我不行了。”
她的刘海被风吹开，出门前精心烫好的小卷也有些凌乱。鼻尖和耳垂微微泛着红，嘴唇微张喘着气。
陈燃笑了声，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跑什么？”
祝今夏说：“你做贼我心虚。”
陈燃唇角笑意越甚，没再说话。
祝今夏摊开帽子，里面只剩寥寥几片银杏。
陈燃环视一周，附近绿化已经变成香樟。
他问：“这边没了，要回去吗？”
祝今夏说：“这些够了。”
本来她没想用银杏叶做什么，但现在不一样。
她把帽子放到陈燃手里，“帮忙拿一下。”
然后捡起叶子根部堆在一起，层层裹成玫瑰的样子，低头从包里翻出发绳绑在一起。最后送给陈燃。
“回赠你的。”她说。
陈燃从她手里接过，发绳上的装饰是粉色星星，与黄色玫瑰相得映彰。
这朵花在他眼下诞生。
是他看着她亲手做的。
陈燃捏着转了转，轻笑：“怎么，定情信物？”
“你要是想，也可以是。”
陈燃说：“它就是。”
一朵临时用树叶拼凑起来的花，花瓣上还沾着灰尘和污垢，除了祝今夏的发绳绑在上面，实在看不出有其他什么值得被当作定情信物的因素。
偏偏陈燃没丢，一直拿在手里。
走到南门，撞见虞美人和周筝从马路对面过来。
看见两人，虞美人先跟祝今夏打了声招呼，再看她身边的陈燃，最后去看周筝，一脸‘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周筝挑了挑眉，也有点意外会在这里碰到他们。
“薛凌不是在喊人，你没过去？”她问陈燃。
“他喊了吗？”陈燃瞥了眼手机，“开了静音没注意。”
周筝一眼看穿他的拙劣演技，没揭他底。
注意到他手里的花，倏尔想到什么看向祝今夏。
虞美人正在问她怎么没去参加万圣节活动。
祝今夏笑着说人太多，她没待一会儿就被挤了出来。
虞美人点了点头，“正好我也回宿舍，一起？”
祝今夏答应说好。
转头去看陈燃，他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那就到这。”
“你呢？”他问周筝，“跟我回工作室？”
周筝呵笑：“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大哥？资本家也不带你这样压榨的。”
陈燃说：“我只是想到如果薛凌问你为什么也没去，我们至少互相可以打个掩护。”
周筝正想说‘关我什么事’，就听他又说：“或者你想让田嘉怡知道点什么。”
周筝舌尖抵住后槽牙，对他的威胁一脸不爽：“赶紧走，别浪时间。”
虞美人见状挥手告别，祝今夏也说了声拜拜。
她的目光在陈燃身上停留了半秒，转身和虞美人一起走进学校。
等人走远，陈燃指尖转着手里银杏，眼里藏了抹笑意：“行了，你回去吧。”
周筝没忍住抬手推他：“不是你有病啊？”
故意留她几分钟做什么？
陈燃后退两步站稳，“没病，但确实有件事要你帮忙。”
周筝没好气地眄他一眼：“什么事？”
“明天有个快递，你帮我带给她。”
尽管没说是谁，但周筝听出来了。
除了刚才和他同行的祝今夏不会有别人。
周筝冷笑，“要送自己去送，找我算什么？”
“再说你不是加她微信了，开个口让她来找你就这么难？”
陈燃抬眼看她，“送不送一句话。”
周筝皮笑肉不笑：“不、送。”
说完正要离开，突然又想到什么折返：“还有，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瞒着薛凌，但你放他鸽子跟祝今夏待在一起，多少带点见色忘友。”
陈燃反问：“你重友轻色你怎么不去？”
周筝瞬间哑火，“关你屁事。”
陈燃笑：“赶紧滚。”
周筝瞥见他手里花，表情难言：“你今晚被鬼俯身了笑得这么瘆人。”
“关你屁事。”
莫名其妙。
周筝没再理他，转身走进学校。
陈燃收起手里的花，踩着绿灯的最后三秒穿过斑马线。
银杏的花语是什么？
坚韧、沉着、纯情以及永恒的爱。
俗得要死。
陈燃把手机丢进沙发，抓起领口把衣服脱了下来。
走进浴室，暖光灯让他莫名想到在粥铺的那大半个小时。
她拿起勺子又放下，粥很烫，她吹了很久才送进嘴里，还是被烫得张嘴扇风。
眉毛挤在一起有趣得很。
祝今夏，祝今夏，祝今夏。
除了她还是她。
花洒里的水淋出，像砸在身上银杏叶。
他给她下了一片银杏雨，她回赠他一束银杏花。
那花很简陋，甚至有些脏。
但不讨厌。
嗯，其实还有点好看。
第33章 甜
“之前一直说要请你吃饭，哪知道前段时间忙起来就忘了。”虞美人说，“你看周五有空没，我提前预约下时间。”
两人走到寝室楼，大一和大三中间隔了两栋。
楼下人来人往，大多是牵手拥抱对分别依依不舍的情侣。
“说得好像我是大忙人一样。”祝今夏笑，“这周没安排，星期五下了课我来找你吧。”
虞美人答应说好，又问要不要再喊几个人一起。
之前运动周部门里忙得脚不沾地，那些海报横幅不止祝今夏一个人的功劳，况且人多也热闹。祝今夏说：“那就看部长的实力了。”
虞美人摆了摆手，“请客还是没问题的，正好到时候问问大家对部门团建有没有什么想法。”
虽然这届新生加入部门将近两个月，但其中还有不少同学对部门里的人不熟悉。
众所周知拉近关系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是组团出去玩。
虞美人想借着这次机会让大家再认识认识，本着自愿参与的原则在群里发起了投票。
群里总共四十多人，只有一半的人参与了投票。
祝今夏是后来才看到，点进去投了同意。
走到寝室门口，钥匙还没插入锁孔，就听锁芯转动，门被严曦从里面拉开。
祝今夏有些意外，“你回来了？”
严曦淡淡嗯了声，侧身让她进来。
寝室很安静，开了靠近门口的一盏灯，另一边一片昏暗。
“她们没在，寝室就我一个人。”严曦说。
她桌上的电脑开着，键盘下透着红色的光，吉他包的拉链半开斜靠在旁边，A4纸凌乱堆叠，字迹潦草。右边还放着碗吃了一半的米线。
祝今夏打开另一盏灯，走到衣柜前挂起帽子。
她说：”“你今天还挺早的。”
以往严曦回来要么是深夜要么是早上，平时待在寝室的时间不多，很少看见她像今天这样打包东西回来吃。
“晚上有活动，就提前回来了。”严曦把一次性筷子丢进塑料盒，盖上盖子端出了门。
严曦话少，在寝室群也不怎么发消息。
孔唯雪一开始以为她是不喜欢她们，后来一起上过几次课才发现严曦对所有人都这样。
祝今夏本想说点什么，但严曦已经出门去丢垃圾了。
祝今夏摘下手表挽起头发，开始整理桌面。她出门得急，还没来得及收拾。
化妆品和刷子用完后随处摆放，卷发棒拔了插头放在一边，以及自己的裙子还挂在余韵的床沿。
她一一归置好才开始卸妆。
严曦回来的时候她刚卸完右眼，严曦关上门问她：“你什么时候睡觉？”
祝今夏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十点半吧，还得洗个澡。”
严曦抽纸擦桌，坐回椅子拿出吉他，“那我先弹会儿，你要是觉得吵就跟我说。”
祝今夏说好。
严曦弹得断断续续，不像在练琴。
卫生间的淋浴水声冲淡了些许琴声，祝今夏并没有太大的感受。
她对音乐毫无天赋，唱歌完全不行，听歌也只听个响。要说稍微好点大概是跳舞的时候能抓到拍子，除此之外似乎都不怎么样。
祝今夏抱着衣服进去的时候严曦没弹了。
她双腿交叠，吉他放在上面，单手打字回着消息。
见祝今夏出来，她把琴装进背包放到角落，没带手机，起身去了卫生间。
桌上亮着屏的手机有新消息涌入。
祝今夏歪头用毛巾擦着湿润的发尾，余光一瞥，霎时顿住。
她站得有点远，一时间并不能确定给严曦发消息的灰色卫衣帽头像是不是她下意识猜想的那个人。
然而下一秒，像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想一般，对方打了电话过来。
屏幕中头像的正下方，赫然显示着【Ch】。
默认的来电铃声在寝室响起，祝今夏睫毛微颤，转头去看阳台。
严曦还没出来。
是陈燃？
还是单纯撞了头像。
可即使是撞头像，昵称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祝今夏心乱一瞬，转身拿起手机给陈燃发了条消息过去。
铃声中断。
陈燃秒回：【想我了？】
夏了个夏：【你在做什么】
Ch：【洗澡】
边洗澡边回消息？
还是边洗澡边给人打电话。
骗鬼去吧。
夏了个夏：【看看】
Ch：【？】
过了几秒──
Ch：【想看什么】
严曦从阳台进来，甩了甩手上的水去拿手机，看到【对方已取消】的语音通话微微皱眉。
她的床位跟祝今夏在一边，这会儿两人站得近，祝今夏清楚看到严曦没回对方消息，直接点进资料页不带丝毫犹豫删除了好友。
删完关机，屏幕一片漆黑。
祝今夏收回目光转身，毛巾半搭在肩上。
她走到阳台。
头顶的灯有些闪，之前报了维修一直没人来，这会儿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陈燃发了张照片过来。
Ch：【没骗你，刚洗完出来】
是用前置镜头拍的一张半身照。
印花黑t短袖，领口宽松，脖子下的锁骨露出一半，喉结明显，还沾着水珠。
图有些模糊，看上去像随意一拍，没注意什么。
祝今夏点开看了两眼，退出来半秒又点了进去。
这次看了很久。
其实没什么好看，就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就算放大也研究不出来什么。
等再退出来时，陈燃发来两条消息——
Ch：【还不信？】
Ch：【要打视频吗】
祝今夏都没回。
她隐隐感觉胸口发闷，像夏季暴雨来临前积压在低空的灰色云层，空气闷热绵密，粘稠得似蜂蜜，要用尽力气去呼吸。
陈燃会认识严曦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她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她在意的是在今晚、在这个时候——他在和她分开不到一个小时里，就开始给另外一个女生打电话。
祝今夏在意这个。
所以她才会问他在干什么。
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绪在里面。
她没给他发表情包，也没附任何标点符号，只有那句看起来类似质问的话。
她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可对方偏偏没有察觉。
不然要怎么问？
你跟我室友是怎么认识的？还是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祝今夏问不出口。
无论是陈燃还是严曦，她都问不出口。
和上次在运动场时一样，她选择沉默。
她没有立场去管他的事。
祝今夏很清楚这一点。
隔了两分钟，对方发来第三条消息。
Ch：【想看什么，给你拍】
头顶灯光一闪彻底陷入昏黑。
祝今夏点开对话框回复：【不想看了】
她等了十来秒，看见他从【正在输入】变成【正在说话】，最后跳回【Ch】，什么都没发过来。
她上滑结束后台，转身走进寝室。
严曦在写东西，神情专注认真，没跟祝今夏说话。
祝今夏向来睡得早，余韵和孔唯雪回学校时已是半夜。
宿舍12点的门禁，余韵比孔唯雪先到，两人在楼下碰见。
叶京雨陪余韵一起在等宿管阿姨开门，孔唯雪有意往边上挪了半步给他俩腾位置。
余韵一把将她拉了过去，“你站这么远干嘛，我在这他还能把你吃了？”
又问：“肖哲呢，没送你回来？”
孔唯雪说：“薛凌喝多了，他送我到校门口又赶过去了。”
余韵蹙眉疑惑：“他不是约你去欢乐谷吗？临时换场了？”
孔唯雪叹了口气，“别说了，那些项目排得老长，去了两个小时一直站着，npc也就那样，后面觉得实在没意思就去了长岛。”
她想到什么笑了下，拉住余韵的胳膊说：“哎你知道吗，陈燃今天是放了薛凌的鸽子去约今夏的。”
“薛凌这会儿还在群里刷屏骂他没良心，你看。”说着翻出聊天记录给余韵看。
满屏的消息混着长短不一的语音条控诉陈燃出尔反尔，内容大多重复。
一开始还有人出来说让他算了，说不定陈燃真临时有事，薛凌哪看得进去半点，借着酒劲在群里一顿发疯。
“诶？”余韵反应过来，“那今夏回来了没？”
叶京雨说：“应该回了吧，我看燃哥都到家了。”
“你怎么知道？”余韵问。
“他十点多的时候好像发了条朋友圈。”叶京雨摸出手机，点开那条被人被回复到满屏的动态，指着其中一条说，“这儿，他自己说的。”
“这什么？”余韵点开陈燃发的朋友圈。
照片中是朵用银杏卷成的花，被他拿在手里。骨节分明的手衬得花都好看了不少。
配文：【有点丑】
丑还发出来？
下面有评论让他扔了。
陈燃回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对方：【？？？】
电竞社的副社问他在哪，要不要去续场，陈燃说到家了。
孔唯雪问：“他朋友圈都这么奇怪吗？”
“没吧。”叶京雨点进陈燃的朋友圈，“平时都不太能看到他发动态的。”
往下一滑，清一色的链接和招募，唯独这张黄色调的照片在上方显得格格不入。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搞懂这是哪出。
第二天一早，余韵半梦半醒间听到祝今夏起床的动静，还没睁开眼的她凭借着八卦本能伸出手，声音沙哑：“今夏，今夏。”
祝今夏走到她床边问怎么了。
余韵撩起床帘一角，趴在枕头上眯了眯眼，嘿嘿笑了两声，“你昨晚跟陈燃怎么样了？”
祝今夏侧头去看严曦的床位，床上空无一人，但吉他还放在寝室，说明在学校没有离开。
祝今夏说：“没怎么样。”
她正要走，被余韵拉住手腕，“说清楚哎，没怎么样是怎么样？”
祝今夏安静了两秒。
语气平静：“我感觉他对我做的事，好像也在对别人做。”
第34章 甜
周五下课，祝今夏回寝室换了身衣服去找虞美人。
之前商量一致后决定去吃烤肉。
一行七八个人，都是部门里的熟人。
烤肉店离学校近，就在步行街。
临近周末人多，店门外拿号排队的人丝毫不逊色于隔壁的海底捞。
虞美人位置定得早，这会儿赶过去正好。
副部长是个男生，喝了点酒，红着脸跟其他人唠嗑，一顿饭吃得尤其漫长。
祝今夏吃了七分饱没再动筷子，小口喝着南瓜汤解腻。
肉在锅上滋滋作响，香味弥漫。周围环境吵闹，混着大家的谈话声传入耳里让人感到厌烦。
祝今夏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中途看了好几次手机，虞美人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祝今夏笑笑说没有，“就是吃饱了有点犯困。”
虞美人看了眼时间，才发觉已经吃了两个小时。
她歪头靠在祝今夏耳边悄声说：“他们男生喝了点酒爱说废话，你要实在困我先打个车送你回去。”
说完点开打车软件定目的地。
副部长这会儿正说到兴头上，转头看虞美人在玩手机，抬手一挥：“来，部长来跟我们说两句。”
虞美人不会拒绝人，这点大家都知道。
副部长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祝今夏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去上个厕所。”
副部长想叫住她，被虞美人抬手挡了下：“喝你的。”
祝今夏洗完手对镜补口红，补完后从另一个门绕出了烤肉店。
秋风拂面，吹散身上的困倦。
快九点了。
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两天都没睡好，究其原因还是陈燃。
那晚过后他们都没再找对方，跟之前加上好友沉寂列表时一样。
只是她很清楚上周陈燃消失是因为工作室。
而眼下……她不敢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最后发过去的那条消息。
【想看什么，给你拍】
【不想看了。】
任谁收到都会扫兴的程度。
祝今夏仰头望向夜空，月亮隐进云层，散发着黯淡的光。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店内的声音远去，眼角一片酸涩。
闭上眼那瞬间，是陈燃在对她说今晚没有月亮。
明明就有。
她拿出手机拍了张月亮想给他发过去，点进相册却犹豫了。
不行。
太直接了。
退出前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条消息。
祝今夏在外面等了会儿，估摸着里面喝得差不多了才折回进店。
虞美人提包起身，看到她还有点惊讶：“你没走吗？”
祝今夏说：“出去吹了下风，清醒一下。”
副部长和另一个男生喝得满脸通红，脚步虚浮被人扶着走出烤肉店。
副部长问：“接下来去哪？部长发个话。”
虞美人说：“看大家的意思吧，还要继续吗？”
“那就去唱歌！走走走，我知道一家特别不错，离这儿也不远，跟我来。”副部长张罗着队伍走在前面带路，后面几人依次跟上。
祝今夏没动，虞美人说：“不想去就不去，回去好好休息，都有黑眼圈了。”
祝今夏失笑：“你可别吓我。”
“我吓你干嘛，真有。诶对了，你刚才不在，他们提了几个团建的想法。”虞美人说，“轰趴馆，户外野餐，或者登山挑战，本来说了一堆但选上的就这三个。你怎么看？”
祝今夏想了想，“去轰趴馆吧，在那至少可以休息。”
“行，看来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回头我就去联系。不过时间可能有点紧，要安排的话就这周末，你可别忘了。”
祝今夏答应说好。
虞美人想到什么，转念又作罢，“算了没事，到时候再说，你先回去吧。”
说完就招了辆出租送她上车。
“我就不陪你了啊，待会儿他们没看到我到又该催了，你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祝今夏垂眸系好安全带，跟她挥手再见。
回到宿舍时门没关，余韵在里面来回踱步，孔唯雪捧着手机一脸紧张，严曦不在，吉他也背走了。
看到祝今夏，余韵明显松了口气，赶紧过来拉她的手，“你可算回来了，都快把我憋出内伤了。”
说着孔唯雪顺手把门关上，还煞有其事地反锁了。
祝今夏放下挎包挂在挂钩，回头见孔唯雪用双手垫在身后靠在门上，遮住那一块玻璃方窗。
祝今夏不解：“这是怎么了？”
孔唯雪说：“韵韵你快跟她讲，待会儿严曦该回来了。”
“是瓜，是瓜，我先说清楚啊，是找别人吃到的瓜，不一定保真。”余韵盯着祝今夏，一脸认真，“你可别觉得是我在造谣啊，我也是从别人那打听的。”
祝今夏点点头，“你说。”
“就你前两天不是说陈燃那事吗？我找人问了问，结果京雨说他知道严曦。”
余韵双手一拍，“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你看啊，严曦平时人不在学校，也没跟我们一起上下课，他肯定不是从我这知道的，结果你猜怎么着？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到。”
祝今夏疑惑：“叶京雨也认识严曦？”
“可不就是！”
“哎呀！韵韵你快别卖关子了。”孔唯雪催促余韵。
“okok我说我说，就是严曦在电竞社勤工俭学，学校开一部分工资，另外的大头是陈燃出。所以你懂吧，相当于严曦在给他打工，至于做什么就不好说了。”
“京雨说上次过去的时候看到严曦在扫教室，估计电竞社的卫生都交给她了，北区我去过，比咱们南区的教室大多了，打扫起来不得累死个人。”
余韵表情有些鄙夷，“真没想到陈燃是这种人。”
“虽然我觉得有这个可能，但……”孔唯雪欲言又止，看了眼严曦搭在椅背上的夹克，“她这个logo的衣服，真的是勤工俭学能买得起的吗？”
“陈燃出手大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不还送了梁芝一条四万的裙子。”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问……”
“你！”余韵打断她，声音压低：“这怎么好意思问，万一人家真在勤工俭学呢？”
“那总不能一直憋着吧，照你这么说陈燃老是让严曦去打扫教室卫生，她这个人平时又习惯了独来独往肯定没人帮她，一个人干这些多累啊。”
祝今夏没说话。
她在想如果真像余韵说的那样严曦在电竞社勤工俭学的话，那万圣节那天她绝不可能直接删了陈燃，面对给自己发薪资的‘老板’多少会有点犹豫才对。
这件事她没跟余韵说。
严曦性格虽然冷淡，但并非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可叶京雨也没道理捏造并不存在的事来骗余韵。
有周筝和陈燃矛盾瓜的前车之鉴，只能说余韵吃的瓜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至少某一部分是靠近真相的。
“今夏，今夏？”孔唯雪喊她。
祝今夏回过神来，“怎么了？”
孔唯雪说：“我们与其在这猜，倒不如直接问严曦，就算她真的跟陈燃有什么，咱们现在知道也不晚，你也能及时止损。”
余韵移开目光，“要问你问，我反正问不出口。”
“这有什么，就问她跟陈燃什么关系，她想承认就承认，不想承认就算了，又不会少一块肉。”
“没事今夏，待会儿我帮你问。”孔唯雪说完去拉她的手。
余韵表情讪讪，没再说话。
十点刚过，严曦背着吉他回来，手里还抱着没关机的电脑。
开门时没因为里面反锁没拧开，敲门后是孔唯雪开的。
她似乎有些着急，进来连吉他都没放，双手飞快在键盘上记录着什么。
孔唯雪看了余韵一眼，余韵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问，孔唯雪转头看了眼祝今夏，意思是那今夏怎么办？
“严曦。”
两人纠结之际，祝今夏开了口。
“怎么了。”她头也没回，键盘声依旧急促。
“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你说。”
“你认识陈燃吗？”
严曦动作一顿，静了两秒，没回头也没看她，声音比之前稍沉：“不认识。”
余韵瞪大双眼双手往外一摊，满脸的纳闷。
孔唯雪也耸了耸肩。
祝今夏并不意外，“好，我知道了。谢谢。”
严曦没多问，继续敲着键盘。
之后寝室陷入安静而怪异的气氛中。
就连向来话痨的余韵都沉默了，叶京雨打视频她都是戴上耳机接的，聊天也纯靠打字。
孔唯雪同样没说话，给余韵发消息问怎么办。
余韵：【我也想知道怎么办，我快憋死了】
孔唯雪：【早知道就不问了……】
余韵：【是我大意了，光顾着防你去了】
孔唯雪：【今夏估计也不好受】
祝今夏给陈燃发的那条消息直到周六凌晨才等来了回复。
不过那时她已经睡下，所以在第二天早上看到满屏的未读消息时，刚苏醒的大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20点34分]
夏了个夏：【说好赔我的口红呢】
[00点21分]
Ch：【终于舍得找我了？】
[00点23分]
Ch：【口红在家，这两天没空，自己来拿】
[00点27分]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Ch：【看到了？】
[00点31分]
Ch：【别跟我说你睡着了】
[00点52分]
Ch：【真睡了？】
[03点12分]
Ch：“行祝今夏，醒了有你后悔的。”
最后一条他发的语音，语气带着几分挑衅和不屑，听得祝今夏弯唇笑了笑。
[06点49分]
夏了个夏：【早】
对面秒回：【早吗？】
Ch：【哦，天要亮了】
夏了个夏：【你通宵了？】
Ch：【没，只是在等你睡醒】
Ch：【顺带翻完了你的朋友圈】
祝今夏抿住嘴，下意识点进自己朋友圈看了眼。
Ch：【方便接电话么？】
消息从顶部弹出，祝今夏手一抖差点没拿稳。
夏了个夏：【等我一下】
发完下床随手取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走出寝室。
这会儿天还没亮，寝室楼外树影绰绰，形如幽森鬼魅。
空气中带着露水的湿润，她的睡衣还是夏天款式，小腿露在外面沾染凉意，没忍住弯腰搓了两下。
陈燃电话打来，响铃一声被接起。
祝今夏把手机举在耳边，朝楼道口走。
走廊的声控灯熄着，只有洗衣处亮着两站，离得远，照过来什么都不剩。
脚边的绿色通道在黑暗里发着绿光，她循着标志走，上了两层楼的中间平台。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陈燃在那边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清冷，带着彻夜未眠的疲倦和沙哑，喊了她的名字。
“祝今夏，昨晚睡得怎么样？”
祝今夏莫名有些紧张，轻轻嗯了声，“还行。”
“那梦见我了吗。”
祝今夏抬手握住手腕，垂眸眨了眨：“记不清了。”
陈燃突然说：“我昨晚把一首歌听了101遍。”
单曲循环了将近七个小时。
祝今夏指尖收紧，“什么歌？”
他没回答，轻笑反问：“你的朋友圈是摆设吗？”
“自己去看。”
祝今夏点开挂着红点的朋友圈。
陈燃的消息被刷了下去，她耐着性子往下翻。
终于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找到了他分享出来的歌：《她的睫毛》
评论区全是问号——
周筝：【？】
薛凌：【？？？】
小雨：【？？？？？？？】
祝今夏给这条动态点了个赞。
陈燃问：“就没什么想说的？”
祝今夏安静了会儿，“为什么不睡觉。”
或者说为什么非要等到她睡醒。
“不知道，可能有病吧。”陈燃语气随意，“我之前看网上说失眠想着的人会出现在那个人的梦里，你要不再好好想想昨晚到底梦见我没？”
祝今夏问：“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
“我的意思是，”祝今夏停顿一下，“你要是想见我，我就在学校，不用去梦里。”
陈燃笑了，“我是想见你没错，但你想见我吗？”
他忘记在哪看过到一句话，说是只有当想见的人也想见你时，见面才有意义。
祝今夏没有回答。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陈燃似乎也看出来了，所以才故意这么问。
“不想说算了，问你点其他的。”他说，“你朋友圈去年6月21号发的第四张照片里，站你左边那男的是谁？”
祝今夏下意识拧眉，“哪张？”
陈燃说：“我没存照片的习惯，你翻翻就知道了。”
祝今夏循着时间找到那天的九宫格。
6月21是她的生日，发出来的图是收到的礼物和蛋糕，还有三张她的照片，一张自拍一张许愿，还有一张他人视角的抓拍。
陈燃说的是那张抓拍。
镜头里她端着蛋糕笑得开心，眉眼弯弯，鼻尖沾了一点奶油，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黑发扎成马尾，青春气十足。
阳光从窗户照进，落在她面前的课桌上，一双眼睛明亮清澈，漂亮得很。
因为是抓怕，照片中里还拍了很多人进去，但都穿着清汤寡水的校服，除了左边那个白色衬衣的男生。
男生个高，只抓到了一张模糊的半脸，不像是班里的同学，更不像老师。
祝今夏呼吸一轻，心脏砰砰跳动。
那人不是别人。
正是林舟松。
蛋糕也是他送到学校来的。
祝今夏怀疑陈燃看出了什么，刚想开口解释，就听他问：“又是你前男友？”
“不是。”祝今夏否认，“我不认识。”
暗暗松下口气，补充：“可能是同学不小心拍到的。”
“这样啊。”
陈燃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也不知道信了没。
两人又聊了会儿，祝今夏思索片刻还是提起了昨晚给他发的那条消息。
陈燃说：“一开始是让想你自己过来拿的，但现在改主意了。”
本以为他会说什么我给你送过来之类的话，但没有。
他说：“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什么时候给你。”
想要口红，就要跟他见面。
其实就算不想要口红，她也会跟他见面的，但不是现在。
挂断电话前，陈燃叫住她。
“最后问你一遍，昨晚梦到我了吗？”
天一点点亮起，鬼魅树林显现出原本的面貌。
祝今夏的手搭在通风窗口上，雨水常年的沁湿让外层石灰斑驳脱落，露出内里粗粝的水泥面。
她垂下眼看着手指上的白色石灰，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梦到了。”
“梦到什么了？”陈燃追问。
祝今夏想起那场梦境仍觉恍惚。
在她安静的这几十秒时间里，陈燃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她。
祝今夏垂下眼无声一笑，手指沿着窗台扫过，白色的细粒碎屑掉到地上。
她声音柔和：“梦里藤临下雪了，你牵着我在雪地里跳舞。”
陈燃哼笑：“还挺浪漫。”
是啊，还挺浪漫。
“原谅你了。”陈燃说。
“下次再梦到我，你可以多睡会儿。”
祝今夏收手，抬眼去看窗外，太阳照常升起，光辉照洒人间。
有鸟飞出，惊醒树林。
祝今夏应声说好-
这天祝今夏在寝室哪也没去，早上跑完步回来洗个澡就开始戴上耳机看网课，笔记写得规范整洁，中午吃完饭又开始写采访稿。
余韵下午回寝室见祝今夏还抱着电脑坐在凳子上，没忍住问：“你是铁人吗？一个姿势不带换的。”
祝今夏说：“没办法，作业都堆到一起了，明天还要参加部门团建。”
余韵摇了摇头，轻叹：“喏，这是你让我帮你借的书，放你桌上了。”
祝今夏跟她道谢，又问：“对了韵韵，晚上一起吃饭吗？正好严曦也在。”
余韵闻言回头，这才看到严曦。
她是寝室唯一没有装床帘的人，这会儿斜靠在墙上刷手机。屏幕光开得很暗，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余韵‘啊’了两声，反应过来说：“可以啊，我问问小雪，咱们一起。”
晚饭四人去了食堂吃麻辣烫。
祝今夏不能吃辣就单独点了番茄汤底，其余三人点的香辣口味，满满一大盆菜，吃到最后嘴都辣红了。
祝今夏去给大家端银耳汤，孔唯雪和她一起。
刚走开，孔唯雪就问：“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突然肯跟我们来食堂吃饭了。”
之前她们三人有其他活动也会叫上严曦，但严曦很少参与，拒绝是常态。
“可能是最近空下来了。今天她在寝室睡了一天，中午我看她没打算出门就问她要不要带饭，结果她跟我一起来了食堂。”
孔唯雪从消毒柜取出勺子，“你们中午也在一起吃？”
祝今夏点头，“我感觉她心情不太好，连琴都没碰。”
孔唯雪犹疑：“你说是不是因为电竞社那边的事啊？”
毕竟昨晚祝今夏那么直白地问她认不认识陈燃，如果真是因为勤工俭学那她否认也无可厚非。
余韵也是因为这点才让孔唯雪别问。
她之前没少在寝室吃陈燃的瓜，严曦在场，但她从来没说过自己认识陈燃的话，显然是不想让大家知道。
既然如此倒不如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这边两人端着银耳汤还没回到餐位，就听余韵猛地站起骂了句粗口，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那你怎么样？没事吧？！”余韵一脸紧张地看着严曦。
严曦捡起她的筷子放到一边，“我没事，你别激动。”
然后换了双干净的给她。
余韵接过坐下，眉毛还皱在一起，“要我说这种情况你就该第一时间报警！不能就这么算了！”
严曦语气平静：“报警没用。那个地方没有摄像头，手机也不在身上。”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要报警？”孔唯雪把托盘里的汤一一端给大家。
“就……”余韵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咱们回去再说。”
甜汤解辣，严曦喝了一口。
“没事。”她放下碗抬眸，“就是我在弹唱的地方碰到了人渣，打了他一顿丢了兼职。”
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只是在谈论别人的事。
“啊？”孔唯雪惊讶，问了跟余韵同样的问题：“那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严曦摇头，“没大碍。”
祝今夏看着严曦眉心微皱，“你很缺钱吗？”
严曦和她对视，同样认真：“我在你眼里难道很穷吗？”
“诶不是不是，今夏不是那个意思。”余韵打圆场，“你看啊，大家都才上大学，你就已经能自食其力弹琴挣钱了，这点我们三个，不，是大多数同龄人都不如你。”
孔唯雪跟着点头，“是啊严曦，你很厉害的。”
“不是，你们可能误会了。”严曦解释说，“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我只是单纯好奇为什么会认为我缺钱。”
余韵歪了歪头，“可你如果不缺钱的话……为什么要嗯……”
她考虑着措辞。
“我不缺钱，我出去兼职是因为不想上课。”严曦说，“新闻不是我的第一志愿，大二我会转专业。”
余韵和孔唯雪都有些吃惊。
祝今夏提醒她，“你有看过藤传转专业的条件吗？”
“是什么。”
“完成大一学年的所有课程，并且成绩至少位于班级的前5%。”
“……”
严曦沉默片刻，做出决定：“那我转学。”
这次换其他三人沉默。
这顿麻辣烫吃完大家跟严曦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而严曦自从知道转专业的条件后居然开始破天荒地补作业，电脑平板手机三管齐下刷着网课视频。
没人提起勤工俭学的事，似乎都默认这事已经翻篇，不管那个瓜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了。
祝今夏觉得有必再找陈燃一次。
她在心里把这个念头放在了下周，想着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再去管它，但偏偏事与愿违-
周日一早，祝今夏照着群里发的位置赶到金悦园时，望着鳞次栉比的住宅陷入怀疑。
她点开地址又看了眼，确是这里无疑。
正要给虞美人打电话，就见周筝走了出来，碰到她也是一怔。
“你一个人来了，虞美人呢？”
祝今夏说：“她跟其他人去采购东西了，让我先过来等着。”
周筝点了点头，“正好我要去趟超市，一起？”
路上问起才知道，这次团建因为参与的人太少，索性跟周筝他们外联部约在了一起。
祝今夏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她前段时间经常出入外联部，也认识一些人。
超市就在小区对面，很近。
周筝买了冰冻饺子和汤圆，又挑了些新鲜的绿色蔬菜。
她目标明确选东西很快，祝今夏跟她转了一圈，只拿了包橘子味软糖。
周筝看了眼想起什么，“你倒是提醒了我，差点又忘了。”
说完去提了大半袋香橙过来。
祝今夏：“这么多？”
周筝：“嗯，比较能吃。”
祝今夏以为让她说的是部门里的男生，也没多想。
金悦园的楼层不高，大多是八层复式住宅。
周筝买完东西带祝今夏走的地下车库，电梯上升停在七楼。
房门虚掩，里面传来说话声。
周筝双手提满东西，她用肩膀顶开门，“不用换鞋，直接进。”
刚进去，有人注意到这边，“诶，筝姐回来了。”
“过来帮下忙。”周筝说。
男生放下手里的烧烤签走来，“怎么买这么多橙子，吃得完吗？”
“放到厨房去。”
转头跟祝今夏说：“你随便找个地方坐，或者去客厅打游戏也行。”
“小童，给今夏倒杯水。”周筝说完把速冻食品一股脑塞进冰箱。
叫做小童的男生‘哦’了一声，找出一次性纸杯接温水。
方形餐桌旁围了四五个人在串烤串。
另外几人坐在沙发玩着手柄游戏，男女都有。
纸杯递到面前，祝今夏笑着说了谢谢。
“过来坐。”小童喊她。
祝今夏坐进旁边的单人沙发，屏幕上游戏画面左右切换，打游戏的人激动不已，欢声一片。
她一点一点转着手里的杯子，觉得有些无聊。
周筝中途接到虞美人的电话，对方说东西有点多得找人去搬。
祝今夏第一个起身，却被周筝摁了回去，“你玩你的，来几个力气大的男生跟我走。”
祝今夏拿出手机拍了张自己面前的茶几发到寝室群。
等了两分钟没人理她。
正要放下，严曦回了两个字：【好看】
……
祝今夏问她在干什么，严曦说看网课。
问余韵和孔唯雪在哪，严曦说不知道。
祝今夏起身去阳台转了圈。
阳台视野宽阔，采光很好，木架上摆了几盆多肉，但因疏于照顾奄奄一息。
祝今夏想都没想把杯子喝剩的水淋了进去。
淋完才反应过来是温水，她端起花盆往外倒，水却已经浸入泥土消失。
算了，死就死吧。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返回客厅问洗手间在哪。
有人朝前指了下，“楼梯上去第三间就是。”
祝今夏放下纸杯找过去。
楼梯是旋转式，站在二楼能看到客厅全局。
她没做停留继续往前。
洗手间的门虚虚合着，像是被风不小心吹了过来。
祝今夏没想其他推门而入。
然而前脚刚踏进去，就听到一阵金属扣搭互相触碰的声音。
祝今夏瞬间僵愣，浑身血液倒流。
她甚至不敢抬头，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她没想到里面会有人。
祝今夏死死攥着门把手，耳根迅速红透。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头顶响起一道轻嗤。
下一秒，眼看就要关上的门被一双强有力的手卡住。
手背青筋凸起，祝今夏力不敌他，力道松懈一刹，被里面那人不由分说拽了进去。
“怎么，一来想看我洗澡？”陈燃低头看她，脸上笑容肆意，“还是你想和我一起洗？”
原本轰鸣的大脑这会儿早就炸开了花空白一片。
祝今夏反应了半晌才抬头，“你……你怎么在这。”
陈燃握着她的胳膊，暗暗用力，像是提醒着什么。
他说：“这是我家，你说我为什么在这？”
祝今夏低垂着头瞥开视线，紧张得咽口水。
大脑延迟接收着他给出的信息。
陈燃见她睫毛煽得跟蝴蝶似的，脸也红成一片。
他后退半步隔开距离，故意点明：“祝今夏，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祝今夏一颗心跳得乱七八糟，他的话压根听不进去，只想离开。
她语速飞快：“既然你要洗澡，那我先走了。”
说完转头要走。
可忘了陈燃还拉着她的胳膊，人没走到门边又被扯了回去。
“急什么，我又没说现在洗。”
陈燃倾身，双手撑在洗手台将她围困，目光齐平注视着她。
他无赖地说：“陪我聊会儿再走。”
第35章 甜
祝今夏还是不敢看他，呼吸发烫，声音微颤：“聊、聊什么。”
“不如先说说为什么不敲门？”陈燃嘴角勾笑，看着她没移眼。
今天天气好，卫生间没开灯。
阳光从浴室外照进一缕光，反射到祝今夏身后的镜子里。
她双手拽着衣角，指尖用力发白，纯棉的布料被捏起褶皱。
她说：“是你没关。”
“是吗？”陈燃笑，“我怎么记得我关了。”
祝今夏抿着唇不说话，心脏怦怦狂跳。
“好几天没见了，想我没有？”
“……”
祝今夏抓得更紧一些，手上的浅褐泥土沾到黑衣，痕迹明显。
“问你呢，想我没？”
祝今夏嘴唇微张：“没有。”
陈燃哼笑，“骗子。”
“你但凡把头抬起来说，我都信了。”
祝今夏下意识抬眼，见他一脸得逞，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被他困住的空间逼仄，连呼吸都困难。
她说：“你还要怎么样。”
“先回答上个问题。”陈燃说，“想没想我？”
他似乎非要从她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不说他就一直问，就像之前问梦没梦到他时一样。
祝今夏这会儿只想逃离，垂下眼点了点头。
本以为这样就行了，可陈燃没打算放过她。
“想我什么了？”他继续追问。
“……”
祝今夏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他是挖好了坑在等她。
“看来是真的没想。”
陈燃轻叹一声，“怎么办，我这两天想你想得要命。”
心脏刹那跳到嗓子眼，祝今夏刚得到的喘息眼下又被他一句话杀得片甲不留。
她逼迫自己和他对视，却猝不及防掉进他那双注视猎物的眼睛。
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紧张，声线颤得不行，“那、那你，想我什么了。”
“这可就多了。”
陈燃说：“在想你每天做了什么，吃的什么饭，又跟哪些男生见了面，和多少人说过晚安。”
“是不是比你想我更具体一点？”
“可你也没有找我。”
周五晚上那条消息还是她主动发的。
“我不喜欢跟人打字聊天，我找你的话要么电话要么视频，你接哪个？”
祝今夏不回答。
视线中是他和自己一样的黑衣，衣摆半挂在抽出的皮带尾端，金属扣搭半遮。
她刚进来时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想见我。”陈燃抬手在她面前划了下，“就像你现在这样，说着说着又把头低下去了，连看都不想看？”
“不是，我……”她的下意识否认引得陈燃满意一笑。
他说：“我信。”
信什么？
信她不是不想见他，还是信她不算解释的解释。
祝今夏的脑子糊成一团，像隔了一层雾，千丝万缕缠绕其中，她却抽不出线头。
“行了，不逗你了。”
陈燃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手还撑在她身侧没动。
祝今夏刚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就听他又说：“帮我把项链摘下来，我就放你出去。”
他衣服宽松，身体倾斜时布料碰上她的手，似有若无地接触。
祝今夏抬头，目光落在他那条菱形相扣的锁骨链上。链身不长，比之前的古巴链要细一些，但更精致。
侧颈上有被项链压出的红痕。
看起来应该是睡觉时忘了摘留下的印子。
“你明明自己可以。”祝今夏眨了眨眼睛说。
陈燃嗯声，“我是可以，但我想让你帮呢？”
祝今夏带着商量的语气问：“一定要我帮吗？”
陈燃笑，“你再问下去，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想留在这儿看我洗澡。”
“没、没有。”祝今夏矢口否认，结巴得厉害，“你让我先洗个手。”
陈燃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沾了泥，把衣服都捏脏了。
陈燃后退半步，下巴微抬：“洗吧。”
祝今夏转过身打开洗手盆里的龙头，水声哗哗，余光瞥见镜子中自己的脸红成一片，热意越甚。
她抬起手背蹭了一下，烫得厉害。
已经干净了，但她还在交叉揉搓着指根。
“你是洗手还是做美甲？”陈燃在她身后问。
祝今夏关上龙头，甩了甩手没回头：“有纸吗？”
“转过来，擦我身上。”陈燃说着靠近。
祝今夏从镜子和他对视一瞬，连忙转身挡在前面。
陈燃却极其自然地拉下她的手往腰侧蹭。
祝今夏心中一惊，刚想抽回就碰到了他劲瘦结实的腰。
隔着衣料触感并不明显，但足以让她手足无措。
连反抗都忘了。
“另一只手。”陈燃开口。
祝今夏往自己身上胡乱一擦，“不用了。”
陈燃眉尾轻佻，“好了？”
祝今夏点头，“好了。”
说完，一双手轻拭过她的脸，带走上面的水珠。
陈燃说：“让你洗个手怎么还洗到脸上去了。”
祝今夏往后微仰避开。
被碰过的地方犹如火烧。
“你……要转过去吗？”她问。
项链的锁扣在后颈。
“不转。”陈燃俯身与她视线齐平，“我比较喜欢看着你。”
说话间重新将她困住。
祝今夏微微皱了下眉。
陈燃说：“别这个表情，不然你想让我把你抱上洗手台？”
祝今夏连连摇头，“不想。”
“那不就得了。”陈燃轻笑，偏头凑到她面前，“摘吧。”
两人近在咫尺，他的气息扫着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一下又一下。
祝今夏屏着呼吸，抬手环上他的脖子。
指尖挑起链身，摸到盘绕成W型的卡扣。
她这个视角看不见锁扣位置，只能凭借感觉去解。
她极力举着手不碰到他，没一会儿手臂酸得不行，她放下来缓了缓，暗暗呼了口气，“你等我一下。”
“祝今夏，把手放我身上会死？”
说完往前顶上半步，肩膀撞到她的。
祝今夏顾不得被他撞到的肩，抬手去推他，“你让开。”
陈燃哂笑，抓着她的手就往后拉，“这不能碰吗？怎么，在你眼里我是什么脏东西啊？”
祝今夏手肘恰好搭在他肩上，小臂不经意擦过耳垂，微凉的冷意令她浑身一颤。
好不容易清醒一点脑子再次迷失，掉进雾里朦胧一片。
“抖什么？”陈燃盯着她看，“我还能把你给你吃了？”
祝今夏抿唇不言，攀着他的肩去摘项链。
W型锁扣并不复杂，但要掰开其中一边才能取出。
祝今夏捏着锁扣，踮起脚去看。
陈燃离她本来就近，这一踮直接触到他的下巴。
她揽着他的脖子，他撑在她身侧。
从镜子里看就像抱在了一起。
陈燃眼中笑意越甚，歪了歪头，“今天怎么没戴耳环？”
祝今夏一心都在取锁扣上，没注意那么多。
终于，她指尖用力掰开一边。
这才回他：“没找到。”
陈燃说：“是太多了还是弄丢了？”
太多了没找到自己想要的，还是弄丢了所以不戴。
“没时间找。”
她说话的气息同样掠过他的侧颈，泛起阵阵痒意。
祝今夏完全是在胡诌，想到什么说什么。
事实上她早上时间充裕，化妆前还敷了十五分钟的面膜，没戴耳环是因为不好搭配。
祝今夏取下项链绕到身前，“摘下来了。”
陈燃伸手接过，眼眸微抬：“谢了。”
“我走了。”祝今夏没看他，侧身往外。
“等等。”陈燃拦下，脸上玩味一笑，“要不再帮我脱个衣服？”
祝今夏怔愣半秒。
听他又问：“不是说要回去找人练手，没练？”
祝今夏收回步子，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双唇动了动：“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
陈燃指着自己扬眉笑了声：“你说我？”
“这里还有别人吗？”
“好骂。”陈燃鼓掌后退，“多骂两句，我爱听。”
“……”
祝今夏没再理他，拧动门把手离开。
刚踏出去，她才敢放松下紧绷的神经，吐出那口一直压在心里的气。
踮脚踮得小腿发酸，手心也出了汗。
她低头看了眼被攥起褶皱的衣服，拍了拍上面的土，没拍掉。
随便了，脏就脏吧。
只是这个念头诞生不到一分钟，她在转角下楼时就收起衣摆系了个结。
衣服宽松，绕着腰身一环，勾出纤细腰肢。
她今天穿着深灰色牛仔长裤，上衣收腰后也不突兀。反倒衬得修身利落。
走到一楼有人喊她：“诶？今夏。”
祝今夏回头，发现是部门里一个相熟的女生。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祝今夏碰了碰脸走过去，“没事，有点热。”
女生正在餐桌旁切香菇，另外几人拿着竹签在串烤串。
祝今夏现在急需找事情做来转移注意力，于是主动问起：“还要准备哪些，我来帮忙。”
有人给她腾出位置。
祝今夏学着大家的样子把烧烤要用的食材串到签上。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女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电光石火间，祝今夏想起陈燃一开始说的那句话。
她抓住话头问：“我们这是在陈燃家？”
女生点头，“你还不知道？咱们订的那个馆今早才收拾出来，还有人睡着了没走。部长就让我们先到这边来等一会儿，顺便这些东西提前准备好，免得过去什么都没有。”
旁边的男生也跟着叹了一声，把韭菜丢进篮子，“弄了这么多中午能不能吃上还是回事儿。”
祝今夏若有所思穿起土豆片，小声说了句：“这样啊。”
所以她是在陈燃家里没敲门就进了别人卫生间，然后被抓包拖了进去。
好像的确是她不对……
要是先敲门就好了。
她这脑子。
刚想着，二楼洗手间的灯亮了。
女生疑惑抬头：“陈燃在家啊？”
祝今夏退凉的耳根再次发烫，周围失声，只剩他最后那句话在耳边回响。
第36章 甜
“估计才醒？”男生看了眼墙上的钟说，“这个点算早的了，今天如果不跟你们出来我指定要睡到中午起。”
刚醒吗？
看起来不像。
祝今夏穿完盘子里的土豆片，轻声问：“还有吗？”
女生‘哦’了两声，转头去看厨房，“里面还有几节藕，但好像还没洗。”
“我去弄。”祝今夏走进厨房。
厨房台面是U型设计，采光好，流理台上放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和蔬菜，什么都有。周筝买的橙子也堆在上面，有一个斜斜地挂在口袋。
原来是给他买的。
祝今夏收回视线，找出莲藕洗干净。
藕洞有泥，她切去两端对水冲了好一会儿。
几分钟后她拿着莲藕出去，女生还在给香菇切花刀。
“这藕不太好洗。”祝今夏说，“冲了很久还是有泥。”
“啊，估计是他们买的时候没好好挑。”女生对着藕洞眯起眼看，“这样子不能吃吧？”
男生说：“怎么不能吃，找个刷子伸进去刷干净不就行了。”
女生递出去，“来，你来刷。”
刚说完，门外响起电梯‘叮’声，说话声和脚步同时传来。
是他们回来了。
走进门的男生放下扛在肩上的矿泉水，站在旁边叉腰扇风。
虞美人跟周筝一起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个搬东西的男生。
虞美人一眼注意到祝今夏，笑了声：“诶，今夏你到了？”
祝今夏嗯声，“你发完消息我就过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晚点呢，就没叫你一起去。”
虞美人说完想起什么往口袋摸了摸，‘啧’了声，“我手机呢？”
周筝问：“不见了？是不是落车上了。”
“不知道啊，我记得我付钱的时候还在。”
虞美人四处看了眼，“你给我打个电话试试。”
周筝打过去响铃了很久没人接。
扛水的男生问：“不会掉菜市场了吧？”
菜市场嘈杂吵闹，压根听不见手机响。
虞美人轻叹，“我回去找找，你们先把这些弄着。”
周筝说：“找个人和你一起去，免得手机没找到又联系不上。”
虞美人说好。
祝今夏主动走了过去：“我陪你吧。”
“别今夏，你留在这帮我点份水果桶。”虞美人弯身拿起一瓶矿泉水，“我这会儿又饿又渴，点完记得截图给我报销。”
有人笑她：“手机都没找到还报销呢。”
“就你话多。”
祝今夏拿出手机：“只要水果桶吗，要不要再买点其他？”
虞美人说：“都行，感觉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周筝不知道从哪翻出曲起饼干扔给她，“你先垫垫。”
“谢谢。”虞美人撕开口袋包装第一个给身边的祝今夏，祝今夏推回，“你吃。”
虞美人转头给旁边的男生，男生也没要。
她这才拿起自己吃，碎屑不小心沾到嘴角。
虞美人边吃边转身，“那我们先走了啊。”
“尽量早点，待会儿还要赶过去。”
虞美人挥了挥手表示知道。
周筝说完去厨房转了圈，问大家：“还有多少？”
女生说：“差不多都弄好了。”
周筝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捡了橙子出来。
这边祝今夏照着虞美人的要求点了水果桶，还另外加了一些小吃。
正要付款结账，指尖一顿，拿着手机去问餐桌旁的几人：“你们要不要吃点什么？我一起点。”
女生抬起头，笑着说：“好呀，那麻烦帮我买杯奶茶吧。”
其余两个男生没要。
祝今夏又走到客厅问了一遍打游戏的人。
这里大多是外联部的人，基本都跟祝今夏见过几面，不认识也眼熟。
现在是九点半，大家基本没吃早饭，顶多喝了点水。
本以为是直接去轰趴馆的，没想到出了差池只能先来这边。偏偏陈燃家里干净得厉害，要不是周筝端来橙子，茶几还是空的。
祝今夏这会儿问起就像是雪中送炭，每人都点了一些。
手机递出去一圈，有人说提醒她说：“你待会儿别忘了把订单截图发群里啊。”
祝今夏坐在一开始的那个单人沙发上，玩游戏的两个男生没回头，其中一个熟练地报了自己常吃的那家外卖店。
“你们点这么多店就不能统一下吗？这得下多少单啊。”左边有个女生说，“我来买零食和小吃，她那边买喝的。”
“别！大姐，别搞这么麻烦。”另一个男生说，“祝今夏到时候找老虞一起报销好算账，你这边点你请客啊。”
女生讪讪收回手机，小声地说了句：“那好吧，我点我自己的。”
后面十来分钟，客厅全在“大杯中杯”“冷的热的”“加小料吗”“特辣微辣”“双拼拼什么”几个问题里循环。
没了手机，祝今夏有些无聊地去看游戏大屏。
两个搏击的小人来回打斗，令男生热血沸腾的画面她却无动于衷。
终于，手机传到最后一个人手里。
祝今夏的注意放在那人身上，丝毫没听到身后的脚步。
她的脸和耳朵已经恢复正常，一双眼睛看得专注。
拿她手机的男生似乎有些犹豫，翻看了很久。
“诶不是，这家店上周才上的新品呢？怎么没有啊？”
“会不会卖完了？”
“怎么可能，这才早上。”
“那你换一个啊，非要吃新品吗？”
陈燃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楼。
他撑在祝今夏身后的沙发边缘，笑了声，“让让。”
被水雾侵染的声音从头顶笼罩落下，祝今夏条件反射一怔，回头起身。
他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耳垂湿润，没戴链子，明显是刚洗过澡。
侧颈有些发红，像是不经意留下的挠痕。
陈燃捡起灰色卫衣收进臂弯，“你压到我衣服了。”
卫衣颜色与沙发接近，祝今夏没有看见。
她往旁边站了半步，“不好意思。”
陈燃淡哼，视线锁着她没移眼，他绕着沙发走了一圈，又捡了两件衣服抱在怀里。
“今夏，祝今夏？”点餐的男生喊她，“我好了。”
祝今夏回过神来去接手机，男生原本伸出的手却收了回去，转头问陈燃：“燃哥要不要吃点什么？正好一起。”
“不用，你们自己吃。”
陈燃说完朝祝今夏走去，脚步没停，却在经过她时留下一句：“你跟我过来。”
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
陈燃除了生气很少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在场听见的人纷纷向祝今夏投去‘自求多福’的眼神。
左边女生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惹到他了？”
惹到他了吗？
祝今夏不太确定。
可他没理由生气才对。
毕竟紧张到忘记伪装的人是她。
“今夏，你手机。”
祝今夏重新拿回手机，点进订单结算，却在最后一步卡住，眉心微蹙。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有人问。
祝今夏从屏幕上的定位抬起头，问：“收货地址填哪？”
“这儿叫金悦园吧？不过具体几栋不清楚。”
“问问筝姐，上来是她带大家走的地下车库，都没注意。”
外联部的人虽然因为周筝而跟陈燃相熟，但今天也是第一次来，对这边并不熟悉。
祝今夏去厨房找人，发现没在。
问了宣传部的女生，对方才疑惑地说：“奇怪，她上一秒还在里面切橙子。”
游戏大屏弹出胜负，左边握手柄的男生站起，“要不问问燃哥吧？他刚刚不还叫你过去吗？”
“……”
周筝不知道去了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且没人能保证所有的外卖都能在大家离开前送到。
要尽可能早点下单。
祝今夏想起半小时前在卫生间发生的种种，呼吸沉了沉。
既然刚才输了，那就再赢回来。
从哪里跌到就从哪里站起来。
这是她向来的宗旨。
不要放弃，更不要害怕尝试。
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命运的天平会朝哪边倾斜。
祝今夏的成绩在她们那所高中算不上拔尖，但她每场考试心态很稳，越到后面考试越多这一优点也就越发显现出来。
眼下面对陈燃，不过是偶尔考砸了一次。
谁能断定她会一直砸在他手里？
没有人。
陈燃也不能。
祝今夏绕过客厅，男生指了下说：“燃哥在前面那个房间。”
她颔首说好。
明明已经做足准备，可一想到他心还是会抑制不住地乱跳，怎么克制不下。
祝今夏走到那扇半开的门前停下。
透过浴室，她看见陈燃站在洗手间外的露台。
四目相对一瞬，他眼里满是笑意。
陈燃一身白衣站在阳光下，衬衫领口解开，和在长岛见到他的那晚一样。
只是那时他在酒吧的氛围灯下笑得又邪又痞，而现在阳光遮住了他的顽劣乖张，只剩少年的清澈。
他对她抬起下巴，“还不过来？”
祝今夏抬步走去。
室内因阳光的强烈反差而有些昏暗。
“小心点，地上东西堆得有点多。”
一楼和二楼的卫生间布局类似，祝今夏绕过堆放的纸箱和杂物走到露台。
洗衣机的轰鸣声充斥在周围，隐约还能听到隔壁客厅因游戏胜利带来的欢呼。
陈燃的声音混着这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杂音传来，嗓音淡淡：“怎么这么久？”
他微微歪头看着她，打量的眼神毫无收敛。
“是在想怎么拒绝我？”
“不是。”祝今夏凝视着他，递出自己手机，“点外卖要输地址。”
陈燃笑笑接过，“密码。”
“0929。”
陈燃顿住，抬眸看她，“才改的？”
祝今夏反问：“你猜呢？”
“最好不是。”
陈燃笑得生动，“不过就算是我也认了。”
第37章 甜
陈燃输入密码解锁，指尖轻点屏幕留下地址。
然而却在还给她的前半秒，点了那栏‘设置为默认地址’。
祝今夏一连付了好几个订单，也没察觉地址问题。
她站在门边低垂着眸，阳光落在脚边形成一道界线，将他们分开。
陈燃后退两步扶在洗衣机上，手掌跟着机身振动。
“你给自己点的什么？”他问。
“还没点。”祝今夏上下翻找，查看可能被遗漏的订单。
“不饿？”
“吃了糖，还好。”
陈燃没话找话：“什么糖？”
祝今夏收起手机抬头，“你很无聊吗？”
“你不无聊？”陈燃反问。
“燃哥。”门口有道女声传来，“外卖地址填哪啊？”
陈燃抬眼，目光从祝今夏落到后面那人身上，懒懒地报了地址。
他语速不快不慢，说的时候一直盯着祝今夏看，像是说给她听的。
“没了吗？门牌多少啊？”女生问。
祝今夏背对浴室站立，即使没有回头也听出声音是之前在客厅说要统一点外卖的女生。
陈燃随口就来：“我忘了，你要不自己去门口看看？”
女生尴尬地笑了笑，看见祝今夏在陈燃面前没动，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怪异。
她回想起陈燃在客厅留下的那句话，语气听起来不像好事。
本着解围的念头，女生推门往里走，“今夏，你点完了吗？”
祝今夏率先移开目光，“点完了。”
她侧过身正要出去，却被陈燃往后一拉带到身后。
口吻不容拒绝：“我和她还有点事要说，麻烦你先出去。”
顿了顿，“记得把门带上。”
女生表情一僵，反应过来说了声好，关上门出去了。
陈燃握着祝今夏的手腕，两人一起站在阳光下。
祝今夏抬起手，“什么事需要这样说？”
陈燃笑了声，“让你乖乖听话的事。”
说完松开随手捡了件白t扔过去，“衣服脏了就换下来。”
他甩得随意，大码衣服罩着祝今夏的脑袋，遮住整张脸。
祝今夏眼前一暗，明显愣了愣。
呼吸被阻断，反应也慢了半拍。
她抓住衣角下拉，重获光明和氧气。
头发却乱作一团。
见她皱眉，陈燃说：“放心，是干净的。”
祝今夏问：“这你的衣服？”
陈燃挑眉：“不然呢？”
祝今夏垂眸，双唇轻抿。
半晌，她看向他：“你想让我穿？”
陈燃说：“怎么这么多问题。你身上这件不是脏了吗？”
她待会儿还要去轰趴馆，衣摆一直系着结也不是回事儿。
祝今夏又静了两秒，“是来过你家的女生都会有这么一件吗？”
陈燃忽的一笑，“话说明白点，谁？”
祝今夏说：“你心里比我清楚。”
“那我真不知道。”
陈燃说，“祝今夏，别用想象力来塑造我在你心里形象。”
无论是哪方面。
祝今夏直视着他，“你先回答是不是。”
陈燃笑意收敛，“我要说不是你信么？”
“你说出来我就信。”
“这么好骗？”
“所以我是第几个？”祝今夏问。
陈燃掠视过楼下树丛，“第一个。
目光回落放到她身上，“也是最后一个。”
祝今夏嗯了一声，垂眼看着手里蹭到自己口红的衣服，声音很轻：“那还行。”
“要我在你面前换吗？”
她语气平静引出惊雷。
陈燃不可置信地笑了，“你说什么？”
祝今夏：“换衣服，很难理解吗？”
陈燃：“你是没把我当人看？”
祝今夏靠近一步，迎着他眼神坦荡：“我可没这么说。”
“行，祝今夏。”陈燃承认，“你赢了。”
祝今夏神色未变，递过衣服上沾的口红，“这件脏了，再换一件吧。”
“没了。”陈燃说，“所有衣服就这件没穿过。”
这是前两天从店里调回来的新衣，昨天洗过之后挂晾在外面。
“穿过的也行。”
陈燃去牵衬衫领口，坏笑：“那我身上这件要吗？”
“脱下来给你。”
祝今夏点点头，“行，脱吧。”
陈燃闻言果真去解扣粒，解到第三颗时停了下来。
祝今夏抬眸：“怎么不继续。”
陈燃说：“我让你白看？”
他又一粒粒扣回去，嗓音淡淡：“之前就说了，想看自己来脱。”
祝今夏笑了，“陈燃，你玩不起。”
陈燃没否认：“对，玩不起，然后呢？”
“不如你？”
他伸掌朝外：“那你来。”
祝今夏问他要衣服。
陈燃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很快又意识到这是她放出来的烟雾弹，于是顺水推舟说：“跟我上楼去拿。”
他穿过卫生间往楼梯去。
祝今夏跟在他两步之外。
两人一前一后经过二楼挑台时，客厅的人纷纷抬头一脸纳闷，无声地用眼神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
他们当中唯一可能的知情人——问地址那个女生耸肩摇头，表示也不知道。
祝今夏跟着陈燃走到卧室。
房间里装修的色调单一，内外一致。
床头有盏灯，窗边摆了张不大不小的书桌，上面堆满了密密麻麻的稿纸，应该是电子档打印出来又被人提笔在上面反复修改，充满痕迹。
平板随意扔在床上，边缘陷入一小侧阴影。
除了那张书桌，整体并不凌乱。
也可能是太空了显得整洁。
一想到平时整栋房子只有他一个人，未免太过冷清。
陈燃挑了件黑色衬衣给她，祝今夏没接。
她的视线从他的手往上移，问他：“是情侣装吗？”
陈燃勾唇，“都是我的。”
这句话的双重含义祝今夏听出来了。
衣服是他的，人也是他的。
祝今夏说：“有个魔咒不知道你听过没，穿过情侣装的情侣一定会分手。”
陈燃不甚在意，“怎么听你的意思，是默认我们在谈恋爱。”
祝今夏从他手里接过衣服，“你想多了。”
“既然没谈，就不存在分手。”
祝今夏看向他，“只是随口说说，你还信了？”
“信，怎么不信。”陈燃尾音拖长说得随意，“现在多穿，以后谈了就穿不上了。”
祝今夏没忍住笑笑：“想这么远？”
陈燃绕过床尾拉上窗帘，转头说：“换吧。”
直到现在，他还在笃定祝今夏不过是强弩之末。
最多再撑一分钟，她就会丢盔弃甲，像个战败的逃兵一样逃离他的房间。
然而当陈燃倒数到三十秒的时候，祝今夏眼睫下扫，解开了系在腰上的结。衣服下摆松开，折痕和像花朵铺平印在上面。
十秒。
祝今夏双手交叉抓住衣摆往上。
她站在床边，黑色衬衣放在床上。
他在她后侧的窗边，手上还攥着窗帘。
五秒。
祝今夏单膝跪上床沿，床身柔软向下凹陷。
她撩起衣摆，露出肤如凝脂的纤细腰肢，优美的脊柱曲线向上延伸——
陈燃立马偏头看向窗外，低骂一声。
指尖收紧，窗帘微抖。
祝今夏停下动作扭头看他，轻声浅笑。
她话音淡如烟波，宣告比赛的结束。
“陈燃，你又输了。”
陈燃咬着牙不耐烦：“你tm赶紧换！”
祝今夏脱下衣服，捡起衬衫穿过手臂，一粒一粒扣上。
“换好了。”她说。
三十四秒，换好了？
七粒衣扣，加上两粒袖扣。
一粒三秒，二十七秒。
脱衣……算了。
穿衣服五秒。
三十二秒再加一个至少三秒的未知数。
她在骗人。
陈燃没动。
“你在看什么。”祝今夏走过去。
感觉到她的靠近。
陈燃下颌紧绷，声音沉冷：“出去。”
祝今夏双手环抱，梨涡浅浅：“现在又让我出去了，刚才怎么不说？”
“你有完没完？”陈燃回头看她一眼迅速瞥开视线。
过两秒又看回来，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并不合身，本想让她换回来却突然想到什么，索性没再说话。
让她在这儿再换一次，他估计真的会疯。
祝今夏说：“耳朵红成这样，是第一次看女生换衣服？”
不对，第一次都算不上。
陈燃咬牙：“你赶紧给我出去。”
祝今夏不再为难，捡起换下的衣服准备离开。
突兀的铃声却如尖刀划破安静的房间。
陈燃秒接，语气不善：“什么事。”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陈燃烦躁地说：“没空管她。”
“我怎么知道她在哪？一打电话就删人关机，谁惯的脾气？”
走到门边的祝今夏脚步一停，扶着门框回眸。
“我脾气大？”陈燃冷笑，抬手一扬把窗帘大大拉开，“是，是我态度不好。”
“但我真联系不上。前几天一声不吭辞职走了我上哪管？”
陈燃踹开脚边的垃圾纸篓，纸团滚落一地。
“别说笑了王女士，宿管能让我一个男的进女生寝室？”
陈燃扫视的余光微顿，停在祝今夏身上，“你怎么还没走？”
“对，我这边有人在，很忙。”
陈燃挂断电话，“听够了？”
祝今夏问：“是严曦吗？”
陈燃眉头轻拧，“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她？”
“她是我室友。”
陈燃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她人在哪。”
万圣节严曦辞职离开后，酒吧老板第一时间跟陈燃说了这事。他给她发消息问情况只得到一句不用他管，之后更是直接删了好友，到现在都没消息。
祝今夏说：“不如你先回答我，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话落，陈燃盯着她看了很久。
久到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忽然低头轻哼，抬眼看她：“这个问题严曦是怎么回答你的？”
这次轮到祝今夏不语。
他显然是猜到了。
陈燃说：“所以你那晚回去之后不想理我，是看见我在找她？”
第38章 甜
祝今夏没有否认，她问他：“谁碰到这种情况会开心？”
明明半个小时前还在外面和自己散步的人转头就找上了自己室友，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她本来不想这么直接。
意图表现得太过明显，就像被捉住翅膀的蝴蝶。
困囿与自由，全在他人一念之间。
而陈燃不会放飞手里的蝴蝶。
“是吗？”陈燃眼眸瞥过，看向她的脸。
祝今夏说：“试想一下如果那天晚上是你发现我在联系姜奕川，你什么反应？”
她没有说薛凌，没有提周茂。
只说姜奕川，那个见过一次但印象深刻又被他亲自告知说‘她玩不过’的人。
危机感瞬间提升。
陈燃鼻音轻哼，“你敢找他，我就敢把他腿打断。”
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没有可比性。”
“我跟严曦不是你和大川这种关系。”
那是什么？
祝今夏隐隐觉得他刚接到的那通电话是关键，可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准对方的身份。
他叫那人王女士……
而且听语气，对方很有可能是他的长辈或很尊重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么烦躁的情况下还耐着性子解释严曦的行踪。
陈燃同样在打量她。
祝今夏身上穿着他的衬衫，领扣的两粒扣子没扣，能看到布料半遮的锁骨，衣袖松松垮垮地垂在手边，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合身。
他没忍住移开视线，喉结微滚。
后悔让她换吗？
有一点。
但不多。
祝今夏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陈燃说：“这样吧，答案换答案。”
她说出严曦的下落，他坦明关系。
很公平的交易。
祝今夏抬眼：“你先说。”
陈燃避开视线，“她是我小姨的女儿。”
“名副其实的叛逆千金大小姐，平时喜欢玩点音乐，脾气臭得跟狗一样。”
“这个答案满意吗？”陈燃问。
祝今夏眉梢微扬，“挺满意的。”
接着说：“她这段时间都在寝室，哪也没去。”
陈燃说：“那你是不是该跟我道个歉？”
“毕竟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无缘无故晾两个晚上。”还熬了个通宵。
祝今夏沉吟片刻，“是该道歉。”
陈燃等着。
祝今夏却说：“你今晚有空吗？我来找你拿口红。”
陈燃笑了，“到底是谁给谁道歉？”
祝今夏补充：“道歉礼物一起带给你。”
“哦？”陈燃意外，“还有礼物收。”
“所以有空吗？”她问。
“你要找我，怎么都有空。”
口红送回来后一直放在家里没动过，眼下她明明在这却没说要带走，而是另外约了晚上见面。
夜晚会发生的事太多了。
情感流窜滋生暧昧，黑暗给了人类放松警惕的保护，一段感情的诞生和结束都可以从这里开始。
她是哪种？
“晚上多久？”陈燃问。
祝今夏估摸着从轰趴馆回来的时间，跟他确定：“六点左右，可以吗？”
陈燃说：“你决定，我配合。”
祝今夏点了点头，“那我身上这件衣服要带给你吗？”
如果要，她还得回寝室把它换下来。
陈燃不想要。
这件黑色衬衣被她穿过，无论之后他会不会再穿，只要还在衣柜里，无疑就像个标着高光的提醒，提醒他祝今夏曾在他的卧室，在他眼前换上过这件衣服。
她穿着它跟他说话，问他是不是第一次看女生换衣服。
到时候处处都是她的影子。
陈燃有些心烦意乱，“送你了，还有楼下那件。”
被她口红蹭到的那件白色棉t也一起带走。
眼不见心不烦。
祝今夏弯唇，听他又说：“你不想要就扔了。”
祝今夏低头看了眼胸口位置并不明显的刺绣logo，笑道：“你到底是多有钱，Balenciaga的衣服说扔就扔。”
“不过礼尚往来的话，我是不是也应该送条裙子给你？”
陈燃拒绝：“不需要。”
当时说这话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在不久的将来，祝今夏留在这里的裙子会被他小心翼翼熨烫收好，放到卧室衣柜的最里侧。
他的反应不该是这样，陈燃自己也察觉了。
放在以往祝今夏要是这么问，他的回答肯定是：“行啊，哪天让我自己去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口回绝。
整个上午从她在他面前撩起衣摆的那一刻就不对劲了。
悔意无声蔓延。
他为什么要带她来卧室？
真脑抽了。
陈燃暗骂。
见他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祝今夏也没继续。
两人共处一室，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陈燃耳朵发烧，祝今夏一脸淡定。
“你还不走？”陈燃刚开口赶人，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周筝。
祝今夏站在门边，隐约听到楼下客厅传来的问话。
“可以放人了吗？陈老板。”
陈燃看向祝今夏，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下来了。”
“行。”
说完，有男生在下面喊了声祝今夏的名字，“咱们准备走了啊！”
祝今夏收回目光转身，应声回答：“来了。”
却在下楼经过沙发时随手将衣服搭在了上面。
那是她今天穿过来的。
黑粉相间的印花短t，放在他之前搁卫衣的单人沙发上，只要下楼就能发现。
这会儿大家都在忙着搬东西下楼，虞美人没在，周筝走在最后。
见祝今夏过来，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又没发现是什么。
直到下楼虞美人抱着水果桶说了句：“今夏你换衣服了？”
周筝这才想起来，她今早穿的不是这一件。
祝今夏承认说：“嗯，脏了。”
虞美人眯了眯眼，嘴角带笑：“你这身是陈燃的吧？”
这会儿大家分散着在打车，有好几个已经提前过去，周围都是部门里的几个熟人。
祝今夏没否认，“问他借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陈燃还会借衣服了？”周筝不屑笑了声，“之前薛凌喝酒吐了一身也没见他拿给他换。”
后来还是薛凌自己顶着昏沉的脑子去把衣服洗了晾干，才不至于第二天光着出门。
祝今夏也笑，“估计是看我可怜吧。”
“他让我穿完扔了。”
虞美人吃了口芒果，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他说的话不能信。”
“你问周筝。”
周筝还是笑：“你要不扔的话，恐怕有人今晚要睡不着了。”
而此刻睡不着的某人本人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第二通电话。
陈燃开门见山：“严曦在寝室好好的，没出意外，放心吧王女士。”
他走出卧室下楼，刚想去露台拿衣服出来晾，余光注意到一抹突兀的黑色。
陈燃转头看去，是祝今夏留在沙发上的黑t。
黑色裹着粉色，夸张意识的蝴蝶印花图案，穿在她身上却意外合适。
“儿子，儿子？你在听吗？”
“听着呢，你说。”陈燃走过去拿起铺平在沙发上。
“我说，你这个当哥哥的平时还是多帮着点小曦，知道吗？”
粉色蝴蝶在黑色的布料上翩翩起舞，中间印着两行粉色英文的艺术小字，版型休闲宽松，下摆褶皱未散，泥痕清晰明显。
“我还能怎么帮，是把她抓到我眼皮子底下跟看小孩似的全天监视，还是我给她当贴身保镖寸步不离地跟着。”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王女士敏锐察觉到他的异常，主动询问：“儿子，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陈燃说：“没有。”
王女士耐心问道：“我听说你把之前那个视频号卖了，是因为这事儿没处理好吗？”
陈燃笑了声，捡起衣服往露台走去。
“我说您就别操心了，你儿子混得再怎么差也不至于饿死街头。”
“我哪是这个意思，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这边肯定是全力支持。”王女士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接下来的事。
陈燃抬腿跨过地上堆放的杂货和纸箱。
穿过浴室走到外面，白t还放在洗衣机上，口红痕迹明显。
他伸手擦了下，没擦掉，倒是蹭了点颜色到指腹上。
“你前不久是不是找你爸要钱了？”电话那头问。
陈燃眼底笑意褪去，语气跟着冷下，“怎么，陈建宏告状都告到你那儿去了。”
王女士没回答，而是说：“你要是有经济上的困难随时可以找我，他不愿意我愿意，知道吗？”
“知道。”陈燃明白多说无益。
每次提及陈建宏，母亲都会缄默不言，或者转移话题绕过他。
这三个字似是她不愿提及的一段往事。
“知道知道，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转头又还回来了是不是？”
陈燃取出衣服单手抖开，“被你发现了。”
“你明年再这样就不喊你来过年了。”王女士放话威胁。
“行啊，正好我也不想挪窝，待在藤临挺好的。”
“你啊，妈妈是这个意思吗？弟弟每年多盼着你来还不知道？”
“知道啊，不然我给他发什么红包？”
他放下手机打开免提，取出衣架晾好。
说来说去又绕回这个话题上，王女士似有若无轻叹了声：“他就一个小孩哪花得了这么多钱。”
“提前准备着总比临时用拿不出来要好。”
陈燃说完双方都静默了。
片刻他想起什么嗤笑一声，“我忘了，他有你和黎叔叔撑腰。”
不会出现他这种情况。
只有他。
王女士也知道话题有些沉重，宽慰他别多想，说他也是自己的儿子一直爱着他的云云。
陈燃嗯了好几声，敷衍完挂了电话。
洗衣机里的衣服已经晾好了。
他刚把祝今夏的丢进去，不知怎么想到梁芝之前对他说的那句：我和你说过那个衣服不能干洗。
他动作一顿，捡了出来。
转身走进卫生间找了个盆子把衣服扔里面，回头去倒洗衣液。
龙头水流哗哗，白色泡沫充盈其中。
陈燃觉得好笑。
他现在算什么，在给她洗衣服？
第39章 甜
轰趴馆在郊区，离学校有段距离。
赶到那边已经十一点，大家都忙着做午饭。
厨房内外挤了很多人，祝今夏这个对厨艺一窍不通的人被打发了出去。
院子里有人架起烧烤摊，点起的细小火苗燃烧蹿起裹着钢炭。
男生提起烧烤铁架去花坛旁用浇花水管冲洗，另外几人帮忙摆着调料和食材。
祝今夏想过去帮忙，结果又被人赶了回来，“你来做什么，进去进去，跟他们唱歌玩牌去。”
“烤好了再叫你。”
祝今夏绕了一圈绕回房间。
轰趴馆是三层式独栋别墅，面积大房间多，娱乐项目也多。
地下棋牌室左右两边是台球和麻将桌，提前过来的人玩上了一阵。
中间摆着游戏机，玩游戏的是两个女生，嘴里咬着棒棒糖，盘腿坐在软垫上，神情专注地盯着游戏机里的人物跳跃闯关，手柄摁得咯咯作响。
看动画跟在陈燃家玩的游戏有点像，应该是同一款。
麻将桌那边打得热火朝天，牌敲在桌上发出声响，“三万。”
东南西北四个人在打，旁边跟着坐了四个围观的指挥军师，男女都有。
另外一张矮桌旁的沙发上瘫坐着一男一女，男生翘着二郎腿有些无聊地刷着手机，眸光不经意扫来，顿时坐直身朝祝今夏招手，“快来快来，斗地主二缺一。”
女生也放下手机，倾身去拿桌上的扑克洗牌。
祝今夏过去坐在空出来的红色小沙发，她说：“我不太会。”
男生‘嗐’了声，“这要什么会不会，清楚出牌规则就行了。”
说完又问：“之前玩过吧？”
祝今夏说：“上过两次牌桌。”
她不会麻将，扑克也只会简单的过牌，那还是因为过年春晚实在无聊，被父母抓着充数现学的。
“那就行。”男生说，“多的也不用学，咱们不玩心眼那一套。”
女生洗完牌摊放在手心，目光落在祝今夏身上半秒，“输赢怎么算？玩多大的？”
“我都可以，看你们。”祝今夏经验不足，把决定权交了出去。
“那就随便玩了，反正都熟人。”
女生垂眸发牌，指使道：“那你上楼去把口袋里买的贴纸拿下来，谁输了就贴那个。”
祝今夏正要起身，女生就把数好的牌放到她面前，“让他去。”
男生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后绕过沙发上了楼。
地主落到男生头上，女生整理好自己的牌后看向祝今夏，“这把你知道对付谁吧？”
祝今夏点了点头。
男生没一会儿回来，手里拿了一叠贴纸，贴纸各式各样，丑得千奇百怪。
祝今夏几轮打完下来，左右两边被贴了十来张。
男生笑她：“你要再输还有地方贴吗？”
在摸透了规则的情况下，祝今夏的胜负欲渐渐被激了起来，她拨开额前的刘海说，“还有，再来。”
不过是概率和运气问题。
又一把地主发到手上，祝今夏大致扫了眼牌面就把地主牌翻开捡起。
她这手牌并不算好，但如果打得谨慎还是能赢。
打到一半有个打台球的男生过来围观，正轮到祝今夏过牌。
她抽出【10】正要打出去，身后的人说：“走大一点，你下家就两张牌了。”
而祝今夏手里最大的牌面只有【A】，如果拿不回牌权无疑又输了。
祝今夏还是将那张【10】打了出去，看向女笃定道：“她手里剩两个9，走不掉。”
果然，只见女生摆了下手示意跳过。
上家男生接了张【K】，有些意外：“这才打多久，你都会算牌了？”
祝今夏笑了笑，打出【A】说：“我学东西比较快。”
“牛逼，搁脑子里弄了个记牌器。”
最后两手牌走完，祝今夏赢了。
从那局开始，一直到有人下楼来叫他们吃饭，祝今夏只输了两局。
男生和女生脸上的贴纸一点不比她少，有的贴不下还贴到了耳朵和脖子上。
祝今夏为今天学到了新技能感到开心，她拿起手机拍下被贴空的贴纸，又微微歪头自拍了一张。
照片中她穿着黑色衬衣，单眨左眼冲镜头比了个ok的手势。
脸上贴纸没摘，滑稽搞笑之余是她那张白净的脸。
她发了条定位朋友圈，配文：【大获全胜】
之后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把脸上贴纸清理下来，洗完手才上楼。
这次参加团建的总共三十多人，菜做了一大桌，长形餐桌被围得没有下脚地方。
祝今夏从客厅过去看到的就是这幅盛况，还有人在厨房喊：“饭要没了！还有没有没吃上饭的？”
“煮那么多都没了？”
虞美人说：“把剩下的饭盛起来再煮一锅，这么多人肯定不够吃。”
她衣袖挽到手肘，身上系着围裙，指尖滴着水，明显也是刚洗完手过来。
回头看到祝今夏，她拿出一次性纸碗喊她过去。
一碗粒粒分明饱满的米饭递到面前，虞美人问厨房里的人：“我记得里面是不是还有几个菜没端出去？”
又对祝今夏说：“你进去吃。”
虞美人从早上起就说饿了，跟大家过来一直忙到现在只吃了水果。
祝今夏跟着拿了一个新纸碗，里面的菜没桌上多，基本都是炒得太多盘子装不下，剩在了厨房。
她把虞美人叫过去一起吃，两人就站洗碗槽旁边捧着碗。
窗外秋色满园，枫叶飘摇落地。
院子的烧烤分队还在忙碌，有人注意到虞美人，主动从窗口递了两串土豆进来，“部长来试试我手艺。”
辣椒面撒得有点多，祝今夏只吃了一片，嘴里辣得不行，停下筷子一时没动。
她张嘴呼了呼，想起今早的事，于是问虞美人在哪找到的手机。
虞美人丝毫没被辣椒影响，哼了一声，腮帮子还嚼着饭，咽下后说：“要不是周筝及时赶来，那人估计打死都不承认。”
当时她和男生原路返回，正好在金悦园外撞见那个捡她手机的人。
虞美人的手机壳是粉色主调的HelloKitty，醒目又显眼，一个男人拿在手里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虞美人当即抓人，问他手里的手机是不是捡到的，结果男人一口否定。
同行男生打电话，铃声响起瞬间那个男人揣着手机就想跑，被男生死死按住。后来还是周筝叫来金悦园的安保处理了这事。
虞美人说：“你都不知道那人力气多大，我们两个人都差点被他撂翻在地上。”
“他没动手打人吧？”祝今夏放下碗筷看着她。
“没，他哪敢啊。”
虞美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她问祝今夏吃饱没，没吃饱可以先到院子里烤点东西，等饭好了再叫她。
祝今夏面容一僵，笑了笑说不用。
实在是辣，她收起纸碗扔进垃圾桶，去客厅找水喝。
矿泉水早已被大家洗劫一空，只剩两大瓶汽水摆在旁边。
祝今夏拿出手机逛起附近的外卖，最近的便利店离这有六公里，且店内商品价格偏贵。
她没想那么多，直接点了三件矿泉水结账付款，等订单跳出来才发现光是人工配送费就扣了她五十块。
什么配送费这么高？
祝今夏有点心疼，但这会儿实在想口渴也就没退。
订单预计40分钟后送达。
祝今夏四处转了转，又去放映室看了二十来分钟的电影。
估摸着差不多了，她下楼到院子外面等。
烧烤小队看见招呼她过去拿串，祝今夏看到上面的辣椒就摇头，说自己实在吃不了辣。
那人‘哦’了两声，“那我烤两串不辣的，你想吃什么？”
祝今夏不好打击积极性，挑了串玉米和金针菇。
呛人的白烟飘来，她皱了皱眉，偏头躲开。
“你去旁边等着，一会儿就好。”
那人说着往串两面刷油，有几滴不小心滴进炭石，惹得火苗蹿起。
祝今夏没停留，去了院子中间的喷泉。
喷泉里没有水，种在周围一圈的黄金菊开得明亮而鲜艳。
祝今夏点开外卖订单看了眼，显示即将送达。
只要能赶在烤好之前送到都好说。
她切到微信，饭前发的那条动态有很多人给她点赞。
评论里男生基本在问她玩什么好不好玩，女生则是亲一色“乖乖老婆好漂亮”“亲亲老婆”的夸夸。
祝今夏依次点着玫瑰和亲亲的表情回复各位老婆，到男生就变成了“扑克”“还行”“可以”。
态度完全不同。
一长排拉完回到顶端，发现有新的点赞消息。
灰色卫衣头像，是陈燃。
祝今夏等了两分钟，想看他会不会说点什么。
她以十秒一次的频率下拉刷新朋友圈，刷到一半顶部弹出：【您的外卖订单已送达！祝用餐愉快~】
祝今夏一怔，抬眸去看空无一人的院门。
除了被风卷到地上的枫叶，什么都没有。
送达，达哪了？
正想着，手机震动。
陈燃的语音电话打了进来。
祝今夏突然意识到什么，准备退出去看外卖软件上地址，手一滑接了起来——
陈燃在那边笑：“祝今夏，给我买三件矿泉水是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你来我家连口水都没得喝？”
祝今夏解释：“不是，是我点外卖忘了改地址，送到你那边去了……”
陈燃垂眸扫了眼门口堆得整整齐齐的水，倚在门框抱着臂，“看来你是真渴了，要我开车给你送来吗？”
“不用，”祝今夏下意识拒绝，“我再点一次就行。”
难怪配送费这么离谱。
祝今夏静默两秒，说：“那些水你留着自己喝。”
陈燃嗯了声，“那我要是想见你，也不能来？”
“上午不是才见过。”
而且她还约了他晚上的时间。
“想我吗？”他突然问，“你说想我就不来。”
祝今夏一时安静，身后有人喊她：“金针菇烤好了啊，记得过来拿。”
她捂住听筒回头说了声好。
再把手机放回耳边，她听见陈燃说：“我来不来找你，跟你想不想让我来是两码事。”
“你明目张胆地穿着我的衣服发朋友圈，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意思。”
祝今夏呼吸轻滞，“不是说送我了？”
“送你了也是我的。”
祝今夏淡淡‘嗯’了一下，“那晚上回来还你。”
“我说过，你不要就扔了。”
祝今夏不再说话。
双方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陈燃开口：“要你承认一句想我就这么难？”
祝今夏垂下眼眸，手紧了一些。
她说：“陈燃，我没有不承认。”
那是什么？
“我是一直没有忘。”
黑色衬衣带着柑橘调的苦香始终似有若无地缠绕着她，哪怕是玩牌的时候也无法全心专注下来。
“是吗？”陈燃弯唇笑了，“那就好。”
末了又补上一句：“我也没忘。”
第40章 酸
下午的活动祝今夏没怎么参与，跟他们玩了几轮桌游后又去了放映室。
放映室只有四五个人，她进去时上一部片子正好放到结尾，片尾曲响起，屏幕滚动出现参演制作的人员名单。
有人起身出门，有人垂头在位置上睡着了。
祝今夏看了眼播放列表，翻出之前那部看了二十来分钟的电影继续。
是部外国的文艺片，看得人容易犯困。
她中途拧开手边的水喝了半瓶，坚持看完了。
等走出放映室已经四点半。
楼下厨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晚饭准备。
这次大家吸取了中午的教训，不煮饭了，开始围在一起包饺子。
七八个人手里摊着一张饺子皮，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或者勺子去挖盆里剁好的肉馅。
一盘饺子包得形态各异。
虞美人也在其中。
祝今夏洗了手过去帮忙。
厨房里的绞肉机还在工作，有人歪头朝外问：“还要白菜吗？”
“要！白菜和肉都要！我们这儿快完了。”
饺子包了好几种馅料，摆在祝今夏面前的是香菇猪肉。
她把袖子挽到手肘，拿起饺子皮放入肉馅细细捏合。
祝今夏包得仔细，动作比其他人慢。
她包到第十个，才发现盘空了。
站在她旁边的女生端起饺子说：“要不我先去煮几个尝尝？”
对面那人附和：“可以，我们待会儿还要回去呢，这儿这么偏，晚了不好打车。”
虞美人也是这个意思。
轰趴馆虽然有供人休息的房间，但最多只能容下十来个人，其余的都要回学校。
她跟周筝一起联系了大巴过来接大家，不过这会儿估计还没出发。
祝今夏也看了眼时间，将近五点了。
她跟陈燃约的六点。
这边过去怎么也得大半个小时，她要回北区取趟快递，也许还要回寝室换件衣服。
时间怎么看都不够用。
意识到这一点，大脑自动给出两个方案——
要么改见面时间，要么现在就走，也许还能赶上。
祝今夏思索一秒，选了后者。
她洗干净手跟虞美人说自己有事准备先回去。
虞美人劝说：“好歹吃点再走啊，这都下锅了，几分钟就好。”
祝今夏只好表明自己六点还约了人。
虞美人恍然大悟连‘哦’好几声，“行行行，那我不留你了。”
她转身去拿塑料盒，“想吃什么馅的，我给你装点你带回去自己煮。”
又问：“你们寝室有锅吧？”
祝今夏想起余韵那个藏在柜子最里面的电煮锅，笑了声说：“那麻烦多装点，我带回去室友一起吃。”
虞美人大方，直接给她装了三盒。
面粉裹着盒身被套进食品塑料袋，“记得别留到明天啊，今天吃不完就扔了。”
祝今夏答应说好。
走前又问了圈有没有人要跟她一起回学校，车是她从市区叫来的，有两个女生也要提前走，三人结伴上车。
在车上祝今夏收到了陈燃发来的消息。
Ch：【在哪见？】
祝今夏问：【你吃饭没？】
Ch：【没胃口】
Ch：【回来陪我吃点？】
夏了个夏：【我要先回学校，可能会晚几分钟】
Ch：【是回去给我拿礼物吗】
祝今夏：……
还真是什么都让他给猜到了。
Ch：【不急，我在路上堵着的，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Ch：【你怎么方便就怎么来】
祝今夏说好。
转头在寝室群发了一张手提饺子的图，说自己打猎回来了。
两分钟后，余韵用虚弱的声音发了条语音：“我现在就等着你的饺子救命了……”
她周末两天跟着学习小组在外面拍摄视频作业，忙得晕头转向，中午回宿舍后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别说下楼拿外卖，就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只想哪个好心人把饭喂到嘴边。
祝今夏此时的出现无疑圆了她的懒人梦，在椅子上瘫了一个小时的余韵终于起来去把柜子里的电煮锅找出来洗了。
严曦比她更厉害，中午吃饭刷了几节网课就开始抱着吉他弹琴，一下午姿势都没换一下。
惹得余韵没忍住回头，问她是不是在弹琵琶。
严曦说：“这是吉他。”
余韵讪讪收回目光，毫无生气地说：“哦，是我产生幻听了，总觉得你在弹葬花吟。”
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孔唯雪还没回来，她和肖哲吃完饭正在外面散步。
两人刚走到明月湖，就撞见祝今夏抱着快递盒朝南区赶。
她走得很快，没有注意到柳树旁的两人，还是孔唯雪喊了声，祝今夏才看过来。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孔唯雪问。
祝今夏说过今天可能要八九点才能回学校，让孔唯雪她们出门前留把钥匙在门口的消防栓。
这才六点二十，“你吃饭了吗？”
孔唯雪松开肖哲的手问她。
祝今夏摇头，“没时间吃了。”
她目光从孔唯雪到肖哲再回到孔唯雪身上，红唇微动：“小雪你能帮忙把饺子给韵韵带回去吗？她没吃饭，刚才一直喊饿。”
孔唯雪听着伸手去接，“那你呢？不一起吗？”
“我还有点事要出去。”
孔唯雪说：“快递也给我帮你拿回去吧。”
祝今夏摇了摇快递盒，笑了下，“这个我要带走，麻烦你了。”
“还有你。”她看向肖哲，对两人说了声谢谢。
她本以为六点前能到学校，没想到回程途中碰上晚高峰，在大学城堵了半个小时。
她和陈燃的聊天还停留在五点多，见面地点没定，时间随机。
陈燃说照她方便来。
祝今夏穿过银杏路走到南门。
没发消息，直接给陈燃拨了通电话。
刚接通那边就传来一长串喇叭鸣笛，尖锐又刺耳。
祝今夏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陈燃声音沉冷：“我在开车，等会儿给你打过来。”
说完‘嘟’声挂断。
祝今夏不解，他既然要挂又为什么要接？
南门的商贩没有东门多，但这会儿也陆陆续续摆了些水果出来。
有辆小型货车拉着青橘在卖，祝今夏从便利店买完水看见，不知怎么想的买了两斤。
青橘个子小，老板用小塑料袋给她装了半袋。
祝今夏付完钱才反应过来没尝味道，不知道酸不酸。
起码看着不太甜。
不过好闻。
她站在香樟树下拿出纸巾包裹在青橘表面剥开，橘皮油雾瞬间侵染纸巾留下黄色痕迹。
祝今夏裹着果皮扔进垃圾桶，手上沾了一些，清新青涩的香，比衣服上味道要冷一点。
剥到一半，手机响了。
祝今夏腾出手去接，青橘没拿稳掉落滚到地上。
陈燃问：“回来了？”
祝今夏嗯了声，弯腰去捡地上的果子，“我们在哪见。”
橘肉沾着地上的灰脏得不行，她扔进垃圾桶。
“你在哪？”
祝今夏说：“在南门，刚从学校出来。”
“那来旁边的绿地公园。”
陈燃顿了顿，问她：“你吃饭了吗？”
祝今夏看了眼手里的小橘子，“我买了点吃的。”
“那就是没吃。”陈燃说，“想吃什么？”
“见面再说吧。我要怎么找你？”
“你抬头，天上有个蓝色风筝。”
祝今夏仰头看向天空，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深蓝色风筝飘在空中，看方向是在公园的中心广场。
陈燃说：“我在风筝下面。”
祝今夏脚步加快，陈燃似乎听出她的呼吸，笑了声：“别急，慢慢来，我又不会跑。”
本以为他在放风筝，但没有。
陈燃举着手机，不知道是在拍灯还是在拍树。
中心广场在台阶之上，祝今夏呼出两口气调整好呼吸这才走上去。
陈燃放下手机转身，正好看到拾阶而上一身黑衣的祝今夏。
衬衫下摆被她收进裤腰，腰围纤细盈盈一握。
领扣还跟早上看到她时一样，两粒未扣，锁骨半露。
衣袖半卷，一手拿着快递纸盒，一手提着青橘。
青橘的袋子里还装瓶矿泉水。
就这么喜欢喝水？
陈燃走到她面前，“别看台阶了，看我。”
祝今夏停步抬眸，他站在两步之上，垂眸睨着她。
眼里带着淡笑，正要开口，祝今夏先他一步，问他：“想我没？”
学会抢问了。
陈燃后退半步让她上来，笑意越甚，“之前想，现在不想了。”
因为见到了。
陈燃抬了抬下巴，开门见山地问：“哪个是我的道歉礼物？”
祝今夏反问：“我的呢？”
陈燃说：“在车上。”
他提过祝今夏手上袋子，捡起两个青橘在手里掰开，从里面摘出果肉，吃之前问了句：“甜吗？”
结果丢进嘴里那瞬间酸汁爆炸，陈燃眉头一紧。
祝今夏好奇，跟着问：“怎么样，甜不甜？”
陈燃展眉轻笑，谎话张口就来：“甜得要死，你怎么这么会挑？”
他剥下一瓣递到她唇边，“尝尝。”
祝今夏不疑有他，从他手里衔过橘瓣。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柔软的唇轻触指尖，陈燃倏然一怔，过电般迅速抽手。
下一秒，祝今夏被酸得眉毛鼻子皱成一团，她抬手挡在面前，“你骗人！”
陈燃乐了，去拉她，“挡什么，我不也吃了？”
祝今夏不肯放手，她知道自己现在表情肯定难看。
口腔唾液不断分泌，祝今夏忍不住了，问他：“垃圾桶在哪？”
“那边。”
陈燃指了个方向，祝今夏低着头过去用纸巾包住嘴里酸涩的橘肉丢进去。
怎么会这么酸……
现在正是橘子早熟的季节，就算不是早熟品种，果园培育出来的也不该酸成这样。
果然，就不能相信路边的野生商贩。
她偏头去看陈燃，只见他一点一点剥开青皮，把手里剩下的橘子吃了。
这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不觉得酸吗？”她问。
两人隔了三五米，他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到她脚边。
陈燃哂笑：“比这更酸的我都吃过。”
祝今夏一时不确定他在指什么。
她踩着影子朝他走去，“别吃这个了，我们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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