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豆瓣酱鲫鱼

    听到这话, 曾母脸上的笑容僵住。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怎么回事?上次你不是还跟我说要好好考虑的吗?”

    林向雪点头:“对啊,我好好考虑了,这就是我考虑之后的答案, 我知道妈你说的有道理, 也是为了我和孩子好, 但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 结果却不去上, 那岂不是白费了我之前那么辛苦学习?”

    曾母“哎哟”了一声:“你这孩子, 你这是误会妈的意思了, 妈没叫你不要去上大学, 妈是让你延迟一年再去, 这一年里你就好好把身子给养好, 到时候孩子也大了,你去上学不是更安心一点, 妈也帮你打听过了,学校是允许推迟一年去上学的, 你要是嫌麻烦, 妈帮你去学校申请!”

    谁知林向雪还是摇头:“妈, 我考虑得很清楚, 一年的时间太长了, 谁知道这一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到时候我的身体还没养好呢,难道我一辈子都不去上学吗?还有万一我不小心又怀上了呢?”

    到时候生还是不生呢?生的话肯定没办法继续去上学, 不生的话,那就要去打胎, 打胎难道就不伤身子了吗?更何况明明养得起却把孩子给打掉,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

    曾母僵硬挤出一抹笑容:“……哪有那么容易怀上的?万一到时候真的怀上, 妈就回家给你带孩子,总不会耽误你去上学,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要不是儿媳妇看着她的眼神跟之前那样清澈明亮,她真以为她已经洞悉自己的计划呢。

    林向雪再次摇头:“妈,您不用再劝我了,而且毕业之前我都不打算怀孕。”

    曾母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孩子,你可千万别胡来!”

    她担心林向雪去放环或者结扎,就算是去做放环她也没办法接受,等大学毕业要四年,毕业之后又要开始打拼工作,那时候肯定更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生孩子。

    更别说年纪大了会很难再怀上,万一真怀不上,那景林岂不是要绝后了?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就听林向雪道:“妈,我和景林已经商量好了,开学之前我去做放环,毕业之前我们不会再要孩子。”

    曾母:“…………”

    晴天霹雳不外如此。

    看婆婆张大着嘴没吭声,林向雪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便道:“妈您放心,我会努力平衡好家庭和学业之间的事情,别人一边上班一边带孩子都可以,那我一边上学一边带孩子也是没有问题的,景林也说了,以后他尽量申请不上晚班,早一点回来陪孩子。”

    曾母:“………………”

    她就说儿媳妇怎么好端端地改变心意,之前儿明明都快要被她给说服了,原来是那死孩子在背后拖她后腿!

    曾母找了个借口急匆匆走了,她要去教训拖她后腿的儿子!

    林向雪没在意,送走婆婆后一回身,就看到女儿小芒果正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又长又浓的睫毛像小刷子。

    看她看过来,她小拳头挥了下,发出小奶音“啊”了一声,好像在说“你好啊,妈妈。”

    真是萌得不像话。

    林向雪被萌得心里软乎乎的,走上前去把女儿抱起来:“你好啊,小芒果,你什么时候醒的?”

    小芒果又“啊”了一声,水汪汪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妈妈,一问一答,那小模样仿佛听懂了一般。

    林向雪再次被萌得心颤抖,在她脸上轻轻吻了吻:“小芒果这是听懂了妈妈说的话对不对?我家小宝贝真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可爱最乖巧的宝宝了,妈妈好爱好爱你。”

    之前她看到白瑜的女儿就羡慕得不行,心里就想着如果她也能生个软乎乎的小棉袄,她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不想还真让她美梦成真了。

    小芒果是早产儿,出生还不到四斤,个子和体重都比别的孩子小,好在出院之后身体并没有其他毛病,剩下的便是好好养着。

    她妈和其他亲戚给她弄来了很多方子,她现在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把小芒果喂养得白白胖胖的。

    至于那个梦……她不敢想,更不敢去问。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梦都是相反的。

    之前没有孩子时,她心里时不时还会想起那个身影,可自从有了小芒果,她满身心都被孩子给占满了,孩子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句回应,都能让她的心软得跟豆腐一样。

    从小到大,她的生活工作一直都是家人安排好的,他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哪怕她自己不太喜欢,她也会为了家人而接受。

    就好像以前在妇联的工作,以及后来家人反对她跟葛大川在一起,她都接受了。

    这次之所以能这么坚定选择去上大学,也是女儿给了她勇气和信心。

    她想做一个更有能力的妈妈,她想给小芒果树立一个好榜样,她希望女儿以后能自主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至于她和葛大川,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想也于事无补。

    他们就各自安好吧,只要都好好的,哪怕一辈子都不再见面,也没什么了。

    ***

    白瑜把欧阳文骞和另外一个小伙子请到客厅,开门见山道:“欧阳书记,我可以再给彼此一次机会,但像上次那样失约的事情,我希望是最后一次,要不然就算合作了,也很难长期走下去,我说话比较直接,还请您不要见怪。”

    给机会可以,但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失约在她看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这次事出有因她可以谅解,但她也希望对方能明白她的底线。

    要不然对方以为她毫无底线那就不好了。

    欧阳文骞一脸的愧疚:“白同志你说得对,这次实在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偏偏这次他自己成了个没有信誉的人,这让他十分羞愧。

    不过他今天过来做好了被白同志甩一脸子的准备,不想白同志不仅没给他脸色看,而且还愿意给公社一次机会。

    白同志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白瑜也不是一个磨叽的人,既然对方已经道歉了,她再抓着不放就没意思了。

    按照之前说好的,白瑜带两人去了伍师傅家。

    为了不惊吓到伍晓棠,在欧阳文骞和夏海生两个男人进去之前,赵寄秋事先把伍晓棠哄到房间关起来。

    伍晓棠现在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但还是不能见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

    据欧阳文骞介绍,夏海生是他的外甥,是他一个远房表姐的孩子,人虽然看着不太聪明,但动手能力十分强,之前在村里做一些手工活,编鞋子编草席编篮子都不在话下,还会修木桶和做一下木工。

    白瑜也看过他带过来的手工活,的确很手巧,尤其是用草编的蚱蜢和蜻蜓,很是惟妙惟肖。

    欧阳文骞这次带他过来,就是想让他试试贝雕这东西,如果连他都学不会的,那公社其他社员就更不可能学会了。

    伍师傅知道他们来意后,很热情把人迎进去,一阵寒暄后,伍师傅便把他们带到工作室。

    因为切割和打磨贝壳时会产生大量的灰尘,因此伍师傅他们专门弄了一个房间来做这东西。

    白瑜之前来过一次,工作室不算大,里头就摆了两张大桌子,上面放着两台电动砂轮机,还有一些雕刻打磨工具和零件,在角落里,堆积了不少还没有经过打磨的天然贝壳。

    欧阳文骞打量着简陋的工作室,很难想象白瑜给他看的那些巧夺天工的工艺品便是在这里做出来的,真是太神奇了。

    夏海生则是一进工作室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摸摸打磨工具,又指着两台电动砂轮机问伍师傅这事什么机器。

    “这是电动砂轮机,平时主要用来切割和打磨贝壳。”

    伍师傅也不藏着掖着,从地上捡起几块贝壳,把电动轮砂机插上电后,亲自给夏海生演习怎么操作。

    伴随着电动砂轮机转动起来,一道尖锐刺耳的打磨声跟着响起来,还有无数的灰尘也狂舞了起来,白瑜赶紧把提前做好的口罩戴上去。

    夏海生看得津津有味,还提出想自己动手试一试。

    伍师傅看了看白瑜,电动砂轮机那么贵重,要是没有白瑜的允许,他可不敢让其他人碰。

    白瑜自然没有意见,点了点头。

    伍师傅这才把位置让出来。

    夏海生不愧是做惯了手工活的人,在一开始的不适应过后,他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方法,虽然还没有伍师傅那么熟练,但已经能把贝壳切割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欧阳文骞站在一旁仔细地看着,等夏海生切割出一片花朵的样子后,他连忙问道:“怎么样?这东西难学吗?”

    夏海生挠了挠头道:“对我来说不难,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有一些难度。”

    欧阳文骞:“你就说,如果让社员学习的话,他们有没有可能在一两个月内学会?”

    夏海生显然很不适应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耳朵红得跟染血一般,眼睫毛更是颤抖得跟雨中的蝶翼般:“我、我也不知道啊。”

    “……”

    欧阳文骞听到这话,差点没被噎得胸口疼。

    他带他过来就是让他做出判断的,结果他直接来了一句不知道,那他跟着过来做什么?

    伍师傅见状,想了想开口道:“贝雕这活讲究的便是一个满工出细活,做的时候不仅要手巧,更要能坐得住。”

    欧阳文骞不懂:“坐得住?”

    伍师傅点头:“就是要能沉下心来,不能毛手毛脚,一坐下来就想着赶紧把活儿做好出去玩,那样是不行的,而是要全身心投入,慢下来,静下来,像这样一个贝雕,从切割打磨到抛光,全部工序做下来,快的可能几周,慢的话可能要好几个月,像我有时候打磨一个零件,在电动砂轮机面前一坐就是七八个小时,所以要干这个,坐不住的人是干不了的。”

    伍师傅这么一解释,欧阳文骞心里就明白了,后续如果这个项目真能启动的话,对于要怎么招人,找什么样的人来做,心里也有数了。

    为了不打扰到伍师傅一家,在欧阳文骞以及夏文生把该问的问题都问好后,白瑜再次把两人带到家里。

    欧阳文骞一坐下来就问道:“白同志,在伍师傅家种的那两台砂轮机……是哪里来的?”

    白瑜:“我跟人借钱买的,两台价格五百元。”

    俗话说财不露白,虽然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合作,但白瑜没打算立有有钱人设。

    听到这个数目,客厅里先后响起两道倒抽气声。

    五百元!

    这也太贵了吧!

    夏海生想到刚才自己居然主动开口使用那机器,心里就忍不住颤抖,要是他一个不小心把机器给弄坏,就是把他当猪仔给卖了,他也不值那个钱!

    欧阳文骞毕竟都是当书记的人,见识自然比夏海生广,只是他依旧很震惊,他没想到白同志居然跟人借钱买了两台这么贵的机器。

    不过这也让他一下子有了信心,白同志一个年轻的女同志做事情都能如此有魄力,在事情还没有成功之前就敢跟人借钱买这么贵的机器,他一个大男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想到这,他双眼看着白瑜:“白同志,之前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可以给你答复了。”

    白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嘴上还是说:“欧阳书记请说。”

    欧阳文骞:“我觉得这个项目可以,我欧阳文骞代表飞鱼公社,非常高兴能跟你一起合作!”

    白瑜站起来,嘴角往上勾起:“我也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跟飞鱼公社合作,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说着她伸出手。

    欧阳文骞激动地伸出手,跟她握了握手,不过意识到白瑜是个年轻的女同志,因此他很快就松开手。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虽然答应要合作了,但接下来要怎么做,欧阳文骞还是没有头绪。

    听到这话,白瑜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然后递过去道:“这是我这几天做出来的计划书,您看看。”

    因为先后被东方公社和红旗公社拒绝,欧阳文骞又失约,这让她觉得紧靠几个作品去说服别人是不行的,因此她用了几天的时间把计划书给做了出来。

    要是欧阳文骞晚来一步的话,她这会儿已经带着计划书去到别的公社了。

    欧阳文骞没想到她还做了计划书,慎重地接过来,翻开本子。

    就见第一页写着——贝雕厂建立计划书。

    计划书内容不算太长,但条理分明,从招人、技术培训到后续的销售渠道全都一一做了详细的阐述,还用表格和曲线做了分析,一目了然。

    最让他佩服的是,连其中要面对的风险,里头都阐述得十分清楚明白。

    三四页的计划书,欧阳文骞看了足足二十几分钟,看得十分详细。

    对于这个项目他十分看好,但每个项目的启动都注定要劳民伤财,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所以他不得不慎重。

    更别说他之前带动的好几个项目都失败了,如果这次再失败,他简直没脸面对信任和爱戴他的社员们。

    江霖的战友早上拿了一条很大鲫鱼过来,这会儿白老太看白瑜没空,便去厨房把鲫鱼给处理了。

    她把处理好的鲫鱼表面抹上盐,起锅下油润一下锅,油烧至六七成熟下鲫鱼,把鲫鱼煎至两面金黄,放入姜蒜米爆香,再加一勺豆瓣酱,炒出红油后加入小米辣和适量的水,然后大火收汁。

    等汤汁变得粘稠,放入一点葱白和耗油就可以把鲫鱼捞起来,接着往剩下的浓汁里面加入少许淀粉勾芡,再加一点芝麻油,最后把汤汁淋在鲫鱼上面就算完成了。

    厨房不断飘来阵阵香味,勾得夏海生肚子发出一阵阵咕咕声,他担心声音被白瑜听到,赶紧捂着肚子。

    欧阳文骞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早上他们只吃了一碗清粥就赶过来,这会儿那点清粥早就被消化掉了。

    不过他比夏海生能沉得住气,至少脸上是看不出一点变化,肚子也没发出饥饿声。

    欧阳文骞把计划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几乎已经能背下来,这才抬起头看向白瑜:“白同志,你计划书里头说我们可以暂时不用办厂,但就我所知,做贝雕需要用到不少工具,别说那昂贵的电动砂轮机,就是其他打磨和黏贴工具都需要不少钱,可你知道的,我们公社穷得叮当响,我们只怕连这个钱都拿不出来。”

    白瑜想了想道:“如果把计划书往上递交,县政府会同意拨款给公社吗?”

    欧阳文骞惭愧地摇摇头:“我可以尝试把计划书给递交上去,只是成功几率只有百分之一。”

    在他之前的书记,以及他都递交了好多计划书上去,为了帮公社脱贫,县政府也是十分支持,不少项目也拨了一些款项下来,只是全都失败了。

    所以,他现在就算把计划书递交上去,县政府很大几率不会理睬他。

    白瑜看他这样子,心里也就明白了,她顿了下,说出了一个让在场两个人都震惊不已的方法:“既然县政府那条路走不通,那我们就只能走最后一条路了。”

    欧阳文骞微挑眉:“什么路?”

    白瑜一字一字道:“跟银行借钱。”

    第122章 川味红烧翘嘴鱼

    这话一出, 客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夏海生震惊得连饥饿都忘记了,张着嘴巴呆呆看着白瑜,仿佛她说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欧燕文骞虽然好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 因为这会儿他的掌心沁出了汗:“跟、跟银行借钱?”

    他自然知道公社要建厂或者做其他项目是可以跟银行贷款, 只是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应该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不仅他没有, 其他公社的书记也同样没有想过。

    俗话有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饭, 在他看来, 贷款就是用小碗去装大海碗饭量的饭, 是在干超过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 这是极其不靠谱的!

    万一亏损了,到时候他们拿什么去还银行的钱?

    如果还不了钱, 是不是要进监狱坐牢?

    欧阳文骞知道白瑜胆子很大,什么都还没开始就跟人借钱买了五百元的机器, 只是他没想到她这么胆大, 居然还想跟银行借钱。

    白瑜仿佛没看到两人的震惊, 淡定地点了点头:“既然县政府不给拨款, 那这是最快也是最便捷的方法, 要不然没钱怎么买工具和机器,没有工具和机器,这个事业也就没办法展开, 你说对不对欧阳书记?”

    欧阳文骞咽了咽口水,在白瑜的目光中点了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 只是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个项目做不起来亏损了怎么办?到时候我们拿什么去还银行的钱?”

    白瑜斩钉截铁道:“不会的, 这个项目一定不会亏损的!不过如果欧阳书记你担心还不了钱的话,我们可以起初先不办厂,机器可以只买两台,另外两台我可以以便宜的价格租给公社,这样一来就可以少贷一些,等有了买家,销售渠道扩展后,我们再来谈扩大规模的事情,您看如何?”

    其实这笔钱她完全给得出,但她不会出。

    果是她自己的事业,那她肯定会出这笔钱,就好像之前那两台电动砂轮机一样,她非常乐意出钱投资,只是现在这是公家事业,兄弟都必须明算账,更何况是跟公社合作,账目必须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

    而且她也不想给任何人一种她人傻钱多的印象,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一点放在哪个地方哪个年代都适用,她想要的是实现双赢的局面,而不是当土大款。

    不知道是白瑜的信心说服了欧阳文骞,还是他太想改变公社的现状,在考虑了之后,他看着白瑜郑重地点头:“好,那我们就跟银行贷款!不过你觉得一开始我们贷多少比较好?”

    白瑜想了想道:“那就先贷款八百吧,五百元买两台机器,剩下三百余买其他工具,以及流动资金,不能再少了,再少的话很多事情就不好启动了。”

    八百!

    贷款八百元!!!

    八百元对夏海生来说,那可是天文数字,他这一辈子估计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夏海生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连唾沫都忘记吞咽,就这么傻傻盯着他舅舅。

    欧阳文骞心脏跳动的速度一点也不亚于夏海生,他感觉每一下心跳都剧烈得震动着肋骨,迟疑了一下,他狠狠一咬牙道:“好,我等会儿回去就去准备资料,然后跟银行申请贷款八百元!”

    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冒险的决定,可以说是破釜沉舟,成败就在此一举。

    如果输了,他就拿这条命去赔给银行!

    夏海生瞪着牛眼看这他舅舅,眼底充满了崇拜。

    白瑜压根不知道欧阳文骞已经想到用死来谢罪,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很无语。

    八百元在现在看来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只是等改革一开放,随着经济的发展,到时候八百元就真不算什么了,根本不值得赌上一条人命。

    接着两人就着如何开展进一步展开话题。

    除了第一步要准备资料跟银行贷款之外,另外一个便是招人培训。

    白瑜:“之前伍师傅也说过了,招人除了手巧这一项,最重要还是要有耐心,能坐得住,所以我们在招人的时候必须把这两样都考虑进去。”

    欧阳文骞一边做笔记一边点头:“白同志你说得很有道理,一开始我想不用招太多人,二十人左右就够了,你觉得呢?”

    “二十人暂时够了,不过我这边除了我、伍师傅两夫妻,我还要带一个人过去,她叫冯招娣,我打算以后培养她做我的助理,毕竟开学后我要去广城继续完成我的学业,我不能长时间呆在这边,因此很多事情我需要有人帮我做,不知道欧阳书记对此有没有什么看法?”

    白瑜感觉两人的位置好像有点调换过来了,本来应该由她来做笔记才对,毕竟欧阳文骞再怎么说也是个书记,但看对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连旁边的夏海生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也就没提出来了。

    “没问题,我之前还担心你后面去上学了要怎么联系,现在你这边已经有打算了那更好。”

    欧阳文骞本来还担心她去上学了后就完全放任不管,他可以帮忙管理,但他对贝雕这东西,说白了,可以说是完全不懂,对于要怎么打开销路,他更是一筹莫展。

    虽然白瑜在计划书里头有提出方案,其中有一条就是把东西推销给友谊商场,他觉得他做不到。

    他这辈子都没有踏进过友谊商场,而且进去友谊商场需要外汇券,要不然普通人进不去,因此他担心如果他去推销的话,只怕会连门都进不去。

    而且让他干活他可以,让他推销他真的做不来,他嘴巴子从小就不够利索。

    听到欧阳文骞的话,白瑜也大大松了口气:“谢谢欧阳书记的理解和支持,两天后我会带人一起去飞鱼公社和大家见面,并参与招人的事情,最后便是买家这一点了。”

    欧阳文骞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好说话,这是个好的开始,如果对方太难相处,或者太过于专权专断,什么都必须听他的,那也很难合作下去。

    欧阳文骞很有自知之明:“找买家这个只能由白同志你来负责,这个我真不在行。”

    白瑜点头:“这个没问题,除了在国内找买家,其实我更看重国外市场,现在是七月份,十月份便是广交会了,时间很紧迫,所以我们一点时间也不能浪费,得尽快把作品递上去申请参加广交会,作品可以先从我现有的里面挑选,但资料以及递交上去,就要欧阳书记您那边来完全了。”

    欧阳文骞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不确定:“白同志,我们真的要去参加广交会吗?”

    他感觉这一天好像就跟在做梦一般,工厂还没有影呢,就先要跟银行贷款八百元的巨款,现在一个买家都没有,居然就要申请去参加广交会。

    怎么说呢,就跟还没有学走路的孩子要学飞一样,这话要是让其他公社的书记听到,只怕要笑掉他们的大牙。

    白瑜理所当然点头:“当然是真的,珍珠都没有那么真!不去参加广交会的话,我们怎么找国外的买家,没有国家的买家,我们的工厂哪里办得起来?”

    友谊商场她会去谈,但友谊商场面对的也是外商,客源十分狭小,顶多当点肉末来调剂一下胃口,但如果仅靠这个来支撑工厂的话,那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必须去广交会,而且十月份这一届就必须去参加,要是选不上拖到下一届的话,那工厂的一切事物又要往后推迟。

    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看白瑜这么斩钉截铁,欧阳文骞也受了鼓舞:“好,没问题,我这一回去就立即准备申请资料。”

    事情到这里进行得非常顺利,大家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因为另外六个作品被放在广城,要去拿时间赶不及,只能在现有的六个作品里面挑选,和欧阳文骞商量后,最终他们选了三个作品去申请广交会。

    这三个作品分别为:《吹螺号的小姑娘》、《嫦娥奔月》以及《一帆风顺》。

    《吹螺号的小姑娘》就不用多加描述了,这个作品虽然工艺不是最复杂最精致的,但胜在模型非常小,巴掌那么大,让人一看就能眼前一亮。

    《嫦娥奔月》属于中大型贝雕,取材古代神话故事,从题材来讲非常有意义,而且这个工艺品做得十分精致,穿着黄绿裙子的嫦娥手里提着一盏粉色灯笼,旁边是冉冉升起的月亮,营造出一种仙气飘飘的氛围感,十分的夺人眼球。

    最后的《一帆风顺》从工艺上来讲是最简单的,但它特别在于整个模型是镶嵌在一个圆形的白色盘子里面,跟前面两个立体的作品不一样,白色圆盘为底,一艘船扬帆行驶在大海上,浪花朵朵,海鸥飞翔,还能看到岸边的椰子树,在旁边还提着一行字——一帆风顺。

    三个作品各不相同,十分有代表性,白瑜对此很有信心,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会被惊艳到。

    对于这三个作品,白瑜自然也不是免费提供给公社的,但后面工厂办起来,公社要以适当的价格跟她买。

    对于欧阳文骞再次表示没有意见。

    他从来就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的人,这些作品是白瑜和伍师傅以及赵师傅他们三人付出了大量钱以及心血打磨出来的作品,他哪里好意思一分钱不出就占为己有。

    所有事情商定后,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白瑜自然要邀请两人在家里吃饭。

    谁知她话才刚开口,就见欧阳文骞拉着夏海生站起来,嘴里说着“我们不饿,我们一点不饿”,然后就急匆匆跑出了院子。

    被拉着的夏海生肚子一边打鼓一边跑,样子十分滑稽。

    白瑜差点没笑出声来。

    有人看到两个大男人从江霖家跑出来,之前也跟看到白瑜和他们一起去了伍师傅家,都感到十分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但也没有人往不好的方向想,一来江霖实在太优秀了,只要白瑜不是傻了,就不会抛弃江霖选择一个不如他的男人,二来这是青天白日,白老太和孩子都在家,想乱来都不可能。

    因此大家虽然好奇,但也没过来询问。

    白老太还想留两个客人在家里吃饭,谁知她还没开口,人就跑得没影了,不由“埋汰”白瑜没把人留住。

    白瑜知道奶奶也不是真心说自己,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吃饭时没,白瑜夹起一块两面金黄的鱼肉放进嘴里,鱼肉鲜美味浓,十分叫人回味无穷:“奶奶,那两人一个是飞鱼公社的书记,一个是书记的外甥,这次过来是跟我谈贝雕工厂的合作事情,初步事项已经确定下来,接下来我可能会变得更忙,还要麻烦奶奶帮我照顾两个孩子,辛苦奶奶了。”

    说着她往奶奶碗里夹了一块鱼肚子那边的肉,鱼最好吃的便是这块的肉,以前在京城时都是奶奶留给她吃,现在都是她夹给奶奶吃。

    白老太哪里肯一个人吃那块最好的肉,夹起来又往小家伙和念念两人碗里去:“奶奶不辛苦,倒是你要注意身体,还有等我们回广城了,你两边能平衡吗?会不会耽误学业?”

    白瑜细心帮小家伙和念念两人把鱼刺给挑出来,又摇了摇头道:“不会耽误的,我会努力平衡好。”

    白老太:“能平衡好就好,家里你也不用担心,一切有奶奶呢。”

    “奶奶最好了。”

    白瑜把头凑过去,在奶奶肩膀上蹭了蹭,像只小猫儿一样撒娇。

    小家伙见状,大眼睛轱辘轱辘转了转,也有样学样凑过去:“太姥姥最好了!”

    念念见状,也连忙放下筷子凑过去:“太奶奶最好了!”

    “哈哈哈……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跟猴儿一样。”

    白老太笑得眼睛两边的皱纹都挤成了两朵花,显然很是受用。

    小家伙虽然不明白太姥姥笑什么,但她也咯咯笑了起来,外面阳光灿烂,屋里笑语温馨。

    吃完饭后,白瑜便去找冯招娣。

    冯招娣一家原本住在海军基地里面,自从他爸从部队被赶出去后,他们家也没资格住在军属区,他们现在住在离海军基地不远的一个生产队里面,跟人租的房子,一个月一元。

    租金不贵,但对于没了工作的冯招娣来说,这是一笔不少的支出。

    白瑜骑着自行车一路跟人问路来到冯家,虽然想过冯家情况不会太好,但见到后,她还是被震惊了一下。

    两间茅草屋破破烂烂,其中一间因为被台风给吹塌了,是最近重新修葺好的,但看上去依旧是一副很不稳固、随时都有可能的样子,让人看着心惊胆战。

    门口坐着一个妇人,妇人一头稀疏的头发用绳子绑成一个髻,露出光秃秃满是抬头纹额头,她面色苍白,双颊凹陷进去,一看就是大病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样子,一米五几的身子坐在矮凳上,远远看去很是瘦小。

    那是冯招娣的母亲,她之前见过几次,出事之后她也去冯家看望过对方几次,不过她去广城上学后就没见过对方。

    不想这么久没见,她身子还是没恢复,不过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错,跟以前一副死灰的样子相比,至少现在眼睛里有神多了。

    坐在女人身边的小女孩率先发现了白瑜,用手拍了拍妈妈的大腿:“妈妈,快看。”

    马秀兰抬起头来,一看到白瑜,先是怔了下,随即露出一脸笑容:“白同志,你怎么过来了?你是来找招娣的吗?”

    白瑜从自行车下来,顺手把带过来的点心和水果从车把上拿下来,递过去道:“对,我是来找招娣的,她在家吗?”

    马秀兰看她带了这么东西给自家,很惶恐的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么昂贵的东西我们不能收,平时我们已经得到白同志您很多照顾了,这些东西我们不能收!”

    冯招娣三个妹妹在旁边站着,几双眼睛紧紧盯着白瑜手里的东西,眼底充满了渴望,最小那个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渴望,频频咽口水。

    不过哪怕是这样,几个孩子也没有吵闹着要吃东西,显然被教育得很好,人穷不可怕,可怕的是志短,任由自己在烂泥上腐烂。

    白瑜把点心拿出来,一一发到三个小女孩手里:“拿着吧,东西就是买来吃的。”

    几个女孩看向妈妈,在得到妈妈的同意后,这才纷纷表示感谢:“谢谢白姐姐!”

    然后狼吞虎咽起来,比较大的两个还好,以前冯招娣在招待所工作时,会偷偷买点吃的给她们带回来,但最小的那个却是什么点心都没有吃过,这会儿一口又一口,吃得十分急,吃完后还舔起了手指,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马秀兰一脸感激又不好意思的神色:“真是不好意思,又让白同志您破费了,招娣她在渔场帮忙卖鱼,我让盼娣去找她回来。”

    冯招娣为了多赚一点钱,除了三更半夜跟着男人出海,白天还会去渔场帮忙清理鱼和卖鱼,十分辛苦,一天下来赚不了几毛钱,还累得腰酸背痛,马秀兰很心疼女儿,但她身体不好,重的活儿干不了,只能在家里做些鞋底去卖给供销社。

    盼娣听了她妈的话,撒丫子就跑去找她姐姐。

    不到十来分钟,冯招娣就急匆匆赶回来了,跑得气喘呼呼的:“白瑜,你来找我啊?”

    白瑜点头:“上次我不是说可能有个工作给你吗,现在这个工作已经有眉目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后天一起跟我去飞鱼公社,至于具体的工资,我们回头再谈。”

    这简直是喜从天降。

    冯招娣一家子都惊呆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马秀兰更是激动得双手颤抖:“白、白同志,你说的是什么工作?”

    白瑜:“飞鱼公社那边准备筹建个新工厂,我和公社那边一起合作,我打算让招娣在我身边当助手,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愿意,我愿意,我非常愿意!”

    冯招娣回过神来,一连叫了三声愿意,似乎害怕喊迟了白瑜就会改变主意。

    马秀兰眼睛激动得通红:“谢谢你,谢谢你白同志,你真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

    说着她就要给白瑜跪下来,吓得白瑜连忙扶助她:“阿姨你别这样,你千万别这样。”

    马秀兰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好,要是被人看到,到时候说不定会有各种风言风语,连忙跟白瑜道歉,然后急匆匆进去厨房,说什么都要留白瑜在家里吃饭。

    白瑜连忙说自己是吃了过来的,说完就准备走了,再不走,她担心冯家又要去倒腾什么给她吃:“你后天早上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去飞鱼公社。”

    冯招娣眼睛亮亮的,点头如捣蒜:“好好,我一定会准时过去找你。”

    白瑜:“还有,因为工厂的事情还在筹划当中,所以这事不宜对外宣传,你们也暂时不要跟外面的人说工作的事情,知道了吗?”

    冯家一大家齐齐点头,几个小的还用手捂住嘴巴,表示自己不会往外说。

    从冯家出来走出来好远,还能听到冯家不断传过来的欢呼声和笑声。

    清风拂来,让白瑜也不由感染了她们的喜悦。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冯家一家子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不过她们这次是喜极而泣,她们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晚上江霖回来后,白瑜也跟她说了要跟飞鱼公社合作的事情,江霖知道有冯招娣陪她过去,于是更放心了。

    到了第二天,夏海生突然上门来,手里提着两条一斤多的翘嘴鱼,他把往白瑜手上一扔就跑,仿佛生怕把鱼丢还给他,跑得脚下生风,几乎跑出残影来。

    白瑜见状,差点没笑出声来。

    不过这年代的人还真是朴实,连送东西都这么可爱。

    翘嘴鱼之所以叫翘嘴鱼,就是因为它的嘴巴有点翘而因此得名,翘嘴鱼的肉很嫩,而且几乎没什么腥味,不过翘嘴鱼可不算便宜,一斤要一块多元。

    但翘嘴鱼也有个缺点,那就是刺很多,家里有两个小孩子在,因此白瑜平时很少买来吃。

    白瑜把鱼清理干净后,在鱼背上轻轻地划上一字花刀,切好后往盆里面加入姜葱和盐,少许料酒,先用手把姜葱捏一下,然后和鱼一起抓匀腌制十来分钟,腌制好后,锅里下油,油至七八成熟的时候把鱼放下去煎,煎至两面金黄后捞出来。

    接着把小米辣切碎,从黄和芹菜同样切成小颗粒,接着另外起锅放猪油,干花椒炝锅,再下入葱姜蒜末和豆瓣酱,然后加入水、蚝油和白糖,小火熬煮七八分钟后把料扎全部打捞起来,最后把煎好的鱼放进去,中小火煮个五六分钟让鱼入味,然后再次把鱼打捞起来,淀粉勾芡汤汁收汁,加入从黄和芹菜,一点醋,最后把浓稠的汤汁浇在鱼上面。

    一道川味的红烧翘嘴鱼就做好了。

    虽然一连几天都在吃鱼,但鱼那么好吃的东西,就是吃再多也不会腻。

    这天晚上,在京城的徐映之肚子发动了。

    白嘉扬赶紧将妻子送去医院,在经过十个小时的生产后,徐映之顺利生出一个七斤半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白嘉扬抱着哇哇大哭的儿子,高兴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白飞鹏也高兴得脸上的皱纹挤成了花,跟儿子抢着抱孙子,还让他赶紧发电报去琼州岛报喜。

    白嘉扬虽然很不想离开儿子和妻子,但谁叫他是儿子。

    ***

    很快到了第三天,也就是白瑜要去飞鱼公社招人这天。

    白瑜一大早起来做早饭,做完早饭后,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上身是白色的的确良衬衣,下身是黑色的长裤子,配上黑色小皮鞋,头发在后面梳成一个矮矮的髻,看上去非常干练,不过看上去也比平时成熟了几分。

    白瑜是特意把自己往成熟打扮的,这样才能更镇得住人。

    小家伙从来没见过妈妈做这样的打扮,看得目不转睛:“妈妈这样真好看!”

    白瑜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谢谢宝宝,妈妈等会儿要出门,你在家里乖乖跟着太姥姥好不好?”

    小家伙其实更喜欢跟妈妈在一起,但她知道妈妈有事要做,于是还是很乖巧地点头:“好,不过妈妈今晚要给我讲故事,白雪公主的故事。”

    白瑜勾唇,心里软软的:“好,妈妈回来就给你讲。”

    于此同时。

    京城某个农场里。

    大家起来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秦心卉不见了!

    第123章 海石花

    农场主任一上班就得到这个消息, 很是火大:“秦心卉那女人怎么突然间就不见了?你们到处找遍了吗?她会不会在茅坑里?”

    秦心卉那女人向来很会偷懒,动不动就跑茅房,懒人屎尿多, 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不过他平时也懒得理会, 因为在农场里, 干活多少跟粮食的分配成正比, 也就是说想吃饱肚子, 那就得多干活, 像秦心卉这种懒鬼, 算是农场里分配粮食最少的, 但那女人身上好像有不少钱, 因此也没见她饿着。

    农场这一年来不少人得到平反, 因此很多事情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不想把人得罪太狠, 只是他没想到秦心卉这女人会突然不见了!

    “没有,所有茅坑我都找遍了, 她没在里面!”

    农场主任怒吼道:“那还不继续去找!”

    手下的人几乎把整个农场给翻转过来, 最终在一条河边的芦苇丛里找到了秦心卉穿过的鞋子, 不过只剩下一只。

    农场这边的河水河流湍急, 而且河水很深, 每年都要淹死几个人,所以大家在看到秦心卉的鞋子后,基本断定她是掉到河里去了。

    农场主任又找了几天, 依旧没有找到秦心卉的人影,当然也没有找到尸体, 于是便上报上去,说秦心卉掉河里被水给冲走了, 生死未卜。

    上级将事情记录在案,但因为秦心卉并不是重刑犯,因此也没有人会把人力和心思放在她身上,时间一久,这事情就渐渐被人给遗忘了。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白瑜这边推着自行车一走出院子,就看到冯招娣一脸拘谨站在门口。

    跟昨天一身破旧衣服且脏兮兮的打扮比起来,冯招娣今天的打扮显然是用了心的,衣服虽然洗得发白,上面还有几个小补丁,但很干净整洁。

    看白瑜目光落在自己衣服上,冯招娣更紧张了,伸手扯了扯衣角:“是不是我的衣服有什么问题?对不起,我之前上班时穿的好衣服都被卖掉了,这是家里剩下最好的一套衣服了。”

    白瑜摇头:“不会,你这样打扮很好,上来吧,我载你。”

    冯招娣松了一口气,听白瑜说要载自己,又赶紧道:“我很重的,还是我来载你好了!”

    重?

    白瑜望向她瘦得皮包骨的身材,忍不住自嘲道:“你这要是算重的话,那我就是胖子了,不用跟我争了,回来时你载我就好。”

    最近吃得有点太好了,昨晚江霖楼她腰时还说她长肉了,她可不想长肉,正好趁这个机会运动一下。

    冯招娣闻言也不再争抢,扶着后座位,稍稍一用力,一跃坐了上去。

    路程有些无聊,白瑜便顺势考起冯招娣的英语,之前她说了让冯招娣去找自己学习英语后,冯招娣一有空就去家里找她。

    说实话,冯招娣学习英语的能力实在算不得上好,别人背诵一个单词可能背诵十来遍就能记住了,她却要背诵上百遍才能勉强记住,但好在她肯吃苦,别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定早就放弃了,但她却坚持了下来。

    出海捕鱼的空闲,她会在心里默默背诵单词,没人来买鱼时她也会背诵单词,就连走路和上厕所她也在背诵单词,也就是靠着这份韧劲和努力,她现在已经掌握了三十个单词量。

    白瑜测考完她已掌握的英语单词后,又叫了两个新的单词,和一句“你好吗”的英语表达,一路上冯招娣都在背诵单词和说“好啊U”。

    人只要肯坚持,哪怕进步再慢也没关系,积少成多,聚沙成塔,总有一天会抵达成功的终点站。

    四十几分钟后,两人终于抵达了飞鱼公社。

    上一次白瑜自己一个人过来飞鱼公社,那会儿社员们大部分都出去干活了,因此白瑜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可这一次不一样,飞鱼公社管辖下的三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以及妇联等其他干部都在场,还有不少社员听到风声也赶过来围观,因此这会儿白瑜和冯招娣两人骑着自行车一进入公社的道路,立即就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哎哟,我老婆子活了一半大辈子,这么俊的姑娘还是第一次见呢?”

    “你们说她们是谁?该不会是上面派下来的领导吧,骑自行车那个女同志看着很有气场,很像个领导。”

    “应该不是吧,年纪看上去好小呢。”

    “不管她是不是,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白瑜对大家的目光视若无睹,一点也不在意。

    反而是冯招娣脸红得跟熟虾一般,坐在后座位上坐立难安,手心都沁出了汗,不过当她抬头看到自信从容的白瑜时,心里升腾起一股羡慕和崇拜。

    突然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她觉得白瑜可以做到,那她也可以。

    “你可以的,冯招娣,加油!”

    想到这,她学着白瑜挺直腰背,不再像只虾一样弓着身子,下巴也慢慢昂起来。

    白瑜没注意到冯招娣的心里变化,直接骑到办公室门口才停下来。

    飞鱼公社因为面积小,管辖下只有三个生产队,三个生产队比邻而居,人口也不多,整个公社的人口加起来还没有其他公社的三分之一,这也是飞鱼公社不太受重视的其中一个原因。

    这会儿三个生产队的大队长看到白瑜和冯招娣的到来,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纷纷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其中何家村生产队的何大队长“啧”了一声:“也不知道书记一大早叫我们过来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发通知就好了,当大家都跟他那么闲吗?”

    这话说得对欧阳文骞这个书记没有一点敬重之意。

    白瑜听到这话,抬眸看了他一眼。

    对方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粗糙,一双三角眼,看人时时不时露出精明的光芒,牙齿可能是长期吃槟榔的关系,又黑又黄,磨损得不像样子。

    这是个精明又自负的人。

    不过这不关白瑜的事情,她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

    夏海生看到白瑜过来,急匆匆转身就跑进办公室去,过了一会儿,欧阳文骞的身影就从办公室里头急匆匆走了出来。

    “白同志,你过来了!”

    欧阳文骞面露喜色,对白瑜的态度肉眼可见的亲切,不仅没有一点官架子,而且还带着尊重。

    这让三个生产队长不由又懵了。

    眼前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一个公社书记亲自出来迎接?

    白瑜:“欧阳书记你好,我们没迟到吧?”

    欧阳文骞摆手:“没有,没有,大家注意一下,我给你们做个介绍,这是白瑜白同志,或许在场有些人听说过她的名字,之前报社《平民英雄》系列的连环画是她策划的,之前闽省高考第一名的人也是她。”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看向白瑜的目光火热了不少。

    妇联王主任声音嘹亮,笑容爽朗地笑了起来:“怪不得我说看这女同志这么眼熟呢,原来是白瑜白同志,报社出的《平民英雄》我可是每一期都订了!”

    之所以没把白瑜跟报社采访的照片对上号来,那是因为白瑜今天的打扮看上去比照片成熟了不少,她当时看第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但并不敢认。

    欧阳文骞顺势给白瑜和众人做了介绍:“这是妇联主任王主任,这是林会计,这三位分别是何家村生产队的何大队长,春风生产队的许大队长,以及雄鹰生产队郑队长。”

    简单介绍之后,欧阳文骞便直接进入了主题:“这次让大家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说,我们公社决定开贝雕厂!”

    这话一出,现场安静了几秒。

    不过很快就有人不解问道:“欧阳书记,什么是贝雕?”

    欧阳文骞似乎早有准备,让夏海生从办公室里面拿出一个贝雕道:“这就是贝雕,用贝壳作为原料雕刻而成的工艺品,我们飞鱼公社临近大海,贝壳是自然资源,拾捡不需花费半分钱,这是我们公社最有利的优势,这个项目是白瑜白同志提出的,她那边有两个技术十分精湛的师傅可以教大家,我昨天已经拿到了建厂的批准文件,也就是说,我们随时可以把工厂建起来!”

    欧阳文骞说得激情澎湃,但现场的人却面面相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率先开口的是何大队长:“欧阳书记,不是我泼冷水,你手里的东西看着是漂亮,但再漂亮也不过是用贝壳做成的东西,这东西不能吃也不能用,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样的东西做出来怎么可能会有人买?”

    到时候还不是要亏损!

    这话虽然他没有明着说出口,但不满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不是他看不是欧阳文骞这个书记,而是他真没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人看得起的,在这个位置做了五年,一点建树都没有就算了,还带着大家越过越穷!

    其他公社种植果树的成功开了罐头厂,有擅长捕鱼的开了海产品工厂,还有一些种茶开了茶厂,总之五花八门,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羡煞旁人!

    反观他们飞鱼公社,养鱼鱼全部死了,养珍珠珍珠没养出来,种果树果树全部不结果,这几年来一事无成就算了,还亏损了那么多,他怎么好意思再提开场的事情?

    再说之前的项目虽然是失败了,但好歹听着是那么一回事,现在越来越离谱,居然开贝壳厂,是他脑子进水了,还是当大家跟他一样是傻子,这样的东西就是免费送给他他都不要,怎么可能会有人出钱去买呢!

    其他人虽然没有何大队长这么激动,但显然也并不看好。

    欧阳文骞只好把白瑜说服自己的那些东西说出来说服大家,但显然效果并不好。

    还是何大队长:“欧阳书记,我想问一下,你说县政府已经批准我们公社建厂,那我想问一下资金到位了吗?”

    就他所知,这两年来欧阳文骞递交了不少项目,但都被否决了,就算同意,也不会给资金支持,这也是他们公社至今什么产业都没有的原因。

    他很好奇这样的垃圾县政府怎么突然就同意给拨款了?

    欧阳文骞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上面虽然批准我们建厂,但并不会给任何的资金支持……”

    话还没说完就被何大队长给激动地打断了:“什么?没资金支持,那我们拿什么建厂?该不会让我们生产队出钱吧?”

    他可不干!

    其他两个生产队的大队长听到这话,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欧阳文骞连忙摇头:“自然不是让你们生产队出钱,我打算以公社的名义跟银行贷款八百元……”

    他话还没讲完,再次被打断了,还是何大队长:“八百元!欧阳书记,这么大一笔巨款你说借就借,你有没有考虑过社员们的感受,要是失败了,我们公社拿什么去赔?”

    欧阳文骞:“何大队长你不要激动,听我一一跟你说,这是白同志做的计划书,里头说得明明白白,你先看看。”

    何大队长接过计划书蹙着眉头了起来,眉头一路都没有舒展开来。

    白瑜没有开口帮忙解释和劝说。

    不过她也算看明白了,公社为什么做不起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齐心,而这里头最大的搅屎棍当属何家村的何大队长。

    如果贝雕厂要顺利开展起来,要么把这人赶出去,要么把这人彻底折服,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起来兴风作浪。

    就在白瑜盘算着要怎么搞定何大队长这个人时,就见何大队长把计划书交还给欧阳文骞道:“欧阳书记,计划书我看完了,不过我还是之前的意见,贝雕工厂不能建,这个项目做不了,如果做的话肯定会亏损!”

    之前亏损得还不够吗?

    摊上这样的书记,他们生产队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欧阳文骞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道:“何大队长,这个事情我已经决定好,贝雕厂一定要办!”

    欧阳文骞平时都很好说话,一点都没官架子,也因为他一直没做出成绩来,因此何大队长心里是很看不起他的。

    可这会儿对上欧阳文骞的坚定的目光,肃穆的表情,他反对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欧阳文骞道:“我知道你们对我失去了信心,以前是我做得不够好,没有带领社员们过上好日子,但请大家再相信我一次,这个项目一定会成功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表态。

    沉默其实就代表了他们的态度。

    欧阳文骞狠狠一咬牙道:“如果你们担心亏损后公社没办法赔,那我以个人的名义跟银行借这笔钱,如果亏损了,那由我一人承担后果,这样你们总能放心了吧?”

    其他人听到这话,不由都有些动容了。

    欧阳书记是个好书记,没有耍官威,跟社员吃一样的东西住一样的地方,他是方圆百里最朴素的书记。

    八百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居然以个人名义去跟银行贷款,万一亏损的话,那意味着他下半辈子都要用来偿还这笔巨款。

    只是如果不是为了社员,为了公社,他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他虽然没有什么建树,但也是一心为民的好书记,哪怕不办这个工厂,他也能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呆着,他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大家?

    更何况他们不想公社好吗?他们当然想,看到其他公社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们心里比谁都难受,如果贝雕厂真能办起来,他们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未来前程也会跟着敞亮起来。

    想到这,他们的想法也开始动摇了。

    春风生产队的许大队长在犹豫后,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欧阳文骞:“欧阳书记,我们春风生产队愿意跟着您干!您说办工厂,那就办工厂!”

    雄鹰生产队的郑队长顿了顿,也点头:“我们雄鹰生产队也支持欧阳书记的一切决定!”

    三个生产队两个已经表态了,最后的压力再次回到何家村生产队。

    何大队长没想到另外两个生产队居然这么没立场,气得咬牙:“欧阳书记,你是公社的书记,你做的决定我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自然没有资格去反对,但我也是生产队的队员推荐出来的大队长,我不能让我们生产队越过越穷,所以我们何家村生产队决定退出这个项目,还请欧阳书记你能批准!”

    白瑜微微挑了挑眉:还有这样的好事?

    如果何家村生产队自动退出的话,那也不用她花费心思去想办法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瑜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搅屎棍哪怕一时间被说服了,但其本质是不会改变的,说不定哪天就能把整件事给搅和没了。

    所以这样的人能从一开始就踢出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以后想怪别人也怪不了。

    但欧阳文骞是个真心一心为民的好领导,他还想说服何大队长:“何大队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作为公社的一份子,我希望何家村生产队能跟公社同进同出,大家一条心,把这个事业给干出成绩来!”

    何大队长性格比牛还倔,再次摇头:“不用再考虑了,我已经考虑很清楚,我们何家村生产队坚决退出这个项目,我相信何家村的所有村民肯定也会同意我的决定!”

    欧阳文骞看他主意已定,只能道:“既然你主意已定,那我也不多说了。”

    “谢谢欧阳书记,既然这个项目我们退出了,那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我先回去了。”

    何大队长看欧阳文骞同意自己退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说着转身就准备离去。

    白瑜就在这时开口叫住了他:“何大队长请稍等一下,俗话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凡事都必须有个章程,既然你们何家村生产队主动退出这个项目,那请何大队长写一份自愿退出书,上面签上你这个大队长的名字,以及每个成年村民的名字,不会写字的就让他们盖手指印。”

    她这么做就为了防止后面工厂办起来,何家村生产队会后悔,到时候又回来闹。

    你要退出可以,但以后想再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何大队长听到白瑜这话,顿了下:“没问题,回头我就把自愿退出书给送过来!”

    说完他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何大队长虽然走了,但气氛一时没有缓和下来,有些尴尬和僵硬。

    白瑜似乎没感受到一般,转身对妇联王主任道:“王主任,我今天过来除了跟大家见见面,彼此互相认识一下,还要进行初步的招人,不过我有个想法,就是贝雕这东西雕刻过程中不仅需要心灵手巧,还要极大的耐心,所以我想在招人时,优先考虑和录取我们女同胞们。”

    主席说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让大家的劲儿往一处使,这样才能让事情事半功倍,也才能让贝雕事业成功运转起来。

    王主任本来觉得贝雕厂办不办得成跟她们妇联没有太大的关系,妇联在公社里头的作用说白了,其实差不多就等同于摆设。

    没有不行,但有跟没有又没什么区别,平时公社里的大事都是由男人一手把控,而她们妇联除了调节一下家长里短,谁家被婆婆打了,谁家被丈夫给家暴了,天天就是调解这些鸡毛蒜皮,而且调解了也没用,回头她们回去该挨打的还是会被挨打,而且无论被打多惨,那些女人也绝对不报案不离婚不逃走。

    她以为这次办厂也跟以前一样,反正用不到她们妇联,没想到白瑜居然提出要优先录取女同志,这样一来,她们妇联可以起的作用那可就不一样了!

    王主任眼眸顿时就亮了起来,一把抓住白瑜的手,声音激动道:“白同志,你说得没错,我们女同志天生就是比男人心灵手巧,天生就是比男人有耐心,你这个决定太明智了!”

    男人许大队长:“……”

    男人郑大队长:“……”

    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妇联王主任get√

    搞定王主任后,白瑜又扭头看向两个生产队的大队长,说道:“许大队长,郑大队长,你们也看到了,这个项目并没有得到任何资金扶持,而打磨贝壳的机器一台就要两百五十元,我们计划要至少买两台,租用两台,贷款八百元,这就去掉了五百多元了,剩下的还要买打磨工具,黏贴胶水等其他东西,贷款的八百元看着很多,但实际一点也不禁用。”

    一台机器居然要这么贵!

    许大队长和郑大队长两人齐齐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白瑜:“所以在初期,也就是学习阶段,公社是不会付任何工资给大家,也不会以工分的方式来支付,你们回去之后,务必要把这一点跟大家说清楚。”

    许大队长:“什么?你说进了贝雕厂之后,一分钱也赚不到?”

    白瑜摇头:“不是一分钱也赚不到,而是贝雕跟其他东西不一样,在开始生产之前,要进行至少一到两个月的培训,在这个培训过程中,公社不出钱,以后等进入生产了,那肯定就会发工资了。”

    两大队长听闻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也只是稍稍。

    毕竟培训就要两个月,而且还一分钱都没有,谁家那么闲拿出那么多时间来培训,大家本来就不富裕,两个月一分钱都没赚到,等着喝西北风啊?

    两大队长眉头蹙着:“白同志你这话让我们很为难,要是没钱的花,谁还愿意进工厂啊!”

    白瑜道:“一家之主,或者已经有工作的人,应该不愿意,但那些初中或者高中毕业的女同学们,或者结婚后没工作的年轻妇女们,我想她们或许愿意多学一门手艺,更何况没钱也只是暂时的,等一旦进入生产,她们就相当于有了一份正式工作,我相信能想清楚这一点的人,肯定会愿意进厂来。”

    两大队长想了想,觉得白瑜这话很有道理。

    很快两人就各自离去,准备回生产队通知队员们。

    两大队长get√

    再次搞定了两个生产队大队长,白瑜说得口干舌燥。

    就在这时,王主任端着一锅东西过来了:“白同志,口渴了吧,快过来喝海石花!”

    白瑜之前听说过琼州岛这边有种海藻可以食用,但她一直没有尝试过。

    这会儿她走过去,就见锅里没有所谓的海藻,只有一锅凝固成晶体的东西,看上去晶莹剔透,看着很像白凉}粉。

    王主任手脚利落帮白瑜舀了一碗,用小刀子把凝固的海石花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往上面倒上蜜糖水:“这海石花清热解暑最有功效了,白同志你试试。”

    递给白瑜后,她又去舀多一碗给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冯招娣。

    白瑜用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眼睛霎时就亮了。

    Q弹有嚼劲,加上蜜糖水,冰冰凉凉的,真的非常解暑。

    看白瑜喝完一碗,王主任立即热情又给她舀了一碗。

    不是她要拍白瑜马屁,而是她太高兴了。

    她原以为自己要这样碌碌无为到退休,不仅一点建树都没有,而且一点名气都没有,以后别人提起她来,只会说她一点屁用都没有。

    不想柳暗花明,老天爷居然把白瑜送到她身边来。

    她刚才想起来白瑜之前和县妇联合作的事情,县妇联以前也是没什么建树,后来跟白瑜合作那《平民英雄》的戏剧后,一下子就出名了,想到这,她心里一片火热。

    她一定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做出一番成绩来!

    这样想着,王主任又给白瑜舀了第三碗。

    于是最终,白瑜肚子都给撑圆了,还连跑了好几趟厕所。

    白瑜:怎么感觉王主任把她当猪来投喂了?

    因为两个生产大队长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所以白瑜决定和欧阳文骞一起去银行办贷款的事情。

    冯招娣看白瑜要去银行,连忙放下碗跟了上去。

    欧阳文骞和夏海生两人一辆自行车,而白瑜这边,则是这次换冯招娣骑自行车载她。

    等骑出去一段路,一直跟锯嘴葫芦一样的冯招娣这才开口道:“白瑜,你真是太厉害了!”

    以前大家说白瑜厉害,她虽然也觉得白瑜很厉害,但总觉得太遥远了。

    不管是报社的《平民英雄》连环画,还是高考第一,都离她的生活太遥远了,可这次她亲眼看到白瑜几句话就简单搞定了妇联的王主任,以及两个生产队大队长。

    真是太令她佩服了!

    反观她自己,自从抵达公社后,她就紧张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哪怕周围压根没有人把注意力落在她身上,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紧张。

    而且一点笔记都没有记录,换句话说,刚才她什么都没做。

    跟白瑜比起来,她真是太没用了。

    她感觉自己配不上白瑜的信任和推荐,她担心以后会坏了白瑜的事情,同时又很矛盾地害怕白瑜不要自己。

    她不想一辈子跟着男人出海捕鱼,她也不想整天一身的鱼腥味,她想赚钱,给家人过上好日子,她还想跟白瑜那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而这,或许是她最后一个机会,所以她一边嫌弃自己,但又担心白瑜嫌弃自己。

    白瑜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想法,鼓励道:“慢慢来,等看多了,你以后也能变得跟我这样。”

    “嗯。”

    冯招娣低低应了一声。

    夏日的凉风迎面吹来,吹起她额头的碎发。

    冯招娣深吸了一口气:“白瑜,你能帮我取个名字吗?”

    第124章 烧薄壳

    金色的晨曦照在白瑜脸上, 衬得她皮肤白皙若雪,她怔了下:“你想换名字?”

    冯招娣重重点头:“对,我不喜欢我现在这个名字。”

    不, 不是不喜欢, 是很讨厌。

    她爸和奶奶给她, 还有三个妹妹取的名字是为了给她们冯家招来儿子/孙子, 好像她们几姐妹出生就只有这么一个用处。

    所以她很早就想改名字了, 只是以前她爸和奶奶还在家里, 她要是敢改名字的话, 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之后他爸和奶奶被送去农场后, 她忙活着养家赚钱, 也就忘记了改名字这事儿。

    现在她即将开启一份新的工作,一个全新的人生, 她不想继续用这个让她恶心的名字。

    白瑜:“那你想改什么样的名字?”

    冯招娣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过我以前有想过, 如果有一天我要改名字的话, 我就要改一个一看就比男人强的名字。”

    白瑜:“比男人强, 我大学宿舍有个女同学就叫胜男, 就是比男人厉害的意思。”

    冯招娣:“胜男这个名字好啊,不过你同学已经叫这个名字了,如果我也叫这个名字, 你应该会很容易把我们俩给混淆了,那要不我叫超男?或者擒男, 还是叫骑男?”

    把男人骑在脚下,想想就很爽。

    白瑜嘴角抽搐了一下, 摇头:“这三个名字都不好,如果你一定想要一个比男人厉害的名字,那可以叫赛楠,比赛的赛,同时也有胜过的意思,楠不是男人的男,而是楠木的楠,楠木在古时候经常被用作宫廷殿宇的建筑木材,堪称国之栋梁,楠木还是我国四大名木之首,也就是很名贵的意思。”

    冯招娣兴奋得双眼放光:“国家栋梁,很名贵,赛楠,赛楠,这个名字我很喜欢,我决定了,以后我就叫赛楠!”

    白瑜也跟着笑起来:“好,那以后我就叫你冯赛楠。”

    “不,叫我马赛楠,我不仅要改名字,我还要把姓也改掉!”

    她不要姓她爸的姓,她要改成跟她妈姓,凭什么她妈十月怀胎那么辛苦,却没有一个孩子是跟她姓的?

    这不公平,所以既然她要改名字了,那索性把姓也改了。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马赛楠灰扑扑的脸上,让她的脸上看上去好像会发光。

    “好的,马赛楠同志。”

    无独有偶。

    此时京城的曾家也在说名字的事情。

    曾母上次没能成功说服林向雪推迟去上大学,跑去把儿子曾景林臭骂了一顿,曾景林认错态度很好,但对她的吩咐一个也不去做。

    她想让儿子跟她一条心,一起说服林向雪推迟去上大学,她还想让儿子阻止林向雪去放环,但这个死兔崽子,嘴里应好,回头却一个字也不跟林向雪提,差点没把她给气死了。

    她倒是想闹,像其他婆婆一样强势要林向雪按照自己的话去做,可她不敢啊。

    曾家本来就不如林家,林家当初会看上曾景林就是因为他脾气好人也上进,他们曾家能娶到林向雪算是高攀了,因此林向雪进门以后,她从来不敢大声跟她说话,不敢指使她干活儿,就连她一开始没怀上孩子,她也不敢在明面上催她,只能每天给她煲老母鸡参汤补身子。

    只是让她郁闷的是,老母鸡参汤却没能给她补来一个大胖孙子!

    今天是小芒果摆满月酒的日子,因为担心太惹眼所以没有大办酒席,只请了两家亲人。

    这会儿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小芒果的名字,曾母坐立不安,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终于,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有个名字觉得挺好的,你们听听。”

    林向雪:“妈,什么名字?”

    曾母:“引璋,璋是美玉的意思,引璋就是带着美玉的意思,以后我们小芒果长大后肯定会有美玉一样的品德,你觉得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

    引璋?

    林向雪觉得这名字挺特别的,正要说列入考虑范围,就听她妈冷笑一声——

    “亲家母,你这是想孙子想疯魔了吧?”

    曾母心一抖,脸上强装着笑容:“亲家母,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可是真心实意为我的宝贝孙女取的好名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母原本想给她留点面子,但看她还想狡辩到底,又是冷冷一笑道:“我是什么意思亲家母心里没数吗?弄璋弄瓦,在古代就是生男生女的意思,璋是指美玉没错,但在古代是生了儿子之后送给儿子的东西,希望儿子以后能光宗耀祖,引璋,不是携带美玉的意思,是引出儿子的意思!亲家母该不会以为在座的人都没有读过书,都不知道引璋的意思吧?引璋说白了,就跟招娣是一个意思!”

    引璋=招娣?

    大家听到林母的话,不由一阵哗然。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重男轻女!”

    “自己就是女人,怎么就这么看不起女人呢,有些女人就是奇怪!”

    “可不是,而且你想招孙子就直说,还藏着掖着,故意说些好话来骗人,这就不应该了!”

    “好在向雪她妈懂得多,要是换成我,我还真不知道引璋就是招娣的意思,我刚才还觉得挺好听的。”

    “……”

    曾母脸一阵红一阵绿,一阵白来又一阵黑,真真比染色盘还要精彩。

    曾父和曾景林两父子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两父子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这样也就不用面对大家的指指点点以及目光。

    林向雪看着婆婆,一脸不置信的样子。

    自从小芒果出生以后,婆婆从来没在她面前说过一句想要孙子的话,给孩子的奶粉、裙子衣服她也买了不少,就连自己说要去放环她也没反对,她还以为婆婆跟她一样不是重男轻女的人。

    她猛地想起之前婆婆一直努力劝说她推迟一年去上学的事情,之前她还以为对方是真心为自己以及小芒果的身体着想,她现在很怀疑婆婆之所以让她别去上大学,就是想让她在这一年内怀上孩子,然后给她生个孙子!

    林向雪越想越生气,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婆婆,我的女儿她不会叫引璋或者招娣这样的名字,她是我的心肝宝贝,我之前就跟你说了,大学四年内我不会再怀孩子,哪怕以后再有孩子,我也不会为了生儿子而继续生!”

    曾母脸红得跟红屁股一样:“向雪,妈不是那个意思……”

    林向雪却不再听她解释,对曾景林道:“我已经决定了,小芒果就叫宝琳,宝贝的宝,琳是王字旁的琳,同时也有美玉的意思,我的小芒果她自身就是一块美玉,她不需要借助男人才能变成一块美玉!”

    曾母:“…………”

    既然不喜欢璋这个美玉,那换成其他名字啊,为什么还要取个一样有美玉意思的“琳”字?

    她这是想用美玉这个词语来羞辱她吗?是想让她以后听到“琳”这个名字都想起今天她被众人嘲笑的场景吗?

    她这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曾母现在心里就是后悔,不过不是后悔取了这个名字,而是后悔不应该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她应该私底下跟儿子说的。

    就算曾母心里再怎么不乐意也没用,大家一致认为宝琳这个名字非常好,不说别什么引璋招娣好一万倍,就是比什么兰什么花之类的要好听。

    曾江林和曾父两父子也没意见。

    于是小芒果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曾宝琳。

    ***

    白瑜这边和欧阳文骞等人来到银行。

    办贝雕厂这个项目已经获得县政府的批准,盖章和各种资料都非常齐全,大家都以为只要把这些资料递交上去,银行那边就会通过审核,后续给他们拨款。

    谁知资料刚交上去没十分钟就被打了出来,一个女办事员很抱歉对他们说:“对不起,我们副主任说你们的资料不合格,所以不能拨款给你们公社。”

    不合格?

    欧阳文骞是几个人里面最懵逼的,他可是跟县政府那边的工作人员确认了好多遍,问到工作人员都烦他了,而且过来之前他还重新确认了一遍,确定所有资料都带齐了。

    白瑜:“请问同志,我们的资料哪里不合格?还麻烦你跟我们说清楚,我们回去后好改正过来。”

    女办事员却再次很抱歉地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副主任什么都没跟我说,只说你们资料不合格,不能给你们贷款。”

    其实她没说的是,副主任压根就没有仔细看过资料,他只翻开资料的第一页,然后看到“飞鱼公社”以及“欧阳文骞”几个字,就立即把资料丢还给她,然后说了那些话。

    她想着,肯定是飞鱼公社或者这个公社的书记得罪过他们副主任,所以副主任有心卡他们。

    不过这种话她绝对不敢说出来,要不然她就别想继续再这里工作了。

    欧阳文骞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好好,既然资料不合格,那我们回去再弄过。”

    说着就要转身走人。

    却被白瑜给拦住了:“同志,不是我想为难你,只是你们不说清楚哪里不合格,那我们怎么改正,等下次弄了资料过来,你们还是说不合格,那我们要怎么办?所以还请你们把不合格的地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我们,这样大家都省时间,你说对不对?”

    “……”

    女办事员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只是白瑜看着娇滴滴的,说话柔柔的,却一屁股坐在办事大厅的椅子上,大有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她就不走的架势。

    女办事员没办法,只好拿着资料进去找副主任。

    她觉得自己好命苦,被夹在中间就跟夹心饼干一样。

    果然,她一进去刚把事情给说完,就立即迎来了副主任一顿臭骂:“让你办点小事情都办不好,留你在银行还有什么用?出去自己搞定!搞不定别来见我!”

    女办事员泪眼汪汪再次出现在白瑜几人面前,又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白瑜知道这事跟女办事员没有关系,只是他们今天要是这么走,以后都别想拿到贷款。

    因此她想了想道:“还麻烦同志进去跟你们副主任说一声,我们的资料是通过县长和县书记一致审核通过和批准的,如果他觉得资料不合格,又不告诉我们哪里不合格,那我们只好去请教县长和县书记,到时候有必要的话,还要请他们一起过来一趟,还有,我之前在报社工作过,之前听说有些单位办事故意卡群众,我之前还不信有这种事情,现在看来是我见识太少了,或许我可以把今天的事情跟我在报社的同事说一说,让他们过来采访一下,好让某些人知道“人民公仆”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是威胁!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女办事员激动得双手颤抖,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白瑜。

    虽然她不敢反抗副主任,但如果有人能让副主任吃瘪的话,她会高兴地跳起来放一连鞭炮,再叉腰对天大笑三声。

    她觉得眼前的女同志简直就是她的偶像,呜呜呜对方还长得那么漂亮,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女办事员第三次拿着资料进去,不久后,里面的办公室隐隐传来杯子被甩在地上的声音。

    不过等女办事员再次出来,手里的资料已经没了:“我们副主任说了,刚才是他看走眼了,资料很齐全,而且也十分合格,资料他已经收下来了,这几天审核后就会把款拨下来,到时候会有专员跟你们联系。”

    欧阳文骞:“?”

    夏海生:“?”

    这就搞定了?

    冯招娣,哦不,现在应该叫马赛楠,再次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白瑜,那眼神跟女办事员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白瑜迎上女办事员崇拜的目光,笑道:“谢谢你同志,我还想问一下,你们副主任叫什么名字?”

    女办事员再次激动得手乱抖,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同志,你是不是想把我们副主任的名字曝光给报社?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告诉你,那个王八……咳咳,他叫祝卫鑫,祝福的祝,卫生的卫,三个金的鑫,别写错了。”

    “?”

    白瑜觉得眼前的女办事员可爱得有些过分了,不过她觉得这个提议也不是不可以。

    或者哪天她可以把这事情爆料给魏光宗那个家伙。

    从银行出来,欧阳文骞还是一脸的激动:“今天真是多亏了白同志你,要不是白同志,这贷款还真弄不下来。”

    以他的性子还真想不到用“威胁”这一招,他只会老老实实把资料重新弄一份,再老老实实过来申请贷款。

    不想白瑜几句话就给搞定了。

    白瑜却看着他问道:“欧阳书记,你认识一个叫祝卫鑫的男人吗?也就是这个银行负责贷款业务的的副主任。”

    听到这个名字,欧阳文骞的表情是这样的:震惊→原来如此→蹙眉担心→遗憾感叹。

    白瑜还是第一次从对方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欧阳文骞才从回过神来,看到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他咳嗽一声道:“我的确认识这位祝卫鑫同志,真没想到是他。我年轻那会儿谈过一个对象,只是那时候我没什么出息,当然现在也没有多大出息,家里又穷,女方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不久后她就被逼着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至于这男人是谁,想来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

    白瑜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有一段这么缠绵悱恻的故事,她突然想起来欧阳文骞一直没有结婚,该不会还在为女方守身如玉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还真是个痴情人。

    贷款get√

    ***

    搞定贷款的事情后,白瑜一行人骑着自行车再次回到公社。

    等回到公社,远远就看到两个生产队的大队长已经带着队员在办公室前面的空地上等待。

    白瑜略略数了一下。

    坏消息:人不多,大概只有四十来人左右,还有一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和老婆子。

    好消息:年轻的女子大概有三十人左右,经妇联王主任介绍说,这里头有十个是初中毕业的,还有一个是高中生,因为没能找到进工厂的工作,所以一直呆在家里帮忙干活,或者准备相亲嫁人。

    欧阳文骞说了一番场面话后,就把主场交给白瑜:“白同志,贝雕的事情我还是一知半解,所以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你尽管开口,我们大家都配合你!”

    妇联王主任也点头:“没错,你尽管开口,咱们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把工厂给办起来!”

    她要让大家知道,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话可不是空喊口号的!

    白瑜点头:“谢谢欧阳书记和王主任的信任,那我就不推辞了,如果有什么说得不好的,还请两位及时教导我。”

    多谦虚的好同志啊!

    王主任看白瑜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要是换成别人,只怕尾巴早就高高翘上天了,可白瑜却还能那么谦虚,而且处处以他们为先,就这态度就让人很舒服,怪不得人家之前在报社就做得那么成功。

    白瑜走上前几步,清了清嗓子道:“这次招人,主要是招贝雕学徒,因为生产规模有限,因此这次只招二十人,现场我数了一下,总共有四十三人,人多名额少,那就只能通过考核来决定。”

    有个脸圆圆的女青年举起手来,脸红红问道:“请问要怎么考核?”

    白瑜记得眼前的女青年,她就是王主任介绍里头唯一一个高中文凭的姑娘,叫林宝珠。

    虽然是乡下姑娘,但因为家里三代都是男丁,到了她这里才生出了唯一一个女娃儿,因此家里很是宠爱她,所以才会读到那么高的学历去。

    白瑜给与肯定道:“这位女同志的提问非常好,在我们工厂里,以后要是遇到不懂的事情,都欢迎踊跃提出来,对于如何考核,我这边早已经准备好。”

    林宝珠这次过来,不过是碍着面子过来充当人头的,因为她家人其实都不大看好这个所谓的贝雕厂,只是郑大队长动员到的人数太多,他怕自己被春风生产队给比下去,所以央着她过来凑数。

    她心里也只以为走个过场就回去了,只是当她看到欧阳书记以及妇联主任对白瑜那么敬重时,她的想法就开始有些变化。

    她觉得白瑜是个有能力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让两个大人物都对她低头。

    直觉告诉她,跟着有能力的人干事,未来绝对不会太差。

    所以她才会举手问问题,只是她没想到她不过问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白瑜就当着大家的面夸奖她,这让她激动得双颊通红。

    她决定了,她一定要进贝雕工厂,她一定要通过考核!

    她要跟着又漂亮又有能力的白瑜同志一起干事!

    白瑜不知道自己随口夸奖了一句,就轻易拿下了一枚小迷妹,她让马赛楠把带来的袋子和工具拿出来:“这是一早就准备的贝壳和打磨工具,我会给你们每人都发一块,你们在接下来三个小时内把贝壳打磨成花朵的形状。”

    说着,她让马赛楠和夏海生分别把贝壳和工具发下去,又把之前夏海生打磨好的花朵拿出来做示范放在桌子上。

    大家看到桌子上的花朵贝壳,不由纷纷议论起来。

    “把贝壳磨成花朵,感觉好难啊。”

    “贝壳那么薄,会不会一磨就坏掉了?”

    “我感觉我做不好呜呜呜……我肯定进不了考核……”

    “进不了就进不了,反正没什么钱拿。”

    哪怕这会儿已经站在考核队伍里头,但不少人对贝雕厂还是很不看好,因此对能不能被选上也不太在意。

    白瑜见状也没给大家画大饼,画大饼没意思,她要用实力征服大家。

    她让夏海生当着大家的面操作如何使用工具,又如何使力才不会让贝壳破碎掉。

    然后她又拜托妇联的王主任,让她带人盯着这些人,把哪些人有耐心,哪些人比较手巧,哪些人又祖坐不住给详细记录下来。

    王主任很高兴自己能派上用场,拍着胸脯让白瑜放心,她一定会把事情给办好。

    做完这一切,白瑜这才和欧阳文骞说起伍师傅的事情。

    “伍师傅和赵阿姨两人年纪大了,家里还有个身体不太好的女儿,女儿离不开他们的照顾,所以他们没办法天天过来公社做指导,除非公社这边能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

    其实这个要求并不是伍师傅两夫妻提起来的,知道白瑜要和飞鱼公社一起合作办工厂后,两夫妻二话不说,十分支持她,对她的安排也是没有任何反对。

    对此白瑜很是感动。

    伍师傅夫妻俩表示可以一早就带着伍晓棠过来公社这边上班,晚上就带着女儿回去,不过他们要求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可以让伍晓棠自己在里面呆着。

    但白瑜觉得他们每天这样来回太辛苦了,而且伍晓棠的精神状态始终是个定时炸|弹,若是在路上遇到冷嘲热讽或者轻视他们的人,对伍晓棠的康复也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她考虑之后,觉得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伍师傅一家子搬到公社来住,这样一来他们不用每天辛苦来回,而且还能省下一笔租金。

    没错,伍师傅现在住的房子是报社的章书记借给他们住的,章书记坚持不收钱,但章书记的儿子儿媳却不乐意,因此伍师傅还是把租金交给了章家,但最近章家好像在闹着想要把房子收回来,要不然就要涨租金,因为章书记定的租金太低了,那么大的房子只要一块钱,要是租给别人,至少能收个三到五元。

    听了白瑜的建议后,伍师傅一家子也非常乐意搬到公社来,这就是这会儿白瑜开口的原因。

    欧阳文骞想了想道:“没问题,这个事情我来解决。”

    看对方没有拒绝,白瑜心里不由松了口气,也再次庆幸自己选对了合作人。

    白瑜:“还有,虽然目前不急着建工厂,但我们也不能在空地上干活,我们需要一个场地,还有桌子椅子这些。”

    欧阳文骞再次把要点给记了下来:“好,这事情我记下来了,公社里闲置的场地是有的,这两天我就让人把场地给清理出来,至于桌子椅子,以及打磨工具,得等银行的贷款下来才能去购买。”

    白瑜表示没问题。

    欧阳文骞记录好后,提出了他担心的一个问题:“贝壳虽然是天然资源,但要去捡回来也是一件非常耗时间和体力的事情,如果这批人招进来后要他们去捡贝壳的话,只怕会担心学习。”

    白瑜想了想道:“那就不用他们去捡,而是雇佣生产队的人去捡,我们可以定下一个价格,譬如多少斤贝壳给多少钱,捡到形状奇特的贝壳又是另外的价格,只要我们肯付钱,就不怕收不到贝壳,如果生产队不愿意干,那也可以找其他公社的人。”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赚,不管男女老少,大人小孩,大把的人会涌到海边给他们捡贝壳。

    这样一来,材料问题也给解决了。

    太阳越升越高,知了在大树上疯狂放声大叫。

    因为太阳太晒了,不少人挪到大树下打磨,夏海生在旁边给大家做指导,马赛楠还有王主任,以及她两个干事都在帮忙。

    眼看着快要到中午了,考核结果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

    白瑜便跟奥欧阳文骞借厨房,准备做午饭给大家吃。

    番茄切成块,和鸡蛋一起炒成一盘番茄炒蛋。

    琼州岛这边有种植物叫金不换,学名叫罗勒,可以爆香当香料和肉一起炒,吃起来不仅非常香,还有,化湿消食的作用。

    公社今天的食材有薄壳,于是白瑜去路边摘了一些金不换,清洗后和薄壳一起爆炒。

    炒薄壳的窍门就是动作要快,火要猛,大火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不能炒太久,要不然就不好吃了。

    最后白瑜又做了一盘酸辣土豆丝就让大家过来吃饭。

    因为还要盯着大家考核,所以王主任等人是分批过来的。

    这不吃不知道,一吃立即就被白瑜的厨艺给折服了。

    这也太好吃了吧,番茄炒蛋酸酸甜甜的,十分下饭。

    薄壳蒜香浓郁,肉美鲜甜,香得差点让人把舌头给吃下去。

    酸辣土豆丝酸辣爽口,就着来能吃下十碗饭好不好!

    三个小时后,考核结果出来了。

    与此同时。

    勤务兵茅明脸色苍白跑进孙政委办公室:“孙政委不好了,江副团带领的队伍失去了联系!”

    第125章 韭叶面条肉臊子

    孙政委正在喝茶, 听到这话手一抖,水泼在了面前的文件上,文件顿时被泼湿了。

    他赶紧把文件拿起来, 一边擦拭文件, 一边紧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会失联?”

    茅明太阳穴血管突突地跳:“南跃军舰在西沙海域野蛮撞毁两艘渔船, 船上十几个渔民全部被抓捕, 江副团带领的支队正在附近进行海态飞行试验, 发现南跃海军的侵略行径后过去警告对方放人, 不想南跃军队不听, 还变本加厉, 十一点十一分的时候, 南跃军队突然炮轰了我军后方支援舰队, 江副团等人就此失去了联系!”

    “简直岂有此理!”

    孙政委一掌拍在桌子上,脸上和脖子青筋毕现, 显然气得不轻。

    南跃军队在西沙海域的侵略从1974年就开始了,一度达到了疯狂的程度, 之后西沙之战打响, 我军以弱胜强, 并收复南跃强占的三岛, 在那之后, 南跃嚣张气焰荡然无存,这几年也不敢再来挑衅我国海军。

    不想这才平静了几年,南跃军队居然又开始滋事挑衅, 实在是可恶!

    办公室里一片让人心惊胆战的寂静。

    茅明大气也不敢出,两眼盯着孙政委, 用眼神无声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孙政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不宜对外宣传, 尤其要注意军属们的情绪,暂时不要让他们知道。”

    茅明:“是!”

    虽然嘴上这么应,但他觉得这事情只怕瞒不了太久,那么多渔民和官兵同时失联,这样大的事情一旦被报到出来,军属们迟早会看到。

    想到不久前才刚牺牲的葛大川同志,茅明胸腔一阵发紧,透不过气来。

    他现在只能祈祷所有人都安全归来。

    孙政委又何尝不知道这事情瞒不了多久,但能瞒一时是一时。

    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事态严重,他要赶紧去发特急报告。

    ***

    “轰隆”一声。

    刚才才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闭,黑压压的云层笼罩着整个天空,密不透风,给人风雨欲来的感觉。

    一声响雷响彻天际,把空地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在旁边围观的一些胆小的小孩更是被吓哭了。

    欧阳文骞蹙着眉头,仰头看了看天色:“看来是要下雨了,我们要赶紧找个地方躲雨。”

    王主任也跟着嘀咕道:“这好好的天气怎么说变就变?真是奇怪!”

    白瑜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心脏莫名一痛,那种感觉就好像心脏突然被人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叫出来。

    站在旁边的马赛楠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立即问道:“白瑜,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不舒服吧?”

    白瑜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摇了摇头:“刚才心脏有点不舒服,不过这会儿又不会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上辈子她直到去世心脏都没什么问题,按道理说她的心脏应该是很健康的。

    不过这辈子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她想着等空下来找个时间去做个检查,这样保险一点。

    欧阳文骞让人拿来仓库的钥匙,把大家带到仓库去。

    飞鱼公社的仓库空置了很久,里头塞了一些不要的东西,这会儿一进去,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不少人被呛得打起喷嚏来。

    “这地方味道也太大了吧?”

    不知道是谁抱怨了一句。

    不过这会儿要退出去也来不及了,因为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哗啦啦从天幕倒泄下来,仿佛有人拿着水桶在天上倒水一般。

    王主任看着外面的大雨感叹道:“这雨也太大了吧?还好我们及时避开了,要不然可不得成了落汤鸡。”

    白瑜应了一声,心里想到家里,不知道奶奶和两个孩子有没有及时回到家,衣服和晾晒在外头的猪肉脯收起来了吗?还有江霖。

    江霖虽然是潜艇队的,但并不是时时都在水下进行潜艇作业或者训练,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是在岸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功避雨。

    等仓库的味道散去一些,白瑜等人开始检查大家打磨的成果。

    总共四十三个人参加考核,期间有五个人熬不住辛苦,主动退出,剩下三十八个人。

    收上来的三十八个贝壳里,有四个完全碎裂,别说打磨成花朵的模样,甚至都看不出是贝壳了,这样的成品肯定不行,不懂得掌握力度,或者打磨时压根没有用心。

    这四个人淘汰。

    还有三个人在打磨期间虽然没有主动退出,但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喝水,三个小时候里头跑厕所五六趟,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到底是肾不好,还是无心工作。

    这三人同样淘汰。

    剩下二十五个人里面,白瑜挑选出了二十人,另外五个虽然工作态度没问题,但实在没有雕刻天分。

    入选的二十个人,其中有四五个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水平很不错。

    白瑜问其中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女人:“你之前做过贝雕吗?”

    女人摇了摇头:“我不懂什么雕刻,不过我平时会捡些贝壳来做成东西,譬如红螺壳锯开了可以做成水瓢,日月壳可以做成汤勺,还有一些可以吹响,这样可以给孩子做玩具玩。”

    丈夫每个月只赚几块钱,家里却有三个孩子嗷嗷待哺,她只能想办法用这些不要钱的东西做成东西,虽然不是很好用,但好歹能省点钱。

    白瑜点头,确认一下她的名字:“你叫姜慧君对吧?”

    女人愣了下才点头:“对,好久没人这么叫我,我差点都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平时大家都叫她高老大家的,高佬媳妇,或者狗蛋他妈,反正嫁过来后,她连名字都渐渐失去了。

    所以这会儿白瑜一叫她的名字,她才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名字被这么一叫,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至于什么不一样,她也说不明白,总之就不一样了。

    白瑜点头:“很好,下个月1号开始早上八点左右准时来学习,做得好的话,有机会成为组长。”

    距离下个月1号有四天的时间,不过现在贷款还有下来,场地和打磨工具等东西也还没有准备好,只好趁这几天贷款下来后,把东西准备齐全了,再让大家来上班。

    姜慧君听到这话,又怔了下,随即脸涨得通红,激动地连连点头:“好,好,我一定会准时过来,我一定会好好干!”

    其他人听到这话,有羡慕的,也有不屑的,或者没啥感觉的。

    毕竟现在还没看到钱,因此大家对组长不组长其实不太在乎。

    之后白瑜又问了其他几个人,跟姜慧君差不多,这几个人都有一定的手工经验,属于手比较巧的,白瑜在她们的名字下面重点画了两条杠,准备重点培训。

    如果这些人培训的好,可以成为第一批骨干,到时候就可以帮着伍师傅和赵阿姨两人培训其他人,他们也就不用那么累了。

    林宝珠看到白瑜夸了那么多人,不由昂首挺胸,一脸期待看着白瑜。

    只是白瑜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去,并没有问她问题,也没有对她另眼相看,这让她心里不由一阵失落中。

    整个人像被打了霜的茄子,一下子就蔫了,连头都垂了下来。

    白瑜自然注意到林宝珠的表情变化,林宝珠打磨的花朵在入选的人群里头中规中矩,不算特别突出,也不是最差的,不过她注意到,在她之前蹲过的地面上,她画了一个好几个不同形状的花朵。

    那花朵有含苞待放的,有盛开得非常灿烂的,虽然只是用树枝在沙子上寥寥几笔画出来的,却栩栩如生。

    上辈子她在电视上看过有人用沙子来作画,非常震惊,她觉得林宝珠应该有画画上面的天赋,因此她想有机会的话,可以引导她往设计上面去发展。

    这场雨没有下很久,不到半个小时就停了,乌云散去,太阳重新露出笑脸来,地上的水坑倒映着瓦蓝如洗的天空。

    “快看,有彩虹!”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

    于是大家纷纷跑出去看彩虹,碧蓝的天空中挂着一条七色彩虹,仿佛一条丝带一般,真的很美。

    白瑜也跟着出来,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彩虹了。

    王主任笑道:“这真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我们贝雕厂肯定能跟彩虹一样红红火火!”

    虽然不明白彩虹跟红红火火有什么关系,但显然这话鼓舞了大家,大家看着彩虹,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雨停了,白瑜让大家回去,等到一号再来上班,至于收集贝壳的事情,一来现在用不到那么多,二来贷款还没下来,公社没有钱付给大家,因此白瑜和欧阳文骞就暂时没跟大家提这回事。

    等人走后,白瑜和欧阳文骞商量了一下,接下来几天她可能不过来,有事情她会安排马赛楠过来处理。

    马赛楠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足勇气答应了下来。

    回到村里,马赛楠发现村里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虽然她让家里人别跟大家说她去飞鱼公社上班的事情,但她一下子辞去出海捕鱼和卖鱼的工作,大家不可能不好奇,于是纷纷跑来问她妈马秀兰。

    马秀兰哪里是乡下妇女的对手,没两个回合下来就把“冯招娣”去公社上班的事情告诉了大家,不过好在她还记得白瑜的叮嘱,并没有提办工厂的事情。

    但这已经足够让大家震惊,“冯招娣”居然又找到工作了,而且还是去公社上班,只可惜马秀兰一问三不知,大家只好等“冯招娣”回来后再问她。

    这会儿看到“冯招娣”回来,大家一下子就把她给围了起来,七嘴八舌问道——

    “招娣啊,你现在是在公社工作?你做什么工作?你怎么找到工作的?”

    “我家大丫也没有工作呢,你能不能把我家大丫也弄进去上班?”

    “我家耀祖也没工作呢……”

    马赛楠朝大家的脸上看去,以前那些明晃晃的轻视已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讨好和羡慕。

    这一幕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她突然感觉鼻子有些发酸,深吸一口气道:“大家安静一下,你们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不过安排工作这种事情大家就不要为难我了,我不过就是个给人跑腿的,目前连一分钱工资都没有。”

    “什么?一分钱工资都没有?”

    “没钱的活儿那你为什么要去给人干啊,你该不会是鱼捕多了脑子进水了吧?”

    “就是,我还以为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工作呢,原来一分钱都没有,大家散了吧。”

    于是一下子人走掉了不少,留下来的人再问清楚“冯招娣”真没说谎之后,也纷纷散了,刚才的讨好再次变成了轻视,除了轻视,还有嘲讽。

    他们觉得“冯招娣”肯定是脑子进水了,出海捕鱼虽然辛苦又危险,但好歹还能养活一家子,现在跑去给人跑腿,还一分钱都没有,这不是傻瓜是什么?

    以前大家轻视自己和家人,马赛楠每次都要难过好久,好多次半夜三更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但这次,她居然一点也不难过。

    回到屋里后,她把自己改名字的事情跟她妈说了。

    马秀兰知道女儿要改跟自己姓,在怔愣了一会儿后突然“呜”的一声哭出来。

    马赛楠其他几个姐妹知道姐姐改名字后,纷纷表示自己也要改名字,也要改成跟她妈姓。

    但马赛楠没答应,她担心动作太大,会惊动她伯父,还有冯家其他亲戚,到时候找上门来她又没有在家,她妈身体不好,妹妹年纪又小,到时候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因此她哄妹妹们,让她们再等等,等到她有能力了,等到所有人都要跑来讨好她,不敢再轻视她的时候,她就给她们改名字。

    ***

    白瑜骑着自行车回到海军基地。

    只是一进家属区,她远远就看到金小宝被她奶奶牵着手,金老婆子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笑得一嘴豁牙子都出来了。

    自从娄曼丽被送去农场,以及金大宝撞到脑子变成傻子后,金老婆子脸上好久没笑容,白瑜很奇怪她今天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

    一回到家里,小家伙立即扑过来,小脸蛋在她脖子处蹭来蹭去,委屈巴巴地撒娇:“妈妈,我想了你一整天。”

    白瑜心里软软的:“妈妈也想了你一整天,你在家里有没有乖乖听太姥姥的话?”

    小家伙点头:“有,我可乖可乖了,我学会了念数字,太姥姥奖励了我三颗大白兔奶糖,我给妈妈留了一颗。”

    白瑜亲了亲她的小脸蛋:“那爸爸没有吗?”

    小家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斩钉截铁道:“爸爸不喜欢吃甜的,所以我替他把糖给吃了!”

    白瑜:“……”你人还怪好的。

    刚把小家伙放下来,让她跟念念一起去给蔬菜浇水,外头就传来了邮递员的声音。

    邮递员带过来了一封电报和一封信。

    电报是家里发过来的,说她嫂子生了个儿子,七斤半。

    信是林向雪寄过来的,厚厚一沓,里头还夹杂着一张照片。

    心中林向雪说她考上了大学,从九月份开始,她就跟白瑜一样是大学生了,然后又提到她提前生产的事情,信件里头的照片便是她和女儿小芒果的合照。

    白瑜估摸着她嫂子和林向雪应该差不多最近要分娩,给孩子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只是她没想到林向雪居然早产了,好在母女平安。

    她把信放一旁,拿着那照片细细看了起来。

    一般来说女儿都张得比较像父亲,但小芒果却长得跟林向雪很像,眼睛鼻子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照片母女两人看着照片咧嘴笑的样子,更是如出一辙。

    白瑜看着看着,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

    真是个好消息。

    这样一来,她、林向雪,以及孙蔷薇都是大学生了。

    白瑜把信折叠好,然后赶紧把嫂子生孩子的事情跟奶奶说,白老太知道后也是开心得不行,连忙说着要把自己做的衣服寄过去。

    白瑜笑着应好,说明天她就去寄。

    到了做饭时,白老太说起金家的事情:“之前我们不是好奇娄曼丽为什么会答应跟金家离婚吗?你猜为什么?”

    白瑜一边准备晚饭,一边摇头:“为什么?”

    干香菇和木耳奶奶已经提前泡发好了,捞出来控干水分就可以立即使用,白瑜把腊肉切成薄片,接着又从桶里舀了几碗面粉出来,准备发面做成韭叶子面。

    韭叶子面跟韭菜无关,而是因为形状跟韭菜很相似,宝扁软滑,所以因此得名。

    白老太:“原来是娄曼丽提出要金家把金小宝送去京城给娄曼丽她亲姐养,金家听说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想通了。”

    白瑜“啊”了一声:“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金老婆子带着金小宝朝港口走去,原来是带金小宝去京城,怪不得她笑成那样子呢。”

    金家怎么想她不在乎,但娄秀英要收养金小宝?

    她不觉得这是个好事情。

    上辈子金大宝没有摔成傻子,后来加入了□□,糟蹋不少女学生,金小宝虽然没有他哥那么混蛋,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偷摸拐骗,仗着他哥的势力豪夺强取了一个女人,只是把人弄到手后他又不珍惜,每次一喝醉酒就把人打得半死,后来金大宝被抓起来后,金小宝被女人的家人给打残了。

    这辈子金小宝肯定不能借金大宝的权势,只是由娄秀英那女人养大的金小宝,她觉得有可能会比上辈子的金大宝更无恶不作。

    虽然江霖已经从三房脱离出来,过继给其他房,但再怎么说,江启邦是他亲爹,而且都是江家人,万一弄出什么事情来,势必会影响到他们。

    看来回头她有必要跟江霖说一声。

    心里这样想着,她手下功夫没有停下来,香菇和木耳切成丁,葱姜蒜下油锅爆香,然后把腊肉和相互以及木耳一起倒进去爆炒做成肉臊子,一股香味瞬间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

    接着把发好的韭叶面条丢进沸腾的汤中去煮,煮熟后捞起来控干,浇上肉臊子,香喷顺滑的韭叶面条肉臊子就做好了。

    晚饭做好了,但江霖却没有回来。

    不过白瑜没放在心里,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军队的工作繁忙,又时不时要出任务,因此如果能准时下班,江霖会立即回家来跟他们一起用晚餐,晚饭后负责打扫卫生,若是这个点没回来,白瑜就会把饭菜弄出了一份,等江霖回来后再弄热给他吃。

    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直到夜幕降临,周遭的人都渐渐熄灯睡觉了,江霖还是没有回来。

    这显然有些不正常,若是平时他要出任务,或者要在部队里头通宵工作不能回来,他都会回来跟她说一声,若是没空回来,也会让其他人过来通知她。

    只是今晚她等了又等,一直没有人过来。

    “妈妈,爸爸呢,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小家伙坐在她怀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挂念着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爸爸,所以强忍着没有睡着。

    白瑜赶走在旁边嗡嗡叫的蚊子,一把将她抱起来:“爸爸有事情要忙,等会儿就回来了,你先去睡觉,等爸爸回来妈妈就叫醒你好不好?”

    小家伙:“那妈妈一定要叫醒我哦,我还要把大白兔奶糖给爸爸吃。”

    刚才小家伙虽然说着没给爸爸留大白兔奶糖,但小家伙心里还是有爸爸的,最终还是忍着嘴馋,把最后一颗大白兔奶糖藏在口袋里,准备等爸爸回来就给爸爸吃。

    “好,妈妈一定叫醒你。”

    话还没说完,小家伙就睡着了。

    白瑜把她抱到奶奶房间,然后拿起手电筒道:“奶奶,我去谢旭东家问问,很快就回来。”

    白老太:“那你小心点。”

    白瑜应了一声,打开手电筒就走出了家门。

    还没走到谢家门口,白瑜就差点一头撞上从另外一条巷子走出来的急匆匆赶回家的谢旭东。

    谢旭东头发乱糟糟的,看到白瑜好像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白、白瑜,你怎么在这里?”

    白瑜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我过来找你问问江霖的情况,他一直没有回家,是出任务去了吗?”

    谢旭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只是夜色太暗了,成了最好的掩盖,他手插进头发里,把乱糟糟的头发弄得更乱:“对对,江霖出任务了,他让我跟你说,但我忙起来就忘了,真是不好意。”

    听到这话,白瑜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出任务去了,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谢旭东舔了舔了干裂的唇瓣:“这个我不知道,你懂的,知道了我也不方便说。”

    白瑜表示明白:“那没什么事了,我这就回去。”

    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去。

    下一刻谢旭东就追了上来,坚持要送她回去。

    谢旭东送完白瑜才往返回到家,一进门,就被孙蔷薇给抓住了手臂:“你刚才对白瑜说谎了是不是?”

    谢旭东垂眸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了什么?”

    孙蔷薇眼珠子溜溜转了转,最终还是抗不过谢旭东咄咄逼人的眼神,心虚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在我大伯家不小心听到的,江霖是不是已经……死了?”

    说出这句话,她心里也跟着乱了起来。

    万一江霖死了怎么办,白瑜岂不是要成寡妇了?

    小明舒还那么小就要没有爸爸,简直太可怜了。

    听到“死”这个字,谢旭东胸腔好像被锤子狠狠锤了一下,痛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看着孙蔷薇警告道:“这话你可别到处乱说,尤其不能让白瑜给听到,否则……”

    不等他说完,孙蔷薇就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说出去,更不会跟白瑜说,要不然我刚才就冲出去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才来说,但江霖那边……”

    谢旭东闭了闭眼睛,声音沙哑低沉道:“江霖他一定会没事的!”

    孙蔷薇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再惹他,之前葛大川的事情已经够让大家难过的了,若是江霖再出事……

    她简直不敢想那后果。

    白瑜回去后跟奶奶说了江霖出任务的事情,然后洗了澡就把小家伙抱到楼上去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

    外头一声雷响,白瑜从梦中被吓醒了,整个人呆愣了好久,直到睡在旁边的小家伙动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她把小家伙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等小家伙再次沉入梦乡,她这才有时间想起刚才做的噩梦。

    她梦见江霖出事了。

    她梦见江霖被困在一个黑压压密不透风的地方,双手双脚被绑住无法动弹,只是不等她过去救他,她就被雷声给吓醒了。

    一阵凉风从窗口灌进来,白瑜打了个冷战,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站起把窗关上,然后找了条毛巾擦掉身上的冷汗,等做完这一切,她才慢慢冷静下来。

    江霖不会有事的,那不过只是一个梦而已,她不能自己吓自己。

    给自己做了好多心里建设后,白瑜才重新回到床上,但怎么也睡不着。

    平时江霖在家,每次她做了噩梦,江霖都会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安抚她,可现在没了江霖,她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这么的依赖他。

    她,真的好想他。

    此时,江霖猛地睁开眼睛。

    第126章 虎皮椒酿肉

    江霖睁开眼睛, 头盖骨的地方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痛得他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 双手被反绞在身后, 绑住他的绳子很粗很有韧劲, 他用力挣扎了几下, 绳子纹丝不动。

    他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整个人动弹不得。

    他在哪里?

    他瞪大眼睛, 却什么也看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 他还以为自己眼睛瞎了, 不过等他适应周围的黑暗后, 他便渐渐看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个地方不大,低矮的天花板看上去只有一个人高, 周围密不透风,更没有一丝光线, 昏暗, 潮湿, 散发着发霉腥臭的味道, 让人无比作呕。

    江霖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他应该是被关在昏暗的底部船舱内。

    当时他从潜艇出来后,和舰艇队的王副队长一起过去警告南越军队,让他们赶紧放了渔民, 并从西沙领域撤出去,只是不想南跃军队居然嚣张到疯狂和丧心病狂的地步, 居然二话不说就摆开大型战舰,并且对我军国旗进行炮轰。

    昏迷之前, 他只记得自己跳进了大海里,现在看来对方俘虏了他,并把他关了起来。

    他在这里呆了多久,几个小时,还是更久?

    不知道其他战友怎么样了?

    上次西沙之战就牺牲了十八个战友,他不希望看到有更多的战友牺牲。

    就在这时,他挪动时不知道踢到了什么,脚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是哪个王八蛋踢老子?”

    明明是一句脏话,却让江霖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他压低声音问道:“王副队,是你吗?”

    王副队感觉有只大锤要敲碎他的头盖骨一般,痛得他咧嘴呲牙,刚醒过来他就被人踹了一下,他下意识痛骂了起来,谁知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一个低沉并故意压低的声音。

    他顾不上后脑勺传来的剧痛,开口问道:“是我,你是……江副团?”

    江霖应了一声:“王副队,你现在能动吗?”

    王副队听到这话,动了动胳膊,这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绑了起来,对方把绳子捆得很紧,几乎嵌进肉里面,更麻蛋的是,他脸朝下躺着,不仅什么都看不到,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哪怕这样,王副队还是尝试挪动胳膊和双腿,但一点用都没有,还差点让自己窒息了:“动不了,动不了一点!你呢?”

    江霖:“我也动不了。”

    海军基地。

    原本应该早已经熄灯的办公区,此时灯火通明。

    孙政委蹙着眉:“对方扩大事态,想听过制裁我军官兵和人民来达到强占我岛屿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南越当局的态度也十分强硬,上级已经做出了指示,若南跃海军继续一意孤行,不放了我军官兵与渔民,并继续武力挑衅的话,上次我们给与了对方坚决的还击,这一次也一样,绝对不姑息!”

    众人屏住呼吸。

    孙政委这话并意味着很可能要再次打战,一旦开战,便意味着会有伤亡,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不过!

    为了捍卫国家领土的完整,为了保障民族的权益,别说打战,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没在怕的!

    “绝不姑息!”

    众人齐声喊道,声音洪亮响彻整个办公区。

    这一刻,所有人挺起胸膛,眼神坚定,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第二天上午,193编队备航待发,为以防万一,军队又命令增调141、144号猎潜艇组成新的编队,迅速赶往西沙执行任务。

    ***

    这一夜,白瑜休息得很差,几乎没怎么睡着。

    白老太一看到她的样子就发现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白瑜打了个哈欠,摇头道:“没生病,昨晚被雷给惊醒后就一直睡不着。”

    她没敢说自己做噩梦的事情,一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梦中的情景,她不断告诉自己梦都是相反的,二来也是不想让奶奶担心。

    老人家知道这些会更容易操心,万一操心出病来就不好了。

    白老太听到这话,依旧很操心:“好端端地怎么睡不着,是不是天气太热了,还是吃太对上火的东西,趁着你这几天不用出门,我给你煲一些降火的汤。”

    来琼州岛和广城不短的时间,白老太把当地人喜欢煲汤的精髓给全学过来了。

    上火?煲汤,睡不着?煲汤,胃口不好?煲汤,总之没有什么是一锅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来两锅。

    白瑜抱着奶奶笑着应好。

    白老太出去买菜了,白瑜在家里写给嫂子以及林向雪的回信。

    奶奶给嫂子做了好几套小孩子可以穿的衣服,因为事先知道肚子里的是男娃儿,因此都做了男娃儿的款式,而且做的是长袖,这会儿寄过去,等过一两个月,京城的天气变凉了,正好可以穿。

    林向雪在信里头跟她说,让她别买新衣服,让把小家伙穿过的衣服打包寄过去给小芒果穿就好,她还说小家伙身体好,又聪明伶俐,不到一岁就会说话走路,她希望小芒果也能沾沾小家伙的福气。

    江霖已经结扎了,白瑜后面肯定不会有孩子,小家伙穿过的衣服不少还很新,扔掉肯定很可惜,她之前还想着要送给军属区的人,现在林向雪开口要了,她便挑了一些比较新的打包起来。

    除了旧衣服,当然还有给两人和孩子的补品,以及琼州岛这边的海产品,扇贝、干鱿鱼、紫菜、海带等,全部打包了四个包裹。

    过了会奶奶回来了,买了些猪杂准备熬成猪杂粥,另外买了干霸王花,准备和猪大骨一起煲汤。

    白瑜把食材接过来,让奶奶去休息,她则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她从橱柜里拿出一把玉竹、一把莲子干、一把百合,再来两三把霸王花,加入清水浸泡二十分钟左右,接着锅里下水,把洗干净的猪大骨和姜片一起放进去焯水,去掉浮沫后把猪大骨捞起来放到砂锅中,把霸王花等干货也一起放进去小火慢炖。

    等猪杂粥做好,白瑜喝了两碗,猪杂粥鲜香滑嫩,没有一点腥味,越吃越香。

    吃完早饭后,她把几个箱子绑在自行车上,准备去邮政局寄了,正要出门,小家伙却抱着她的大腿要跟过去。

    白老太连忙把小家伙给哄过去:“菜园的虎皮椒都成熟了,你昨天不是说要帮太姥姥一起摘虎皮椒吗?”

    小家伙很纠结,小脸蛋都皱成了一团,不过最终她还是选择留下来帮太姥姥一起摘虎皮椒。

    因为妈妈跟她说过,自己说过的话就要做到,要不然就会没有牙齿。

    她可不想没有牙齿,小豆豆的奶奶就没有牙齿,连糖果都吃不了。

    白瑜要是知道小家伙的想法,只怕会忍不住笑出来,在粤语里“没口齿”是没有诚信的意思,没想到小家伙却理解成了说话不算数就会没有牙齿。

    到了邮政局,她把要寄的箱子交给邮递员,四个箱子邮费总共花了一元两角三分,相较于后世的邮费,这年代的邮费真是太便宜了。

    回去的路上,她先拐过去跟伍师傅说了一声,说欧阳文骞已经答应给他们在公社找房子住,应该这两天就有消息,让他们把东西提前打包好,到时候她也会过来帮忙一起搬家。

    伍师傅和赵阿姨两人很是激动,又拿了一些白萝卜给白瑜带回去。

    从伍师傅家里出来,白瑜本想直接回家,却在半路看到了茅明。

    当初她千里从京城过来找江霖,除了江霖,茅明是她在岛上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是茅明负责给她带食物,后面虽然接触不多,但也算是个熟人。

    白瑜正想开口跟对方打招呼,谁知茅明看到她,就跟看到鬼一样,吓得差点跳起来,脸色很慌张,随即什么也没说就掉头走人。

    “???”

    白瑜一脸的问号,搞不明白茅明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一见到她就掉头跑?

    难道她长得很吓人吗?

    但茅明已经跑远了,白瑜想了想也没追上去问个究竟。

    回到家里,霸王花大骨头汤在锅盖下咕噜噜冒着泡,白瑜拿起汤勺尝汤,汤鲜味美,回味甘甜,无需下太多的调料就足够让人欲罢不能。

    她往里头下了少许的盐,然后取了块厚厚的布,把整锅汤端到隔壁的饭桌上,然后分别给奶奶、小家伙以及念念都舀了一碗,等晾凉了再叫她们过来喝。

    小家伙迫不及待拿着虎皮椒跟妈妈炫耀自己的劳动成果:“妈妈你看,都是我摘的。”

    白瑜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不吝啬夸奖:“宝宝真棒!”

    说完看念念也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她连忙也把念念夸了一通,两小只被夸得脸红红的,看上去可爱极了。

    虎皮椒长得极好,个头大,青翠娇嫩,看着就很有食欲,白瑜决定晚上做成虎皮椒酿肉。

    难得不用出门,除了陪伴家人外,白瑜再次拿起书本来复习,事业重要,学业同样重要,她可不想因为忙于工作,回头把学业给落下了。

    欧阳文骞虽然不算很有魄力的领导,但只要他答应的事情就会尽力去做好,只用了一天,他就给伍师傅和赵阿姨他们找好了房子。

    房子是公社一户姓成的社员的,这家人平时只剩下一个老婆子在家,唯一的儿子在部队当兵,最近听说她儿子立了功被升为连长,还准备在部队娶媳妇生娃,所以想把在老家的老母亲接到部队去享福。

    因为老家没什么人在,成家儿子在部队很忙,一家人以后应该很少有机会回来,但成老婆子觉得家是根,万一哪天想回来好歹还有个落脚处,因此不想把房子卖掉,只肯租出去。

    成家的房子是公社里头少有的砖瓦房,四个房间外带一个大院子,公社不少人抖惦记着这房子,自从成家放出去要把房子租出去后,很多人就上门来报名,但一个也没有成功。

    公社的空房子不多,欧阳文骞把几个生产队能问的都问过了,都没有人出租房子,最终想到了成老婆子,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便上门去问了一声。

    不想成老婆子知道要租房子的人是伍师傅一家子,想也不想就点头了,还只要了很便宜的租金。

    欧阳文骞起初还有些奇怪,等很快就想明白了,成老婆子年轻时有个闺女,但那闺女出嫁没多久就被她丈夫给打死了,虽然那男人后来被枪毙了,但成老婆子的闺女也回不来了,每逢公社有人办红白喜事,成老婆子就要哭一场。

    这次成老婆子点头把房子租给伍师傅他们,想来也是惺惺相惜。

    赵寄秋知道这事后,亲自提着东西上来看望成老婆子,两个苦命的女人握着彼此的手,在屋里聊了好久。

    成老婆子走后,伍师傅那边就开始搬家。

    除了欧阳文骞和夏海生、还有马赛楠,以及赵寄秋的远房外甥都过来帮忙搬家,人多力量大,不到半天就把所有东西都给搬好了。

    白瑜也过去帮忙了,她看了伍师傅新租的房子,房子有七八成新,院子开阔,以后在院子里种些菜或者花肯定很美,这样的环境也会更适合伍晓棠养病。

    伍晓棠的情况比之前又好了一些,居然还能认得白瑜,还问她念念怎么没过来。

    伍家感谢大家帮忙搬家,想留大家在家里吃饭,但大家知道他家的情况,因此都没答应,东西搬好就纷纷离去。

    就这样过了两天,贷款也下来了,充当办公地方的仓库也整理出来,万事具备,就等打磨工具一到就可以开工了。

    可江霖依旧没有消息。

    这天白瑜从伍家回来,远远又看到茅明,茅明跟上次一样,一看到她就掉头跑。

    白瑜二话不说追了上去,终于在一条巷子尾把茅明给拦了下来。

    茅明跑得气喘呼呼,他真没想到白瑜这么能跑,他差点没跑断气了。

    白瑜堵在巷子口,看着茅明,后者眼睛盯着地面,由始至终不敢跟她对视,如果这时候她还没有发现不对劲的话,那她就太迟钝了。

    “茅同志,请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江霖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瑜攥着军挎包的带子,手指关节都攥得发白了。

    茅明耷拉着头,下巴几乎要触到胸膛:“没、没有的事。”

    白瑜盯着他:“如果没有,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又为什么一看到我就掉头跑?”

    茅明:“……”

    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瑜才会掉头跑的,只是他没想到白瑜这么敏感,早知道他就不跑了。

    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

    茅明越沉默,白瑜的心就越往下坠。

    江霖肯定是出事了。

    这个信息涌入脑海,她脑袋血管突突地跳,胸腔一阵疼痛,就跟那天中午一样,莫名其妙痛了起来,痛得她差点站不住。

    “你不说可以,我不逼你,我现在就去找孙政委!”

    听到这话,茅明猛地一震,立即抬起头来:“别去,去了你也见不到孙政委!”

    白瑜蹙眉:“为什么?为什么我去了也见不到孙政委?说啊!”

    白瑜突然的怒吼吓了茅明一跳,他以为白瑜是个娇娇柔柔的人,没想到发起脾气来这么可怕,不过事到如今,他就是不想说也不行,到时候白瑜找去孙政委办公室那就更不好了。

    “江副团他……失踪了……”

    茅明支吾着把事情说了出来。

    白瑜:“……”

    明明没有风,白瑜却觉得自己全身骨头被吹得生疼,她伸手扶住旁边的墙壁,指甲死死扣住墙壁。

    江霖失踪了!

    生死未知!

    下落不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做的梦,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一股寒意如同电流一般,瞬间流窜全身,让她整个人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白、白同志,你怎么样了?你要不要紧?我送你去医院吧?”

    茅明被白瑜这个样子再次给吓住了,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全部被抽走了,眼神空洞,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来。

    白瑜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没有吭声。

    茅明都快要哭出来了:“白同志你别乱想,江副团吉人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现在事情还没有个定论,你若是把自己给吓出毛病来,等江副团回来,我怎么跟他交代?”

    说完他忍不住哭了出来。

    茅明其实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经事不多,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几乎到了崩溃的零界点,现在看到白瑜因为自己的话变成这样,他觉得白瑜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没办法跟江霖交代,没办法跟孙政委交代。

    茅明的哭声让白瑜从绝望的谷底回过神来,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事,谢谢你茅同志。”

    白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明明是酷热的三伏天,她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冷得牙齿都在上下打颤。

    她有想过去找孙政委,看能不能问到更多有关江霖的消息,只是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她,她现在不能去打扰孙政委。

    这样危急的情况,别说孙政委没时间见她,就算有,事关军事机密,他肯定也不会告诉她更多的消息,而且要救出江霖,还得依靠海军,依靠国家。

    所以她不能去,她现在能做的便是安静地等待,相信国家相信军队,相信他们一定会把江霖给带回来。

    可她安静不了。

    她的心里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撕咬着她的心脏,让她痛得透过不气来。

    然后她想到了谢旭东。

    那天晚上她去找谢旭东,当时他被自己给吓了一跳,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已经知道江霖出事的消息。

    想到这,她脚步一拐,朝谢家走去。

    只是还没走到谢家,远远就听到了孙蔷薇的哭声。

    她的心又是一阵窒息,该不会是连谢旭东都出事了吧?

    白瑜怔怔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她不知道该进去,还是直接走人。

    但下一刻孙蔷薇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眼睛哭得通红,眼皮更是肿得跟核桃一般,看到白瑜她也是愣了一下,但在看到白瑜的脸色后,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两人对视了好久,都没有出声。

    最终还是孙蔷薇忍不住先开了口:“你……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白瑜点头,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字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孙蔷薇脸上闪过一抹心虚:“我是两天前从我大伯那里偷听到的,但我不敢告诉你,谢旭东也不让我说,对不起!对不起白瑜!”

    她不是有心要瞒着白瑜,只是她大伯那边已经下了命令,不让往外宣传,她哪里敢说。

    但白瑜是她的好朋友,在这种事情上隐瞒她,她觉得自己很理亏。

    白瑜没跟她计较隐瞒的事情,毕竟这时候再计较这些也没用,顿了下,她说:“之后呢,之后你有没有再听到其他有关江霖的消息?”

    孙蔷薇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部队派了两条编队过去西沙那边执行任务,说不定江霖很快就能回来了,你不要担心。”

    终于听到一些好消息了。

    虽然知道部队肯定会排军队过去救人,但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时,她的心还是悬着的,现在从孙蔷薇嘴里听到这话,白瑜感觉自己麻木的心脏终于有了一点知觉。

    但不等她开口问更多,孙蔷薇就再次哭了起来:“谢旭东那混蛋主动申请跟着编队去执行任务,那混蛋怎么说走就走呜呜呜……”

    万一那混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岂不是要成寡妇?

    狗蛋和羊蛋两兄弟也会成了没有父亲的孤儿!

    谢旭东那混蛋,难道就不能为他们母子三人着想一下吗?

    万一他真的出了事,让他们母子三人怎么办呜呜呜……

    知道谢旭东主动跟着去执行任务,白瑜心里有震撼,有感动。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孙蔷薇,最终只能走过去抱住对方。

    等回到家时,白瑜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对劲。

    她跟平时一样做饭,陪孩子和奶奶,然后给小家伙洗澡带她睡觉。

    直到夜深人静,家人都睡下后,她才捂着被子无声地哭了出来。

    ***

    黑暗中,只听“啪”的一声,江霖成功把自己肩膀给卸了下来。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下来,他痛得脸上肌肉一阵抽搐。

    不过他没有愣太久,很快就在地板上无声无息地滚动起来。

    在他旁边的王副队慢半拍发现了他这边的动静,又惊又喜道:“你怎么能动了?”

    江霖继续滚来滚去,把绳子弄松:“我把自己的胳膊给卸掉了。”

    黑暗中,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听到这话,王副队倒抽一口凉气:“你是个狠人!”

    但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亮了起来。

    卸掉一只胳膊后,紧紧束缚在江霖身上的绳子也就变松了,这样就意味着江霖很有可能把绳子挣脱开来。

    换句话说,他们有救了!

    下一刻,就听江霖把身上的绳子用牙齿一扯,绳子应声松开。

    束缚在江霖身上的绳子终于被解开了!

    王副队比江霖还要激动:“快,快过来帮我把绳子也解开!”

    江霖忍着疼痛,一手按在脱臼的右肩上,一用力,只听又是“擦咔”的一声,右肩膀被按回了关节。

    这声音听得王副队身上的寒毛都起来了。

    江霖蹲下去,伸手正要给王副队解绳子。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第127章 虾仁焖萝卜

    江霖和王副队两人对视一眼,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人?

    尤其是王副队,气得咬牙切齿,早不来玩不来, 偏偏这个时候过来, 但凡晚来一两分钟都好, 这样江霖就可以把他身上的绳索解开。

    门口已经传来开锁的声音, 江霖不再犹豫, 迅速站起来, 闪到门后面, 屏住呼吸。

    王副队也挺直了扭动身体, 像具死尸一样躺在地上不动。

    下一刻, 门“嘎吱”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一个矮瘦的男人一边走进来, 一边用蹩脚的中文嘲笑道:“你们两条可怜虫,你们海军派人过来了, 不过他们什么都不敢做,哈哈哈一群懦……”

    这男人这两天来负责给江霖和王副队吃喝, 他们当然不可能那么好心,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劝两人背叛种花国, 给他们当汉奸。

    不过两天来, 矮瘦男人几乎把唾沫给说干了, 也没能让江霖和王副队两人点一下头,害得他被上级骂得狗血淋头,还给他下了最后通缉令, 要是再不能劝反他们两人,就要撤掉他的职位!

    矮瘦男人憋了一股气, 所以一进门来就把怒火往江霖和王副队两人身上发,只是他还来不及把话说完, 脖子就吃了一刀。

    一股疼痛从后脖颈的地方出来,下一刻,他眼前一黑,身子疲软倒了下去。

    江霖把人接住,然后丢到一旁,迅速把他的手脚都给绑起来,绑得十分紧,就算对方也能卸掉自己一只胳膊,也保证没办法把绳索给弄松了。

    等绑好后,他这才重新走到王副队身边给他松绑。

    王副队被绑了两天两夜,血液循环不畅,手脚肿胀得不行,按了好一会儿才能活动:“接下来我们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江霖想了想道:“继续坐以待毙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先出去看看,能不能把其他战友给救出来。”

    “好。”

    两个钟头后,两方宣布谈判失败。

    南跃军队要求把之前三岛“归还”给他们,我军觉得对方就是脑子进水了,那三岛本来就是我国不可侵略的领地,什么时候变成是他们的?

    各编队发出战斗警报,并紧急起锚。

    不久后,扫雷舰艇也抵达了,迅速加入战斗行列。

    战争一触即发。

    南跃军队这次过来,其中有一艘驱逐舰排水达到3000多吨,舰上的武备火炮,仅127毫米的重炮就有60门。

    南跃军队看我国海军只有几艘数百吨的小舰艇,顿时嚣张气焰更加不可一世,于是迫不及待就动手了。

    他命令5号驱逐舰撞击我军舰艇,并向我军舰艇开炮。

    谁知命令下达下去,5号驱逐舰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南跃指挥军官气得不行,让人赶紧过去5号驱逐舰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他话刚落地,5号驱逐舰就动了,南跃军队兴奋地叫起来,只是下一刻,就见5号驱逐舰直直撞向了自己的战艇,还朝舰艇编队开始射击。

    “这是什么鬼?!”

    这个操作不仅把南跃军队给气得差点爆血管,把我方军队也给看懵了。

    下一刻,用望远镜观望的士兵突然大叫了起来:“快看,驱逐舰上是江副团和王副队,还有其他士兵!快看!”

    听到这话,大家比刚才还要震惊一万倍。

    这次海指行动的指挥官叶森迅速拿过望远镜,果然看到了驱逐舰上出现了江霖和王副队两人的身影,他激动地胡子一抖一抖:“好!好!好!”

    他一连说来三个好!

    他们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江霖和王副队等人,还有那十几个被捕的渔民,他们以为他们已经凶多吉少,哪怕还活着,可一旦战争爆发,他们可能也会第一个被抓出来当牺牲品。

    只是他没想到江霖和王副队等人不仅没有坐以待毙,而且还拿下了对方舰艇中最大的五号驱逐舰!

    真是太好了!

    所有人被这场景给鼓舞得双眼通红,尤其在看到驱逐舰上升起我国的国旗后,这种又骄傲又自豪的感觉也达到了顶峰。

    叶森压住激动的情绪,立即下达命令:“各舰队听令,立即全速冲进敌阵!”

    对方五号驱逐舰排水量高达3000多吨,最小的护航舰也达到了650吨,而我军扫雷艇不过570吨,猎潜艇更只有260吨,敌我双方兵力差距太大,敌强我弱,这原本应该是一场非常难打的硬战。

    只是没想到柳暗花明,江霖和王副队两人在地方区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时候不冲,更待何时?

    一声令下,所有舰队全力前进,迅速靠近敌方舰火炮的盲区疯狂轰炸,能用上的武器全部用上,手榴弹、冲锋枪,把南跃军队打得如过街老鼠,在军舰甲板上到处乱窜,一点还击力气都没有。

    南跃军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五号驱逐舰上的人都在干嘛?脑子是当摆设用的吗?

    让他们把对方给策反了没成功不说,居然还让对方把五号驱逐舰给拿下了!

    南跃指挥官血管突突地跳,几乎气得要当成暴毙,看舰队被打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立即命令撤退,纷纷掉头就要撤逃。

    只要拉开距离,他们就能再次发挥火力上的优势,只是我军官兵怎么可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他们越战越勇,一起开炮,把敌方的火力死死压制在地上,用热血在海战史上留下了传奇的一页!

    南跃军队成了惊弓之鸟,后方军队知道前方舰队被打得落花流水后,迅速撤离。

    这一站,我军不仅不损一兵一将保护我国领土的完整,还得到了一艘排水量高达3000多吨的驱逐舰,可谓满载而归。

    叶森终于近距离见到了江霖和王副队等人。

    两人样子都很憔悴,眼睛凹陷,满脸的胡子拉碴,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脚是一圈圈深陷进肉里面的绑痕,一圈圈,看着十分刺目惊心,可见两人这两天都过得十分不好。

    叶森紧紧握住两人的手:“两位同志,辛苦你们了!”

    江霖看向返航的方向,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直直看着那个方向:“不辛苦,不过我现在想赶紧回家。”

    他想她了。

    他失联了两天两夜,他不知道白瑜那边是否已经知道了,若是不知道还好,至少不会担惊受怕,若是知道了,他不敢想象这两天她将会是怎么过来的。

    此刻,他归心似箭。

    ***

    白瑜一早起来就发现自己的眼睛肿了,上下眼皮肿得跟核桃一般。

    为了不让奶奶看到和担心,她赶紧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两个水煮蛋,然后用毛巾包着在眼皮上来回滚动,好半天眼皮才慢慢消肿下去。

    只是眼睛可以消肿,心里的担忧却一丝办法都没有,她还必须把担忧给藏好,不能让家人发现。

    白瑜从没有像这一刻那样,觉得时间时那样的难熬。

    每过一分,她的心就下坠一分。

    依旧没有江霖的消息,她控制自己不去想最快的结果,但越强迫自己,脑子就忍不住去想,她感觉自己都快要被逼疯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书,但书摆在面前半天,一页也没有翻过。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这一幕早就落在白老太眼里。

    白老太把两个孩子打发到院子去玩,然后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眼睛直直看着她:“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说实话?”

    对上奶奶锐利的眼眸,白瑜心一慌:“奶奶,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白老太可没这么轻易放过她:“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江霖出事了?”

    白瑜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垂在桌子底下的手紧攥成拳,手指关节被攥得发白:“没有的事,江霖他很好,奶奶你不用担心……”

    白老太:“江霖要是没事的话,昨晚做菜你怎么会忘记放盐?洗完澡后把衣服穿反了都不知道,还有你一早起来煮鸡蛋,你以为我真的老到什么都不知道吗?”

    “……”

    白瑜双唇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对上奶奶关心担忧的眼神,心里那条防线再也绷不住了。

    白老太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没有听到白瑜亲口告诉她,她心里还是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只是看孙女如今这个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白老太心里涌起莫大的悲伤,她可怜的孙女,怎么就这么苦命?

    她还那么年轻,明舒又那么小,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她想起当年老伴离世的那些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她深知孙女和江霖两人的感情,江霖这一去,只怕把她半个魂都带走了。

    不过现在她不能哭,她不能倒下去,孙女还需要她的支持。

    白老太站起来,走到白瑜身边,一把将她搂住,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跟小时候一样:“哭吧,你想哭就哭出来,奶奶在这。”

    白瑜再也忍不住了,抱住奶奶的腰,脸埋在她的肚子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家人。

    就在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时,孙蔷薇气喘呼呼冲了进来:“打、打赢!我们打赢了!”

    白瑜和白老太两祖孙被孙蔷薇给吓了一跳,尤其是白瑜,泪水还挂在脸上。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一把站起来扑过去抓住孙蔷薇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你刚说什么?你说打赢了?那江霖呢,他……”

    后面的话她没勇气问下去。

    不过孙蔷薇当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活着!都活着!被抓起来的人全部都活着!”

    渔民活着,官兵活着,江霖活着,谢旭东那王八蛋也活着!

    真是太好了!

    之前她以为自己很讨厌谢旭东这个王八蛋,嫌弃他长得不够帅,嫌弃他不够温柔体贴,还嫌弃他脚丫子臭。

    总之呢,她看他哪里哪里都不顺眼,可这次谢旭东主动申请去执行任务,而且还是不告而别,她知道后心仿佛被人给挖走了一块。

    她气得想把那个混蛋给抓回来狠狠地揍一顿,把他的脸都给抓花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抛下他们母子三人,昨天她更是气得一整天都没吃饭,晚上更是没睡好。

    她一直梦见谢旭东那王八蛋出事了,被吓醒后一直瞪着眼睛不敢睡着,生怕谢旭东再次死在她的梦里面,没看她现在两只眼睛都有着大大的黑眼圈吗,全都是那个王八蛋害的!

    不过在知道军队打了胜战所有人都活着后,她居然高兴得哭了出来。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想那个臭脚丫的家伙了!

    白瑜从来不知道,原来“活着”这两个字是那么美好,美好到让她想落泪。

    “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

    从昨天到现在的担忧、害怕、惶恐,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化成了喜悦的泪水。

    孙蔷薇不知道被感染了,还是喜极而泣,抱着白瑜也呜呜哭了起来。

    两人这个模样,差点没把小家伙和念念两小只给吓呆了。

    好在白老太经历的事情够多,她在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高兴地抹了一把眼泪后,赶紧把两小只给带出去,让白瑜和孙蔷薇两人好好哭一场。

    小家伙虽然乖乖让太姥姥给牵出去了,但小脸皱成一团,显然很担心妈妈:“太姥姥,妈妈怎么了?妈妈为什么会哭?”

    白老太想了一圈理由,没有想到一个好理由,最终只好道:“你妈妈身体不舒服。”

    原本就是随便编的一个借口,谁知小家伙却听到心里去了:“妈妈生病了?那妈妈要打针吃药药!”

    白老太怔了下:“只是有点不舒服,还没到打针吃药的程度,睡一觉就好了。”

    小家伙却很固执:“不行,一定要打针吃药药!”

    她上次生病妈妈就带她去医院打针了,那针扎在屁股上,好疼好疼的呢。

    还有那药药好苦,吃完后必须吃一颗大白兔奶糖嘴巴才会不苦。

    想到这,小家伙挣脱掉太姥姥的手,转身跑回客厅,一定要拉着妈妈去打针看医生,然后看到孙蔷薇姨姨也在哭。

    哭=身体不舒服=生病=打针吃药药。

    于是很快孙蔷薇也被拉着要一起去打针吃药,让两人很是哭笑不得。

    知道江霖没事后,白瑜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人一放松,睡意也涌上来,她坐在那里一边看书一边频频打哈欠。

    白老太看她这样子,赶紧让她上去补觉,孩子她会看着。

    白瑜本来还想挺一挺,但最终还是没挺住,上去二楼补觉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近黄昏。

    她连忙接过做饭的会儿,让奶奶去休息。

    前两天伍师傅送了一袋白萝卜给他们还没有吃,正好和虾仁一起做成虾仁焖萝卜。

    她把萝卜去皮切成小块,锅中下油下姜丝,把虾头虾壳下锅煎,煎出虾油后加入开水煮两三分钟,然后把里面的渣料全部捞出来,把萝卜导入砂锅里面,倒入煮好的虾汤,再加几个干贝,加入盐和少量胡椒粉调味。

    中小火焖煮,煮到萝卜变软入味,把虾仁倒进汤里面煮个半分钟,最后往锅里倒入淀粉水勾芡,搅拌几下就可以出锅了。

    白瑜拿筷子夹了一块白萝吹了吹,然后放进嘴里,萝卜软糯细腻,入口即化,吸收了虾汤的香醇,融化在口腔的口感让人宛若置身云端。

    她也是第一次把鲜虾和白萝卜一起做成菜,没想到这么好吃。

    她想等江霖回来后再做一次。

    因为白天睡太多的原因,这个晚上白瑜再次失眠了,不过和昨天那种备受煎熬的情况相比,今晚她宛若置身天堂。

    莫名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江霖,从西沙领域回来,最快也要45个小时,这意味着她要到明天傍晚,甚至后天才能见到他。

    第一次知道,原来思念一个人时,时间会过得这么慢。

    最后白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之前一直被压着的消息终于被放了出来,报纸连夜刊登了我军胜战的消息。

    据前方报道,这次战斗收获敌方驱逐舰1艘,击沉敌方护航舰2艘,伤敌100余人,我军舰艇1艘受轻伤,七八人受轻伤,渔民全部被解救。

    报纸上还重点描写了江霖和王副队两人如何面对困难,如何在困境中反败为胜,拿下对方驱逐舰,为我方的胜利打了关键的基础。

    这次战斗,不仅彻底打掉了南跃军队的嚣张气焰,还从政治上军事上取得了全面的胜利,这是一次成功的实践!

    所有人看到报纸后都不由热血沸腾,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们可爱的子弟兵再次守卫住了国土,守护住了人民的安全。

    于是,江霖还没有回来,家里就堆满了大家送过来的东西,有鸡蛋、有新鲜的菜、还有各种鸡鸭活体,虽然白瑜一再强调不收,但不少人把东西扔下就跑,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除了白瑜这里,王副队家里和其他官兵家里也遭到了同样的事情。

    白瑜不可能把这些东西收下来,想了想,最终把东西放到箱子一起拿到饭堂去交给姚大师傅:“等舰队凯旋归来后,还麻烦姚师傅把这些东西做成美食犒劳大家的胃!”

    “好主意!”

    姚大师傅欣然就同意了。

    孙蔷薇知道后,也把东西全部抱到饭堂来。

    在大家的千呼万唤的期待中,舰队终于在黄昏时回归琼州岛,人民排成了长长的队伍热烈欢迎他们的归来。

    白瑜挤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江霖的身影。

    他走在队伍里头,一路踏着橙色的余晖光芒而来。

    她的眼睛完全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瘦了,也憔悴了,但他是完整的、四肢健全地回来。

    这就够了。

    江霖也是一眼就从人群里找到了白瑜,他的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布满血丝的眼眸一点点染上笑意,还有那没有掩藏的柔和与深情。

    孙蔷薇从人群里头挤到白瑜身边,看两人的眼神跟沾了胶水般,顿时吃了一嘴的狗粮,心里更是酸溜溜的。

    亏她一大早过来排位,谢旭东那王八蛋却一次也没有朝她这里看过来,还笑得像个白痴一样。

    气死她了!

    她本来还想着今晚亲自下厨给他做一桌子好吃的,她现在改变主意了,让他去喝西北风去!

    哼!

    最终孙蔷薇的确没有做饭,而是一家子都跑到白瑜家来蹭饭。

    白瑜自然不会介意,就冲着谢旭东义无反顾主动申请去执行任务,别说给他做一桌子好饭好菜,就是做再多她也愿意。

    这一餐晚饭十分丰盛,有红烧酱肘子、芋头排骨、酸菜鱼、凉拌黄瓜、虎皮椒酿肉,和一锅炖了几个小时的老母鸡参汤。

    谢旭东吃得肚子浑圆,摸着直说太爽了。

    等人散去,白老太把小家伙给哄到自己房间睡,把空间留给白瑜和江霖两人。

    橘黄的灯光下,江霖靠近几步,近到白瑜可以感受到来自他身体的热度,那种熟悉的温热。

    他垂着眼帘:“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之前他穿着长袖长裤军装,白瑜还以为他没有受伤,这会儿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眼睛不由哄了:“报纸说你把自己胳膊卸掉,现在还疼吗?”

    江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住她的唇瓣。

    她的唇很软,尝起来仿佛上好的红酒,让人沉醉。

    他加深了这个吻。

    白瑜身体随即一阵颤栗,双腿发软,手臂下意识伸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将身子和他贴得更近。

    一夜缠绵。

    孙蔷薇这边也想跟谢旭东来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可谢旭东一躺到床上,没有五秒就睡着了。

    睡着了。

    了。

    孙蔷薇气得鼻孔冒烟,把狗蛋和羊蛋两兄弟一起丢到谢旭东床上,让他们父子三人去相爱相杀。

    第二天起来,谢旭东发现嘴里咬着一只臭脚丫子,气得差点没把儿子的脚丫子给咬掉。

    他“啪啪”两声拍了拍儿子狗蛋的屁股,又把他的脚丫子从嘴里拿出来,翻身起来赶紧去漱口刷牙。

    谁知刚刷完牙走进屋里,一双手就猛地抓住他的衣领。

    他定睛一看,是一脸气势汹汹的孙蔷薇。

    他下意识颤抖了一下:“你这是想干嘛?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做什么事情惹到你,还是你的月经要来了?”

    也不对,她的月经还有半个月才会来,每到那时候,她的脾气就跟吃了炸|药一般,他们父子三人都会避免在那个时候惹到她。

    孙蔷薇瞪着他,咬牙切齿道:“这个月你还没交公粮呢!”

    她在自己房里等了一个晚上,这家伙倒好,睡得呼呼作响。

    不过她想通了,想要就自己去争取,把他给榨干了!

    谢旭东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着他上周不是才把工资全部交给了她吗,下一刻就被孙蔷薇扯着进了房间,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等屋里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谢旭东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原来此公粮飞彼公粮。

    ***

    这次战斗的胜利鼓舞了大家,报社一连半个月都在报道这件事情。

    不久后,军委颁发嘉奖令表彰嘉奖了这次参战的全体军民。

    江霖在半个月后晋升为核潜艇第一支队正团,王副队晋升为正队长,谢旭东晋升为副连长。

    皆大欢喜。

    江霖回来后,白瑜再次把重心放到工作上去。

    因为江霖的事情,公社第一天上班她并没有过去,等她过去时已经是第二天。

    不过她一过去就发现了不对劲。

    之前录取了二十人,可现在到场的只有十七个人,这其实是意料中的事情,毕竟大家现在都觉得贝雕工厂办不起来,当学徒不仅每天要过来学习打磨贝壳八|九个小时,还一分钱也拿不到。

    因此她早就想到有些人会半途而废,只是她没想到其中一个人是姜慧君。

    那天姜慧君信誓旦旦跟她说一定会准时来上班,没想这才是上班第二天,她就不来了。

    若是换成其他人也就算了,但姜慧君很有天赋,且很有灵性。

    白瑜不想轻易放过这么一个好苗子,她叫来马赛楠问道:“这个叫姜慧君的昨天有没有过来?”

    马赛楠擦了擦额头的汗,点头:“昨天来了,还是最早一个过来的,只是今天她同村的一个女同志过来说,说姜慧君以后都不来了。”

    白瑜眉头微微蹙了蹙:“有说为什么吗?”

    马赛楠摇了摇头:“没有,需不需要我去她家问问?”

    白瑜:“我和你一起去。”

    ***

    此时春风生产队,程大福家。

    程大福双眼瞪得跟牛眼一眼,等着姜慧君:“老子跟你说了,你要是再干去上那啥鬼子班,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听到这话,姜慧君全身一哆嗦,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看她害怕自己,程大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乖乖听我话就没错了,何家村的何大队长说了,那啥鬼玩意贝雕工厂根本不可能做得起来,书记还跟银行贷款了八百元,这要是一亏本,到时候你们帮他干活的人都得跟着赔钱!”

    程大福长得人高马大,而且脾气特别不好,自从嫁过来之后,姜慧君没少被他打,所以要是换做平时,只要程大福决定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反抗。

    可这次她,她不想就这么被决定了。

    一来家里太穷了,穷得基本揭不开锅,还欠了亲戚不少钱,虽然贝雕工厂目前不会发工资给他们,但后面做起来,她就等于找到了一份工人的工作,到时候家里就不用再为钱的事情发愁了。

    退一万步说,万一贝雕工厂真办不起来,她也不亏。

    因为她从中掌握了贝雕技巧,说不定她能用这个来换点钱,哪怕不行,她也没什么好吃亏的。

    更何况她觉得公社这次的工厂一定可以办起来,因为那个叫白瑜的女同志给她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在她身上,她看到了自己从来没有过的自信。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白瑜在,贝雕工厂就倒不了。

    其二就是,她很喜欢贝雕这门工艺。

    她是家里的老大,从懂事开始她每天就帮家里干活,还要照顾家里的弟弟妹妹,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必须让给弟弟妹妹,她没有去读书,因为家里要她背着妹妹去上学。

    她一开始去上了,但一背着妹妹进去,妹妹就开始哭,一背出来她就不哭,次数多了老师就不乐意了,让她父母别带孩子去上学,她父母索性就不让她读书了。

    后来她嫁给了程大福,也是家里安排的,因为程大福给得起十块钱的彩礼,从小大大,她做的每一间事情都是被人给她安排好的,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好像她就是个提线木偶,她的想法不重要,只要她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就行。

    可这次她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想到这,她小声辩驳道:“那个叫白瑜的女同志很有本事,之前那个《平民英雄》的连环画就是她想的,还有她还考上了大学,她肯定不会让贝雕厂不会倒闭的。”

    听到这话,程大福眼睛瞪得更大,鼓得眼珠子仿佛要瞪出眼眶:“我是你男人,我让你不要去你就不能去,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不仅要打断你的腿,回头我就跟你离婚!”

    程大福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必须听他的话,他说往东她就不能往西,他说挑站着她就不能坐下,因此这会儿姜慧君敢反驳自己的决定,让他十分恼火,想也不想就威胁对方要离婚。

    结婚十年,他比谁都清楚,这女人的胆子比老鼠还小,只要他说出离婚两个字,就能把她给吓哭过去。

    还有他那个岳父,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如果家里出了个被离婚的女儿,他肯定会二话不说就把对方给打死,换句话说,如果自己跟她离婚,她不仅没地方去,而且还要被娘家给打出来。

    因此他断定姜慧君绝对不敢跟自己离婚。

    姜慧君低垂着头,双腿控制不住在颤抖。

    就在程大福以为自己已经把她给吓住时,就见她抬起头来,唇瓣颤抖着道:“就算你打死我,就算要离婚,我也要去上班。”

    不去上班全家迟早要饿死,去上班有可能被打死,横竖都是死,那她选择后者,好歹能死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

    “什么?你有胆再说一遍,看老子打不打死你!”

    程大福“砰”的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又高高举起巴掌对着姜慧君的脸。

    之前被打的记忆涌上心头,姜慧君全身颤抖得更厉害:“我……”

    她牙齿打颤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在这时,两个小女孩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一头撞向程大福,一个伸手护住姜慧君。

    “不准打妈妈!”

    两个小女孩齐声喝道。

    程大福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撞得连连后腿,一头撞在后面的枪毙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一看撞自己的是两个丫头片子,程大福不由更火冒三丈,举起手一巴掌就扇在撞他的大丫上。

    大丫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但也不过才八岁,而且因为营养不良,她长得非常矮小瘦弱,看上去就跟五六岁的孩子一样,这会儿程大福一巴掌过去,她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只听“咚”的一声,大丫的头撞到门槛上,一股鲜血从她后脑勺迸射出来。

    “啊啊……大丫!”

    姜慧君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看到女儿流血了,她发出一声尖叫扑上去抱住女儿小小的身子。

    二丫刚才和姐姐一起冲进来保护妈妈,这会儿看到姐姐躺在血泊上,她整个人被吓傻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大丫你醒醒,大丫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姜慧君用手捂住女儿不断流出血的后脑勺,红着眼睛瞪向程大福,“程大福,你不是人!大丫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拼命!”

    “……”

    第一次,程大福在妻子眼里感受到那种被毒蛇咬住喉咙的窒息感。

    不过一家之主的威严让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你个死婆娘,再敢说一句,老子连你也一起打!不过就是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还能省点口粮!”

    姜慧君遍体生寒,她知道程大福这人靠不住,好吃懒做,又大男人主义,但她以为他好歹是个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动手。

    可她还是错了,他压根就不是人,他是畜生,只有畜生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站起来,突然往程大福脸上吐了一口口水:“程大福你个畜生,我要跟你离婚!”

    程大福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一个女人吐口水在脸上,而且还是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妻子,这太挑衅他作为一家止住的威严。

    程大福气得血管突突地跳,转身拿起凳子就要往姜慧君身上打去。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涌进来一群人,二话不说就把程大福给压倒在地。

    程大福气得脸比锅底还黑:“你们放开老子,老子要打死那臭婆娘!”

    居然敢往他脸上吐口水,今天他不把她打到跪地求饶,他跟她姓。

    王主任走进来,对着程大福“呸”了一声:“虐待小孩和妇女,程大福你就等着去农场劳改!”

    程大福自然认得王主任是谁,只是他肯定不服:“我打自己的孩子和女人,就是公安同志来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他可不信姜慧君会让公安同志把他给抓走,他可是一家之主,要是没有他,这个家就得散。

    白瑜跟在王主任后面走进来,冷冷看着程大福:“既然你不怕,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她回头吩咐了马赛楠骑着自行车去报案。

    马赛楠应声而去。

    程大福没想到眼前的女人还真让人去报案,心里不由慌了起来,但还是嘴硬道:“你们快放开我,孩子是我生的,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教训自己妻子和女儿,我有什么错!”

    压在程大福身上的两个年轻小伙子看向白瑜。

    白瑜:“继续压着他,等公安同志来了再放开。”

    原来刚才白瑜和马赛楠要来春风生产队找姜慧君,妇联王主任知道后表示要一起过来,她还提供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姜慧君的丈夫平时就会家暴打女人,她担心姜慧君被打。

    谁知还真被王主任给说中了,她们还没过来就看到一个小女孩被打得撞在门槛上,那男人还要用凳子打姜慧君。

    白瑜二话不说,连忙叫来两个年轻小伙子,让他们去压制住程大福,回头事情完成后,她会给两人各一块钱。

    把人压制住就能轻轻松松赚到一块钱,这么好的活儿谁不敢谁是傻瓜。

    因此两个小伙子想也不想就冲了过来,一把将程大福压在身下,这会儿没有白瑜的允许,两人绝对不会放开程大福。

    公安同志不会那么快过来,白瑜先和姜慧君一起抱着大丫去卫生所包扎伤口。

    伤口有点深,大丫流了不少血,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可怜极了。

    但好在医生说没有伤到骨头和其他地方,只要把血止住了,回头好好补一补就好。

    卫生所的医生出去后,姜慧君抱着女儿无声地流泪。

    白瑜看着她问道:“姜同志,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姜慧君听到这话,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就在白瑜以为她会选择原谅时,就见她抬起头来,看着白瑜,一字一顿道:“白同志,如果我想离婚,你和公社会帮助我和我女儿吗?”

    白瑜看着她,唇角微勾:“会!”

    她刚才还以为姜慧君会跟这年代的其他女人一样,哪怕被打得半条命都没了,宁愿喝农药跳水,也不会选择离婚。

    还好姜慧君没让她失望。

    姜慧君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好,那我就跟那畜生离婚!”

    因为姜慧君坚决不给程大福说情,程大福最终被抓了起来,并被送去农场挑粪劳改。

    不仅如此,姜慧君还坚持要跟程大福离婚。

    姜慧君的娘家知道这事后,纷纷过来骂她,说她丢了娘家人的脸,尤其是姜慧君他爸,要不是有大家拦着,他肯定会打死姜慧君。

    最终他放下狠话,说姜慧君要是敢离婚的话,他就不认她这个女儿。

    不过这次姜慧君铁了心要离婚。

    白瑜原本等工厂的人培训一个月后,她再去广城找买家。

    但现在看来不能等了,没有成绩,人心就会不稳。

    因此在搞定姜慧君的事情后,白瑜让马赛楠收拾两套换洗的衣服,然后和自己出发去广城找买家。

    第128章 盲公饼

    海风夹杂着腥味迎面扑来, 对于来往广城与琼州岛的这条路,白瑜已经一点也不陌生。

    但对于马赛楠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去广城, 应该说, 这是她第一次出琼州岛。

    她扶着甲板上的栏杆, 东张西望, 兴奋得脸通红, 感觉眼睛都不够看了:“明明都是坐船出海, 但感觉一点也不一样!”

    出海捕鱼一般都在凌晨一两点左右出发, 那时候天还很黑, 望出去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晚上的海看着不仅不好看, 而且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每次她都很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而且捕鱼的时候也没有空闲欣赏什么美景, 现在就不一样了,天空那么蓝, 海水也那么蓝, 远处的天跟海好像黏在了一起, 真好看。

    到了广城, 马赛楠的眼睛越发看不过来了:“怪不得人人都想来广城, 琼州岛跟广城一比,就跟乡下一样,这里的房子好高, 而且街道都是水泥路的,不会一下雨就坑坑洼洼的沾了一鞋子的泥土, 真好!”

    等白瑜把她带到家里时,她的嘴巴已经完全合不拢了, 张得大大的,足以塞下一颗鸡蛋:“白瑜,这是你们在广城租的房子?这也太大了吧?租金肯定很贵吧?”

    老天爷,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三层的小洋房又新又高大,第二层还有一个大露台,花园里种满了树和花,仿佛人间仙境一样,这么漂亮的房子,她就是做梦也不敢梦见。

    白瑜摇头:“不是租的,是买的。”

    马赛楠:“!!!”

    买的!!!

    这得花多少钱啊?!

    她知道江团和白瑜都是来自京城的干部家庭,知道他们的家庭背景是她可望不可即的,但她没想到他们这么有钱!

    呜呜呜又是羡慕别人的一天。

    白瑜看着她道:“不过你回去后别跟人说,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在广城租一间单间的小房子就好。”

    其实她可以跟对方说这房子是租借江霖的朋友的,这样会更保险一点,但她没这样做。

    一来她想把马赛楠培养成自己的助手,这种事情终归是瞒不住,二来也算是种考验,如果她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做到守口如瓶,那后面的事情就更不用想了。

    马赛楠连忙回过神来,点头如捣蒜:“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连我的家人我也不会说!”

    她妈虽然不喜欢往外炫耀,但她性子太弱了,别人一追问她就扛不住往外说,因此现在很多事情她也不敢跟她妈说。

    至于三个妹妹,她更不敢跟她们说,生怕她们年纪小管不住嘴巴。

    白瑜一打开铁门,土豆饼和金元宝两条狗就扑了过来,争先恐后趴在白瑜身上,嘴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尾巴几乎摇成了螺旋桨。

    因为房子里还藏着很多珠宝和黄金,加上带着狗回去不方便,因此白瑜没有带它们回琼州岛,只在墙壁上挖了个隐秘的狗洞,让它们和雪糕一起去危家吃饭。

    她本想给钱让危家帮忙喂养,但危汉毅夫妻俩说什么都不肯收,所以她这次回来带了不少海产品过来,准备等会儿拿过去给他们作为感谢。

    土豆饼和金元宝这么久没看见主人,又兴奋又委屈,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马赛楠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房子有一阵子没人住了,到处布满了灰尘。

    白瑜和马赛楠两人合力把客厅、厨房,还有主客卧等几个地方给打扫出来,因为等找到买家还要再回琼州岛,因此其他地方就不打扫了。

    等打扫完天色已近黄昏,白瑜把特产送去危家,然后带着马赛楠去国营饭店吃饭。

    她点了几样广城的特色菜,有白切鸡、煲仔饭、以及一份老火靓汤。

    马赛楠吃得赞不绝口:“这鸡看上去没下任何调料,我还以为不会好吃呢,没想到这样做出来鸡居然这么好吃,好鲜好嫩,而且吃到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甘甜,还有这煲仔饭,太好吃了,连下面的锅巴都这么好吃。”

    等吃完饭,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白瑜便带着她到自己学校去逛了一圈。

    放假的校园空荡荡的,看不到几个人,但别有一种孤寂的美。

    马赛楠可以说一路都在赞叹,嘴巴就没有停过。

    回到家,两人洗漱了一下便躺下了,忙活了一天都很累,而且明天还有一场硬战要打。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白瑜看到马赛楠一脸精神不济的样子,眼底还有血丝,不由奇怪道:“你昨晚不是很早就睡了吗?该不会是认床吧?”

    马赛楠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不是,我是因为太兴奋了,所以才睡不着。”

    昨天看到的东西冲击着她的世界,广城的房子比琼州岛高,广城的路也比琼州岛要宽,连这边的自行车和轿车都比琼州岛要多。

    白瑜的房子、白瑜考上的大学,还有她眼睛眨也不眨就在国营饭店随意点菜,这一切都让她又羡慕又自卑。

    不过她一点也不嫉妒白瑜,白瑜虽然起点比一般人都高,但她没有坐享其成,而是非常得努力,在她们一起过来广城的轮船上,她还在利用时间背诵单词,其毅力让她十分佩服。

    白瑜能拥有今天这样的成就,都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她要像白瑜学习,跟她一样努力,即使她达不到白瑜那样的高度,她相信未来的她肯定不会比现在差。

    她就这样乱糟糟想了大半夜,越想脑子越清醒,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

    现在被白瑜这么一问,她顿时有些后悔了,担心自己精神不够耽误了正事。

    她真该死,以后她绝对不会这样了。

    白瑜没说她,洗漱好后带她去吃广式肠粉,她要的鸡蛋猪肉肠,马赛楠要的是猪肝鸡蛋肠。

    别说马赛楠赞不绝口,就是白瑜也很怀念这味道,肠粉软嫩爽滑,入口弹口,回味无穷。

    吃过饭,她们就坐车去了友谊商场。

    过来广城这么久,白瑜也是第一次过来友谊商场。

    跟京城的友谊商场比起来,规模一点也不差,五层高的楼层很是气派,大门口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龙飞凤舞四个字——友谊商场。

    不说友谊商场比一般的商店要气派很多,就连看门的大爷都比一般的看门大爷要显得更“高大上”,就见他身穿一身夏季中山装,黑色的套装显得精神奕奕,白瑜觉得他要是再戴一副墨镜的话,就很有□□老大那个范儿了。

    马赛楠显然被友谊商场以及看门大爷的气派给唬住了,大气都不敢出,要不是白瑜挡在面前,她肯定要掉头就跑。

    白瑜把外汇券和公社写的介绍信拿出来。

    看门大爷把外汇券和介绍信接过去仔细查看,看完一脸狐疑看向马赛楠:“这也是你们公社的?怎么贼眉鼠眼的?要不是跟你一起过来,我肯定要怀疑她偷了东西!”

    白瑜:“……”

    马赛楠:“……”

    她不是她没有大爷您别胡说!

    被看门大爷这么一说,马赛楠差点没哭出来。

    白瑜连忙道:“我这同事第一次来广城这种大城市,也没有大爷您这般见多识广,所以行事看上去难免有些畏畏缩缩,不过她在家里孝顺母亲爱护姐妹,在单位工作认真且能吃苦,人品绝对没有问题!”

    听到白瑜这么肯定自己,马赛楠眼睛真的一下子红了。

    这些日子来,村里的人没少说风凉话,说她不好好出海捕鱼,天天就想着发大财,还有些当着她的面再次提起她大义灭亲的事情,说她是白眼狼。

    她妈天天半夜三更起来哭,还劝她放弃工作回去捕鱼,三个妹妹在村里也因为她被人排挤欺负,这些日子来她压力十分大。

    但在这一刻,所有的压力所有的委屈都因为白瑜这句话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话谁都喜欢听。

    听到白瑜这话,看门大爷比三伏天喝了冰镇绿豆沙还要舒坦,看马赛楠的目光也柔和了很多:“是个好同志,都进去吧,进去后买东西时可以跟柜台的人报上我胡大爷的名号,他们就会给你最优惠的价格,我侄子是里头的销售经理,柜台的人平时会卖我几分薄面。”

    白瑜:还有这种好事?

    白瑜没想到看门大爷这么好哄,几句好话就让他把底牌给亮出来。

    不过她这次过来不是为了买东西,不过她倒是有件事情要请教看门大爷:“大爷,我们这次过来其实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想和友谊商场合作,您看这种情况我们应该找谁接洽比较好?”

    看门大爷看了她一眼:“合作?你们想合作什么?我可跟你们说,友谊商场评选条件可是非常严格的,想跟友谊商场合作的工厂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你们要是没有好东西,那就趁早回去吧,别过来浪费时间。”

    白瑜赶紧让马赛楠把贝雕作品从行旅箱里拿出来。

    她这次带过来三个作品,分别为:《乘风破浪的帆船》、《年年有余》和《睡莲仙子》。

    第一个《乘风破浪的帆船》是西洋风格,比较适合外商的审美,《年年有余》则是很符合种花国的传统审美。

    而《睡莲仙子》取材于神话故事,不管是构图还雕刻出来的成品,都栩栩如生,她相信不管是国外审美还是国内审美,都会为之折服。

    看门大爷看到她拿出来的东西,绿豆办的小眼睛一亮:“哟,这东西不一般啊,是用石头雕刻的吗?”

    白瑜继续刚才夸夸夸的风格:“大爷眼光就是独到,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是雕刻的。”

    看门大爷一脸自得:“那是当然,可不是我夸自己,我老胡闯南走北,吃过的盐比你们这些小年轻吃过的米还多,不过大爷我跟你实话说了吧,你这东西虽然雕刻得很别致,但友谊商场早就跟人签约了合同,你们要是早来一两个月就好了。”

    那个石头雕刻还是他侄子跟人签约的,雕刻的东西都是一些大象乌龟猫头鹰,还有小和尚和花之类的,虽那些东西看上去没有这女同志拿过来的那么精致,颜色也没有那么多,但都是石头雕刻,他侄子肯定不会再签约多一家。

    听他侄子说,这东西压根不好卖,一个月顶多卖出去一两样,他打算合同到期后就不续签了,所以他觉得这女同志没机会了。

    白瑜笑道:“大爷说的应该是石雕吧,就是用各种石头作为原料雕刻的,但我手上这个不是用石头雕刻的,而是用贝壳雕刻,跟石头是很不一样的。”

    看门大爷闻言眼睛一瞪,显得绿豆眼大了不少:“贝壳?你说这几个东西都是用贝壳做成的?”

    他虽然吃了很多盐,但还真没看过用贝壳做成的雕刻。

    白瑜点头:“对,我们是从琼州岛过来的,那边最不缺的便是贝壳了,那么多贝壳在海滩上都没有人捡,我觉得挺浪费的,便想着这东西要是能做成工艺品的话,可以给琼州岛的人民增加点收入,琼州岛的人民是真穷啊,有些到现在还吃不饱饭。”

    平时白瑜在说话,马赛楠一般都不会插嘴,可这会儿听到这话,她顿时把头点得跟小鸡叨米一般:“对对,我们那里是真穷啊,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家,我妈和我几个妹妹都好多年没买过新衣服!”

    这话看门大爷还真信了,马赛楠身上穿的衣服洗得白发,手肘的地方还用同样的花色打了补丁,这是他见过在公社工作最穷的人了。

    想到这,他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问道:“那你爸呢,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起来,是过世了吗?”

    马赛楠顿了下,随即点头:“对,他死了。”

    她爸虽然还没死,但在她们几姐妹眼里,他跟死了没啥区别。

    或者说,他死了会更好,好歹她们也不用因为他被人骂白眼狼没狼心。

    看门大爷闻言更加同情了,想了想道:“成吧,我让人带你们去见我侄子,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成不成看你们自己了,你们可别来找我!”

    销售经理虽然是他的亲侄子,但跟谁签合同这事不归他来管,更别说他这看门的工作还是多亏了侄子给他找的,他要是敢插手其他事情,回头他侄子就敢把他赶回老家去。

    白瑜马上笑道:“那是自然的,大爷您已经帮我们引荐了,后面的事情我们哪里还能麻烦您?这事要是成了,那是大爷您的功劳,要是成不了,那是我们水平有限,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到大爷您面前来丢人了!”

    这话听着让人心里真舒服。

    看门大爷再也没有一丝犹豫,招手喊来一个在柜台旁边的小伙子,让他带白瑜和马赛楠两人去自己侄子办公室。

    白瑜连忙道谢,决定不管成不成功,回头都买些点心来感谢看门大爷。

    这可是个好人脉,就算这次用不上,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给白瑜两人带路的小伙子看着二十岁出头,对上白瑜的脸,耳朵和脖子一下子就红透了。

    他自称自己姓杨,平时大家都叫他小杨。

    他说一句就偷偷用眼神看白瑜一眼,脸就更红一分,那模样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样子虽然不猥琐也不令人讨厌,但白瑜也不想给自己招惹桃花,于是状似无意,对马赛楠道:“广城的友谊商场真大,回头我带我女儿也过来逛逛。”

    马赛楠一点也没注意到不对劲,点头附和道:“的确是好大,比我们那边的供销社大了好几倍没,你这次过来没带明舒,她好像生气了,要不你等会儿买点东西回去哄哄她。”

    白瑜笑:“是个好主意。”

    一旁的小杨却感觉晴天霹雳。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也是第一次动心,没想到人家已经结婚了,而且连女儿都有了。

    “啪”的一声。

    那是心碎一地的声音。

    友谊商场一到三楼都是卖东西的,销售经理的办公室在四楼。

    白瑜两人跟着小杨来到四楼,胡经理正好在办公室里面,不过他这会儿好像很忙,听了小杨的话,让白瑜和马赛楠两人在办公室外面的长椅子上坐着等,等他忙完再说。

    胡经理三十七八岁左右,圆脸小眼睛,跟看门大爷有五六分的相似,身材一米七左右,不高不瘦,长得不丑,但没什么记忆点,是那种丢在人群里头就找不出的长相。

    胡经理很忙,一会儿训下属,一会儿跑去见客户,一会儿又去仓库调节矛盾。

    白瑜和迈赛男两人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两个小时。

    马赛楠挪了挪屁股,小声抱怨道:“这大爷的侄子该不会是故意让我们坐冷板凳吧?”

    没见过这么待客的,来了两个小时,每一个人招呼她们,连杯水都没有,而且看这样子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白瑜看了她一眼:“在还没有资本跟人谈判时,受点委屈是应该的,耐心等待吧。”

    在这年代,友谊商场可是比供销社还牛逼的存在,供销社好歹普通人能进来,可友谊商场却要外汇券和介绍信,否则就算你有钱也进不来。

    更别说现在是他们求着友谊商场跟自己合作,对方这副高姿态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马赛楠脸微微发热。

    心里把白瑜的话给深深地记了下来,她打算回去后就把这话记在本子上,以后每天看一遍。

    又坐了一个钟头的冷板凳,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间。

    胡经理终于慢悠悠从外头回来,白瑜连忙喊住他:“胡经理您好,我叫白瑜,是飞鱼公社贝雕工厂的主任,这次是代表工厂过来推销新产品,并寻求和贵商场合作的机会,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接见我们?”

    胡经理停住脚步,看到白瑜两人愣了下,下意识就道:“你们还没走?”

    这话一出,他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刚才他的确是故意让她们做冷板凳,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公社,还让两个看上去还没二十岁的年轻女孩来找自己谈合作,他觉得对方压根就没认真当一回事,就跟闹着玩一般。

    只是这两人是他大伯让人带进来的,他怎么也要给他大伯一两分面子,于是便让她们在外头等,他想着对方等得不耐烦了自然会走。

    只是这两人这么有耐心,坐了三个多小时的冷板凳居然还没走,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刚才这位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女同志说什么来着,她是工厂的主任?

    这么年轻的工厂主任,而且还是一个女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白瑜却似乎并不觉得被冒犯了,脸上笑容不改:“胡经理是友谊商场的经理,身居要位,日理万机,我们等待一下是应该的,如果胡经理现在方便的话,我们进去里头给胡经理详细介绍一下我们的产品,您觉得可以吗?”

    胡经理对眼前的年轻女人再次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换成一般人听到他刚才那话,就算不恼羞成怒,也不可能像她这般淡定从容,而且能屈能伸,是个能人。

    因为自己说错话,加上白瑜表现出来的能力,让胡经理对她们带过来的东西产生了一丝兴趣,于是点头道:“请进。”

    这两个字听在马赛楠耳朵里,那简直比天籁之音还要动听。

    刚才听到胡经理说的话,她都忍不住为白瑜捏一把汗,她还以为她们不会有希望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胡经理居然被白瑜给说服了!

    她实在太太太佩服白瑜了,刚才那情景要是换成她的话,她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办。

    马赛楠激动得双颊通红,连忙拉起行旅箱跟在白瑜后面进了胡经理办公室。

    胡经理在沙发坐下,又对白瑜两人道:“坐吧。”

    白瑜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马赛楠这次不用白瑜吩咐,走过去就立即把三个作品小心翼翼从行旅箱里面拿出来,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不用白瑜开口,胡经理的眼睛就亮了:“这……是贝雕?”

    白瑜点头:“胡经理好眼力,这的确是贝雕,用贝壳作为原料经过切割打磨制作而成的工艺品。”

    接着她就着三个作品给胡经理做了详细的介绍,以及包括产品的优势和未来发展。

    胡经理对那个《睡莲仙子》似乎最感兴趣,凑进去看了好久道:“我能起来看吗?”

    白瑜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像类似的作品我们还有,不过目前没在广城,我们送去申请广交会了。”

    胡经理看了她一眼:“你们去申请广交会了?”

    白瑜再次点头:“对,虽然目前暂时还没有给结果出来,但对此我们有很大的信心能够被选上。”

    胡经理听到这话,笑了笑,并没做回答。

    像这种话,他没听过一百回,也听过七八十回了,个个想跟他们友谊商场合作的人都这么说,结果九成九的人都没有成功过。

    广交会又不是赶集的地方,不是谁想进去就能进去。

    因此他没把白瑜这话放在心里。

    白瑜自然看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这胡经理年纪虽然不算大,但精明老道,相比较起来,外面的看门大爷可要好搞定多了。

    胡经理把《睡莲仙子》放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久,才小心放回去,看着白瑜道:“白同志是吧,我很喜欢《睡莲仙子》这个作品,你开个价吧?”

    白瑜:“胡经理这是答应跟我们工厂合作了吗?如果是的话,这个作品可以作为样品送给胡经理。”

    换句话说,如果没答应合作,那就别想了,不卖!

    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胡经理还是第一次遇见,他看着白瑜道:“白同志刚才的介绍很精彩,你们的产品同样也很精彩……”

    听到这话,一旁的马赛楠激动地嘴唇都在发抖,以为胜券在握。

    却听白瑜道:“但是?”

    胡经理笑着点头:“你很聪明,但是两个月前我们友谊商场才跟一家石雕工厂签了合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贝雕和石雕不一样,但在普通人眼里,它们是大同小异的,而石雕在我们友谊商场卖得并不好,所以很抱歉,我们不能和你们合作。”

    他的确很喜欢眼前的贝雕作品,尤其是那个《睡莲仙子》,他觉得那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艺术品,只是石雕这个项目进展得十分不好,因此这个,他被上级训了一顿,并扣掉了部分奖金。

    因为这个事情,他现在对引进新的产品变得更加慎重,而贝雕和石雕相差不大,同样一个错误他不可能犯两次。

    听到这话,马赛楠愣住了,脸上激动的神色还来不及散去。

    白瑜心里也有些失望,但还想为自己为工厂再争取一下:“胡经理您看要不这样,我们先不签合约,这三个样品先放在商场里面代卖,如果卖得好的话,我们再来签合同谈合作细节,如果卖不出去,我们也不回来拿这些样品了,这三个样品就送给胡经理,您看如何?”

    对于对方来说,这个方案对方可以说是一本万利,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

    白瑜以为自己有希望说服对方,谁知胡经理在意动了一下后,最终还是摇头:“很抱歉白同志。”

    空气了安静了几秒。

    白瑜站起来:“虽然不能合作成功,但还是很感谢胡经理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接待我们,希望以后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说完她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作品。

    马赛楠这才回过神来,用全身的力气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然后和白瑜一起收拾东西。

    “白同志以后要是不想在公社工作,想来广城工作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们友谊商场对合作很严格,但对人才却很欢迎。”

    胡经理很欣赏白瑜的勇气和能力,但原则就是原则,他不能因为欣赏她的能力就让自己冒险。

    “谢谢胡经理。”

    说完,白瑜拉着行旅箱走出了办公室。

    走到三楼,马赛楠就忍不住哭了出来:“现在可怎么办?不能和友谊商场合作,找不到买家,我们回去后怎么跟书记交代?”

    还有工厂的人,如果知道她们没有成功的话,她们说不定第二天就全部不来上班了,到时候工厂还怎么办下去?

    白瑜看了看她:“哭什么?谁说不能合作了?”

    马赛楠一怔:“刚才那胡经理说的啊。”

    白瑜:“你是要当我助理的人,以后不要遇到事情动不动就哭,而且名人说过,失败乃成功之母,也就是说在你成功之前,失败再多次都是正常的,之前在说服欧阳书记办工厂之前,我也去过其他公社,但都被拒绝,要是我因为被拒绝就哭鼻子,也不会有现在的工厂了。”

    马赛楠还不知道中间有这么一段故事,被白瑜说得很不好意思,她赶忙擦干脸上的泪水:“对不起,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哭了!不过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她真是又笨又没用,也就只有白瑜才不会嫌弃她。

    她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否则怎么对得起白瑜这份信任。

    白瑜想了想,带着马赛楠去了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两筒盲公饼。

    盲公饼是广省佛山的特产,用糯米配上白糖、芝麻、猪肉和花生等材料制作而成的,饼里面夹裹着猪肉,吃起来味美酥脆,十分可口。

    买完盲公饼后,白瑜再次回到友谊商场,并把盲公饼送给看门大爷作为谢礼:“虽然这次没能成功和友谊商场合作,但若不是大爷您帮忙引荐,我们只怕连胡经理的面都见不上,这东西不值几个钱,但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大爷您就收下吧。”

    几番推来推去后,看门大爷最终把盲公饼给收下了,但拿着这两筒盲公饼,他感觉很烫手,不做点什么他心里很过意不去。

    于是顿了顿后,他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给白瑜:“今天下午有一批外商要来友谊商场买东西,白同志你要是能把自己东西成功卖给外商,说不定这事情有转机。”

    话刚落地,看门大爷就想扇自己的脸,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就往外说呢,要是被人听到,他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嘴真是贱呢。

    但眼前的女同志又实在太可怜,而且还对他那么好……

    看门大爷内心天人大战,纠结得脸上的皱纹都皱成了一团。

    白瑜心中十分惊喜,也把看门大爷的表情看在眼里:“大爷您放心,这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了我们三个人,其他人绝对不会知道的!”

    马赛楠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我什么都不会说!”

    和看门大爷告别后,白瑜带着马赛楠去国营饭店吃了个午饭,然后就回到友谊商场,坐在对面街道的凳子上等。

    这一等又是三个小时。

    烈日当空,周围没有任何遮挡,两人被太阳晒得脸都红了,但又不能走开。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下午三点的时候,那批外商来了!

    不知道这批外商是什么来头,全部坐着轿车过来,胡经理带着员工出来门口迎接。

    等人进去后,白瑜才带着马赛楠重新回到友谊商场。

    有看门大爷给她们放水,两人不用检查就直接进去了。

    胡经理看到白瑜再次出现在在友谊商场里,愣了下,不过看对方并没有过来,他便没在意。

    白瑜没有直接凑上去,而是不远不近跟着他们,为了不引起注意,她还买了几样东西。

    从一楼跟到三楼,白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在她以为要无功而返时,就听一个年轻的外国女人一脸遗憾道——

    “我祖母下个月生日,我想买一个很特别的礼物送给她,但这里的东西一点也不特别,这些双面绣什么的,她都有了,真是让人为难。”

    女人说的是英语,语速很快,胡经理身边的翻译显然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脸上由始至终露出八个牙齿的笑容。

    机会来了!

    白瑜拉着行李箱走过去,等胡经理发现想阻止时,已经晚了一步。

    白瑜走那位外国女人面前,用英语跟说道:“这位女士您好,我刚才无意中听到您说的话,知道您在寻找一个很特别的礼物想送个亲人,我这里正好有几个很特别的工艺品,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这话一出,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连胡经理的绿豆眼也跟着瞪得大大的,他没想到白瑜会说英语,而且说得这么好。

    外国女人也是一脸震惊:“你的英语说得太好了,你是我在种花国看到说英语最好的人,你刚才说的工艺品是什么?我很有兴趣。”

    白瑜表示感谢后,蹲下去把三个贝雕作品从行旅箱里面小心拿出来,然后摆放在前面的柜台上。

    三个作品一摆开,现场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我的上帝啊,这是什么艺术品?这也太漂亮了吧?”

    “这东西跟二楼的石雕看着有点像,但又不太像,眼前这作品更精致,你看这漂亮姑娘的脸蛋,连眼睫毛都根根分明,还有她的指甲,还涂了指甲油,真是太细致了,而且颜色也比石雕要丰富得多,这完全就是艺术品!”

    一声声的赞叹声不断传进胡经理的耳朵里,虽然他听不懂这些外国人说的是什么,但人类的表情都是相同的,他很清楚这些人都被白瑜带的贝雕作品给吸引住了目光。

    他有些惋惜,还有些恼怒。

    惋惜之前看走眼了,要是早知道这些外商会喜欢贝雕的话,他刚才就不会拒绝白瑜,恼怒的是,白瑜不请自来,她这是想跟友谊商场抢客人吗?

    如果是后者的话,他那会让她知道跟友谊商场作对是什么后果。

    只是下一刻,就见白瑜转身看向他道:“胡经理,刚才我们谈的合作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兴趣,如果有兴趣的话,接下来我会跟这些外商说,这是友谊商场新推出的产品,让他们需要的话,跟你们订货,您觉得如何?”

    胡经理只顿了几秒就立马点头了:“合作愉快,白主任!”

    很好,从白同志到白主任,说明了一件事情——

    她成功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白瑜用英语给外商们介绍贝雕,外商们知道这几个作品是用贝壳做成的,都被震惊得一连再地说“我的上帝”。

    经过白瑜的介绍,原本对贝雕不感兴趣的外商也表示要买一个,白瑜连忙说现在还没有现货,他们可以付定金预定,款式不限制这三样,他们可以提出他们的要求。

    初次之外,白瑜还提出了一个有趣的卖法,那就是借助了后世的开盲盒,她跟外商们说,他们如果不知道该订什么样式的话,可以不做要求,工厂会随即做出不同的款式给他们,等他们收到时就等于收到了一个惊喜。

    外商们显然很喜欢这个所谓的开盲盒卖法,除了预定自己想要的款式,还纷纷定了开盲盒的。

    十一个外商,最终订了三十个贝雕成品,其中十二个为盲盒,那位外国女人因为急着送礼物给她祖母,最终跟白瑜买下了《睡莲仙子》那个作品。

    胡经理虽然有些遗憾自己喜欢的作品被买走了,但一想到源源不断地订单飞来,他就高兴得合不拢嘴,哪里还会去在意这点小事情。

    等外商们走后,白瑜和马赛楠两人再次回到了胡经理办公室。

    跟刚才不一样,这次还没坐下,胡经理就让人送了牛奶和点心过来,还为刚才的事情亲自跟白瑜道歉。

    白瑜大方表示没有关系,之后双方就着怎么合作详细谈了起来。

    除去外商订的三十个成品,友谊商场还另外订了七十个,凑够一百个成品。

    不同的贝雕根据复杂程度,以及大小有不同的价格。

    像《睡莲仙子》这种成品,因为雕刻非常复杂,就是伍师傅这样的熟手,做出来一个也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因此会比较贵,定价为一个二十元,而像《一帆风顺》那种盘子上的贝雕,是相对比较简单的,而且用的材料也相对比较少,定价为五元一个。

    最终一百个作品下来,总价为2000元。

    这是友谊商场要给贝雕工厂的钱,至于他们卖给外商肯定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收下三成定金600元,马赛楠几乎是飘着从友谊商场走出来的。

    直到走到一楼,她整个人还是飘乎乎的,还对白瑜道:“你掐我一下,我怕我在做梦。”

    白瑜还真的掐了她一下,痛得马赛楠痛呼出声,但下一刻就笑得像个傻姑娘。

    “白瑜,我们成功了!我们终于找到买家了!”

    两千元啊!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原先跟白瑜过来,欧阳书记说只要能拿到两百元的订单,那就是很了不起了,没想到白瑜一出手就翻了十倍!

    白瑜真是太太太厉害了!

    走出友谊商场,看门大爷已经换班不在门口了,白瑜打算回头再买点东西来感谢大爷,要不是他提供的消息,她还真没办法这么快把订单拿下来。

    回头就看到马赛楠用力抱着已经空下来的行旅箱,左瞅瞅,右瞧瞧,还对她小声道:“白瑜怎么办?我现在看谁都好像是小偷,我担心他们会来抢我们的钱!”

    白瑜嘴角抽了抽:“你是没看到镜子,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更像个小偷,还有你这个样子很惹人注意,你要是不想打架注意到你,你最好表现得跟平时一样。”

    被白瑜这么一说,马赛楠这才发现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于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便是孩子的哭声。

    白瑜闻声看去,原来是一个门店的牌匾掉下来了,正好砸到了行人。

    下一刻,就见被砸到的女人抱起地上的小女孩,心急如焚地朝医院的方向狂奔而去,等白瑜看清楚对方的脸时,不由愣住了。

    吴孝宜!

    而她手里抱着的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她以前的女儿丫丫。

    更离谱的是,在那门店下面还躺着一个小孩,那小孩满脸的血,显然伤得比丫丫更严重,可吴孝宜却好像没看到一样,抱着丫丫直接走了。

    白瑜之所以觉得离谱,那是因为那个伤得更严重的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吴孝宜的儿子习陆承。

    也就是改名之前的小谢承。

    第129章 馄饨

    白瑜眼底冒出了火花。

    姓吴这两姐妹真不愧是双胞胎, 一样的不靠谱,一样的让人无语。

    周围的人看到这场景也不由议论纷纷。

    “那女人怎么跑了,我刚才听这小男孩叫她妈妈?她不要自己儿子吗?”

    “两个小孩都受伤了, 会不会她没发现儿子受伤了?我看她很在乎女儿, 应该不是没责任心的父母。”

    “要是真那样就好了, 我刚才明明看到她在两个孩子之间犹豫了一下, 然后抱起那个只受了一点轻伤的小女孩就跑, 而且刚才她在供销社买东西, 一直给小女孩买东西, 衣服糖果要什么买什么, 可跟在她们身后的小男孩却什么都没有, 我猜啊, 这小男孩肯定不是亲生的!”

    “原来是后妈,那就能理解了!”

    习陆承躺在地上,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清澈的眼睛里蓄满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伤和难过。

    白瑜挤开人群:“麻烦让一让, 我是小男孩的亲戚。”

    听到是小男孩的亲戚, 人群迅速让出一条路来。

    习陆承看到白瑜的那一瞬, 再也绷不住了, 大颗大颗的金豆豆吧嗒吧嗒往下掉, 跟其他孩子哭不一样,他只掉眼泪没哭闹,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心疼。

    白瑜心好像被什么给戳了一下, 蹲下去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没事的,不要怕, 白姨过来了。”

    因为这话,习陆承眼泪掉得更凶了, 小脸蛋涨得通红。

    他不想哭的,但一看到白姨他就忍不住住。

    真是好丢人,不过他就哭这一次,以后他绝对一定肯定不会再哭了。

    大家看习陆承大颗大颗眼泪砸下来的样子,不由都鼻子酸酸的。

    白瑜简单帮他检查了一下伤口,牌匾掉下来时擦着他额头而过,他的额头被擦破皮了,所以才会流了一脸的血,但这个伤口其实并不算重,比较严重的是他的小腿,她只轻轻碰了一下,他就疼得叫出声来,应该是骨折了。

    想起吴孝宜抱着吴孝玉女儿狂奔的样子,白瑜是越想越生气。

    她可以理解吴孝宜对丫丫有感情,毕竟养了那么多年,就算是养只猫养只狗,养久了也有感情,但习陆承是她亲生儿子,而且从小就遭受了那么的罪,她脑子要是没进水的话,就应该先补偿自己的儿子,事事把习陆承摆在第一位。

    如果她能做到这一点,相信习家也不会阻止她跟丫丫联系和见面,毕竟除了以前的母女关系,她还是丫丫的亲姨妈,这样的血缘关系是怎么也斩不断的。

    可她偏偏选了一条最偏激最愚蠢的路。

    白瑜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怒火给压下去,抬头看向众人问道:“孩子是被供销社的牌匾给砸伤的?供销社的负责人呢?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人出来?”

    一个服务员打扮的女同志连忙应道:“已经让人去请经理过来了,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话音一落,一个中年男人就急匆匆从供销社里头跑了出来,可能跑得太急的缘故,额头满是豆大的汗,酒糟鼻也更红了。

    好在这经理人不错,知道是供销社的牌匾砸到人了,没有推卸责任,连忙抱起习陆承就要送去医院。

    附近有两家医院,最近那家在右手边,也就是吴孝宜去那家。

    白瑜让经理把人送去左手边那家,她倒是要看看吴孝宜什么时候会想起习陆承这个儿子来。

    到了医院,医生给习陆承做了详细检查后,确认左腿小腿骨折,额头还有其他地方是皮外伤,供销社经理当即就给办理了住院手续,还把钱给付了。

    对于后续的赔偿,白瑜说等孩子出院后,再让他的家人跟供销社谈。

    习陆承除了一开始掉眼泪掉得厉害,后面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再次恢复到之前淡定沉稳的样子。

    只是才五岁的孩子,性子本应该天真活泼才对,都是姓吴那两姐妹,一个比一个不做人。

    马赛楠偷偷拉着白瑜问道:“这小孩真被后妈给虐待了吗?那他爸呢,不管他吗?”

    白瑜:“不是后妈,是亲妈。”

    马赛楠一脸震惊:“怎么会?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不爱儿子的人?!”

    她长这么大只见过重男轻女,疼女儿的也有见过,但不管再怎么疼还是比不过儿子,顶多在女儿出嫁时给多点嫁妆,但总归家里的财产绝大部分都是留给儿子的。

    她和三个妹妹就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连名字都是为了生儿子而取的,她们要是能遇到重女轻男的父母,真不敢相信她们是一群多么快乐的女孩儿。

    白瑜再次翻了个白眼:“她要是只是疼女儿也就算了,但那小女孩根本不是她生的,而是她双胞胎妹妹的女儿,也就是说,她只是小女孩的姨母。”

    这一下,马赛楠震惊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刚才以为那女人是更疼女儿就已经够让她惊讶的,没想到居然是不疼自己的儿子,反而去疼外甥女?

    那女人是脑子被门给夹了吗?

    除了这个理由,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理由。

    供销社经理还有事情要忙,留下两张大团结和粮票、肉票后,便离开了,白瑜担心马赛楠又说出一些让习陆承难受的话,便让她去买些点心和水果回来。

    马赛楠走后,白瑜才问起今天发生的事情:“陆承,你告诉白姨,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妈经常和丫丫见面吗?”

    习陆承垂着长长的眼帘,没吭声。

    白瑜也没有逼迫他,想着他要是不想说就算了,但过了一会儿,习陆承还是开口了。

    “妈妈经常去见丫丫,她跟奶奶说带我去散步或者买东西,其实就是去见丫丫。”

    每次见面她都会对丫丫又抱又亲,还喊她心肝宝贝,可她从来没有那样对他。

    还有她每次都会给丫丫买好多好吃的好喝的,虽然她也会买给他,但她每次买给他的东西都跟丫丫一模一样,可他压根就不喜欢喝汽水,也不喜欢吃酸的东西。

    “?”

    白瑜愣了下,回想上次去习家习母说吴孝宜带孩子出去散步的事情:“所以我们上次去你家,你妈表面说带你去散步,其实是把你当借口,用你做掩饰去见丫丫?”

    习陆承点了点小脑袋,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

    之前被白瑜给压下去的怒火再次蹭蹭往上涨:“那刚才呢,刚才你妈其实是知道你受伤的,对吗?”

    习陆承再次点了点小脑袋,低垂着眼睛,小声道:“本来牌匾应该砸到丫丫身上,但妈妈护住了她,而且……”

    白瑜微挑眉:“而且什么?”

    “而且因为她急着护住丫丫,所以不小心撞到我身上,我没站稳往跌坐在地上,然后就被牌匾给砸中。”

    白瑜:“……”

    这会儿要是吴孝宜在她面前的话,她肯定要给她两巴掌。

    白瑜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这几天你就暂时呆在白姨身边。”

    习陆承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瑜决定给吴孝宜一个教训,于是等马赛楠一回来,她立即让她去供销社找那经理,然后跟他说如果等会儿有个女人回来问习陆承的事情,就跟她说不知道。

    马赛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照做了。

    供销社经理本来就很忙,听到这要求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帮忙叮嘱服务员们也别说。

    于是当丫丫在医院清理好伤口(手掌一点擦伤了),并买了冰棍和大白兔奶糖做为安抚后,吴孝宜这才想起自己有个儿子还在供销社门口。

    她连忙抱着丫丫回到供销社,可哪里还有人,连地上的血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会儿吴孝宜还没有慌,人是被供销社的牌匾给砸中的,而且当时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已经出来了,所以她才敢把儿子扔在那里不管。

    因此她很淡定跑去找供销社的工作人员,结果却听到——

    “孩子不是被你们的家人给带走了吗?”

    吴孝宜听到这话一怔,下意识就认为儿子是被婆婆给带走了,心里不由开始打起鼓来,她担心婆婆会骂自己,于是在外头晃荡天色完全暗下来才回去,而且还带着丫丫吃国营饭店吃了晚饭。

    习母在家里已经等得非常不耐烦,看她一个人回来,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铃一般,扯着她的手臂一连串问道:“承承呢?承承怎么没跟你回来?”

    吴孝宜再次怔住,讷讷道:“承承不是被您给带回来了吗?”

    习母:“孩子是你带出去的,我什么时候带他回来了,承承人现在在哪里?你给我说清楚?”

    吴孝宜这才慌了起来。

    儿子不是给婆婆带走的,那是被谁给带走的?

    她想到上次儿子差点被拐子给抱走的事情,整个人控制不住颤抖了起来。

    这一夜,习家是在人荒马乱中度过的。

    习母知道儿媳妇把孙子一个人扔在供销社门口后,从来不打人的她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就狠狠甩在她脸上。

    吴孝宜脸被打肿了,但一个字也不敢反抗。

    习母打完一巴掌后也顾不上继续教训她,赶忙跑去供销社想找经理问个明白,但供销社已经关门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去公安局报案,却被告知暂时不能立案,一来是孩子失踪时间不够长,二来是供销社服务员明确告知孩子是自愿跟人走的,那说明不是被人贩子给带走。

    习母急得嘴巴起泡。

    习家不是广城人,在这边并没有亲戚,习母怀疑是吴孝玉把孩子给藏起来了,但吴孝玉这段时间根本不在广城,吴孝玉养母家也去找了,并没有看到习陆承的身影。

    吴孝宜在惊慌之中突然想起白瑜这个人,然后急匆匆跑去白瑜家找人,但白瑜一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因此和马赛楠两人当晚都在医院没回去。

    习母找不到人,只好把一腔的怒火全部发泄在吴孝宜身上,吴孝宜两边脸都被打肿了。

    直到第二天习晓东出差回来,他才从供销社经理口中问出了习陆承的下落。

    几人急匆匆跑到医院来时,白瑜正在喂习陆承吃医院饭堂买来的馄饨。

    这医院饭堂做的饭菜不咋样,但馄饨却意外地好吃。

    馄饨皮薄得像纸一样,猪骨头汤浓郁鲜美,透明的馄饨皮像一颗颗小球在里头浮沉,馅儿不知道里头加了什么料,吃起来有鸡肉的味道,味道好吃得不行,上面再撒上一把青翠的葱花,好看又好吃。

    白瑜觉得在她吃过的馄饨里头,医院饭堂做的能排在前三。

    习陆承红着小脸,一口接着一口吃着白姨喂过来的馄饨。

    其实他觉得自己是大孩子里,而且他是小腿骨折了,不是手骨折了,可以自己吃,但这种被人当成宝宝哄着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到他说不出口拒绝。

    习家一家三口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个画面。

    清晨金色的光芒从窗口大片大片地撒进来,白瑜拿着汤勺舀了一颗馄饨喂进习陆承嘴里,习陆承小小的脸蛋红成了苹果,但明显可以看出,他很享受,细长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不过很快这温馨的一幕就被打破了。

    吴孝宜一看到这一幕,满心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激了起来。

    她担心受怕了整整一个晚上,还因此被她婆婆给打了两巴掌,到现在脸还肿着呢,而白瑜倒好,擅作主张把孩子给带走,却一声不吭,她绝对是故意的!

    而且看到习陆承用孺慕的眼神看着白瑜,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因此她想也没想,跑上来就指着白瑜的鼻子骂了起来:“白同志你擅自把孩子给带走,还故意不通知我们,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居心?”

    白瑜轻描淡写扫了她一眼:“我有什么居心?”

    说着她把手里的馄饨一扬,还剩下小半碗的馄饨就这样泼到了吴孝宜脸上。

    吴孝宜脸色突变,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啊啊啊……你敢泼我?”

    馄饨汤的温度并不高,泼在脸上不会烫伤皮肤,但造成的打脸伤害直接爆表。

    吴孝宜也是家里千娇万宠长大的,昨晚被婆婆扇两巴掌她不敢反抗,那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但白瑜一个外人凭什么这么对她?

    吴孝宜气得半死,举起手就要扇白瑜耳光,却被马赛楠给死死抓住了手腕——

    “你要是敢打白瑜,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女人自己把孩子丢了,怎么还有脸来怪白瑜?

    她马赛楠谈生意不行,但说起打架她敢说第二,村里没人敢说第一,从小到大她都是把自己当成男孩子,村里的那些男孩子基本都被她给打过。

    吴孝宜手被攥得发疼,气得暴跳如雷:“你快放开我!”

    白瑜却直接忽视她,看向站在习晓东和习母道:“吴孝宜说得没错,我是故意把人带走,并故意不通知你们的。”

    习母有些不明白:“白同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她印象里,白瑜是个善良而明事理的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昨晚她担心得整整一夜都没有合上眼睛,心脏病差点爆发,她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不知道把孩子带走他们习家会担心吗?

    白瑜笑了笑:“为什么?可能因为我爱管闲事吧,吴孝宜瞒着你们带陆承去见吴孝玉的女儿,你们不知情,吴孝宜把钱全部花在吴孝玉女儿身上,你们也不知情,这次要是我不把陆承带走,只怕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牌匾砸下来时,吴孝宜伸手去护住吴孝玉的女儿,却把陆承撞倒在地上,导致他被牌匾给砸断了小腿,事后,吴孝宜抱着吴孝玉的女儿去医院,直接把陆承一个人扔在供销社门口不管,既然你们那么不喜欢陆承这个孩子,那我把他带走,你们不疼他,我来疼他。”

    习陆承小身子控制不住颤栗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他上次说过以后都不哭的,但该死的眼泪不听他的话。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

    习母一脸震惊又愤怒看向儿媳妇:“你昨晚明明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你跑去医院叫医生才把承承一个落在供销社门口!”

    吴孝宜全身再次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好像羊癫疯发作一般:“不是这样的妈,妈你听我解释……”

    她不是故意的,她真不知道是自己撞到了儿子才导致他受伤,她也不知道原来他伤得这么严重,她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不会扔下他一个人不管。

    只是习母压根不想听她解释,扑上去就用包包对着她一阵打。

    “啪啪啪……”

    虽然不是打脸,但吴孝宜还是被打得哇哇叫。

    其他病房的人被吵闹声吸引过来,纷纷站在门口围观,而病房另外两家人,则是指着吴孝宜啧啧吐槽——

    “真是小刀划屁股开眼了,还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妈。”

    “哪有人不疼自己的孩子,反而去疼别人的孩子,该不会是外面那孩子也是她生的吧?”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习晓东的目光顿时就变了,感觉他的头上突然一片绿油油的草原。

    习晓东进来后一直没出声,眼看着事情越来越失去控制,他这才冷声道:“都给我住手!”

    声音一出,习母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但她的怒气却没因此消停:“我之前就让你别娶这个女人,你不听我的,吴家一家子的糊涂蛋,谁沾上谁倒霉!”

    她气儿子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回家,更气自己老眼昏花,孙子在自己眼皮底下被虐待她却一无所知。

    想到这,她“啪啪”两下,扇了自己两巴掌。

    习晓东没看吴孝宜,直接走到白瑜面前,对她鞠了一躬道:“白同志,谢谢你再次救了承承一命,俗话说事不过三,我跟你保证,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第三次。”

    白瑜耸耸肩:“我不过是个外人,你没必要跟我保证什么,你唯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陆承。”

    习晓东走到病床前,蹲下来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儿子,眼睛也跟着红了:“承承,爸爸对不起你,你刚出生就把你弄丢了,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又没有好好保护你,爸爸知道错了,你能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吗?”

    习陆承擦掉眼泪看着爸爸,没吭声。

    习晓东摸了摸他的头:“这次回去后爸爸就把工作辞了,然后带你回京城生活,以后爸爸亲自照顾你好不好?”

    听到这话,习母和吴孝宜两人都愣住了。

    习晓东在某重点机关单位上班,这些年他做出了不少成绩,很受上面的肯定,只要再熬一两年,肯定能熬出头。

    可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要辞掉工作的话,而且还要回京城,吴孝宜不由着急了。

    她既不想丈夫放弃工作,更不想回京城,丫丫在广城跟着吴孝玉的养母生活,一旦回了京城,那就意味着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丫丫了。

    这会要了她的命!

    但习晓东压根不看她,她想插嘴都找不到机会。

    终于在一阵沉默之后,习陆承点头了:“好。”

    他很喜欢白姨,也很想念明舒和念念两个朋友,但他也知道,爸爸不可能把他交给白姨。

    之后习晓东再次对白瑜表示了感谢,然后去给习陆承办了出院手续,带着他回家去了。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吴孝宜一眼,没跟她说一句话,这让吴孝宜又没脸又难受又害怕。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丈夫,上次就算她闹到白瑜家去,回来后他也没给她脸色看,而是好声好气跟她商量,让她好好待他们的儿子。

    因为他态度太好了,所以让她以为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情,他都会原谅自己。

    可这一刻,她感觉到一股冷气不断从脚底窜上来,流窜她的四肢百骸。

    她顾不上骂白瑜这个搅屎棍,连忙追着出去。

    ***

    习家离开医院后,白瑜和马赛楠两人也很快就跟着离开。

    在广城又呆了一天,离开回琼州岛之前,白瑜去供销社买了不少点心,一部分送给看门大爷,一部分送给危家,拜托他们继续帮忙照顾两狗一猫,剩下的带回去给家人。

    马赛楠知道自己很快就能有工资后,狠狠心也跟着买了一些,准备带回去给她妈和三个妹妹尝一尝大城市的点心。

    经过36个小时,两人再次回到琼州岛。

    几天没见到妈妈,小家伙委屈得不行,一看到妈妈就粘着要妈妈抱,连上厕所她都要寸步不离跟着。

    白瑜跟奶奶说了习陆承的事情,白老太知道后,不由连连感叹这孩子没有母亲缘分,之前吴孝玉这个假母亲对他不好也就罢了,生母居然也这样。

    晚上江霖回来,夫妻两人自是一阵缠绵。

    ***

    很快到了第二天,马赛楠早早就来到白瑜家门口等待,看她两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奕奕的样子,白瑜知道她昨晚肯定又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白瑜猜得没错。

    昨天马赛楠一回到村里,就再次被大家给围住了。

    之前她一句“没有工资”堵住了大家的嘴巴,让大家误以为她是个大傻瓜,可这次她跟着白瑜去广城三四天,回来还大包小包,大家顿时知道,原来傻瓜居然是他们自己。

    这哪里是没有工资,没有工资能大包小包,没有工资能买得起广城那边的点心?

    大家再次把马赛楠围得水泄不通,问工资的,问她去广城做什么事情的,问她在公社是做什么工作的,要她帮忙介绍工作的,总之五花八门,虽然马赛楠一句话也没说,但大家看她的眼神就是不一样了。

    “冯招娣”这丫头有出息了,这是村里人所有人的共识,有一些脑子转得快的,当天晚上就叫媒婆上门来提亲,不过都被马赛楠给拒绝了。

    她现在就想好好工作,好好赚钱。

    男人,只会影响她赚钱的速度!

    虽然这次她只买了一块钱的点心,虽然她妈一直骂她败家,但看妹妹们吃得那么开心,这让她觉得无比的满足。

    原来有能力让家人过得更好,是这么一件有成绩感的事情。

    两人骑着自行车往公社去,跟平时一样,一路上还是白瑜教马赛楠学习英语。

    来到公社,两人远远就看到了何大队长和一群人堵在公社仓库门口。

    其中两个人还拉着姜慧君,好像想把她给架走,姜慧君奋力反抗,但她一人难敌四手。

    欧阳文骞这个书记此时不在公社,剩下可以做主的王主任却拿姜慧君的娘家人没有办法,因为她娘家人说这是他们的家事,如果王主任敢插手的话,他们就要去报公安。

    眼看着姜慧君就要被拉走,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放开她!”

    众人回身看去,这才发现白瑜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凤凰花开了一树,金红色的花朵热烈似火,仿佛一束束燃烧的火焰,白瑜就这么站在树下,白衬衫黑长裤,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是对上她冰冷如霜的眼睛,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姜慧君娘家人一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有些怂了。

    但姜慧君娘家人怕她,何大队长却不怕她:“白同志,哦,不对,我应该叫你一声白主任对对,虽然这贝雕工厂一个订单都没有,一分钱都发不出来,但这领导却是不少。”

    白瑜冷冷看着他。

    何大队长看她这样越兴奋,以为自己戳中了她的痛点,继续嘲讽道:“但姜慧君是我们何家村生产队的,她父母现在想带她回去,白主任总不会连这事都要管吧?”

    白瑜看着他:“若是我说我就想管呢?”

    何大队长没想到她还真敢应自己,不过这样更好,他就要大家看看这女人丑陋的嘴脸:“俗话说,天大地大父母最大,白主任已经怂恿姜慧君跟她丈夫离婚,你现在还想怂恿她跟娘家人离心,白主任走出去难道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姜母看何大队长把白瑜喷得哑口无言,胆子也跟着壮了起来:“就是!人家两夫妻生活得好好的,就因为你害得他们夫妻离婚,害我们姜家成为整个村的笑话,人在做天在看,你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骂完白瑜她又扭头去骂女儿:“就你蠢!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来这里工作了半个月,半分钱都没拿到,你还想继续做下去,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蠢女儿?你现在就跟我回家,我让人给你找了户好人家,人家也不嫌弃你生了孩子,只要你过去给人生个儿子,以后有的是你享福的时候!”

    姜慧君气得浑身哆嗦。

    她还以为娘家人是担心她被工厂给骗了,所以才要逼着她回去,没想到原来是想再卖她一回!

    说什么为她着想,她一个嫁过人又生了孩子的女人,他们能给她找到什么好人家?用脚指头想就知道,肯定不是年纪一大把,就是打女人,还有可能抽烟喝酒赌博样样有的垃圾男人!

    她就算死,也不会回去再让他们卖自己一回!

    想到这,她看向白瑜和王主任道:“白主任、王主任,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要跟他们回去,求你们帮我叫公安同志过来!”

    白瑜和王主任两人还没说话,和大主任又贱嗖嗖道:“报案也没用,他们生你养你,现在还给你介绍好人家,公安同志来了,难道还能把你父母给抓回去不成?”

    姜慧君闻言,心里一阵绝望。

    就在这时,白瑜笑了:“何大队长说得没错,报案的确没什么用,不过我以前听过一件事情,就是有个女同志她娘家人逼她二嫁,她不愿意,于是在一个晚上,趁着全家人睡着时,她拿着刀把她娘家人全部给捅死了!”

    姜慧君娘家人:“……”

    白瑜:“我还听说过另外一件事,还是一个女同志被家人逼着二嫁,她也不愿意,不过她力气比较小,平时杀鸡都不敢,更别说杀人了,所以她在做饭时往饭菜里下了农药,把一家子全部都毒死了。”

    姜慧君娘家人:“…………”

    姜慧君绝望的双眼却亮了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呢,你们想我二嫁是吧,行,那我跟你们回家!”

    不想让她好过是吧,那大家就一起下地狱!

    姜慧君娘家人:“………………”

    不不不,他们现在不想让她回家了。

    这要是回了家,他们的小命还能保得住吗?

    姜慧君娘家人像碰到瘟疫一般,迅速松开姜慧君的手,然后转身就跑,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

    何大队长感觉好像生生被人打了两巴掌,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他眼珠子一转,两片嘴唇又巴拉了起来:“白主任,你之前要求的自愿退出书我已经给你送过来了,我们生产队所有人,除去不能做决定的小娃娃,其他就是瘫痪在床上好几年的这次都盖了手指印,我们全生产队自愿退出公社的工厂建设,这样一来,以后工厂要是倒闭了,那银行的贷款就跟我们无关了对吧?”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为了让大家看清楚,他还特意把纸张展开给大家看。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和红色的手指印,看来他没说谎,这么多名字和手指印,何家村的确全村一致通过退出。

    就跟何大队长想要的那样,大家看到退出书后,心里开始打起来退堂鼓。

    不少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何家村生产队全村都退出了,我们要不要也退出?”

    “我也在想这事,你看工厂开了半个月,半分钱都没发,一个买家都没有,我觉得这工厂铁定开不了!”

    “就是,万一跟何大队长说的那样,万一工厂倒闭了,跟银行贷款的钱是不是要我们社员一起还?”

    “书记说他一个人还,但那么多钱,他还得了吗?最终还不是逼着我们一起还。”

    听到大家的议论,何大队长脸上更嘚瑟了:“不是我要说风凉话,只是大家这段日子也看到了,要订单没订单,要工资没工资,连个上门看产品的买家都没有,你们还想把东西卖出去,简直是白日做梦,我劝你们最好赶紧退出,要不然后面后悔可来不及!”

    话音一落,就有好几个人被说动了。

    “白主任,我们也要退出!”

    “我也要退出!”

    “我也……”

    白瑜不慌不忙,把何大队长手里的退出书拿过来,然后看向那些人道:“你们想退出是吧,考虑清楚后就来这里签上自己的名字,不过不要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后面工厂发展起来,不管是招工,还是其他活儿,一律与你们无关,你们能接受吗?”

    听到白瑜这话,有些人再次动摇了起来,比墙头草还要忙。

    不过在何大队长几次三番阴阳怪气的煽动下,最终另外两个生产队有二十个人表示自愿退出,其中还有两个是已经参加了半个月培训的。

    白瑜都没劝说,只让他们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字的就盖手指印。

    看不少人被自己说动,何大队长脸上的得意藏也藏不住,当然他也没想藏起来,若是此时他身后有尾巴的话,那尾巴早就翘上天了。

    他看着白瑜再接再厉嘲讽道:“听说白主任这次去广城找买家,可有接到订单?该不会是一个东西都没卖出去吧?”

    就在这时,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起。

    众人扭头看去,是去县上开会的欧阳文骞回来了。

    欧阳文骞还没进公社就听到何大队长带着人来闹事,为了尽快赶回来,自行车差点被他踩出火花。

    这会儿听到何大队长嘲讽的话,脸色一肃道:“何大队长,既然你们生产队已经退出工厂了,那工厂的事情你少管!”

    何大队长脸皮比城墙还厚:“我们虽然退出的,但好歹是一个公社的,我关心关心不行吗?”

    欧阳文骞闻言,脸都气黑了。

    白瑜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欧阳书记回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个好消息要跟您说,这次去广城,我们跟友谊商场达成了初步合作,当场卖给外商三十个订单,另外友谊商场追加七十个成品的订单,换句话说,我们这次拿到了一百个成品的订单量,总额为两千元。”

    这话一出,现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很快众人哗然了起来。

    “我刚才没听错吧,友谊商场订了我们工厂的货?”

    “我的天啊,两千元的订单!白主任也太厉害了吧!”

    “白主任的确厉害,货还没做出来就已经卖出去了三十个,以后还愁没人买吗?”

    何大队长却愣住了:“不可能,白主任你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骗大家的吧?”

    白瑜从军挎包拿出订单合同书,把上面友谊商场的盖章展示给大家看:“看不懂字,总能看懂印章吧?”

    印章是不能作假的,否则就属于犯罪。

    就跟白瑜说的那样,看不懂字不要紧,看得懂印章就可以了!

    现场再次哗然了起来。

    “太好了,还有我没有退出工厂!”

    “对啊,我刚才差点信了何大队长的邪,差点就要退出了!”

    “刚才那些退出的,现在是不是后悔得想扇自己巴掌?”

    何大队长:“……”

    退出的人:“……”

    看何大队长被打脸,王主任等人心里一阵爽。

    可这还没完,就听欧阳文骞咳嗽一声道:“我这里也有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之前白主任建议我们去申请参加广交会,广交会可能在场很多人没听过,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国家每年会在广城那边举行两次展览,每次展览都有来自全球各国的外商来展览上买东西,下订单,我觉得白主任这主意非常好,于是便把作品交上去申请了,然后今天结果下来了,我们,通过了申请,这个十月份,我们贝雕工厂就可以去参加广交会了!”

    众人:“!!!”

    何大队长:“…………”

    退出的人:“…………”

    何大队长刚才听到欧阳文骞提到广交会,心里就已经觉得不妙了,结果果然很不妙。

    但这还是没有完。

    就见白瑜扫了他一眼,这一眼看他心里哇凉哇凉的,接下来就听她声音脆生生道——

    “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因为已经接到订单了,接下来还可能陆续有无数的订单,因此我们需要大量的贝壳,从今天开始,我们以每十斤一元的价格接收贝壳,形状特别、保存完整的贝壳价格另议,另外目前我们只接受春风生产队,以及雄鹰生产队队员交上来的贝壳,换句话说,何家村生产队,以及刚才自愿退出的社员们不能参与这个项目。”

    何大队长:“………………”

    退出的人:“………………”

    第130章 肉末豌豆

    何大队长直愣愣站在原地, 良久都没有动弹。

    他就是想破头脑也想不明白,不就是几块破贝壳凑成的东西吗,不能用又不能吃, 怎么会有人拿钱买?

    而且一出手就卖出去了三十个, 一百个订单就拿到了两千元的款项, 他刚才看到订单上的单价, 其中最贵的一个要二十元!

    二十元买一个不能吃不能用的东西, 那些外国人是脑子进水了, 还是被门给夹了, 人傻钱多也不能这样浪费钱啊!

    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个项目, 在他看来这个项目铁定要亏损得很厉害, 所以他想也没想就退出了工厂建设, 还动员整个生产队的队员跟他一起退出。

    可现在工厂做起来了,不仅跟友谊商场合作, 还要去参加广交会,这意味着接下来会有源源不断的订单, 而白瑜这女人却规定不招退出的人, 连贝壳都不收。

    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一旦生产队的人知道后, 他会被众人骂得有多餐。

    想到这, 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想跟欧阳文骞求个情,就当没有自愿退出这回事,让他们生产队的人也加入到工厂的建设中来, 只是对上白瑜冷嘲的眼眸,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悔的不止何大队长一个人,刚才那些被何大队长鼓动怂恿退出的人, 这会儿后悔得肠子都绿了。

    何大队长要面子不敢开口,但在他们看来,面子没有钱重要,于是一个两个开始向欧阳文骞求情。

    “书记,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听何大队长那混蛋的话就退出,求你让我们回去吧!”

    “求求让我们回去吧,我们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听何大队长的话!”

    “书记,我和小芳两人已经参加了半个月的培训,现在有了订单,工厂要重新招人培训岂不是会更耽误时间,不如就让我们回去吧,我们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今天你们可以因为何大队长几句话就退出,以后你们也可以因为其他事情而枉顾工厂的利益!”

    欧阳文骞平时很好说话,什么事情都把社员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不过这次他却很果断地拒绝了。

    在他看来,这事何大队长虽然有责任,但关键问题还是在这些人自己,他们听风就是雨,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轻而易举就选择退出,这样的人就跟他说的那样,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收买,然后做出伤害工厂和公社利益的事情来。

    因此他绝对不能心软,相信白瑜也是这个看法。

    一行人看没能说动欧阳文骞,便纷纷转向白瑜。

    在他们看来白瑜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年轻的女人,面皮肯定很薄,只要他们多求几句,说不定她就会同意了。

    “白主任,求求你,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孙子,我真的需要工厂这份工作!”

    话刚出,就有人笑道:“老拐,你老母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你这么利用你老母亲,难道就不怕她今晚来找你吗?”

    这话一出,现场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

    那个叫老拐的人被大家笑得不好意思,摸着鼻子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但其他人依旧不死心,什么家里有病人,家里孩子多,尤其是那两个已经培训了半个月的一男一女,他们觉得自己胜算很大,毕竟他们也算半个学徒,再招人又要重新学习,还不如就让他们回去。

    因此两人一唱一和,像两只麻雀一样在白瑜耳边叫个不停,差点没把白瑜给烦死。

    “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

    白瑜伸出手,做个手势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现场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瑜身上。

    白瑜看向一个春风生产队的队员,问道:“你觉得我和书记应该让这些人回来吗?”

    那队员没想到白瑜会问自己,整个人傻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不过跟他同村的人却不会这么放过他,立即对他使用“眼神攻击”技能。

    毕竟是同村的人,如果这时候他说不可以,回头他就要得罪好多人,因此他想了想,点头:“我觉得应该。”

    白瑜点点头,又接着把同个问题问了一个来自雄鹰生产队的队员,那队员跟前面那人一样,也是不想得罪人,因此也说可以回来。

    白瑜笑了笑:“看来大家都同意他们回来,那就回来吧。”

    听到白瑜这话,欧阳文骞和王主任等人都愣住了。

    而那些退出的人却一阵狂喜:“谢谢白主任,白主任果然是人美心善!”

    他们嘴上夸着白瑜,心里却是想着他们赌对了,女人的脸皮果然薄,被他们随便求一求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何大队长听到这话,立即从晴天霹雳的状态切换过来:“白主任,既然这些人能回来,那我们生产队的人是不是也能回来,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公社的,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白瑜点头:“何大队长说得有道理,那就都回来吧。”

    何大队长:“?”

    这么好说话的吗?那刚才他纠结了那么久岂不是显得很傻?

    不过白瑜这女人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随随便便几句话就同意大家回来,以后他倒是要看看她还怎么管人!

    其他人:“???”

    有个社员似乎发现了不对劲,举手问道:“白主任,要是何家村生产队的人都回来,工厂再招人的话,那他们岂不是要跟我们一起抢工厂位置?”

    白瑜再次点头:“对啊,到时候三个生产队的人一起竞争啊。”

    春风生产队和雄鹰生产队的人听到这话,齐齐愣住了。

    工厂位置就那么多,两个生产队的人竞争已经很挤了,如果何家村生产队的人也来,那他们被录取的机会岂不是更低了?

    更别说何家村生产队的人是最多的!

    大家想到这一点,心里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

    除了竞争工厂位置,还有贝壳。

    十斤贝壳换一块钱,听着是很多,但要捡够十斤贝壳并不容易,如果何家村生产队的人跟他们抢贝壳,那他们还能赚到钱吗?

    想到这两点,大家再也顾不上什么同村利益了。

    “白主任,我不赞成让这些人,还有何家村生产队的人回来,书记说的没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他们自己自愿退出,那就不能再回来!”

    “我也不同意他们回来,凭什么他们想退出就退出,想回来就回来,把工厂当成什么了?”

    “我也不同意……”

    “我也是……”

    不同意的声音此起彼伏,差点没把天都给捅破了。

    最终还是白瑜伸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有人同意让回来,有人不同意,既然大家有不同意见,那就投票做决定吧,同意让刚才退出的人,以及何家村生产队的人回来的举手。”

    举手的就只有那退出的二十个人,以及何大队长。

    何大队长心里那个后悔啊,早知道他就应该把全村的人都带过来。

    不对,要是有知道的话,他何必搞那什么自愿退出书!

    白瑜不用数就知道了人数:“同意回来的二十一个人,不同意他们回来的举手。”

    这话一出,哗啦啦一大片手齐齐举了起来,生怕举慢一点就不算数。

    白瑜数了一下:“不同意的有八十八个人,少数服成多数,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让你们回来,那还是按照之前的规则,以后工厂招人,还有收贝壳的事项,你们一律不能参加。”

    那二十个人哪能服啊,就差一点他们就能回去了。

    但他们声音再大也大不过现场另外八十几个人,更别说其中还有不少人高马大的年轻人,吵声音没他们大,打也打不过人家,最终只能悻悻走了。

    何大队长则是看着白瑜,脸色十分复杂。

    如果刚才她直接拒绝这些人回来,那大家就会因此怨上她,欧阳书记毕竟是个男人,而且官职摆在那里,大家就是对他有什么不满也不敢说什么,但白瑜不一样,一来她不是公社的人,二来她是个年轻的女人。

    就算大家不敢直接对她怎么样,但只要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对她一个女人来说,也是致命的打击,她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想明白了这点,所以才会故意装作同意让大家回来,接着又引导大家想起竞争的事情,一旦危及自身利益,大家肯定会不乐意,接下来大家拒绝这些人回来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女人不简单啊,不动声色中就把怨恨给转了出去。

    他刚才白瑜这女人面薄耳根软,被人一说就同意,他还想着以后把她从工厂挤出去,自己顶替她成为工厂的主任。

    现在看来,蠢的人由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想到这,何大队长脸一阵火辣辣的。

    白瑜没在意何大队长在想什么,她和欧阳文骞商量了一下,决定从六百元定金里面拿出一小部分钱出来,然后给工厂的人每人发一斤猪肉。

    这时候一斤猪肉0.78元,工厂加上办公室一共三十人,三十斤猪肉就是23.4元。

    大家听到有猪肉发,顿时比过年还高兴。

    “谢谢白主任!我以后一定更加努力学习雕刻,为我们工厂创造更多的价值!”

    “我也是,这次真是多亏了白主任,要不是白主任,哪有我们贝雕厂,哪有猪肉吃!”

    “我家人一直不同意我过来工厂学习贝雕,还说我是傻瓜,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我等会儿回去就把猪肉砸到他们面前,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说我是傻子!”

    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

    大部分过来这边学习贝雕都顶着不少压力,大半个月看不到一个订单,看不到一个买家,更没有半分钱工资,很多人其实心里都打过退堂鼓,好在他们坚持了下来。

    王主任主动把买猪肉的事情承担了下来,这年头人多肉少,就算手里有钱有肉票也未必买得到肉,更何况是一口气要三十斤猪肉。

    但王主任她有人脉,她有个亲戚在肉站当卖肉师傅,她过去买不仅能拿到最实惠的价格,而且还能买到猪身上最好吃的那部分肉。

    王主任走后,白瑜继续和欧阳文骞讨论工厂的事情。

    首先要定下来的便是大家的工资。

    欧阳文骞本来想让白瑜拿工厂最高工资,但她拒绝了:“我觉得能工厂最高工资的人只有伍师傅和赵寄秋师傅两人,他们两人的水平应该算得上是一级技术工,更别说他们现在在工厂里担任着多种职务,从设计到雕刻,从选材料到培训工人,他们都要负责,他们不仅功高,还能劳苦,因此这工厂最有资格拿那么多工资的人,就只有他们两夫妻。”

    伍师傅和赵阿姨两人的辛苦她一直看在眼里,也想赶紧把人培养起来减少他们的负担,可工厂才起步,百废待兴,就是着急也没有用,尤其雕刻这种东西,不是看一眼两眼就能学会。

    既然暂时不能减少他们的工作量,那就只能在待遇上补偿他们。

    欧阳文骞听到这话,想了想就点头:“那成,最高工资就给伍师傅和赵师傅两人,他们每人每个月基本工资为五十元,补贴另外算。”

    他之所以提议给白瑜最高工资,那是因为这个项目是她提起来的,也是她花钱买机器把贝雕成品做出来,也是她跑去广城找买家,就是广交会,也是她提议申请的。

    换句话说,这个工厂可以没有其他人,却不能没有白瑜。

    但白瑜的拒绝更让他佩服。

    多高风亮节的同志啊!

    白瑜:“我觉得每个设计成品还应该给他们提成,比起雕刻来,设计那部分才是最费脑力的,我跟伍师傅以前一起在报社工作过,有时候我们为了设计一个连环画的情景,可以想整整一天都一无所获,他们设计贝雕就更不容易了,所以我想给他们提成,以后工厂培养了新的设计师,有成功售出成品的,也同样给提成,这样一来也能激励大家更加努力的学习和工作。”

    钱是最初的原动力。

    现在的国有工厂,还有国营饭店那些为什么后来干不下去了,主要还是这个原因,无论你多努力工作,你也不能得到更多的报酬,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不想努力了。

    她可不想贝雕工厂的人也变成那样,所以她想从一开始就把基调给设好,让大家知道,努力工作是能赚到更多的钱!

    欧阳文骞在考虑之后,再次同意了白瑜的提议。

    最终商定,一个设计提成占订单总额的千分之五,譬如像这次的订单,伍师傅和赵师傅可以拿到十元的提成。

    钱虽然不多,但这在其他工厂是没有的。

    而且在这年代十元已经算不少了,能买差不多十三斤猪肉。

    至于其他人的工资如下:欧阳文骞三十元,白瑜三十元,马赛楠十五元,夏海生十三元,其他学徒在学会之后,会根据不同岗位以及自己能力再定工资。

    而王主任等人不属于工厂,自然不能发工资,不过这段时间来他们都很热心帮忙工厂的事情,因此像发猪肉这种福利,自然要算上他们一份。

    伍师傅和赵寄秋两夫妻得知他们的工资后,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连问了好几次有没有搞错,在得到切确答复后,夫妻两人握着彼此的手,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苦尽甘来。

    此时他们夫妻两人心里想的便是这个成语,他们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两人工资一个月加起来有一百元,这还不算补贴和提成,完全足够他们给女儿最优渥的生活,他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下个月的药钱要从哪里来,也不用担心哪天他们谁先走了,另外一方和女儿会活不下去。

    他们现在年纪还不算大,身体虽然不算特别好,但总还能干多十几年,这十几年足够他们攒下一大笔钱给女儿,就算哪天他们走了,女儿也能靠这笔钱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两人越想越高兴,看着彼此满是皱纹和沧桑的脸,两人都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等拿到第一笔工资后,伍师傅和赵寄秋两人找人买了两个银手镯,一个送给念念,另外一个送给小家伙。

    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会儿工厂再次欢呼了起来,比过年还要热闹,因为——王主任买猪肉回来了!

    王主任买了三十斤猪肉,还公平分成三十份,每份一斤。

    工人们收到猪肉,脸上都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比过年还开心。

    办公室的人收到猪肉,心里也十分舒坦,他们虽然不贪这一斤猪肉,可欧阳书记和白瑜能看到他们的辛苦,这让他们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帮忙跑上跑下是值得的。

    没进工厂的社员们见状都羡慕得不行。

    之前不少人嘲笑这些人傻,天天一早来上班,在仓库里打磨贝壳打磨得一头一脸的灰尘,却是半分钱都捞不到,当初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后悔。

    这不是一斤猪肉的事情,而是这些人虽然还没有转正,但只要没出什么差错,他们肯定能成为工厂的工人。

    虽然只是村编制的工人,但那也比没有工作好啊!

    不少人把肠子都悔绿了,可他们问过白瑜了,工厂暂时不再找工人,等这批工人成功转正后,他们会根据订单再考虑招人的事情。

    工厂和办公室的人都分完猪肉,还剩下两份。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以为是白瑜算错人数了。

    就在这时,白瑜提着两份猪肉走到那两个自动退出去的学徒面前,把猪肉递到他们面前:“你们一人一份,拿着吧。”

    退出的一男一女听到白瑜这话,齐齐怔住了:“给我们的?”

    白瑜点头:“虽然不能让你们回来,但是你们在工厂学习了半个月,也帮忙打磨了不少贝壳,这是你们应得的。”

    两人听到这话,都有些不好意思直视白瑜的眼睛。

    其实他们刚才心里还是有些怨恨白瑜的,觉得只要她点个头,他们就能回到工厂,可她却搞那什么投票,害得他们失去机会。

    可这会儿看白瑜给他们送来猪肉,心里又羞愧又后悔。

    两人接过猪肉,跟白瑜道谢后低着头快速离开。

    只是在这之后,两人逢人就说白瑜的好话,要是有人说白瑜的坏话,两人还不乐意,撸起袖子就要跟人好好理论理论。

    就是白瑜后来才知道,两斤猪肉居然在无形中帮她化解了两个仇人。

    因为路途比较远,中午白瑜就没有回家吃饭。

    她把分给自己的猪肉切成肉末,梅干菜提前浸泡半个小时后切碎,接着起锅烧水,水里放一点盐,等水滚后把豌豆扔进去焯水,等水再次沸腾后把豌豆给捞出来,用冷水冲刷一下口感会更好,也能防止豌豆变色。

    接着她另外起锅放一勺猪油,油热后下肉末,蒜末和小米辣一起爆香,翻炒几下把梅干菜一起放下去翻炒,之后再加入豌豆,少许盐和生抽,翻炒均匀后就可以出锅装盘了。

    欧阳文骞自从尝过白瑜的厨艺后,再吃饭堂的饭菜就觉得没味道了。

    知道白瑜自己做饭后,他也把自己的猪肉贡献了出来,任白瑜随便做什么都行。

    白瑜把这份猪肉和豆腐做成了一份麻婆豆腐。

    豌豆肉末鲜嫩爽口,麻婆豆腐麻辣鲜嫩,都十分下饭,欧阳文骞一个没控制住,一下子吃了三碗饭。

    收拾碗筷时,他摸着自己凸出来的肚子,觉得以后不能再这么吃了。

    可能因为订单的鼓舞,也可能因为一斤猪肉让大家看到了希望,下午上班时,士气从未有过的高涨。

    白瑜巡查了一遍,发现她离开去广城这段时间,大家的进步都不少。

    尤其是姜慧君,可能是因为娘家不能依靠,又跟丈夫离婚,如今她必须一个人养活自己和两个女儿,因此她是最拼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如今已经能打磨出来的贝壳是所有学徒里面打磨得最好的。

    看到姜慧君得到伍师傅和白瑜两人的双份肯定,其他人都暗暗下决心,接下来他们一定要比姜慧君还要努力。

    于是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大家早早就来到工厂,中午不午休,下午下班了要白瑜他们开口赶人才慢吞吞的离开。

    大家学习的动力空前的高涨。

    订单和学徒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这天,白瑜跟欧阳文骞说起广交会的事情:“欧阳书记,对于广交会的参加人员,您有什么看法?”

    欧阳文骞顿了下:“我想着到时候你那边有空的话,自然是你跟着过去是最好的,若是不行,那我到时候就带着夏海生等人去参加展览。”

    白瑜:“那书记会说英语吗?”

    欧阳文骞听到这问题,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英语我读书时倒是学过一点,只是这么多年没用,都忘记得差不多了。”

    而且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外国人,到时候见到高鼻子红头发的外国人,他担心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瑜摸了摸鼻子:“现在已经八月份了,广交会在十月份,现在培训大家英语,肯定是来不及的。”

    欧阳文骞:“白主任,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不管是贝雕,还是广交会,其实我懂的都不如你多,所以你有想法都可以直接说出来……”

    话还没说完,突然办公室门口光线一暗。

    紧接着一个哽咽的女声随即响起——

    “文骞~”

    白瑜顺着声音望过去,心里“哇”了一声。

    好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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