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六临近中午的时候,程若绵才昏睡过去。
她模模糊糊听到浴室的水声,片刻后感觉到陆政走过来,俯身在她耳边亲了一下,低声说了句,“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耳边热气弄得痒,她呜了一声,于是,那本来已经远离的热气,又压了下来。
洁净潮热的气息在她颈侧流连。
昏沉沉睡着-
程若绵意识回笼之时,还未完全清醒便觉浑身都痛。
像被人狠狠打过一顿一样。
她没有睁眼,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一片混沌,先于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脑海里自动浮现的却是被陆政的宽肩环抱时的感觉。
皮肤的触感和体温相贴时的战栗,无比清晰。
就像他此刻还在她耳后她面前一般。
捱过了一阵细密的抖,她缓缓张开眼。
窗帘紧闭,室内一片昏暗,甚至无从区分是日是夜。
她在脑内回想了一番手机的位置。
迷蒙记得大约是在客厅茶几上。手撑着床单试图起身,却觉全身无力,挣扎一瞬,还是遵从身体意志又趴回了床上。
四五分钟过去,做好心理建设,她准备起床,这时候枕头下面传来嗡嗡声。
程若绵疑惑地把枕头揭开,一个手机躺在那儿,有通没有备注的来电。翻过去看手机壳,是她的手机没错。
如今诈骗电话很多,她没多想,摁了挂断。
刚放下不到两秒,进来一条消息:
「我是陆政,接电话」
心里一跳。
第二通电话已经拨进来。
程若绵不敢怠慢,忙接起来放到耳边,“……喂……”
出口才觉嗓子涩哑。
那边顿了一瞬,声量偏低,勾着点几不可查的懒散笑意,“……还没睡醒?”
“醒了,刚醒。”
“内衣尺码告诉我一下。”
“嗯?”她有点没反应过来,“是要买新的吗?不用了,我带了的。”
“……带了几套?”
“一套。”
“不够。”
她还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就听他说,“周一早上放你走。”
程若绵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周六傍晚。
她沉默了两秒钟。
把尺码报给他,他又问了句,“喝不喝咖啡?我给你带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买吧。”
一是不想麻烦他,二是想从这间套房出去走走,最起码透透气。
陆政不争这些,只道,“我在一楼lounge里头,过来我给你点。”
挂了电话。
程若绵掀开被子,用毛毯裹住一。丝。不。挂的身体,下床弯身拾起散落在床边沙发上的衣服。
洗漱的时候,还是有点腿软。
她刻意不去回想昨晚的细节,可那影响却是实实在在地留在了她身上。
不止如此,她甚至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同了。
大约是心理作用-
一楼lounge是开放式的,穿过大厅,循着指引牌找过去,遥遥地就看到里面零星落座的客人们。
程若绵站在入口处左右环视,寻找陆政的身影。
视线转到最左边时,他的模样映入眼帘。他穿着白衬衫和蓝黑色马甲坐在靠窗的长沙发里,闲闲叠着腿,那双眼一寸不错地锚定了她。
像是已经看了她很久了,许是自她的身影出现在出口处,他就看到了她。
也不知是不是有过了亲密接触的缘故,这样乍然看到他,程若绵心里陡然便涌起一阵酥麻的电流,身体自动忆起了被他禁锢的感觉。
她克制住内心的慌乱,抬步走过去。
越走越近,陆政的眼神没有任何偏移,于是她品出了他眸底的晦暗和深意,就像是,现在不是「她走向他」这样日常的场景,而是他正在……
今晨后半段,他就是这样的眼神。
快要走到他的座位旁边时,越过隔断的遮挡,才看到他对面还坐了个人。
一个男人。
陈晋鹏。
心情一瞬变得微妙。
陈晋鹏顺着陆政的视线扭头看她,随即挑眉哇哦了一声,本想说两句带颜色的调侃,下意识先觑了眼陆政的表情,陆政表情很淡,扣过那女孩的侧腰把她摁到身边。
陈晋鹏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大院里长大的子弟,好多都是一个德行,一点坏一点傲,长大了,西装皮往身上一套,又都是彬彬有礼的,这份温和中,又总有几分天然的凉薄和淡漠。
只不过,即便是抛开显赫家世不谈,陆政也是他们之中最不好惹的一个。
现在他们这一代年纪都上来了,陆政看上去最沉稳,但圈子里都知道,也是他最难以捉摸。
喜怒莫辨。
坐下之后,程若绵礼貌地颔首微微笑着跟陈晋鹏打招呼。
陆政瞧着她这客气的模样,意味不明自鼻腔笑了一息。
程若绵没有懂他的反应,陈晋鹏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声笑的意思:你男人都没让你应酬客套,你干嘛呢?
一个被养着的果儿,在自家男人和别人谈事情的时候,应该规规矩矩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陈晋鹏有点紧张,生怕陆政就在这儿训斥甚至“惩罚”这个还不懂事儿的小姑娘。他忐忑地瞄了几眼陆政。
陆政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他一条手臂搭在小姑娘背后椅背上,偏头在她耳边说了句,“把侍应生叫来。”
程若绵乖乖转头搜寻侍应生,抬了抬手。
侍应生走过来,彬彬有礼。
“一杯热拿铁,谢谢。”
侍应生领命而去。
“晚上想吃什么?”
陆政问。
“我都行,听您的。”
“不挑食?”
其实她相当挑食,冷的不吃,味道太冲的不吃,长得奇形怪状的食物也不吃。
但没必要跟陆政说这些。
总归,他们两人在一起,一切都要依照陆政的喜好。
“还好。”
侍应生端着托盘过来了,程若绵道谢接过,翻开小盖子抿一口。
陆政和陈晋鹏继续之前的话题。
陈晋鹏道,“小炎总被送到南方去了,听说这一阵儿还挺安分。”说着不由咂舌感叹,“倒是佟宇,这一下被老爷子重用,快要扶摇直上一步登天了。”
陆政淡淡勾唇。
“据说,都要改姓了。”
陈晋鹏惊讶地说。
圈里只有包括陆政在内寥寥数人知晓,连陈晋鹏都不知,佟宇本来就是谷老爷子的种。
老爷子效仿古欧洲贵族那一套,让自己的私生子给自己的亲儿子当“仆人”。
奈何名正言顺的亲儿子不争气,私生子又有野心又有能力,天秤两端自然翻转了。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
末了,到酒店门口的吸烟处抽根烟。
陆政和陈晋鹏抽烟的时候,程若绵就乖乖站在一旁。
不大会儿,车道那一头,陆政的迈巴赫缓缓驶过来。
尚策开车去买了一些包括程若绵内衣在内的物品,车子停稳,尚策提着纸袋下车。
陆政让程若绵去接一下,交给前台,让前台送到楼上房间去。
程若绵从尚策手里接过,回了趟大厅前台。
再出来的时候,见陈晋鹏一个人站在吸烟处,陆政和尚策则站在车边说话。
她识趣地调转头,却被叫住,“程小姐,留步。”
陈晋鹏瞥了眼陆政和尚策,他俩的谈话没有马上要结束的意思,心下犹豫一番,还是选择叫住了那小姑娘。
程若绵回身走近了几步,“……您有事?”
陈晋鹏先笑一笑,“也没别的,”他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你刚跟着阿政,可能,有些规矩不太懂,”他睨了她一眼,“总之,以后要是跟着阿政见人,他没说让你应酬,你就不用搭理,知道了吗?”
今儿是遇见他,她跟他打招呼也就打了,毕竟他和陆政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可哪天若是遇见个陆政瞧不上的,或者上赶着跟陆政攀关系的,再或者是个已经惹得一身骚让圈子里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这小姑娘贸然跟人和和气气,岂不是凭白让人揣测陆政是不是也跟这人有交情?
无端给陆政惹事儿么。
不过这些话,陈晋鹏在肚子里过一圈也就罢了,毕竟,圈子里门门道道太多,一时半会儿三言两语跟这小姑娘也说不明白。
他自觉自己是陆政的左膀右臂,那么,现如今这小姑娘也算是初入陆政的个人圈子了,以后要经常见面的,他也有这个责任,有这个义气,该帮陆政不着痕迹地提点两句,让陆政省一省心。
程若绵没有马上理清,但是姑且先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告诉我。”
陈晋鹏笑着,“阿政也许不太计较这些小事儿,但万一他哪天心情不好,你别犯忌讳,凭白让自己日子不好过。”
“嗯。”
程若绵声量低下来。
陈晋鹏是个风流的,向来看不得美人脸上起愁绪,忙安慰道,“你跟小雅不是加了微信么?改天,你俩多聚聚,让她给你讲讲这里头的门道,小雅懂事儿着呢。”
那是自然。
程若绵回想起来,上一次在学校里见到他俩,他一句让她在车上等着,小雅都不敢下车去跑趟洗手间-
跟陆政一起回楼上的时候,电梯里,程若绵双手捧着咖啡杯,低着头不说话。
回到房间了,陆政边解马甲扣子,边低眼瞧着她,问,“想什么呢?”
她摇摇头,跪坐在沙发垫上,专心拆纸袋里的内衣裤包装。
陆政敛了眼睫,过了会儿道,“……跟陈晋鹏聊了些什么?”
程若绵稍稍停顿了一下,从宽大的沙发里抬头看他,“……他跟我聊起小雅,上次我跟他们两个在学校里见过的。”
这点规矩她还是懂的,旁人提点她的话,她总不能转头一字不漏地给讲出去,是而,只捡了些能说的说。
小雅。
陆政微蹙了蹙眉回想。隐约想起是个依附在陈晋鹏身边的女人,但面目和身段都是模糊的。
他没正眼瞧过,自然记不得。
他没再接话。
脱了马甲,边解衬衫顶端两颗扣子,边俯身亲她。
不知不觉,程若绵已经被他捞了起来,赤脚站在了地毯上。
陆政细碎地轻吻着她耳侧,声音已经染上了几分哑,“……喜欢吗?”
程若绵咬唇,轻喘着,“……可不可以不在这儿……”
“说了周一放你走。这两天就乖一点。”
陆政已经把她翻过去摁到了落地窗边。
第22章
周一那天早晨,程若绵八点钟有课。
不到七点,她就轻手轻脚起了床。陆政在大床另一头,他好像没有抱着人睡觉的习惯,两个人之间空隙大得能再塞进一张双人床。
她望了一眼他的背影,掬着衣服离开卧室-
楼下尚策已经在车边等候,见她出来,打开后车门,微微笑着护着她坐进去。
他绕过车头坐到驾驶座,从前排递过来一个纸袋,“程小姐,给您准备了早餐。”
“谢谢。”
程若绵接过来,“真的麻烦您了,要这么早。”
昨晚上趁着吃饭的功夫,她跟陆政提起说,因为有早课今天早上要很早就走,陆政就吩咐了尚策送她。
“不妨事,”尚策笑着一边发动了车子,“职责所在。”
车程不长,正好赶在早高峰还没开始拥堵之前,只用了十几分钟。
这十几分钟,程若绵一直在昏睡。
其实她神经敏感,在不熟的外部空间很难睡得着,奈何周末两天体力消耗过度,睡眠也不足,一沾上坐垫就陷入昏迷状态。
迈巴赫在东南门对面停车区域停稳。
尚策从倒车镜看后排,那姑娘巴掌大的脸,此刻有些没血色,睡得很熟。她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偏清冷而且沉静柔和,在她周围,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这样一张恬淡的睡容,实在让人不忍心叫醒。
尚策看了眼时间,还是轻轻唤了两声,“程小姐?”
程若绵一秒钟醒过来。
看眼车窗外,“对不起,我睡着了。”
“没事,中午可以补补觉。”-
进入校园,程若绵直奔教学楼。
时间还算早,教室里空无一人。
毕竟早八,能来上课就已经算得上“好学生”了。
在后排寻了个座位,给祝敏慧也占了一个,她从纸袋里拿出早餐。
对早餐来讲,有点过于丰盛了,两个夹满了鲜虾和牛肉的bagel,大到两只手握不住。饮品给她备了两种,一杯热豆浆一杯冰美式。
许是身体告知她需要补充蛋白质了,一闻到食物味道就胃口大开,在同学们逐渐涌入教室之前,她慢条斯理把一整个大size的bagel吃了个干净。
喝豆浆的时候看到祝敏慧进来了。
程若绵冲正在四处望的她招招手。
祝敏慧一坐下就看到自己面前的食物,疑惑地把自己一指,“给我的?”
“嗯,司机买了两人份。”
祝敏慧诡异地没再接话。
她们俩无话不谈,以前周末总是一起行动,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程若绵却是提前准备换洗衣服外宿了,祝敏慧当然心知肚明。
整整两天,她们就只有昨晚晚餐时间的两条消息往来,程若绵说自己可以早到,帮她占座。
程若绵能感觉到她突兀的沉默,于是心里像被细密的针扎过,无意识抠了抠手指。
上午两节课之后,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
祝敏慧问去不去食堂。
程若绵说早上吃得太饱,这会儿还不饿,要先回宿舍休息会儿,祝敏慧看了她一眼,问,“需要给你打包一点回去吗?等你醒了吃。”
“不用了,醒了我去图书馆,在图书馆旁边的餐厅吃就好了。”
大三课少,下午没课,实习公司也没排她的班,她打算去图书馆看书。
祝敏慧就没再多说,两人在岔路口分别。
等祝敏慧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空无一人。
程若绵已经去了图书馆。
她很需要睡眠,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就是祝敏慧欲言又止的闪躲的眼神,更让她卧不安枕的是,半梦半醒之际,周身总似是萦绕着陆政的体温和气息。
她决心把注意力放在学业上。
愈是走投无路,愈是要发奋,为自己凿出一条路来。
来到图书馆自习室,被那种头悬梁锥刺股的氛围感染,一整个下午,程若绵都沉浸在读书学习中。
末了,沐着夜色回宿舍,深觉身心舒畅-
周二和周三,每天,程若绵都是去实习公司坐班八个小时,而后下了班直接去图书馆。
她和祝敏慧很少说话,即便交谈,话题也仅限于学业或实习,一旦在不经意间提及任何有关周末安排的话题,便会飞速地戛然而止。
周四晚上,她在图书馆学习时,手机进了一通电话。
来显是「陆先生」。
她拿着手机走到楼梯间接起来。
“……喂?陆先生。”
“在做什么?”
温和的询问。
“在图书馆学习。”
电话那头的陆政大概是抬腕看了表,说,“这么用功。”
他声音低,勾着点笑意,随着电流被传过来,无端端显得暧昧。
楼梯间学生来来往往,程若绵脸上发烧,边继续往上走,边模糊应道,“嗯,要看的书比较多。”
图书馆总共五楼,一楼二楼藏书三楼四楼自习,五楼是个档案存放处,很少有人往这儿来,是而,四楼到五楼的楼梯转角没什么人经过。
程若绵站在拐角窗户前,低头,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窗台上有些剥落的漆痕,“……您是要见我吗?”
“有空吗?”
“……我今晚不能外宿,”程若绵想起祝敏慧的眼神,心下挣扎着征求陆政的意见,“就闭寝之前这两三个小时能够出去一趟,可以吗?”
陆政似笑非笑,“如果我说不可以,你预备怎么办。”
程若绵沉默两秒,试图解释,“……我……”
也不知该怎么说。
陆政笑了,“不逗你了,出来吧,陪我吃顿饭。”-
迈巴赫在东南门对面老地方停着。
程若绵穿过天桥走过去。
她今天的挎包有点重,里面放着电脑和四五本书,尚策离老远就迎上来接了她的包,为她打开后车门,然后把包放到前排副驾驶。
她弯身坐进后座,车子启动,调头开上主路。
陆政升上了挡板,“过来。”
程若绵扶着他的手侧身坐到他腿上。
陆政借着车窗外零星漏进来的霓虹灯光看她的脸,深沉的审视,末了,只问了句,“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上课、实习、在图书馆看书。”
“只有这些?”
“嗯,”他身上的淡香似有若无萦绕在鼻尖,身体的热度隔着一层层布料彼此沾染,程若绵低低地说,“就是大学生的日常生活,比较简单。”
“实习……打算留在北城工作?”
程若绵摇头,“可能去别的地方。”
毕竟,这地方水太深,她怕陆政之后再遇到像谷炎那样的人,虽对北城有一点情结,但她不太想留在这里了。
陆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压下来吻住她。
他单手扣着她双手压在她后腰处,让她被迫张成一弯弓,把自己往他怀里送。
程若绵承受着他的吻,一双手被他完全包裹在掌心摩挲,她隐约地再度想,他也许真的当过兵,掌心粗粝有茧,带着热度磨过她细嫩的指,勾起阵阵直达心底的战栗。
这种时候,他总是带给她一种很强烈的掠夺感侵略感,让她觉得,接吻不像是接吻,温存不像是温存,一切都是他单方面的占有-
目的地是家西餐厅。
气氛高雅纯净,淡香扑鼻。
进入包厢落座。
铺了洁白桌布的长桌中央插着一束郁金香,金红色,在灯光下像极了童话故事里才有的花苞小屋。
点了餐和酒,两人目光在长桌上方碰上,陆政察觉,她眼里还有几分未退却的潮湿。
车子停下之后,他把她压在后座亲了一会儿,那时候说了句荤话,当时她就激烈地颤了颤,眼下大约是还没从氛围里抽离出来。
“喜欢刚刚那样?”
听到他这句话,程若绵慢半秒反应过来,随即心脏猛跳,脸上也泛起热度,几乎有些失措地摇摇头。
像是生怕她慢一秒说不,他就会误认为她喜欢,然后就在这儿把她办了。
陆政觉得有些好笑。
程若绵搜肠刮肚转移话题,“……那个,正好有件事要对您说。”
“小雅约我周末见面,我可以跟她来往?”
“随你。”
他看起来不太在意。
程若绵感觉他心情好像还不错,斟酌着,“……还有,我每周末要抽一天去实习公司坐班……”
陆政撩起眼皮看她。
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情绪。
程若绵迎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尽量把声音放得又乖又软,“所以以后,我周末可能不太方便外宿,如果……如果您要见我,在白天或者闭寝之前,可以吗?”
她不想再看到祝敏慧那样的眼神和表情。她知道祝敏慧大约是体贴她的心情,所以默契地避开“外宿”的话题。她们俩也都是成年人了,自然知道她的外宿意味着什么,无非是陪陆先生睡觉。
祝敏慧的沉默和闪躲让程若绵揪心。
她不想在朋友眼里变得那么不堪。
如果祝敏慧更进一步地知道,即便是这样不对等的关系,即便陆政对她的需求也仅仅是这些肉。欲,她对他也无半点反抗的意愿,甚至,不管是抱着怎样视死如归的心情去见他,却是每每都被蛊惑着沉浸其中……
她觉得羞耻。
好像自己不再纯粹,变得肮脏。
某种割裂的情感撕扯着她的心脏,让她备受煎熬。
她话音落地许久,陆政都没吭声。
他默默凝着她。
从第一面开始,他就觉察出,这是个处处在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女孩,这不意外,长得这么漂亮,降低存在感是她自保的手段。
这是一段各取所需的关系,所以,之前她提出明确的一年半的时限,为自己找退路,他理解并且同意了。
可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她还意图进一步地把这段其实本就纯粹的肉。体关系,变得更加速食。
片刻后,他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勾唇,“那你想在什么地点?”
程若绵没反应过来。
陆政已经起身,“跟我过来。”
她跟着他,来到餐厅外的停车场。
满腹不解,眼看着他跟尚策说了句,走远一点,然后打开后车门进了车里。
程若绵只好也坐进去。
车门合拢。
陆政把她捞到腿上,捏着她下巴,轻轻牵唇,“在这儿?”
第23章
程若绵完全僵住,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
陆政懒懒地往后一靠,唇角还是带着笑意,眸里一片冰冷,“这就是你想要的关系吗?出来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随便在车里或者什么地方,吃个速食?”
程若绵心跳得极快,讷讷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紧张和无措都写在了眼里,说话时还下意识地伸手想碰他的手。
陆政看了眼她伸出又收回的手,视线回到她脸上,凝了她片刻。
末了,不知是无奈还是不悦,他轻叹一声,“……程若绵,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她一时半刻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
沉默良久,陆政降下车窗,点了根儿烟。
西餐厅院落一角的专属停车场,迈巴赫孤零零地停着。
夜色之中,半降的车窗里伸出一只夹着烟的男人的手,一圈洁白的衬衫袖口落在朦胧的光线之中,再往上往里的一切,则隐没入车厢内的昏暗。
里面传来低低的人声。
“看着我。”
程若绵依言抬起眼,陆政一双漆黑锐利的眸看着她,让她觉得无所遁形。
“周末的实习,是借口还是确有其事?”
这个问题她终于知道怎么回答,“确有其事。”
“此后,每一周的周六日都要去实习?”
“……也不是,”她不敢撒谎,“大多数时候都是占用其中一天或者半天。”
“那么,”他自觉自己已经耐心十足,“怎么会影响外宿?”
程若绵别开脸。
陆政把她扭回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当然知道她一直不情愿。
从最开始,她对他就是一幅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
现在会产生这样的关系,是因为他不光彩,用了些手段,逼得她不得不这样做。
“……还是说,上周末,我让你不舒服了?”
声量低,让程若绵脸颊染上了潮红的热度,她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陆政一手控住她的脸,不疾不徐地低声,“……我要的有点多了?是吗?”
太多了。
多到她吃不消,更何况是在短短两天内密集地发生。
但是,任何感觉都跟“不舒服”不沾边,就像自从遇见他,情绪永远百转千回,但都跟“讨厌”无关。
程若绵轻轻嗯了声。
陆政满不在乎地轻嗤,抬手把烟衔到唇间抽一口。
手重新搭上车窗窗框,袅袅青白烟雾在车窗外夜色中升腾。
“你服个软,求我一句,也许我就停了。”
他面色纹丝不动,随口胡扯。
程若绵自然是没听出来他在瞎说话,看他一眼,细若蚊吟一句,“我明明一直在服软……”
“是么,”他懒懒地笑,“可能是你声音太娇了,我听反了。”
刚刚还是彼此对峙对抗的气氛,这时候,却是悄然变了调。
程若绵禁受不住,他这人,怎么能在外面也这么说话?
“……别说了……”
她小声反驳一句。
车内这么暗,陆政也能感觉到她脸红了。
心里痒起来。
他半敛了眼睫,抬起她下巴,程若绵又要躲,他压低了声线,“别躲,亲一下。”
他第一次吻了她鼻尖。
一种全新的未知的心动,像闪电似的,在心内划过。
她错觉,他好像也有温柔的时候。
也许是被他的态度鼓励到,程若绵鼓起勇气,对他说了实情。
总而言之,在陆政听来,就是不想让她的朋友目睹她要外出和他过夜,要不然显得太不堪。
本就是肮脏的关系。
他自己当然也知道。
相遇是美好的,得到她是不光彩的,和她建立关系是肮脏的。
他不喜欢她这股傲气。
不甘心跟着他的傲气。
一席话说完,程若绵察觉到,刚刚才缓和下来的气氛,重新又凝滞了。
她看陆政的脸色。
陆政嘴角又浮现了那种淡淡的笑,岿然不动,“……那你想怎么着?”
他不习惯这样的对待。
从小到大,任何人和物都是被捧着送到他面前任他挑选,涉及到商场上的竞争,干脆利落把对方击败即可。他还从没有想要个什么东西而要不到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而现在,他想要她,已经要到了,眼前这个小女孩却还是不死心地,挣扎扑腾。
之前在别墅里,气氛正好的时候,她提出一年半的期限让他扫兴;现如今,刚刚才睡了一次,她又要进一步压缩这段关系。
程若绵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商量出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可以吗?”
她竟然要跟他谈判,以期从他这里获取些许自主权。
她神色还挺认真。
也不知是真觉得他好说话,还是走投无路,只是姑且一试。
陆政伸在车窗外的手,手指弹了弹烟灰,淡淡地,“说说看。”
姑且一听吧。
程若绵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陆政一直瞧着她,冥思苦想的样儿,莫名有趣,甚至可爱。
他心里软了。
过了会儿,他出声解救她,“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嗯?”
“我觉得,你应该跟你的朋友谈一谈。”
想一想也是,她还是个学生,日常生活只有宿舍学业和实习,宿舍生活是她不得不面对的日常,舍友兼好友的异样眼神和目光,怎会不让她如鲠在喉?
程若绵脑子转了一圈,“……是您的话,您会这样做?”话说完,自己又否了,自言自语似的,“您应该不会遇见这样的事,应该没有人敢这样对您。”
他轻笑,“当然有,我家老爷子。”
“所以,您是跟对方坐下来谈一谈这样处理的?”她真诚地问,“结果好吗?”
“我没有处理,”他转开目光看车窗外,“这么多年,一直在冷战。”
老爷子对他有意见,他也对老爷子有意见,这么些年,除了非谈不可的大事,其余时候一概都当对方是透明人。
“我不想跟朋友冷战,我知道她是关心我,为我着想。”
陆政抽了口烟,“那就谈一谈吧。”
“好。”
程若绵点点头。
她本是抱着背水一战的心情跟他提起这件事的,没成想,却是得到现在这样好的结果。
她都已经做好了要再度被他训斥惩罚的准备了。
甚至,看刚才把她带进车里时他周身那冰冷的气息,他在这车里办了她都有可能。
陆政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就像他说的,放软了态度求一求他,他也许真的会听。
她注视着他的模样。
他微微偏过脸望着车窗外,时不时抬手抽口烟,眼神是种平静无波的冷淡。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总归不像是幸福的事。
心波略动,程若绵出了声,“……要回去吃饭吗?”
陆政收回视线,目光落到她脸上。
沉沉凝视了她片刻,他揿开车门锁,推开车门。
程若绵从他腿上下来,下了车。
陆政下车径直去一旁的吸烟处。
他要把这根烟抽完。
程若绵乖乖等在一旁。
春天了。
夜里的空气有些凉,隐约能闻到泥土的腥气,似是有一场春雨在酝酿。
陆政一手抄兜,低眼抽烟。
程若绵望着他,忍不住,唤了他一声,“……陆先生……”
陆政抬眸看她。
她摇摇头表示没事。
看他一根烟抽完了,程若绵便先一步往餐厅走,走到迈巴赫旁的时候被从后面捞住,摁回了车里。
……
末了,陆政拂了拂她潮湿的鬓角,近乎温柔的口吻,“我说过了,你乖一点,我不会为难你。以后有什么事儿,一定要跟我说,好吗?”
程若绵望住他,轻轻问,“那您会听吗?”
“当然。你是我的人,我当然会听。”-
周五晚上,趁着其他两个室友外出逛街,程若绵叫住了端着脏衣筐要去洗衣服的祝敏慧。
“……我们可不可以聊一下?”
祝敏慧别开眼,“我先去洗衣服。”
等到她回来,程若绵故作轻松地对她笑了一笑。
“……你想聊什么?”
祝敏慧还是没看她,机械地整理着衣柜里本来就非常整齐的衣服。
“……我和陆先生,”她轻轻点名了话题,将脑子里纷乱的字眼一个个捡拾起来,“……我知道我和他不是正常的关系,他当然也清楚,但我们彼此是你情我愿的,我想着,你不要多想,好吗?”
“我怎么会多想,”祝敏慧的话音陡然高了几度,“我又有什么资格多想,是我……”
话语似乎是艰难的,让她不得不停下来,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是我和优悠手无寸铁,帮不了你任何的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入这样的境地,我有什么资格——”
程若绵走过来,手搭上她的背,轻声唤她,“敏慧,不要这么想。”
祝敏慧手撑着衣柜里的隔断,扭过脸来,泪水从她眼里不断涌出,“绵绵,我们要不要再想想办法?去求一求别的什么人?”
程若绵抱住了她。
祝敏慧趴在她肩头痛哭,“我本来以为没什么的,那天你在公园跟我和优悠那样讲这件事,跟说故事似的,好轻松的样子。可当我眼睁睁看着你,临近周末了,收拾换洗衣服出门去找他,我无法接受,无法接受。”
“这几天夜里,我不断地想起大一时候,谷炎冲进咱们宿舍的样子,那么狰狞那么恐怖,我一想到,那位陆先生比谷炎权势还要大得多,竟然能让你主动带着衣服去找他……”
她说不下去了。
程若绵眼泪哗哗往下淌,她轻拍着祝敏慧的背,“敏慧,不要这么想,真的不要这么想。这位陆先生,跟谷炎不太一样,虽然我也说不清具体怎么不一样,但他,相对正常一点。”
祝敏慧从她肩上往后仰了仰,看着她的脸,“真的吗?”
程若绵哭着笑了笑,“实话对你讲,跟他相处确实很不容易,他总是高高在上,非常霸道,但是,我和他最起码是可以对话的,他会听的。”
祝敏慧从书桌上抽出湿纸巾递给她。
两个人都静了片刻缓了缓情绪。
程若绵非常难以启齿,“……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但是我……不讨厌他,我只是指望着,找到个尽量让我自己舒服的、跟他相处的方式,平稳地把这一年半过去。”
她重整旗鼓,“我都想好了,今年暑假就去南城找实习,毕业了去南城。”
“你不要担心我好吗?”
“你应该知道的,如果是我真的无法接受的事,我是不会妥协的,就像谷炎。”
祝敏慧点点头,“好。”
程若绵重新抱住她,“谢谢你为我着想。”
祝敏慧拍拍她的背。
这一茬暂时揭了过去。
只不过,祝敏慧心里还是忐忑。还是周六那天,她约了冯优悠单独见面,冯优悠的一席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冯优悠说她,“你好傻啊,绵绵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虽然她看起来总是淡淡的软绵绵的,实际上,如果真的是她不想的事,她会拼个头破血流的。还有,她本身就承受着压力,你再以那种眼光看她,好像她要去做什么肮脏的事情一样,她心里该多难过啊?”
如此这般,祝敏慧心里才真正与程若绵和解了-
周六这天,程若绵赴约见了小雅。
她本以为,小雅是收了陈晋鹏的指示,要来教她一些圈子里的门道的,可谁知,一见到面,小雅就兴致勃勃地问她: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听说你去留过学?留学生活怎么样?
程若绵讲了一些,小雅一脸向往,听得津津有味。
程若绵不由笑了笑,说,“我本来还以为,是陈先生要你教我一些圈子里的潜规则的。”
小雅不屑地切了声,翻个大大的白眼,尖锐地讥讽道,“他以为我是什么?伺候秀女们进宫的教习嬷嬷吗?哦,要去给他们这些男人服务了,还要老人儿给新人教一教规矩?”说着压低了声音,“他们这几个人呀,陈晋鹏他们几个,都是大院里长大的,一个赛一个地傲慢,一个赛一个地没心肠,而且一肚子坏水儿。”
“不瞒你说,你家陆先生,”小雅喝口咖啡,“根本没拿正眼儿瞧过我,一眼都没有。”
“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附属品,跟他们一段日子,捞点好处,如此而已。”
“是吗?我看陈先生好像还挺温柔的,他会哄你。”
“屁啦,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大家都是逢场作戏,我装温顺装爱他,他也会做做样子,也不追求真心,只要彼此舒服就行了。”
她快言快语,说完了,故作严肃地一指,“这些话,你不会跟鹏哥或者陆先生说吧?”
“当然不会的。”
小雅爽朗地笑,“开玩笑的。”
两人在咖啡店喝了咖啡,小雅请她去国贸一家酒店吃下午茶。
小雅用小勺子挖着精致瓷盘里的丝绒蛋糕,望着窗外叹口气,说,“我也想读大学,去留学。”挑挑眉,“我的钱都攒够了呢。”
程若绵惯会安慰人,“那岂不是等跟陈先生的关系结束,你随时可以准备去读了?挺好的呀。”
“哪儿啊,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我走。”
“你们没聊过这件事吗?”
“怎么聊,求他放我走?”小雅瞪大了眼睛,“我活腻歪啦?”
程若绵有些意外,她的心思大概写在了脸上,小雅凑近了,难以置信似的,“难不成,你跟陆先生聊过?”
她点点头。
“我靠,你好勇。”
程若绵笑一笑。
“陆先生听了你的话,是什么反应?”
她略低了低头,“他挺冷漠的,那天大概是扫了他的兴,他直接走掉了。”
小雅不意外,“这都算轻的了。”话锋一转,“那陆先生答应你了吗?”
“答应了。”
“他还挺好说话,真是想不到。”
“你要试着跟陈先生提一提吗?”
小雅被吓到似的猛摇头,“我可不敢。”
陈晋鹏有一万种方式可以毁掉她,哪一种她都承受不起。
这天跟小雅见了面之后,回学校路上,程若绵数次打开手机通讯录。
陆政没有联系她。
是默认以后的周末随她自己安排了吗?
思来想去,她给尚策发了条微信,问陆先生周末的安排。
尚策回复说,先生在出差,要下周末才回来。
她稍稍松口气。
这口气沉沉疏散,心底却又蔓延上些许微妙的酸涩-
到了尚策口中的下周末,已是三月中旬。
程若绵接到尚策的电话,说先生回来了,要见她。
尚策把她接到了之前去过的那栋别墅。
“先生还在集团,大概一个小时后会过来,您可以先休息会儿,随处看看。”
“好的。”
尚策离开之后,程若绵去主卧洗了澡。
换衣服时,她看到更衣间里多了几件女士的衣服,拉开抽屉,里面整齐码着女士内衣裤和睡衣。
洗手台镜柜里也多了一套女士洗漱用品。
洗完澡,她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一个小时了,于是在睡衣外裹了张毛毯,准备下楼去看看陆政回来没。
打开卧室门,往外迈步,差点迎头撞上。
陆政。
他西装大衣穿的整整齐齐,衣衫对比之下,她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也不知是上次两人在车里谈妥了的缘故,还是小别的缘故,她能感觉到,气氛好像有点不同。
陆政的眼神也跟以往不同。
他深沉地看了她许久。
第24章
大抵是刚从春夜里走进室内来,陆政的模样,比程若绵脑海中的印象还要清俊几分。
锐利的一双深眸,不动声色。
程若绵说,“我本来想下去看看你有没有回来的。”
陆政不语,居高临下将她看了一番。
干净清澈的一张脸,像盛夏酷暑之时,自山涧小溪取来的一捧泠泠山泉,沁人心脾的通透。
睡裙短,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白得晃眼,再往下,柔嫩的脚藏在毛绒绒的小兔子拖鞋里。
他走进来,低头吻她,在她唇边低声,“去床上等我。”
就在等他这句话似的,程若绵手抓住他大衣领口,难以启齿似的咬唇道,“……那个……我来例假了。”
陆政一顿,头往后撤,眼神似是在研究她话语的真实性。
应该不至于撒谎。
他用指背蹭了蹭她脸蛋儿,感受了片刻她的触感,才拍一拍她的腰示意她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脱掉大衣,陆政径直去了更衣间。
过不大会儿,程若绵听到浴室传来水声。
总归,一时半刻需要不到她,她便转头去二楼客厅水吧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例假时,她总会比平日里更怕冷些,小腹凉涔涔的。
拿着水回到主卧起居室,程若绵裹紧了毛毯缩在沙发角落里,双手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啜。
慢慢把一杯水喝完,小腹舒服了不少。例假期间精神不济,她无意识地发了会儿呆。
脸上是种完全不设防的神情。
洗完澡出来的陆政,看到的就是这幅模样。
在他面前,她好像总是防备、紧张慌乱抑或者无措,从初见时开始,他就只把她当女人看,是而即便她在他面前楚楚可怜,他也并未起过任何怜悯之心,相反,体内升腾的只有征服欲和占有欲。
可这会儿,她大概是放松的,眉眼间显出了几分脆弱柔嫩的稚气。
陆政不期然想起了在俱乐部休息室的更衣间里,她一脸天真地对他说,“毕竟是一段缘分,我希望我们都快乐。”
这句话在心底潺潺流过,让他心尖泛起了一阵潮湿。
酸涩的潮湿。
于是又想起她哭的样子。
倔强地绷着脸,不肯哭出声音,只有泪水无声地往下砸。
他心里轻叹,一个犟小孩儿罢了。
他何苦磋磨她。
程若绵从放空中回神,余光察觉到异常。
陆政靠在从更衣间通往起居室的走廊拐角处,眼神一寸不错,似是看她很久了。
她像看到老师的乖学生,又像是看到上司的下属,条件反射站起来。
这引得陆政失笑一声,他走过来,俯身从茶几上拿起空空如也的水杯,直起身时看她一眼,“……你好像很怕我。”
不是好像。
她当然怕他。
初次打照面,在丽·宫门口,他用那样充满侵略意味的眼神看她,她就已经开始害怕防备。
还没待她回答,陆政已经拿着水杯走出卧室。
半分钟,他回来,手里的水杯变满。
递给她。
程若绵伸手接过来,同时道谢。
掌心接触到杯壁,被冰了一下。
他倒的冷水。
“怎么?”
陆政察觉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
“……我不能喝冰的。”
陆政反应了一下,重新把水杯接过去,转身往外走。
哪儿敢让他跑两趟为她倒水,程若绵忙追过去,追到客厅水吧,陆政已经把水倒掉,点按钮调节了即热饮水器的温度设定,把水杯放在出水口下。
55度。
正好可以入口的温度。
等水的这几秒钟陆政偏头看了她一眼,她又说了句,麻烦您了。
水接满,陆政递给她,她接过,双手捧着喝了几口。
陆政低眼瞧着她。
女孩眼睫乱颤,似是有些不安。
“为什么怕成这样?”
程若绵别开眼,轻声说,“……我总是摸不准您的脾气,怕惹您生气了。”
陆政默然不语。
这时候程若绵感觉到小腹坠痛了下,她轻轻吸了口气,本能地抬手捂住肚子。
“……怎么了?”
“有一点……痛经。”
“要怎么才能缓解?”
“我捂一会儿,让它热起来就好了。”
她尽量把口吻放得平静轻松,表明这只是件不值得关注的小事,没必要继续成为两人之间的话题。
准确地说,是害怕他觉得自己麻烦。
可这个念头还没完全在心里形成,陆政已经轻圈住她手腕把她的手带开,用自己的掌心贴上去。
掌心温度惊人,热度穿过皮肉直达心底。
程若绵不由地抬眸看他,他眸色沉静,里面一反常态地没有什么欲。色,只有成熟男人的沉稳无波。
掌心温度高的缘故,只是贴了片刻,程若绵就感觉到小腹已经发热,出了层薄汗。
她推他的手腕,柔声说,“好了。”
“嗯?”
“……都要出汗了……”
她脸上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赧然,惹得陆政心痒又心软。
他托起她下巴,低头吻了一阵,末了,低声道,“……别在这儿杵着了,去休息吧。”
他是该温和一些。
总让小姑娘怕他,反而让她总是拘束着,相处起来也不畅快。
“……好。”
程若绵乖乖点头。
温和的对待,换来了她发自内心的乖巧。
陆政心里更缓和了几分,“我倒杯酒就来。”
程若绵一步三回头地回卧室。
男人站在酒柜前开酒,那背影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性感。
她心下觉得奇怪,他对她没这么体贴过,比奇怪更多的是,内心深觉被熨帖。
时间还早,她没直接去床上,回到起居室沙发角落,探身从挎包里拿出本书看。
反正也做不了什么,陆政总不至于怪她。
陆政手拿着酒杯进来时,她还是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要干涉她行动的意思,不知从哪儿带进来一本杂志,坐到斜对面单人沙发里,闲闲叠着腿,杂志摊在膝头。
一只手臂搭在扶手外,五指捏着酒杯杯口,另一手轻摁着书页,边翻看,边偶尔喝口酒。
他今天的家居服是件偏休闲款的白衬衫,袖筒挽在肘处,露出肌肉流畅匀称的小臂。
沙发边有盏落地阅读灯,暖色调的光线覆着他半边身体,捏着酒杯的那只手,手背筋络蜿蜒。
他的手,掌心温度好高。
想到这一层,小腹似是又被他掌心贴住了似的,程若绵脸上也发烫起来。
小姑娘一直在有意无意觑他,陆政当然能感觉到。
过片刻,他终于抬眸,程若绵被他抓了个正着。
“……还需要我吗?”
陆政波澜不惊地问。
其实不太需要了,她日常也不太痛经,一开始大约是刚见着他紧张的缘故。
可鬼使神差地,程若绵没有摇头说不,而是鼓起勇气,放下书本起身走了过去。
陆政把酒杯搁到边几上,抬手控住她侧腰,她顺势要侧坐,他道,“这样不方便,翻过来。”
程若绵领会到,于是背对着他胸膛,坐到他腿上。
陆政把杂志放在单人沙发宽大的扶手上,手臂圈住她,掌心熨帖她腹部。
身高差体型差让她全身都被他圈住,隔着布料,他身体的体温和掌心一样热,这让她浑身紧绷起来。陆政察觉到,“放松。”
话音和呼吸就在她耳后。
“需要揉吗?”
沉沉的嗓,没夹带什么旖旎之意,只是单纯的一问。
“……轻轻的……”
她呼吸有点稳不住了,心跳快得吓人,可陆政似是没有别的意图,仅仅只为帮她缓解痛经。
他注意力在杂志上,翻动书页,另一手轻轻地缓缓地打圈儿揉。
小腹确实是冰凉的。
冰凉逐渐被驱散,程若绵也终于慢慢放松了些,脊背贴住他胸膛,上半身半扭着,去看他看的杂志。
不知道是什么杂志,全是专业名词,她看不太懂,很快走了神儿。
陆政似是察觉到了,她注意力四处乱飘。于是把杂志一合,拍拍她的腰,说,“把你的书拿来。”
她手撑着扶手站起身,饱满的臀近乎从他腿上弹开。
陆政看着她俯身从长沙发上拾起书,走回来,这次像是放松了不少,直接在他腿上坐下来,还略微往后欠了欠,寻了个较舒服的位置。
她把书摊在自己腿上。
他的手贴着她小腹,大约是流连于她皮肤的触感,指腹偶尔会动一动。
“要从第一页开始看吗?”
程若绵体贴地问。
还是那本关于皮影戏的书,看书签位置,她已经看了大半了。
“不用。”
程若绵就翻到书签位置接着看。
其实挺难熬的,全身都被他虚虚圈着,所以她刻意把注意力凝在书上。
渐渐地,倒也看进去了。
要翻页的时候,被陆政摁住了手,他捏着她指尖,移到某个词语处,“这个怎么翻译?”
程若绵回答了。
他握住她的手翻页。
她注意力又难以集中了,想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却被握得更紧,陆政低声,“又躲?”
“……我没办法集中了……”
陆政指腹摩挲她的手指,像是安抚又像是调。情,“乖一点。”
程若绵从他怀里扭回头看他,“……你……”
欲言又止。
“我怎么。”
他轻轻笑。
明知故问。
她早就感觉到了,一直极力假装没察觉而已。
程若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下眼。
心乱如麻。
陆政一手从背后绕到她身前,虎口轻轻托起她下颌,往后扭,低头吻下来。
其实彼此都已经克制了许久,于是,唇舌甫一相触,便都乱了呼吸节奏。
程若绵被他控着,侧身半躺在他臂弯里。
从没有这样过,只是接吻便如溺水一般,气息不稳,本能地攀着他的宽肩,她喘着,在接吻换气的间隙,叫他,“……陆先生……”
陆政微微停顿,嗓音哑了,“叫名字。”
程若绵轻轻咽了咽喉咙,气息颤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也不知是不是她明明那么清丽的嗓,念出他的名字时却是又柔又娇又可怜的缘故,陆政感觉浑身过了电一样。
第25章
那晚巧也不巧,临近八点钟,程若绵收到祝敏慧的微信,说是听小道消息,系里今晚突击查寝。
尚策已经下班,陆政开车把她送回了学校。
这回停在东南门门口旁侧,正逢周五晚,校门口人来人往,不少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程若绵推开车门,下车前扭头看他,说了句,“您晚上好好休息。”
“嗯。”
她前脚下车,陆政就看到副驾驶座椅上落了个小吊坠儿,大概是从她挎包上掉下来的。
程若绵穿过三两人群,没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本应该已经开走的黑色奔驰还停在那儿,驾驶座车门打开,陆政从里面出来,往她这边望着,寻找她的身影。
他穿着黑色大衣,肩宽腿长气度沉稳,在一众愣头愣脑的学生里极显眼,头发偏短的缘故,清俊眉眼又显出一丝独属于成熟冷硬男人的凌厉。
陆政看到了她,目光越过人**汇。
这时候以他俩的关系,程若绵本应该去迎一迎他,大约是心跳加快,一时竟愣住了神儿。
“落东西了。”
程若绵接过,迟钝地哦一声。
清辉冷月的一张脸,仰眸望着他。
陆政略牵唇,刮一下她脸蛋儿,“回去吧。”
这回她没再回头了,走进校园里,脸上热度还是没褪。
真想抱他一下。
就在刚才。
程若绵被这念头吓了一跳,警惕地提了口气,脚下步伐都快了起来-
回到宿舍。
其他舍友正忙碌地收拾东西,衣服统统塞到衣柜里,挂了帘子的还得把帘子取下来。
祝敏慧已经帮她收拾了书桌,“绵绵,衣服我给你叠好了,你看看怎么放到衣柜里。”
“好,谢啦。”
祝敏慧走近了点,压低声音,“我还以为你会回不来,怎么样?那位陆先生没有因为这种事生气吧?”
“没有,”程若绵轻松地说,“他送我回来的。”
祝敏慧完全没想到,愣了一下,发自内心地笑起来,“……这么好?”
看来真是她多虑了。
“嗯。”
程若绵笑着低下眼-
周日这天,冯优悠张罗着去看展。
三人组在艺术园区最近的地铁口汇合,从地铁口导航着往园区里去的路上,冯优悠兴致勃勃给她俩科普这次的展览如何如何重磅。
“画廊的老板一定很有人脉。”
祝敏慧笑说,“没有人脉也开不了画廊啊。”
都说如今艺术是有钱人的游戏,此言不虚。
“说得也是。”
北城有好几处旧工厂旧仓库改建成的艺术园区,今儿她们来的这处比较偏僻,下了地铁还要骑一段共享单车。
到园区门口已觉出不同,来往的全是时髦的年轻男女,一个平平无奇的涂鸦攀岩墙打卡点前排了老长的队,排到的人,面对长长的队伍旁若无人地摆pose做表情。
看到这场景,祝敏慧直摇头,“我敢打赌,这排队的人肯定都是e人。”
冯优悠立刻反驳,“本e人表示不同意。”
祝敏慧笑说,“充分不必要条件你知道不?我只说排队肯定都是e人,没说e人都会去排队……”
俩人玩儿性大发斗嘴斗个不停。
程若绵低头翻包找眼镜。
她有轻微近视加散光,平日里不需要戴,只有考试或者看展看演出时才会需要。
一辆迈巴赫自她们身旁驶过。
祝敏慧拉住说着话往后退的冯优悠,“有车。”
冯优悠定住身形扭头往回看,低低惊呼,“我靠,迈巴赫。”
“车牌也好厉害啊。”
祝敏慧也循着车离开的方向望过去。
迈巴赫转过弯消失不见,程若绵戴上眼镜抬起头。
祝敏慧把她往身边拉了一把,冯优悠走在她身侧,歪头看她的脸,叹说,“我家绵绵真美。”
程若绵笑道,“别跟我贫了。”
“真的,你看看,”冯优悠昂下巴示意,“比那些个网红美太多了,你不如也去搞个自媒体账号,肯定是发一张照片就涨粉十万的那种。”
几个人说笑着,在路边摆摊位的咖啡铺子买了咖啡,喝着往里走。
拿着咖啡先去书店逛了一圈,程若绵买了两本某国语作家刚上市的新书,然后才循着园区内的指引图去看展。
画廊是个占地面积非常大的旧仓库,背后掩映着一栋二层小楼。
极具设计感的巨幅海报占满了整面外墙,门口检票处排了很长的队,有工作人员正沿着队伍给大家发放赠送的周边。
手机壳、明信片、胸针,三选一。
程若绵选了明信片。
分流做得很好,室内展区倒是不觉拥挤,只不过有不少带着相机拍照的人,看展的人时不时要绕一下,避免挡到别人的镜头。
弯弯绕绕,看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终于快到了出口。
祝敏慧和冯优悠先一步走出去,程若绵在最后两幅画那里多看了几眼,看完之后前面正好有人拍照打卡,她就站着等了一会儿。
低头在三人小群里发消息的时候,前头端着相机的摄影师倒着往后退,给站在画前的网红找角度。
眼看要退到她身上了,不远处负责指引的工作人员注意到这情况,紧步过来要提醒,那摄影师大概以为工作人员是来阻止他的,便更迅速地往后退,程若绵被撞了一个趔趄,扑到旁边桌子上。
桌子上有一方池塘造景,她衣服的前襟扎了进去,直起身,胸前哗啦啦往下淌水。
工作人员和摄影师都在道歉。
“没事没事。”
她翻包找纸巾。
工作人员一脸歉意,“真的抱歉,麻烦您跟我来,我找吹风机给您吹一下。”
沾水的面积有些大,风衣里头的衬衫都浸透了,不处理一下她肯定会感冒。
程若绵跟着工作人员去了员工休息室。
工作人员拿了两个吹风机过来,她脱下风衣,两人一人负责一件衣服。
吹干之后,工作人员道,“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还有我两个朋友。”
“哦这样,为表示歉意,画廊会赠送您和您的两位朋友每人一张园区的年卡通票,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的。”
工作人员取来三张通票。
送她出去时,正好有别人来找,工作人员就微颔首说,“您沿着指示牌走就好了。”
程若绵道了谢。
站在原地看了一圈,看到绿色的出口标识,便循着推门出去。
一出去就傻眼了,面前隔着条窄路是栋二层小楼,并非原本的展览出口。
给祝敏慧打了电话。
三个人里,只有冯优悠的方向感比较好,冯优悠一口咬定,“绵绵肯定是绕到楼后面去了。”
祝敏慧道,“绵绵,你在那儿别动啊,微信打开定位,我和优悠来找你。”
挂了电话,程若绵从包里翻出眼镜布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
不大会儿,就看到了从前面拐角处现出身影的祝敏慧和冯优悠。
“我在这儿。”
她招招手。
大约是她声音好听,清丽温婉的,听到动静儿,二层小楼前花架下几个正在说话的男人都扭头看过来。
陈晋鹏定定看了几秒钟,扭过头来对陆政说,“好像是你家的妞。”
他身侧的小雅忙起身,看清了,惊喜地喊,“绵绵!”
程若绵扭头。
小雅正冲她招手,“这么巧,快来啊。”
小雅对面的长沙发里,穿着衬衫大衣的陆政叠腿坐在那儿,正看着她。
程若绵有点进退两难,祝敏慧和冯优悠已经要走到她近前儿来了。
冯优悠一蹦三跳地,“绵绵。”
来到面前,她和祝敏慧都察觉到程若绵一直在回头看别处,循着她视线望过去,花架下坐着几个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男男女女,其中一个男人面对着她们的方向,气度不凡英俊非常。
那男人正看着她们仨。
“敏慧优悠,我得去打个招呼……”
程若绵正在解释,冯优悠拍了拍她,压低声音用下巴示意,“诶,那个男人过来了,是不是来要你联系方式的。”
她回过身。
陆政已经穿过窄路走过来,手上还捏着酒杯。
“……陆先生……”
陆政微微牵唇,“这么巧。”
祝敏慧和冯优悠都立刻回过味儿来: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那传闻中的陆先生。
不由地都在心里惊叹,这岂止是程若绵说的“长得不错”!一米九宽肩长腿的好身材,骨相优越,比明星还要好看,最重要的是,气质冷峻高贵,带着隐而不发的成熟男人的压迫感。
程若绵为三人做介绍。
陆政微微笑着,很是沉稳温雅的模样,“来看展?”
“嗯。”
“有没有看中的?”
三个女孩都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不是画展周边,而是有没有看中的画。
程若绵摇头。
“周边呢?你们去礼品处挑一挑,报我的名字就行。”
程若绵心里想,他还真是礼数周全。
祝敏慧说谢谢您,但是不麻烦了,话还没说完,冯优悠惊喜地,“真的吗?我有想要的。”
“去吧。”
陆政说。
冯优悠欢天喜地拉住祝敏慧,程若绵正要跟着过去,陆政已经绕到她面前,截住她的去路,一手插兜,低眼意味不明笑说,“你也要走?”
程若绵刹住脚步,仰脸。
意识到自己还戴着眼镜,抬手就要取。
陆政把她的手摁下来,淡淡地,“戴着。”
他还没见过她戴眼镜。
银边镜框,未施粉黛的清透脸蛋儿,有一种高雅的书卷气。
许是他的眼神太深,程若绵不免觉得脸上发热,下意识别开脸。
陆政喉结滚了滚,抬起她下巴低头吻住。
早在她出声引起花架下其他人的注意之前,他就看到她了。
乌发雪肤,纤细的素色身影从建筑里走出来,行至春日午后粼粼日光下。戴着眼镜多了一丝沉静恬淡,摘掉眼镜擦拭时,那眉眼又有几分柔美。
那时他就漫不经心地想,若初见不是在丽·宫门外,而是现在,他一样会对她起心思。
第26章
本来没什么的,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可他的朋友就在窄街对面,她的朋友还没走远。
程若绵极力按捺着狂跳的心脏,陆政的唇没有退远,近在咫尺,低声,“眼镜衬你。”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忽地一笑,“如果今儿是第一次见,我过来找你要电话,会不会给?”
“……会。”
可那表情明明写着不会。
陆政笑意更深,几分不太正经的玩笑口吻,“……不会就说不会,这也要怕我不高兴?”
“可,”程若绵仰起脸,“不管我会不会给,都没什么区别吧。”
他如果是锚定她了,任她怎么挣扎又有何用。
陆政淡淡勾唇,语气隐晦,“怎么,怪我不给你退路了?”
“不是怪你,”她挺认真摇一摇头,“是有点了解你了。”
她只是发自内心说句心里话,陆政心里却是不期然猛地一跳。眸光定住,眸色几不可查地深了些。
眼前的小姑娘,说有点了解他了。
从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他的生活里也没有这些词汇。
她一本正经地这么说出来,好像「了解他」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心脏猛跳之后,那颤动并未消减,相反,正以相同的速率持续下去。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猛烈的节奏。
像是心神都被攫住,随之而来的第一反应竟是痛觉-
左右祝敏慧和冯优悠去逛礼品市集了,她也得等一会儿,索性就跟着陆政回到了他和朋友的局上。
小雅见到她很高兴,兴致勃勃地,“对哦,过几天不是要去京郊么?绵绵一起去吗?”
程若绵坐在陆政身侧,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他。
陆政一只手臂搭在她身后沙发背上,微偏过头欲跟她说明,接触到她那双清澈的眼,顿了两秒,直到程若绵嗯?了声,他才开口,“孟正安,这家画廊的老板,攒的局,就我们几个关系比较近的朋友,想去吗?”
“要多久?”
“周三住一晚。”
“远么?”
“京郊,不到两个小时车程。”
程若绵面露犹豫。
周三没课,下午实习坐班结束之后就没别的事了,周四的课则在下午,时间安排上倒是没什么障碍,只不过,到时候她还在例假期间,去了也做不了什么,而那又是她和陆政之间唯一的主题……
陆政一直瞧着她的神情,笑说,“……这么不想去?”
“去。”
她重重点一点头。
陆政把另一手手里的酒杯随意一搁,手臂合过来托起她下颌,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像是在赞她乖巧。
他那手上刚空下来,便有人凑过来给他递烟点烟。
程若绵从他臂弯里仰眸,看他偶尔抬手抽口烟,看他漫不经心地与朋友说笑聊天,谁讲了个笑话,他也会敷衍似的微微勾唇。
她不期然想起初见他,他也是这幅模样,潇洒风流又淡然散漫的世家贵公子,只不过现如今,她不再是远远一瞥,而是在他怀里了。
过二十多分钟,祝敏慧和冯优悠买完周边回来了。
这次陆政没有再起身,只是说,“让尚策送你们回去。”
程若绵道,“不用了,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逛一逛。”
陆政看她,无可无不可地,“成,去玩儿吧。”-
逛了一下午,临近傍晚,大批人逐渐离开园区,程若绵和两个小姐妹叫了网约车,站在园区里头一棵老槐树下等待。
单车道的出入口前,车子堵成长龙。
迈巴赫后座的陆政,隔着车窗看到了那三个女孩。看样子她们是在等车。
那个比程若绵还要安静的,一直紧盯着手机,时不时抬头望一眼车流来处;那个活泼点儿的,拉开自己的购物袋拿出个小玩具展示给程若绵,两人对着那个小玩具瞪大了眼睛瞧得认真,那女孩说了句什么,逗得程若绵仰头笑起来。
那样灿烂的笑容是陆政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
不是那种毫无意蕴的一下子就透了底的夸张大笑,反而是一种闲雅的纯粹的愉悦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眼睛眯起来,似弯月。
她微仰头笑起来的模样,唇角的弧度、下颌和脖颈拉出的修长曲线,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幽远含蕴在里头。
陆政降下了后车窗。
那个更安静的注意到了他,撞一撞程若绵的胳膊提醒。
程若绵转过头,随即走过来,微俯身跟车内的他说,“陆先生。”
她脸上原本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谨慎的乖顺的淡笑。
陆政没多说,只是看了她片刻,道,“……回去注意安全。”
“嗯,您也是。”
程若绵说着退开,车窗合拢,一直堵着的车流开始流动。
迈巴赫已经离开园区两公里了。
陆政觉得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堵在胸口,让他隐隐烦躁不安。
似是试图抓住一缕风,松开五指才发现什么都没抓住-
周一那天中午,在实习公司坐班时,程若绵微信里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备注两个字:陆政。
点了通过之后正要发一句话打个招呼,恰巧导师派了活儿,她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一个小时后忙完才想起来,点开一看,对话框里有一条新消息:
「周三下午五点接你,东南门老地方?」
她打字回复:
「周三白天我在公司,麻烦您到公司来接我吧。」
后面附了个地址定位。
到晚上,她从公司回学校的路上,陆政才回复道:
「行」
程若绵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一只加了夸张腮红滤镜的小猫咪,温顺可爱。
那一头,嘉信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
沙发上的陆政,指腹无意识地自她微信头像上滑过。
她在实习单位也是这样么?跟同事们互相发一发这些时下年轻人爱用的、搞笑的可爱的东西?
已经回了谢谢,程若绵以为对话到此结束,便把手机收回了口袋。
不大会儿,机身震了一下。
「陆先生:实习公司怎么样?」
她斟酌着回复:
「很卷,但是同事们都很好相处,能学到不少东西」
「陆先生:能转正吗?」
「有名额,但是我没打算申请。」
陆政隐约记起来,她好像说过,毕业后不一定留在北城工作,可能去别的地方。
所以,之前在别墅,她提出明确这段关系的期限才那么有零有整。
一年半。
到明年夏天她毕业。
陆政指尖陷入领结,松了松领带,厌烦了似的,把手机扔到了沙发另一头-
周三下午五点。
程若绵准时下班,和另一个实习生同事一起走出大厦。
供车辆临停的落客区零星停着几辆车。
同事望了望,“我的车还没来,你的到了吗?”
迈巴赫车身比普通车长一米,车型流畅优雅,非常显眼。
没想到他已经在这儿了。
程若绵微笑着跟同事说,“到了,我先走啦,再见。”
“哦好的,拜拜。”
同事本来没多想,道了别,却眼瞧着迈巴赫驾驶座下来一个司机模样的年轻男人,紧步绕过来打开后车门,程若绵弯身坐了进去。
迈巴赫的独特设计使然,即便车门打开,在车外也看不到后座人的脸,那位同事只能模糊看到后座另一头西裤包裹着的修长的腿,还有那双一尘不染的铮亮的男士皮鞋。
即使是个狭窄的剪影,也能让人感觉出那种高贵的神秘的气场。
坐进车里,程若绵看了眼车窗外。
实习同事必定是看到了,看到她上了一辆价值千万的豪车。
若她本就是个家世不凡的大小姐,这会儿应该也不至于多想,可她和陆政毕竟本就是这样不能为外人道的关系,此时不免有些忐忑。
平日里来往上来看,这位同事正直活泼,应该不至于把这事儿添油加醋讲给旁人听。
程若绵稍稍心安。
迈巴赫调头驶离。
小姑娘还一直探头往车窗外看,陆政不由笑问,“看什么呢?”
“哦,看我同事的车到了没。”
她随口搪塞。
“……关系很好?”陆政半真半假淡淡地说,“要不要捎她一程?”
“不用不用,”程若绵摇头,“是跟我同期进来的实习生,我们日常会一起吃饭上下班。”
陆政默默注视她,“……从这儿到学校方便吗?”
其实不太方便,公司大厦在五环外的大厂园区内,离最近的地铁口有两公里多,所以她大多数时候都要打车上下班。
实习工资不高,上下班又总是高峰期,打车费用是笔不菲的支出。
“……地铁不太方便,一般都要打车。”
“会开车吗?”
“会。”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陆政没再多问。
程若绵也没多想。
刚驶上高速,程若绵就收到导师的微信消息,说是有个急活儿,要她帮领导翻译几封邮件,发给海外的客户。
幸好带了电脑。
陆政帮她支开小桌板,她架上电脑开始工作-
本以为能很快处理完,结果翻译完发给领导过目之后,领导又顺手交给她几项别的任务,于是,直到迈巴赫已在京郊庄园的停车场停稳,程若绵还在敲键盘。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弄完了。”
“不急。”
陆政对尚策说,“车钥匙给我,你先过去吧。”
“好的。”
尚策和迎过来的门童一起拿了行李,去别墅里。
陆政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门敞开着,他站在不远处点了根儿烟。
最后一丝天光已经淹没在地平线之下,天幕呈现大面积的渐变的蓝,是摄影师最爱的日落后特有的“蓝调时刻”。
周围的一切都笼在这静谧温柔的无垠的蓝色之中。
程若绵从车里探头对他说,“您要不要先上去?我已经发过去了,在等领导的回复。”
刚入职的职场新人,下意识地就把工作当做了最要紧的事,有点一根筋地要在这儿把工作处理完,完全忘了可以赶几步到别墅里再忙。
“我在这儿陪你。”
淡淡的没什么波澜的口吻。
程若绵微微一怔,想了想,干脆也推车门下了车,把电脑用电脑包垫着放到了车顶,打开通知音量。
他站在那儿,她总觉自己不能那么理所当然地坐着让他等。
程若绵今儿穿着件设计感的灰蓝色掐腰衬衫长裙,外面罩着件同色系的设计师款长风衣,茂密柔顺的长发落在肩后,那张脸瓷白干净,神色清澈得能让初见的人见之屏息。
这张脸若出现在大荧幕上,特写镜头必定极具冲击力。
“下来干什么。”
“……不好意思就这么让您等着。”
她实话实说。
“还跟我讲客气?”
她一时没想出回答。
陆政手里拿着烟,一步一步走过来,抬手用指背蹭了蹭她脸颊,声音沉沉,“……做你自己,不必跟我讲客气。”
“……是做我自己,”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程若绵仰脸看他,“即使是跟我朋友一起,我也不想让她们干等着。”
这话引得陆政笑一息。
“是么。”
“嗯。”
话落,一时无声。
陆政低眸凝着她。
其实他想说的还有别的,比如说她在朋友面前的样子他从未见过,比如说他想知道她日常不与他在一起时是什么模样,比如说她在他面前时,总好似是一种特意调整过的乖顺状态……
这些话又统统,无从说起。
内心有什么酝酿已久的东西,在四处冲撞。
像一场半清醒半疯狂的燃烧。
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堵在喉咙口,让陆政自己也迷惑,他好像是想一下子把所有都问个清楚明白,又好像是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在这一天中最美妙静谧的蓝色夜幕下,静静凝视她的双眼。
这心情太陌生,以至于显得不真实。
如梦似幻。
他眸底的深沉,程若绵没看懂,但她莫名再度生出了想要拥抱他的心情。
她控制住了。
她不应该放任这些心绪的滋生-
别墅主屋。
陆政先去洗澡。
程若绵趴在床边给工作收了尾,合上电脑放到包里,顺便把书拿出来,想着待会儿睡觉前看一会儿。
陆政洗完澡出来,换了身儿衣服。
偏休闲的白衬衫和西裤,没系皮带,肩宽腿长,头身比优越,只是站在窗前打电话,也显出一股矜贵的气度。
趁着这个功夫,程若绵去洗澡。
洗完出来,在沙发上翻杂志的陆政抬腕看了看表,说,“穿件外套,带你去吃饭。”
用餐地点在户外。
在那里见到了同行的其他人。
点酒的时候,陆政说,“给她上一杯热牛奶。”
程若绵看他一眼,本想说谢谢,咽了回去。
偌大的庄园只有陆政和他的朋友,以及各自带的女伴,餐厅里也就只有他们这些人,席间小雅过来跟程若绵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
“你会不会打牌啊?待会儿他们几个男的要去打台球,咱们在隔壁打牌?”
“以前没打过,可以跟你们一起学一学。”
“那好哇,我教你。”小雅笑眯眯拍拍她的肩,“不怕输,我跟他们几个男的说好了,赢了算我们自己的,输了算他们的。”
程若绵笑一笑,说,“好。”
吃完饭,一行人步行往庄园一楼的娱乐室去。
娱乐室偏昏暗,用玻璃隔断划分出好几个不同的区域,台球桌隔壁便是棋牌室。
加上程若绵,总共有五个女人,她只跟小雅比较熟,在棋牌室落座之后,等侍应生上饮品的功夫,小雅便做主把她介绍给其他人。
“绵绵,外语学院的高材生,跟着陆先生的。”
程若绵微微笑着一一跟其他女人打招呼寒暄。
除了她,其他人像是早已经彼此熟识了,虽看起来性格各异,但每个女人都长得精致漂亮,头发的每一个弯儿都精心打理过,耳垂、颈间、手腕无一不闪着珠光宝气的华彩。
玫瑰热茶端上来,程若绵抿了一口。
聊天话题渐渐发散开,有个女人点了根儿细烟,笑说,“小雅是最久的一个,是吧?都跟着鹏哥两年了?”
“三年多了。”
“鹏哥不是快结婚了么?”有人闲闲提起,开玩笑似的,“小雅,趁现在来得及,赶紧去报个防身班,万一哪天他老婆把你打了。”
众人哄堂大笑,包括小雅自己。
程若绵忽然有点如坐针毡。
“哪儿能啊,”有人说笑着反驳,“鹏哥是最宠人的,怎么会放任那种事发生嘛。”
“就是,他们几个,鹏哥应该是最会宠人的。”
“这话我不同意,正安哥才是最温柔的吧,”那人笑嘻嘻,“有一回,我都看见了,正安哥哄你哄得那叫一个柔情蜜意。”
几个人叽叽喳喳争论起来。
末了,有人一锤定音似的,“第一名选不出来,倒数第一肯定没人反驳。”
“谁?”
“陆先生咯。”
“……确实没人反驳。”
“他看起来就很渣好吧,薄情的浪子,从没见他对哪个女人温柔过。”
浪子。
程若绵心里倏地一紧。
她当然知道他凉薄寡情,早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感觉出来了。
冷硬的漫不经心的、没有心肠的男人。
但不可否认,他身上那种不动声色的慵懒的渣苏感,非常迷人。
所以,在她之前,是不是还有过无数的女人,陪他来参加朋友的局,像现在的她一样,坐在这儿跟其他人的女伴聊天?
“你们懂个屁,”小雅道,“你们没见过,陆先生搂着绵绵的时候,两个人那叫一个亲密。”
抽着细烟的那个女人想到什么似的,一指,“哦对,你是第一个。”
程若绵望过去,“……什么第一个?”
“陆先生没养过别的女人。”
程若绵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没养过别的女人?那怎么还说他是浪子?
还没理清楚,就听那女人继续道,“睡过的不少,但好像都是一夜就散了,估计都不符合他的口味。”
“我特意打听过,跟他睡过的,我问那女的,陆先生什么风格,结果那女的一个字都不敢说,满脸的紧张,像是吓坏了。”
“看来他喜欢你这种,有气质又清纯的高材生。”
小雅打趣道,“脸蛋儿清纯,身材有料哈哈哈哈。”
“陆先生看起来很会欺负人,”拿细烟的女人凑近了点,眨眨眼,“是不是啊?”
程若绵再度觉得坐立不安。
明明还在这儿坐着,坐在这高雅的室内,被一群珠光宝气的漂亮女人围着,可她觉得自己像是无端端缩小了。
变成了非人的什么物件儿。
她下意识往台球室望。
有几个人在打台球。
陆政站在窗边,正抽着烟和人说话,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望过来。
程若绵别开了眼,端起已经变温的茶水喝一口。
刚放下茶杯,就察觉到身边的女人们突然都站起来了。
个个一声声恭敬地叫着,“陆先生。”
她扭过头。
陆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隔断的门洞处,他一手扶着门框,没看其他人,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了?一直看我。”
程若绵还没回答,陆政已经单手插兜走过来,另一手伸到她面前,“过来吧。”
她把手放上去,站起身。
他牵着她出去。
没往台球室去,而是径直去了户外。
春夜清凉的空气中,飘来似有若无的花香。
程若绵问了句,“……这附近有花园?已经有花开了么?”
才三月份呢。
“这儿有温泉,花开得比市区要早半个月。”陆政牵着她往两人住的独栋别墅去,“想看吗?明天早上我带你去。”
“想看。”
她决意不再去想刚刚那些女人说的任何一句话。
独栋别墅设置有室内室外的私汤。
陆政在室内的私汤泡着,程若绵回房间换了睡衣,披上浴巾,过来寻他。
例假还没干净,她不能下水,便把浴巾垫在臀下,坐到池边。
膝上摊着本书,但室内烟气缭绕,她什么也看不清。
索性捧着书发起呆来。
陆政的脊背就在她脚边,他转过身来,手撑着边缘,静静看她好一会儿了,女孩还是没回神。
“……想什么呢?”
“嗯?”
隔着升腾的热气,彼此眼神对上。
他眸色漆黑深邃,在雾气中五官显得更加锐利,宽肩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胸肌的轮廓下滑。
蛊惑人心的潮热。
程若绵心跳不期然加速,她摇摇头。
“过来。”
她低头。
吻了一阵,她的喘愈来愈明显,不禁扶住了他的肩,陆政哑声问,想不想要我。
她模模糊糊嗯了声。
可她的神情好似有些心不在焉。
他咬了下她的唇肉,“还在走神儿?”
她湿漉漉的眼眸望向他,期期艾艾小声唤了他的名字。
陆政浑身都麻了一瞬,觉得好笑似的,“……怎么一脸委屈?”
程若绵没说话。
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左不过是,在她之前他有过好多女人,她也只是被他养着的一个果儿,和娱乐室里其他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再正常不过。
他们本就是这样的关系。
她摇了摇头。
陆政向来不会安慰人,也从不安慰人,更不知如何疼人。
只是,这一瞬,看着这小姑娘神情恹恹,他发自内心地觉出一种近乎酸涩的疼惜,不由自主便说了句,“有什么事儿就告诉我,我疼你,好吗。”
那样一张凉薄的俊脸,眸色深着说出这样的话,能让任何人受到蛊惑。
程若绵呆呆地凝望着他,内心一霎颤动,难以自已。
第27章
回到学校,当天下午上完课,程若绵就发烧了。
祝敏慧一边念,“听说京郊比市区要冷上几度?是不是衣服穿少了?”一边给她倒热水掖被角。
“也没有。大概是这几天免疫力比较低。”程若绵还在安慰她,“别担心啦,没事的,度数不高。”
“休息吧,明天上午就别去图书馆了,我给你带饭回来。”
精力不济,正好也没余裕想那么多了。程若绵老老实实躺下睡觉。
宿舍另外两个舍友还没回,就没关灯,她戴着眼罩缩进被窝里。
半梦半醒之际,听到一阵嘈杂的说笑声,像是舍友们回来了,还没待她细分辨,那场景却陡然变成了京郊庄园那个华丽的娱乐室,几个女人放声大笑,指着她说,你怎么还来这儿啊?陆先生早就换人了你不知道吗?紧接着,有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孩眼泪汪汪控诉她:为什么要这样?
程若绵一阵茫然绝望。
心悸受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一早,祝敏慧起床洗漱完先给她倒了杯热水,站在椅子上探身摸她额头。
这一摸吓一跳,滚烫。
程若绵抵抗力有些弱,每逢换季就要感冒发烧,但也不应该啊,以往她都是睡一觉就退烧了的。
祝敏慧快速下判断做决定,先给辅导员请了假,然后准备打车送程若绵去医院。
刚要把她叫醒,就听到她床上隐隐有震动声。自枕头下摸出手机,屏幕显示一通来电,来显是「陆先生」。
祝敏慧没有犹豫,接起来就说,“陆先生?不好意思,绵绵生病了,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啊?我正打算送她去医院……”祝敏慧很意外,“哦,好的,好的。”
挂断电话,祝敏慧从衣柜里翻出套衣服,站在椅子上叫她,“绵绵?绵绵?先醒醒,起来穿个衣服。”
程若绵晕乎乎坐起来。
身上忽冷忽热,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另外两个舍友也都起来了,上午没课,她们洗漱完就问,“需要帮忙吗?”
祝敏慧道,“一会儿有个男的要上来,咱们把衣服穿好。”
两人面面相觑。
“我代替绵绵先给你们道个歉,今天这是意外状况,绵绵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走路,我也觉得那个人直接上来把她抱下去比较好。”
“……没事没事。”
过了二十多分钟,宿舍门被敲响。
程若绵歪在椅子里,祝敏慧把她身上裹着的毛毯紧了紧,走过去开门。
站在外面的是宿管阿姨,探头往里看,问,“现在方便进去吗?”
“方便方便。”
听到这话,宿管阿姨闪身让开,穿着西装大衣的高大男人从后面进来,快跟门框一样高了,带着沉沉的压迫感,让室内其他人都屏了息。
陆政径直走到座椅前,握住椅背将座椅转了个方向,弯身将程若绵竖着抱进怀里,祝敏慧先回过神,忙拿起一旁的挎包,“陆先生,包,她醒来肯定要看书,我装了电脑和几本书进去。”
陆政腾出只手接过,包带挂在臂弯,他掌心扣住程若绵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摁到颈间。
他一句话都没说,直接离开。
等到宿管阿姨也带上门出去了,另外两个舍友才回过神,打探地试着问,“……那是绵绵的……”
谷炎曾经闯进过宿舍,她们都目睹了,这个男人跟谷炎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高大英俊,沉稳冷漠,眉眼间又有几分斯文败类感的邪气。
“男朋友。”
祝敏慧斩钉截铁-
迈巴赫后座。
程若绵觉得热,挣扎着扯衣服,听到一声沉沉的,“别乱动。”
她茫茫然睁开眼,陆政半垂的眼眸映入眼帘。
她倏然一惊,“陆先生?”接着便扭头环望,“……我……我在哪儿?”
“带你去别墅,医生在那儿候着了。”
“……我……”
“别说话了,睡吧。”
她想说没那么严重,用不着叫医生,可大脑混沌,忽冷忽热一阵一阵地抖,晕乎乎陷入昏睡。
昏睡之中,只觉一直被稳稳抱着。
到了别墅,医生先做了基础检查,陆政跟他大致说了她这两天的活动和饮食。
换季、例假、旅途奔波,对于一个抵抗力不强的女孩子来说,怕是buff叠满了,医生开了退烧药,叮嘱多休息少劳作,便离开了-
程若绵睡了很长的一觉。
悠悠转醒之后,花了好一会儿才判断出,自己是在陆政的别墅里。
头没那么痛了,也不觉得冷,只是身上还有些疲软。
她坐起身,才发觉自己一。丝。不。挂,模糊记起,好像是陆政帮她把冷汗浸湿的衣服脱了下来。
她拾过张毯子裹在身上,下了床。
来到主卧起居室。
那高大的男人站在沙发边,正低头翻看着一本书。
他旁边的沙发垫上散着她的外套和她常用的挎包。
陆政抬头看她,“怎么起来了?”
他合了书,走过来抬手用手背贴她的额头。
退烧了。
“……我好了。”
“想吃点什么?清淡的皮蛋瘦肉粥,再来一屉烧麦?”
程若绵这时候反应还有点慢,没像平时一样对他言听计从,慢吞吞地说,“……我不吃皮蛋瘦肉粥。”
“嗯?”
她略歪头,“……你不觉得皮蛋长得很奇怪吗?”
陆政定了两秒,喉咙震着,笑出声,“确实很奇怪。”
“是吧?”她摇摇头,“长得奇怪的,我一概不吃。”
陆政一直笑着瞧她。
经受过病痛的折磨,小姑娘脸色有点苍白,眉眼间几分脆弱的懵懂感。
让人心疼又心痒。
“哦对,现在几点了?我下午的课……”
“请过假了。”
陆政打了通电话叫了份外卖,顺手从沙发上拾起她的手机递给她。
程若绵接过,查看回复新消息,然后去洗漱穿衣。
等她收拾妥当,外卖也送来了。
陆政拿到楼上,在起居室茶几上拆包装。
程若绵默默看着,“……你今天没去上班么?”
“出去了一趟。”
有个会是去年就敲定的,涉及到的与会人员遵循日程安排从世界各地飞过来参会,作为嘉信集团董事长,他是主会人,不好不出席。
她吃饭的时候,陆政就在一旁沙发里坐着,翻看她的书。
“这些都是你平时看的书?”
程若绵扫了一眼,“嗯。”
一本科幻小说,一本我国传统文化出海的历程,一本辛波斯卡的诗集。
陆政此人,对任何虚构文学都不感兴趣,诗集这种东西更甚,管你是多大的声望,统统被他归为“无病呻吟”一类。
这会儿他倒是耐着性子翻了翻,问,“你最喜欢哪一首?”
程若绵用迟钝的脑子想了想,说,“《自切》。”
陆政循着目录检索翻到对应的一页。
那是从海参遇危险时将自己自切成两半以求脱离险境的角度,来发散的一首诗。
「它暴烈地把自己分成一个末日和一个拯救
……
死得恰到好处,不过界。
从获拯救的残余再生长。」
辛波斯卡的诗不那么艰涩,寻常的切入口,平实的口吻,很接地气。
但这首读来颇为震撼。
陆政不由地抬眸去看程若绵。
她身上的那股子倔强和傲气,怕不是来自于某种敢于“自切”的狠劲儿。
明明看起来那么清淡柔弱……
那种没由来的烦躁再度袭来,陆政把诗集扔到一边,起身去窗边点了根儿烟。
程若绵吃完饭,陆政开车把她送回了学校。
下车前,彼此对视了一眼,她总觉得,这几日,陆政看她的眼神好似有些不同,比以前更深,像是探究和审视。
他问,“明天什么安排?”
“明天一整天都在公司坐班。”
“打车去?”
“嗯。”
“到时候联系我,我帮你打。”
“……好。”
回到宿舍。
祝敏慧从书桌前回头,“这么快?”
“睡了一整个白天,起来就退烧了。”
她笑说。
祝敏慧跟着来到她书桌前,低声道,“那位陆先生还挺好的,挂了电话二十分钟就赶到了。”
程若绵还没回答,另外两个室友就笑着搭话,“绵绵,早上那个是你男朋友哦?好帅啊。”
“转过椅子把你抱起来,男友力爆棚。”
非常干脆利落的一个男人。
程若绵回头笑一笑,“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
两个人有八卦着问了些别的,程若绵都搪塞着回答了。
也不知是从哪儿走漏的消息,一夜过去,整个系里都知道了:程若绵交了个“总裁”男友,高大英俊,性感迷人-
第二天,程若绵照常去公司。
联系了陆政,陆政帮她打了辆专车。
于是她也没多想,和实习同事一起下班的时候,又按照约定联系陆政。
走出大厦,远远地就看到临停处站着的男人。
西装大衣,站在吸烟处抽烟。
程若绵心下莫名有些紧张,不是说帮她叫车么,他怎么亲自来了?
走近了,她先跟同事道别,然后朝陆政走过去。
在她走过来的时候,陆政一直一寸不错地看着她,唇角带着点淡笑,也没说话,从裤兜里掏出个什么,扔给她。
几步远,她勉强接住,捧到掌心。
车钥匙。
“摁一下。”
他说。
程若绵依言摁了解锁。
他身后不远处一辆车应声发出短促的鸣叫,车灯闪了闪。
一辆崭新的上了牌的S系奔驰。
程若绵目瞪口呆,“……这是?”
“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不远处正要上网约车的同事捕捉到这对话,反应过来,迅速拿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
陆政问,“带驾照了吗?”
“……带了。”
这种证件她都是随身携带。
“走吧,”陆政掐了烟,绕过车头,笑看她,不疾不徐地,“换你捎我一程。”
春天傍晚的风吹起他的大衣衣摆。
他绕过车身,笑着跟她说话的模样,久久留在程若绵的脑海里。
第28章
坐到驾驶座,程若绵还有点束手束脚。
她开车算是熟练,自拿了驾照,逢寒暑假回家,不管去哪儿都是她开车,妈妈程雅琴安稳坐副驾。
可家里的是辆大众,毕竟车牌车型都不同。
陆政一手搭在车框上头,从车外微俯身,“熟悉一下操作,能开么?”
“……能。”
如今车辆操作设计都越来越方便,稍一摸索便能上手,只是,她一边熟悉各个按钮的位置,边抬头看他,“……为什么突然送车?”
被人送礼物当然高兴,但这份礼物对目前的她而言有点超规格了。
“不是说通勤不方便吗。”
程若绵等他绕回来拉开副驾车门坐进来,便打转方向盘调头开出去。
“把您送到哪儿?”
陆政就笑,“不给我个回礼?”
“嗯?”她分神侧头看他一眼,“……什么?”
是她想的那样吗?
陆政看出了她眼神的变化,觉得好笑似的,伸臂过去,掌心在她后脑勺抚了一下,“晚上陪我吃顿饭。”
掌心带来炙热的触感,那一瞬,脑后被熨帖,进而好像整个人都被安慰被疼惜到了。
“……好。”
他打开车载导航,输入地址,程若绵循着开出园区,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提议,“要听歌吗?”
“听你的。”
一句话两个意思。
程若绵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陆政接过去打开某音乐app,连了蓝牙,随便点开她收藏夹里某一首。
「oh Toronto
……」
《Toronto》轻松抓耳的旋律,很适合开车时听。
程若绵尽量不想太多,只沉浸在眼下的氛围里。
还挺舒服的。
她时不时扭头往副驾驶看一眼。
周六傍晚,正逢出行高峰期,沿着环线自北向南开,夕阳远远地挂在副驾车窗外面,温暖的光线映着陆政的侧脸。
他正在讲电话,偶尔简短地嗯一声。
侧脸轮廓流畅深邃,许是这暮色的缘故,他这样冷硬没有人情味儿的男人,此刻也显出了一丝日常的温馨感。
以后结了婚,他也会这样逗着自己的老婆,一起开车上下班吗?
红灯。
他挂了电话。
程若绵收住漫无边际的思绪,想到刚刚他说这是补给她的生日礼物,便问道,“……您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八月。”
陆政手肘支着副驾车窗,“八月二十二。”
还有小半年呢。
“……那我可不可以问,您多大了?”
至少得二十五六了吧,若年岁再轻些,不至于有那样沉稳冷硬的气度,那是非阅历难以铸就的成熟。
若忽略长相,单看他日常的行事风格,说是三十了也有可能……
“三十。”
果然。
正正好好大了她九岁半。
陆政拧松了领带。
她这样问起来,他才意识到,此前她对他的了解恐怕就只有名字,在对他可以说是完全不熟悉的情况下,就成为了他的人。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喉间焦渴。
程若绵想起什么似的,笑说,“您陪我过了二十岁生日,正好,我也可以陪您过三十岁生日。”
算得上是礼尚往来了。
陆政没说话,只是倚靠在副驾略偏过头看着她。
那深沉的眼神,让程若绵联想到,“……您是狮子座。”
“你信这个?”
程若绵轻摇头,“只是听朋友说起过,她交往过狮子座的男生。”
不是“说起”,精准点,是吐槽过。
“怎么说。”
他好似饶有兴味,又好似兴趣缺缺,只是随口一问。
难以捉摸。
程若绵一顿,“……”看他一眼,小声说,“……大男子主义,占有欲强,掌控欲强,喜欢吃醋……”
不敢再说了。
陆政无可无不可地,笑一息,沉沉的京腔,“……没什么好词儿是吧。”
“还是有的。”
这话声量极小,像小小的狡辩。
陆政注视着她,过片刻,忽而问,“……狮子座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程若绵想了想,“……好像是漂亮的——”
话音刚落,陆政就笑了,意有所指,“这倒是没错。”
她脸上发热,把注意力转回到路况上,不再搭腔-
陆政说要吃饭,所以她下意识以为是要去餐厅,到了目的地停车场才知道是个私人会所。
用餐地点在二楼的宴会厅。
一路上不少人跟陆政打招呼,他稍作停留跟人寒暄的时候,程若绵就乖乖在他身旁站着。
用了餐,移步去三楼娱乐室。
和上次她去俱乐部找他差不多的场合,纸醉金迷烟雾缭绕,沙发上牌桌边零星坐着三两男女,看到陆政进来,都起身招呼。
陆政扶着她后腰,低头凑近了说,“你找个地方玩一会儿,我去谈点事情。”
程若绵点点头。
她有几分紧张地环视四周,像是预备在子弹横飞的交战区找个安全角落,陆政凝了她两秒,温声安慰,“不认识的人来跟你说话,一概不用搭理,不必应酬不必费神。”
她又点点头,脸上表情却还是没缓解。
陆政笑一息,声音更温柔了些,“要不,干脆跟着我吧。”
“嗯?”她摇摇头,“你要谈正事儿,那些人我还是少接触比较好吧?”
陆政深深看她的眼,末了,刮一下她鼻尖,“等我回来。”
眼望着他抬腕看了看表,而后抬步往娱乐室另一头走,那里有另一扇门,门旁侍应生为他打开门,他走了进去。
他离开之后,程若绵敏锐地察觉到,娱乐室似是静了一瞬。
像是存在感极强的庞然大物悠悠然游离之后,一方水域中出现的短暂的屏息。
很快,这寂静变成了窃窃私语。
她能感觉到有数道打探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尽量不去在意,她在沙发角落寻个位置,坐进去。
不到两分钟,有个女人施施然走过来,先是在她斜对面的沙发里坐下,假装漫不经心地试图与她对个眼神。
程若绵早注意到了,这个女人是被自己的男伴怂恿过来的。
“妹妹。”
在叫她。
程若绵抬眼。
那女人笑眯眯地,“陆先生去谈事情了?你一个人也是无聊,要不要加入我们,一起玩玩牌?”
程若绵摇摇头。
那女人又劝了几句,程若绵还是摇头,说不好意思,我想自己待着。
没办法,那女人只能轻叹口气,起身回到原本的牌桌旁。
大概是带着气,那女人坐下来就开始跟自己的男伴抱怨,声量大了点,程若绵听得一清二楚。
“烦死了,你不能直接去找陆先生嘛?那小姑娘冷着脸,我能有什么办法嘛。”
男人安慰了几句,安慰无效,语气又变成了训斥。
程若绵默默听着,忽而意识到,这就是之前陈晋鹏跟她耳提面命过的场合了,怪不得他会那样说,此刻她全都懂了。
陆政那样的身份地位,想跟他攀关系的数不胜数,他本人不好接触,那么,若是她太过和颜悦色,别人会把她当做接近陆政的突破口。
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这样想着,无意识抬头一看,那女人被自己的男伴提点了几句,好似又重整旗鼓,打算再来试试了。
没多犹豫,程若绵抢先一步站起身,径直往刚刚陆政进的那扇门走去。
门旁侍应生彬彬有礼,“程小姐。”
她微微一笑,“我要找陆先生。”
“您稍等。”
侍应生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侍应生为她推开门。
她走进去,里面是另一个更为清雅的空间。
三四个男人围坐在中央的沙发边,她一眼看到了陆政,陆政斜对面,则是佟宇和另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才小半个月没见,佟宇好像变了很多,戴着金丝边眼镜,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那眼神,更深沉了些。
都在看她。
她没往他们身边去,而是抬手指了指房间另一头,跟陆政示意:我不打扰,就在这边待着。
陆政轻点点头。
程若绵在远离房间中央的角落窗边沙发上坐下。
今天没带电脑没带书,百无聊赖。
等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听到那边有了要散场的动静。
几个人先后起了身,那个看起来有六十岁的男人笑说,“陆先生,小宇还得多历练,这个项目,还麻烦您多多提点他了。”
“您客气了。”
离开房间之前,佟宇回头看了她一眼。
程若绵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佟宇似是没想到,略顿住,而后也笑了笑,对她点点头。
陆政都看在眼里。
待其他人都走了,他走到她所在的窗边,将窗扇推开一条缝隙,点了根儿烟。
默默注视她几秒,问,“你和佟宇还有联系吗?”
“早就没有了。”
这一阵子谷老爷子突然和陆老爷子走得近,两位老人出于某种更高层次的考虑拍板了这次项目合作。
谷老爷子有意放手让佟宇去历练,于是,即便陆政私下里教训过佟宇,也对他的心机和野心一清二楚,可看在两家老人的面子上,他还是得卖个人情。
圈子就是这样。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抽着烟的时候,陆政接了个电话。
郁景明带着郁小麦来会所了,要来找他。
陆政说,“去二楼露台吧。”
去到二楼露台,郁景明和郁小麦已经在了。
前几天京郊的局,郁景明有其他事情没能参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程若绵。
陆政给他们三人做了介绍。
郁小麦睁大了眼睛说,“咱俩一个学校的诶,我听说过你。”
“是吗?”
程若绵笑一笑。
“是呢,你好漂亮。”郁小麦兴致勃勃,“咱们加个微信吧?”
她拉着程若绵往另一边走,回头冲郁景明说,“你们俩男人聊吧,我要跟她交个朋友。”
陆政没拦。
两个男人站在露台栏杆边抽烟说话,程若绵和郁小麦就在另一头通往室内的门框下聊天,借着室内漏出来的光,郁小麦悄悄地背着身,给她展示自己新做的纹身。
“我哥给我买了辆跑车,改天我带你去兜风吧?”
程若绵还没回答,郁小麦又说,“能认识你真的太好了,咱们同一个学校,平时出来玩也能一起。”
程若绵终于找到气口,就问,“你平时都去哪里玩?”
“最近都是跟着我哥,他不让我跟我那帮朋友玩,”她撇撇嘴,“说是怕他们把我带坏了。”
她一摊手,“什么叫带坏啊?纹个身就算是变坏了么?”
“老男人,老古董,”郁小麦皱眉,“明明他比政哥还要小一岁,结果,他还没有政哥开明。”
程若绵噗嗤一笑。
清爽恬淡的笑颜,惹得郁小麦看呆了两秒,“……绵绵姐,政哥好相处吗?他对我从来都不客气,一点儿都不会哄人。对你应该会不一样一些吧?”
程若绵认真地想了想。
刚开始时,他确实是不客气,动辄是教训或者晾着她,这几天好像不一样了,照顾她的情绪,跟她说话甚至称得上温柔……
一想到在京郊温泉旁,他声音几分沙哑地跟她低声说话的模样,她心里就是一阵震颤。还有今天,他站在公司大厦楼下等她,微微笑起来时那种迷人的风度……
想到这儿,她不由地抬眸望了望露台那一头。
陆政也正看着她。
无论在任何场合,他的视线总好似锚定在她身上。
程若绵脸蛋儿发烫,转过眼,笑着对郁小麦说,“……最近还挺好的。”
“是吧——”
话音未落,被一道男声打断,“程小姐。”
两个女孩一起抬头,是佟宇。
“佟先生。”
程若绵礼貌地打招呼。
“你们在这儿躲清静?”
佟宇微微牵唇,迈下台阶。
程若绵笑着,“嗯。”
露台那头,即便是昏暗中,郁景明也察觉到陆政眸色沉了沉。
他顺着他视线望过去。
沉默几秒,郁景明道,“……佟宇对程小姐有心思?”
“明摆着的。”
陆政口吻淡淡。
稍一推测便能知晓,佟宇对程若绵动心思,恐怕比他陆政遇见她还要早。
郁景明扭头看他的表情,心思转了几转,“……现在不能动他吧?听说,谷老爷子打算在这个项目之后就正式承认他的身份,所以,现在各路人对他都盯得很紧。”
他太了解陆政了。
佟宇这个样子,分明是在找死。
陆政自鼻腔冷笑一息,没吭声。
郁景明最知道,他越是不作声,越是危险。
第29章(双更合一
将近十点半,陆政带着程若绵离开。
下电梯的时候,程若绵一直在琢磨,现在回学校,正好能赶在闭寝之前,可……陆政应该会要她一起去别墅过夜吧?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他几眼,从他表情上没看出任何端倪。
到停车场,陆政拉开驾驶座车门,“我来开。”
程若绵坐进副驾驶。
陆政打转方向盘驶出停车位。她斟酌着问,“……去我学校么?”
“嗯。”
奔驰丝滑驶向院外主路。
“那你把车开走?”
“尚策来接我,”陆政道,“……车是你的了,尚策给你找好了停车位,就在你们学校门口。”
“好。”
一路上,陆政专心开车,似是心无旁骛,等红灯的间隙,他搁在方向盘的手腕微动,沉香串珠轻轻撞了下方向盘。
程若绵投去一瞥。
男人手腕上方是一截灰蓝色的衬衫袖口,质感高级挺括,衬着玉骨般骨节分明的手,自有一股隐而不发的荷尔蒙张力。
他眉心微蹙,相处了这么些时日,程若绵大致能感觉到了,他大概是在想别的事,心思并未在此处。
她也就没再打扰。
到外语学院东南门,陆政把车停进路边的一字型停车位,道,“这是你的位置,以后都停这儿。”
尚策办事妥帖,已经预付了两年的停车费。
“好。”
眼见他已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程若绵拉住他的袖口,轻轻叫了他一声,“陆政。”
声息有些急,似是要在赶不及之前,先把话说出口。
陆政坐回来,看她,“怎么了?”
她默了默,“……你回去早点休息。”
陆政盯着她瞧了片刻,轻轻勾唇,道,“想说什么?”
程若绵摇头,小声说了句,“那我先回——”
话没说完,陆政手臂搭上副驾椅背,另一手掌心控住她侧脸扭过来,吮了下她的唇,第一下就亲出了声音。
两天没亲了。
程若绵蓦地浑身一紧,气息都急促了。
第一下之后,陆政略略退后,回味似的低眸看她的唇。
她眼睫在颤,像装睡的小孩。
这模样让他心底一阵一阵酥麻,如远处夜空的闷雷,绵延不绝。
程若绵感觉到,吻轻轻落在眼睫,一路下滑,至鼻尖,至脸颊,最后来到唇上。
吻是温柔的,可控着她脑袋的手却如同禁锢,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后退或偏移,强迫她直面这细腻绵长、愈来愈深入的亲吻。鼻息轻拂,津液交换发出水声,在密闭的车里清晰到让人觉得羞耻,她没忍住嘤了声,脸蛋儿发烫,浑身都发起热来。
像一场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的高热,体温、呼吸都不再由自己掌控。
这让人恍惚涣散的吻不知持续了多久。
程若绵睁开湿漉漉的眼眸,慢慢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
手落到腿上,被他的掌心覆住,他的手掌温热有力,裹着她的手揉捏摩挲,像疼惜像安抚,又像是隐晦的占有欲。
陆政用指腹揩掉她唇角残留的水渍,嗓音低哑,“我还有点事,你早点休息。”
她点点头。
神色分明残存几分旖旎,还未从方才的亲吻中抽离。
陆政不由轻轻笑一息,指腹抚一抚她脸蛋儿,“乖。”-
回到宿舍,推开门,里面随之涌出一阵乐不可支的大笑。
祝敏慧和另外两个舍友在聊最近热播的某部古装剧,末了,有个舍友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去逛街啊?”
程若绵反手关上门。
三个舍友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祝敏慧看到她就问,“绵绵,要一起去吗?你有没有别的安排?”
程若绵愣怔了好一会儿。
“……我明天有个笔译比赛。”
“哦对……”
祝敏慧又说了什么她已经没有听清了,因为就在刚刚她才发觉,从校门口走回到宿舍这一路上,她都在回味那个吻。
那种被强势索取的禁锢感,让她一路上心跳得飞快。
祝敏慧看出了她脸色的异常,探身往下看她,“……你怎么了?好像有点走神。”
“没什么。”
程若绵下意识用指背蹭了蹭唇角,像是刚偷吃完甜食被逮了个正着的小孩。
洗漱完,趁着熄灯前这一小段时间,她为明天的比赛做最后的准备。
学习时倒还好,注意力被强制性地夺走,熄了灯,她收起书本摸黑爬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好,瞪着眼睛瞧着黑暗。
愈是强要把大脑清空,那个吻的一切愈是清晰。
津液交换的水声就像是在耳边,这个时候,她不期然记起了昨天陆政将发烧的她从宿舍带走的细节,在迈巴赫后座,他把她抱在腿上怀里,偶尔用手背试一试她额头的温度,一直攥着她的手摩挲安抚。
这些细节,本已经被当时她不清明的大脑遗忘了的。
此刻回想起来,只觉他的怀抱温暖至极,让她流连贪恋-
离开外语学院东南门,迈巴赫驶向陆家老宅。
夜已深了,大院深处那两栋宅子还是灯火通明。
陆老爷子背着一只手,站在陆政的门廊下逗猫。
大院里有不少散养的小野猫,平日里到这家讨点口粮,到那家睡一觉,过得逍遥自在。
陆政下车走到门廊下,点了根儿烟。
老爷子转头觑了他一眼,淡淡地开了口,“谈完了?”静等两秒,没得到回答,他继续道,“……佟宇那小子不简单,你留点儿神。”
他知道陆政今晚和谷家谈事情,特意等在这儿,嘱咐他两句。
陆政没吭声。
老爷子收回视线,把逗猫棒提了更高了些,小猫便跳着往上扑,前爪抱住毛球撕咬。
“还有,跟着你的那个小姑娘,听说之前跟佟宇也有牵扯?”
话没说尽,意在提醒他,小姑娘有可能是和佟宇串通好的,当心着点儿枕边风,别被两头算计了。
“您想说什么?”
老爷子把逗猫棒一扔,掸了掸手心不存在的灰尘,“……不如,还是把那小姑娘送出去吧。也看看佟宇有没有什么反应。”
陆政终于抬眸看他一眼。
半晌,敛了眼睫,微微勾唇,“倒是个好主意。”
他口吻淡淡,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的迹象。
老爷子不由又去看他的表情。
他和平日里一样,脸上只有纹丝不动的淡漠。
老爷子咳了声,“……若是只图你的钱,倒还好说。背景底子不干净的,还是少碰。”
陆政没接话,抬腕看表,道,“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说完不等回答,掐了烟径直推开门,进了屋-
笔译大赛在线上举行,此轮是最后的决赛。
程若绵和其他进入决赛的九个同学一起进入学校机房,统一线上参加考试。
考完试是中午,祝敏慧等在教学楼外,和她一起去食堂。
找好座位打了饭,程若绵去买了两杯咖啡,冰的给祝敏慧,热拿铁她自己拿着喝了两口。
昨天很晚才睡着,今天一上午又是全神贯注的费脑活动,这会儿觉得精神不济,得提提神。
祝敏慧问,“感觉怎么样?能不能得奖?”
“应该差不多。”
“到时候喊上优悠,给你庆祝一下,”祝敏慧道,“下午去图书馆?”
“嗯,一起吗?”
程若绵道。
“好哇。”
如此敲定,吃了饭,两人抱着书顶着春日午后的阳光往图书馆去。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小雨,这会儿还没看出迹象,但祝敏慧向来是未雨绸缪,已经带了两把伞,“给你也捎了一把,记得你早上急着出门,好像没带。”
程若绵笑看她,“你真的好贴心。”
“只是对你。”
祝敏慧眨眨眼。
在她眼里,程若绵是个招人疼的,沉静内敛不爱说话,有任何痛处苦处轻易也不讲,是而,她总不自觉把自己放在照顾者的角度。
程若绵笑眯眯挽住她的胳膊。
四楼自习室零星有几个空位,两人没法儿坐一块儿,程若绵捡了个离门口近的位置。
把书本拿出来摆放好,按习惯把手机拿出来开勿扰模式。
点亮屏幕之后,却是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微信。
和陆政的对话框已经被几个群消息挤到了下面。
指腹无意识地在他头像上摩挲,打开对话框之后,犹豫了一番还是关掉了。
滑下上导航栏,开启勿扰模式,再滑上去,刚刚还在下面的对话框已经顶到了最上面,来了条消息:
「陆先生:在做什么」
程若绵抿了抿唇平稳心情,打字回复:
「刚到图书馆」
「陆先生:晚上来接你?陪我吃顿饭」
「好」
对话到此结束。
程若绵锁了屏把手机放一边,翻开书看了几页,重又拿起手机,把备注从「陆先生」改成了「陆政」。
他只说是晚上,也没具体说是几点。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一整个下午程若绵都有点心神不宁。
像等待放榜的考生。
六点钟出头,座位上的同学零零星星起身,彼此低声招呼着去吃饭。
窗外,雨落了下来。
程若绵陪祝敏慧去图书馆一楼内设的便利店买零食,顺便跟她说了待会儿陆政来接她的事。
“好啊,没问题。”祝敏慧道,“哦对,清明假期你回去吗?放票了。”
“清明就不回了,公司可能要值班,我打算五一回一趟。”程若绵说,“我暑假想去南城找个短实习,先熟悉一下那边的节奏。”
今年过年没能回家,暑假也回不了,趁着五一,回去陪妈妈程雅琴待几天。
经过玻璃门,看到门口台阶空地上站了不少人,大概是没带伞,等着朋友来接的。
雨势不大,但又细又密,淋上片刻就会湿透。
不时有人把外套顶在头上冲下台阶跑进雨里。
两人顺道在门口站着看了会儿雨。
泥土的腥味在空气中氤氲,天地间一片潮湿朦胧。
祝敏慧问,“他在校门口接你么?那我待会儿把伞给你?”
“不知道呢,我等下问问他。”
回到四楼。还没进到自习室,程若绵的手机就响了。
陆政打来电话。
她去到四楼和五楼楼梯的拐角接起来。
陆政问,“在哪个图书馆?”
“老的这个,润园旁边。”
“五分钟后下楼吧,我马上到。”
“好。”
挂电话,回自习室收拾书包,跟祝敏慧道别,差不多花了五分钟时间。
也不知他人会在哪里,她索性还是借了祝敏慧的伞。
下楼走到门口,隔着一群等雨停的学生,她一眼看到,一辆迈巴赫正缓缓在对面停稳。
漆黑的车身湿漉漉的,车轮带起一层薄薄的积水。
程若绵说着借过借过,从人缝里挤出来。
驾驶座尚策拿着两把伞下车,打开后车门,男士皮鞋迈出来踩进雨里,陆政下车接过伞。
他看到了她,微微扬起唇角。
眼望着那高大的身影擎着黑伞,穿过春季细密的雨丝走过来,程若绵猛然惊觉了自己这一下午的心情:她在期待着见到他。
陆政那英俊的眉眼似是也被这潮湿朦胧的空气浸染,越发清隽深邃-
两个人身上都沾了雨水的潮气。
迈巴赫还没驶出学校,前后排挡板就已升上,陆政把程若绵捞到了腿上。
程若绵心跳嘣咚嘣咚,一声快过一声。
有些不安,有些刺激,像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偷穿妈妈的高跟鞋,体内升腾起一股兴奋的烧灼感。
她当然知道这不应该。
她和他的关系,规则界限根本不用刻意说明,再简单明了不过:能睡在一起,但不能动心,更不应该有任何期待。
可这种感觉让人上瘾。
陆政大约是瞧出了她神色的异常,轻轻笑一息,道,“今儿是怎么了?”
明明没淋湿,她整个人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程若绵摇摇头。
他也没再多问,压下来吻住她。
如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的海面。
她只能搂住他的肩,承受一波一波让人目眩神迷的吻。
末了,陆政不得不停下来。
雨丝在车窗外飞驰而过,水痕在窗玻璃上蜿蜒,汇聚、滴落。
他解开衬衫顶端两颗扣子,拿出根儿烟夹在指间,没点燃,看着她,说,“我一直在想你。”
程若绵愣了一瞬,“……嗯?”
“从昨晚上分开之后。”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含混地应了声。
她很怕他追问,问她分开之后有没有想过他。
但陆政没有问-
用餐地点在京尹。
席间,陆政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上午参加了一个笔译比赛。”
“什么时候出结果?”
“下周五。”程若绵说,“我朋友说,到时候会帮我庆祝一下,吃饭唱歌什么的。”
陆政就笑,“让我下周五不要打扰你的意思?”
“……也不是。”
“你们庆祝你们的,”陆政看她,平静的口吻,“结束了联系我,我要把你带走。”
程若绵掀眼睫看他一眼,没作声。
吃完饭,走出去的时候,陆政撑起伞,搂住她的肩把她合近了些。
一起擎伞走入雨幕中。
鞋子踩到地面发出轻微的击打声,程若绵抬头看他。
看衣领之上他分明的喉结,再往上是挺立的鼻骨,漆黑的眼眸……
不由自主地,她伸手扯住了他腰侧的衬衫布料,轻轻靠近了些许。
上了车,陆政问,“今晚要不要跟我走?”
她没有马上回答,他就似笑非笑地,“不想?”
“……没有不想。”
陆政不置可否,吩咐尚策送她回学校。
只是接她吃饭,然后就把她送回去……
这倒是像寻常的谈恋爱了。
程若绵内心有些疑惑。
他们俩的关系,说穿了也就那么一个主题。
自她生日那天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也就三月上旬那个周末发生过,此后就再也没有了。
难道他是在照顾她的感受,放慢了节奏么?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随之一同形成的便是更为强烈的警惕。
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好像是她和他这两端的天平,一齐失了衡-
那个雨夜之后的下一周,进入四月份。
一场春雨之后,目之所及的树木都在一夜之间生发出了一层清薄的翠绿。
工作日,陆政大约是工作忙,只通过微信或者通话与她联系,派尚策给她送过几次礼物。
贵到惊人的名牌包包,项链耳环等首饰,不一而足。
这些也就罢了,有一次,尚策带来一捧开到全盛的白色郁金香,花束清淡优雅,必是有技艺精湛的花艺师精心搭配过。花是其次——
她在里头发现了一张银行卡。
拍照给陆政发过去,他只回了个:
「?」
她不好说什么:我用不上,我不需要。
以他们俩的关系,这也许是他应该给的。
若她真的说什么“我不需要”,倒显得她想得太多,把自己看得太清高。
现在想来,他送车也是一样的意思。
程若绵默默地回了句:
「收到了」
陆政回:
「乖,下班给你打电话」
她无意去查银行卡里到底有多少钱,直接把卡收到了书包夹层深处,而后去了洗手间。
反应过来之后才察觉自己在洗手。
好像是掌心被那张卡弄脏了一样。
内心涌出一阵诡异的撕裂感。
程若绵再度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陷阱中。
是了,他早就要她的心甘情愿,大约是之前,她跟他提起周末不想外宿一事,让他察觉出了她的抵抗心理,所以,自那之后,他对她温柔了许多。
现如今的主动放慢节奏也好,送名贵礼物也好,都是他要她更进一步地沦陷的手段。
这些蛛丝马迹在心里过了一圈,她自己也觉出了这些线索彼此之间的牵强。
陆政是个人,又不是个专门攻心的情感大师,怎么可能会运筹帷幄到这个地步只为得到她的心?
这当然是她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当然是她察觉到自己一颗心飘飘摇摇之后,下意识从他身上寻找到的“罪证”,好似,一旦这么想了,即便是丢了心,也不是她自己的错,而是陆政其人太难对付。
诚实一点吧。
陆政才无意得到她的心。
他只是游刃有余地与她相处,送名贵礼物也只不过是他们这种类型的关系里最寻常的事。
他只是养着她。
撕裂感带来烧灼感。
让她倍感煎熬-
周五那天临近傍晚,程若绵接到了佟宇的电话。
她现如今跟着陆政了,佟宇与她早就心知肚明,她还以为他们就此默契地不再私下联系了。
接起来时,语气不免有些讶异,“……佟先生?”
“程小姐,”佟宇笑了笑,“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略顿了下,“你打来是有什么事吗?”
那边沉默了片刻,佟宇问,“……能见你一面吗?”
“现在?”程若绵看了看时间,“我要跟朋友们去吃饭,待会儿就得出发了。”
笔译比赛她得了一等奖,祝敏慧和冯优悠要为她庆祝。
佟宇开玩笑似的,“不是跟陆先生?”
“……吃完饭他来接我。”
佟宇又是一阵沉默,而后道,“……我可能要离开北城一阵子。”
“一阵子?”
程若绵感觉他语气不太对。
“嗯,可能要去个一年半载,有个项目要在南城落地,我得去盯着。”
也是后来,程若绵才知道,他提到的项目,便是那天在会所她目睹到的他和陆政谈的项目。
不知道陆政是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把佟宇派到南城一事,得到了谷老爷子的赞同,佟宇本人失去了反对的空间。
“……那你照顾好自己。”
程若绵道。
“嗯,我会的。”
挂了电话,程若绵和祝敏慧一起出发去找冯优悠。
地点是一家韩式烤肉店。
点餐的时候,冯优悠提议,“难得要庆祝,喝点儿酒吧?”
祝敏慧第一个反对。
程若绵低眉想了想,说,“我可以喝点。”
祝敏慧惊讶,“你酒量那么差,别喝了吧。”
“干嘛啦,让绵绵自己选。”
“……我喝一点。”
她最近心里乱得很,急需一场小小的宣泄。
冯优悠搓手,“这就对了。”
点的酒端上来,程若绵尝了尝,味道意外地很不错。
她自己喝了半瓶,祝敏慧怎么劝都劝不住。
冯优悠跟祝敏慧大眼瞪小眼,“你劝她干嘛?她想喝就喝咯,我们也能照顾她呀,没事的。”
“待会儿那位陆先生要来接她。”
祝敏慧怒目而视,“搞成这样,要怎么收场?”
冯优悠一怔,“……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知道的。”
“那怎么办?不会惹得那位陆先生不高兴吧?”
冯优悠推了推趴在桌子上睡熟了的程若绵,“绵绵?醒醒?”
这时候,桌子上手机震动起来。
来显是:
「陆政」。
冯优悠立刻抢白,“你接。”
祝敏慧没办法,只能接起来,“陆先生?不好意思,绵绵喝多了,要不我们把她带回宿舍照顾吧?”
“……哦,好的,知道了。”
电话挂断,冯优悠问,“怎么样?”
“他已经快到这儿了。”
第30章
祝敏慧和冯优悠如临大敌似的,紧盯着餐厅出入口。
冯优悠一拍脑门儿,“哦对,我先去结账。”
她起身紧步去吧台。
不知是不是被吵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程若绵缓缓睁开了眼。
祝敏慧注意到,忙俯过去,“绵绵?还好吗?”
程若绵用茫然的眼神定定看了她好几秒。
大约是没分辨出她是谁,又茫然地把视线移开,手撑着桌面站起身,还不忘低头看一看座位。
座位上堆着三个包。
她研究了好一会儿,从中拾起一个,挎到肩上。
祝敏慧心道,完了,真是不清醒了。
那是优悠的包。
程若绵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仔仔细细整理袖口和裙摆,顺了顺耳边的碎发,然后一只手提着一边裙摆,冲着祝敏慧微微躬身屈膝,行了个公主礼,彬彬有礼道,“谢谢招待,再见。”
行完礼,她转身就走,身形略微有些晃。
祝敏慧瞠目结舌。
程若绵今儿穿着件复古罩袍样式的棉布白裙,头发也做了丝巾编发造型,倒真有几分清冷公主的感觉。
呆呆看了几秒她的背影,祝敏慧拾起座位上另两个包和三个人的外套,紧步赶过去。
在她追上之前,程若绵的去路已经被截住。
通道那一头,冯优悠结完了账,隔着遥遥的距离和祝敏慧面面相觑。
程若绵仰头看着堵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茫茫然。
她还没开口,已经被举着腋下托着臀部抱了起来。
那头的冯优悠非常有眼力见,小跑着赶到前面,帮着门口的侍应生一起把门推开。
走出餐厅,走出大厦的玻璃门。
尚策已经打开迈巴赫后车门候着了,程若绵扭头看了看车,问陆政,“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嗯。”
“谢谢。”她有些疑惑,“但是,为什么不是马车?”
陆政把她放进车里,手搭着车框顶部,俯身凝视她的神情。
脸蛋儿白里透着红,眼睛里分明蒙着一层雾。
喝醉了。
他有些想笑,微微勾唇,问,“你有一辆马车?”
“嗯。”
她点头。
“……我想想,”陆政微蹙了眉,似是在认真回想,“你的马车被人借走了。”
“……这样啊。”
尚策从祝敏慧手里接过程若绵的外套,冯优悠指了指车里,“那个,绵绵拿错包了,她拿的是我的,这个才是她的。”
陆政回身从她手里接过程若绵的包,俯身跟车里的醉鬼打商量,“可以换个包吗?”
程若绵想了想,“……好。”
终于换了包,祝敏慧和冯优悠排排站,跟陆政说,“绵绵喝醉了,麻烦您照顾她了。”
“不麻烦,”陆政温和道,“需不需要给你们叫辆车?”
“不用了,我们地铁回去,地铁更方便。”
“行。”-
陆政上了车,把程若绵捞到怀里。
小姑娘已经又睡熟了。呼吸均匀轻缓,胸口一起一伏,许是喝了酒之后口干,她时不时舔舔唇,呼出的气息带着一股酒香。
在他怀里又蹭又扭,寻找更舒服的姿势。
没有任何防备。
温香满怀。
大概是觉得他身体太热,程若绵哼唧推他,嘟囔,“好热。”
推的时候,手碰到了他腕上的表。
那是个冰冰凉凉的,正合她心意,她就搂着他的手臂抱到胸前,还用脸颊蹭一蹭他的手,舒出一阵平缓的心满意足的鼻息。
手臂绷紧,坚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被柔软地挤压着,陆政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匀出。
忍了片刻。
他把手臂抽出来,女孩立刻哼哼唧唧伸手去追那冰凉的触感,说,还给我还给我。
陆政把腕表解下来,掌心握着将表带表盘和手掌一齐贴到她后腰。
程若绵被冰得短促啊了声,就在这个档口,陆政压下来吻住她。
舌尖被捉住,她抖了抖,条件反射并腿绷紧了身体,陆政边加深这个吻,边用手指推着冰凉的腕表在她身上滑动游走。
冰凉的触感很舒服,她渐渐放松下来软了身体。
她根本不清醒,却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娇娇软软像是渴求又像是求饶的一声,“陆政……”
陆政应了声。
嗓音哑得不像话。
边吻着她,边把衬衫顶端第二颗扣子解开,而后抬手顺一顺她鬓边潮湿的头发,就这几秒钟功夫,程若绵又睡着了。
陆政往后深深靠进椅背,难忍似的摸了摸喉结。
这一路上,不知道他有多难捱-
到了别墅。
迈巴赫在前院停稳,程若绵悠悠转醒。
尚策从外面打开后车门。
程若绵从陆政身上下了车,仰头去望。
陆政后脚下来,脱掉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
小姑娘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别墅主屋瞧。
陆政干脆手插兜站在一旁,眸色深深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她大约是判断出这别墅是座城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判断出自己穿的是公主样的白裙,便躬腿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很端庄清丽的声线,道,“谢谢您送我回来,再见。”
陆政笑出声。
盯了她片刻,他低低地叫她,“小公主。”
“嗯?”
“这是我的城堡。”
程若绵茫然,仔细上下打量他。
男人白衣黑裤,气度沉稳,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她想了想,试探地,“……那你是……父王?”
旁边的尚策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政又无语又觉得好笑,更多的是心痒难耐。
他喉结滚了滚,低笑道,“还有别的选项,再想想。”
她微蹙了眉凝神去想,刚低下头,整个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上楼的一路上,她都在冥思苦想。
没理出个答案。
陆政把她放到起居室沙发上,道,“在这儿好好想,别乱跑。”
她乖乖点头。
陆政下楼去冰箱里拿了几瓶柠檬味的维c果汁,来到二楼客厅,倒进玻璃杯里,回到起居室,递给她。
程若绵什么也不问,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然后仰着脸,彬彬有礼又娇声娇气,说,“还要一杯,谢谢。”
陆政再度笑出声。
他要被她可爱晕了。
胸腔震着,他默默垂下眸看她,罩袍样的白裙宽松,她整个人纤细修长曲线匀称,欺霜赛雪的柔嫩皮肤,清清泠泠出水芙蓉。
让他干渴躁动。
他又倒了一杯给她。
这次她只喝了半杯。
在她喝果汁的时候,陆政挽了袖子,去二楼客厅酒柜给自己倒了点酒,又拐道去床头拿了东西塞进裤兜。
回到沙发上,他勾勾手,“过来。”
程若绵懵里懵懂,试着侧身坐到他腿上,寻求确认,“……这样?”
陆政握着她一边膝盖扭了个方向,让她跨坐在他身上。
他微仰下颌,喝了口酒,手臂闲闲落在沙发扶手上。
程若绵起了好奇心,探头去看他手里的酒杯,“这是什么,好喝吗?”
“想喝?”
“我想尝一尝。”
陆政把酒杯喂到她唇边,她双手扶着他的手,就着喝了点儿。
仔细品味似的舔舔唇,“还不错。”
又被他腕上的沉香串珠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沉香。”
程若绵双手抱起他手臂,鼻尖贴上去嗅了嗅,“……好香。”
“想要?”
“可以吗?”
“可以。”
程若绵从他腕上捋下来,拿在手里凑到沙发边落地灯下细看,醉眼朦胧,怎么也看不真切。
陆政一手控着她后腰让她稳稳做好,慢慢地喝着酒,一寸不错地看着她的脸。
她侧脸极漂亮,骨相精致鼻梁秀挺,眉弓也弯得恰到好处,潋滟的淡粉的唇轻轻抿着,很专注。
“小公主。”
“嗯?”
“别研究了。”
程若绵有点迷茫,陆政又道,“扔了。”
她慢半拍,把手里的沉香串珠扔到地毯上,寻求答案似的问他,“这样?”
那脸上的表情太可爱,招人疼。
陆政没回答,只是问,“想到答案了吗?”
她已经忘了他说的是哪一茬。
他循循善诱,“这是我的城堡。”
“……不是我的?”
“……我们的。”他低低地,“所以,我是你的谁?”
她无法思考,已经又有点困了。
陆政把腿往前伸了些许,颠了她一下。
她轻呼一声,注意力被迫又回来。
他大发慈悲,“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程若绵坐直了,微微倾身,双手扶着他的肩,乖乖去寻他的唇。
长发垂落,拂到他颈间他锁骨处。
体内汹涌的躁动左突右冲,陆政微仰起下巴。
交换了一个带着酒香的吻。
喝醉了的人完全不懂克制,边吻边发出一声声甜腻的低哼,她小声呢喃,“我好热,可以脱衣服吗?”
他不置可否,瞧着她。
程若绵双手背到身后,解开搭扣,熟练地从衣领上方把胸衣拉出来,扔到一边。
陆政的呼吸更重了,晦暗的眸半敛着,从下到上把她看了一遍。
落地灯的光映过来,照着她半边身体,白裙隐隐有些透明,将曲线看得一清二楚。
他胸膛起伏着,牵过她的手摁下来,偏声线还是低沉平稳的,带着沙哑的颗粒感,“拉开。”
程若绵被烫到似的条件反射要缩手,动弹不得。
跟这喝醉了的人谈判了半天,终于是达成了一致。
陆政单手摁着她后腰,长长地匀了口气,他克制着澎湃的心潮,慢条斯理诱哄,“我是能跟你做这种事的人,唯一的一个。”
他道,“我是你的谁?”
程若绵摇头。
陆政捏着她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低声,“我是你老公,知道了吗。”他动了一下,“乖,叫我一声。”
她听从,低低叫了一声。
陆政哑声笑,“乖。”
他眼睫半垂敛了浓暗的眸,动作和吻一样,又缓又深又重。
程若绵根本不清醒,在这时候,却是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
一声一声的陆政。
陆政感觉自己濒临爆。炸边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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