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让时间回到那个雨天。
那天分别过后, 周安径直回了家。
雨确实很大,裤子基本是淋湿了,所以她到家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由于平常周木匠和张彩云都不在家,所以晚饭基本是周安一个人解决。
而她的晚餐也很简单, 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是面条。
计划是吃面, 休息一会儿, 再等孟柏找她, 写写作业什么的一天就过去了。
但那天下午很反常, 周安在厨房煮面的时候, 周木匠回来了。
见鬼, 平常这时候根本看不见人好吗。
“干嘛呢?”那时周木匠走进厨房, 见周安在煮面,便啧了一声:“吃什么面条啊, 你爹我没给你钱啊?”
周木匠说话就很容易让人窝火,基本一两句就能给周安点燃。
“你是没给我钱啊。”周安指向那把可怜的面条, “吃了这顿没下顿的。”
“走, 你爹带你去镇上吃好吃的。”
也是周安单纯。
她真就以为周木匠是良心发现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啊,亲爹卖女儿这种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于是那天她乖乖上了周木匠的摩托车。
记得那天出发的时候还在下雨,周木匠坐在摩托上, 嗡嗡踩了几下, 引擎发动那瞬间,周安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周安周安!!喂!!!!周安啊!!!”
周安转过头, 被雨淋湿的徐舟就站在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
在她看向徐舟时,见她拼命摇头摆手, 似乎在传递什么不好的信号。
快下车。
这是周安从徐舟的肢体语言里得到的信息。
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木匠的摩托车已经开得很远了。
周安不是傻子, 她不觉得徐舟会和她开玩笑,若是大老远跑来还淋得浑身都湿哒哒的,只为了搞个恶作剧那真的没有必要。
况且以她对徐舟的了解,那是更不可能了。
“刚刚谁叫你呢?”周木匠眯着眼看向后视镜。
“哦,没谁,好像是同学吧。”周安身子往后挪了挪,目视前方。
很快就出现了问题,她发现前往的是反方向。
没记错的话,开过这条烂路,再往前就是一条马路了,而这条马路通往的方向只有一个——工地上。
周安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前几天周木匠在工地上输了钱她是知道的,当时张彩云就和他大吵一架,两人已经要到离婚的地步。
当时周安就觉得,离了好,赶紧离吧,免得天天那么多架来吵。
但其实大人的事,周安向来没怎么放在心上的,可现在?有点奇怪。
“爸,你带我去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砂锅米线。”
“行,那就吃砂锅米线。”
可路不是往砂锅米线的方向啊,连小镇都不是,他怎么在走呢!
“爸。”周安蹙了一下眉头,“我好像水喝多了,有点想尿。”
“尿什么尿,憋住了,到了再尿。”
周木匠将车开得更快了些。
周安心跳加快,她猜想十有八九不对劲了,真的不是朝镇上的那条路。
“爸,我憋不住了。”周安倒吸了一口气,“我那个来了,我憋不了。”
“哪个?”周木匠眉头皱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意思。
若这个时候他还不停车,那就真的太不是人了。
“行,那你搞快点啊。”
周安下了摩托车就往边上的小路跑,这条小路往上,就是老山。
老山就是缪白和孟柏那天晚上寻找的那座山。
“知道了爸。”周安一边跑一边对周木匠说话:“你别看我啊,我长大了,是姑娘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周木匠坐在车上直笑:“你爹这点分寸还没有?”
“对了爸,你今天怎么想着要请我吃饭了?”
坐在摩托车上的周木匠笑容一滞,明显那点狗良心受到谴责,“你是我闺女,我还不能请你吃饭了?想请就请呗,别废话,你搞快点儿。”
“好,那我不说话了,你等我两分钟。”
两分钟。
这两分钟周安确实没说话,周木匠更没放在心上。
他其实还有点纠结,要是真的把周安带到张苟那里去会发生什么。
好像是一件不言而喻的事情。
自己的女儿
周木匠一想起心里就不是滋味,但他这样的男人能有什么太强的道德底线呢?
明显没有,他的愧疚就像蚂蚁一样小,指头轻轻一捻就碎了。
又过了几分钟,周木匠等得不耐烦,往身后喊:“好了没有?还没弄好?”
无人应答。
他从摩托车上下来,往小路看了一眼,哪里还有周安的影子。
“他娘的,躲哪儿去了!!!”
周木匠慌了神,拔腿就往山上跑,试图寻找就周安。小径路滑,泥泞满布,他试图从脚印的痕迹来寻找周安的位置。
但周安太聪明了,她踩的全是草路,加上草很密,压根就看不清哪里被踩过,周木匠跟了一截就完全没了方向。
老山很大。
大到没有方向,四面八方都是路,四面八方也都不是路。
荒凉是必然,加上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整个世界都是雾蒙蒙的,每一处灌木草丛看起来没什么区别,若是真的藏起来很难找。
周木匠找了将近一小时终究无果,最终确定周安是逃了,没办法,骑着摩托车离开了
*
“那天的事情就是这样。”周安坐在许芹的床上,将整个过程告诉了孟柏。
“那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来的这里?”
“后来啊。”周安低下头,有点难过,“后来的事情,那就太长了,一件件来说吧。”
*
那一天,周安为了逃离周木匠的追踪,好几个小时都待在了小树丛里。
还好下雨,庆幸下雨,没遇到什么有毒的动物之类的。
但山上不宜久留,夜晚很危险,走肯定是要走的。
所以周安选择了在晚上离开,想着这样被人发现的概率小一点。
原路折返的路上,周安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第一个想法当然是找孟柏,但去孟柏家的路上一定会路过自己家,她害怕被周木匠撞见,于是选择了另一个地方——学校。
刚开始是完全没有打算要来找许芹老师的。
那晚,周安的选择是去教室。
为什么去教室,周安是这样想的,首先,学校肯定是个安全的地方,一是熟悉地形,二是有遮风避雨的条件,第三点,最重要的,她觉得可以在教室先待一会儿,等到深更半夜到处都没有人了再去找孟柏,这样确保万无一失。
于是那晚周安果断去学校了。
乡镇的学校和城市的学校不太一样,几乎是没有门禁的。
守门的就一个老大爷。
那天晚上,老大爷在门卫室看电视,周安便这么轻轻松松溜了进去。
当时因为下雨,周安身上衣服湿透了,冷得不行。
她直奔教室,想着上学期塞在抽屉里好像还有一件外套,结果去教室的时候,外套没见着,见到了别的。
叶虹同学。
“亲爱的叶虹同学。”
周安在叙述这件事时,这样称呼她。
那晚叶虹同学就在教室,周安碰见她的时候吓了一跳。
但叶虹同学是和善的,乐于助人的,像阳光一般的女孩儿。即便后来很多次周安回忆起她时,心里都带着一种懊悔。
是的,懊悔,她没看到叶虹同学的笑容下有悲伤。
“我当时挺惊讶的,为什么她会在教室。但她笑着对我说她是来拿作业本的。”
“那晚的教室很黑,我只能透过月光去看她,依稀可以看见她白净的手腕上有伤。”
“我问了,她说摔的,我真蠢,以为真就是摔的。”
她和叶虹有过对话。
叶虹甚至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了周安。
叶虹:“你快穿上吧,我觉得你要感冒了。对了,你怎么大半夜也来教室?”
周安接过了衣服,她冷,太冷了,当着叶虹的面穿了外套,但下一秒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叶虹的问题了。
为什么大半夜来教室?
因为怀疑自己亲爹可能要卖掉自己?
这么一想,饶使再坚强也忍不住要伤心了。
于是那个晚上,周安坐在课桌上,将下午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叶虹。
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周安在说,但哭的却是叶虹。
“周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奇怪。”叶虹低声啜泣。
最后反过来是周安在安慰她。
叶虹还叮嘱她:“周安,你不要回家,千万不要回家,他会把你卖掉的。那些男人就像疯了的狗一样,飞扑上来咬你,逃不掉的,绝对逃不掉的。”
周安越听越不对劲,掰着叶虹的手腕看,发现一圈红肿。
“叶虹,你怎么了?”那一刻周安才是真正吓到失语。
“我——”叶虹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
“是不是有人对你做什么了?”周安气到几近疯狂,她想刨根问底,想知道来龙去脉,“告诉我,我们一起去报l警。”
“还没有对我做什么,但我觉得快了。”叶虹就那么直勾勾看着周安,问她:“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好人吗?”
“我。”周安哽咽了一下,“我还是相信。”
“但我不相信了。”叶虹低声说:“我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愚蠢的事,就是接受了别人的好,以为天上真的有馅饼。”
“把事情说清楚好吗?”
“好。”
把事情说清楚一些。
那晚叶虹说了很多,周安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他们不是真的想资助我们上大学,至少那几个人不是,他们是躲在黑暗中的恶鬼,要将森林中每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都捏碎。
全都捏碎。
第22章
在回忆叶虹的时候, 周安多次哽咽,好几次没能说下去。
“后来呢?”
依旧是后来呢,孟柏太想知道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后来那天晚上我去了叶虹家。”
因为叶虹说的事情太多了,两人聊到很晚, 周安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索性到叶虹家去了。
也正是那个晚上, 周安大概了解叶虹的家庭情况。
叶虹早年丧父, 母亲是乡镇上的裁缝, 母女俩靠着微薄的收入在过活, 日子过得很拮据。
也正因为如此, 叶虹很争气, 她明白,好好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
她是学校的优等生, 她在推荐名单里。
张苟很早就私下告诉叶虹,只要好好读书, 上大学的事情不用担心。
相信他吗?叶虹当然是相信的, 他可是和蔼可亲的张叔叔啊。
所以某天, 张苟跳过校长那一步,直接找到叶虹,让叶虹去项目部找他, 叶虹当时什么都没想就去了。
到办公室后, 张苟说,虹虹, 我带你去城里头买好看的衣服。
叶虹很感激他,却还是回绝了, 她说新衣服不如新书,对她这样的人来说, 衣服只会越穿越烂,但书不一样,书是越嚼越香的。
于是张苟说,没问题,好孩子,喜欢书我就送你一箱的书。
啊,多好的人啊。
他满腔正义,告诉你选择读书是多么多么明智的事情,告诉你前方的路你只管走,路他来为你铺平。
从来没人这么支持过叶虹,有那么一刻,叶虹觉得张苟是命运救赎的存在。
但一切止于那一次——
那一次项目部的办公室里只有叶虹和张苟两人。
长长的沙发上,张苟离叶虹很近,两人的腿几乎快要靠在一起,但张苟却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虹虹啊,你高考志愿怎么想的?H城要不要考虑一下?叔叔在那边有朋友,也好照应你一些。”
叶虹盯着张苟的腿,出于对他的尊重,叶虹实在不敢多想。
“H城吗?我当然是想去的,但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考得上!当然考得上!”话说到这里,张苟伸手在叶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张叔叔相信你。”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吓了叶虹一跳,她下意识缩了缩腿,怯生生地看了张苟一眼。
一种抵触情绪袭上心头,叶虹当即站起身来,“谢谢张叔叔,但是高考还有好几个月,我暂时拿不定主意,我还是先走了。”
“诶?走什么走?才来多久?”张苟伸手去拉叶虹。
他力气很大,叶虹一个趔趄,直接被他揽在怀里。
“你干嘛!”叶虹狠狠推了张苟一下,吓得脸色苍白,她想逃,奈何张苟力气实在太大了。
他也不装了。
一把搂住叶虹,在她耳边说:“听叔叔的话,只要你听话,你想考哪个大学我都供你。”
“我不要这样!”叶虹使尽全身力气试图从张苟手里挣脱出来。
张苟却捏着她的手腕,力量悬殊下完全没法逃走。
叶虹不懂,她真的不懂,她很单纯,单纯到觉得男人和女人之间碰一下就是滔天大罪,更何况那天张苟那样抓着她。
“大学你不考了?”张苟表情变得很难看。
“放我走,让我走。”
“开学我还要去你们学校开会,还打算到时候当着全校的面表扬你呢,张叔叔抱你,是喜欢你身上这股韧劲儿,你别不识抬举。”
哦。
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天是艳阳天,项目部外的塔顶嗡嗡作响,工人们站在钢筋上挥洒汗水。
叮叮锵锵,是钢筋被铁锤敲打的声音。
烈日熏蒸,最终叶虹从项目部跑了出来,很狼狈,很慌张,她想吐,想洗手,想把整个手臂全都洗一遍。
被张苟捏过的手腕真脏。
张苟还想摸她其他地方,幸亏是逃得快了。
*
“叶虹的事情就暂时说到这里吧。”周安叹了口气,“后来她跳下来这件事,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是为什么,但我一定要知道是为什么。”
孟柏听后完全沉默了。
事情不仅仅是发生在叶虹身上,这是每一个女孩儿将面临的危机。
似乎已经能预见到,教室里坐的是叶虹二号,叶虹三号,叶虹四号。
都是商品,是等待着某天被印上“出厂日期”,挑到谁就是谁,又会在某个随机日期上架,总之宿命只有一个,被吃掉,或是永远被烂在货架上。
“好荒唐。”孟柏浑身像是被抽了力气。
世界到底有多黑暗?当置身迷雾之中,好像周遭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亲爱的叶虹同学。
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让你要纵身一跃。
孟柏心想,如果时间倒回那一天,她的自行车一定要骑快一点,她要早一点到学校,要跑到食堂楼顶去拥抱叶虹同学,告诉她不要这样。
但好像一切都晚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家吗?”周安在说这话时,看了许芹一眼。
许芹全程没说话,沉默到底。
“第二天你们报案失踪,警l察去了我家,全镇的人都在找我,听叶虹说完那些,我已经完全不相信周强和张彩云。我也很清楚,如果自己又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结果会是什么。”
结果当然是无事发生啊!
首先,警方一定会认为这是普通的青少年离家出走事件,小孩子闹脾气,在外面度过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回家了。
如果说周木匠有不轨之图,那么证据是什么呢?没有证据。
“他们看着我好好的,怎么会觉得我爸妈会害我,你们觉得是相信大人还是小孩儿?我都能想象我爸在面对警l察的时候会说什么。”
诸如:我家这小屁孩儿就这样啦,害,真是劳烦你们费力寻找了,对对,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我一直在叶虹家,直到她出事之后。其实就是想让自己失踪的时间拉得长一点,看警方会不会介入调查。但很遗憾,目前还没有这个情况。”
孟柏皱了眉,“就算你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来找过你两次,正想问你呢,为什么你连续好几个晚上都不在家?你知道我在你家窗户外面叫了多久吗?有一天晚上还差点被你妈发现。”
哦,那几天晚上确实不在家。
她找缪白去了。
“后来我怕你担心。叶虹说你和周楚星在学校门口聊过天,所以我才想起我哥,直接去给他扔的纸条。我每次出来都很急,还得躲着人,所以基本上就是偷着出来偷着回去,时间很紧。”
不幸的是,扔纸条第二天早上,叶虹就出了事。
她到底为什么要跳,现在还是一个谜。
但整个事情就清晰很多了。
所以按照时间线来说,周安是在叶虹同学出事之后才来找许老师的。
“明白了。”孟柏揉了揉太阳穴,太多细节,想得脑袋瓜子泛疼。
但孟柏还是理了理。
首先,周安失踪原本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事件,但因为一些机遇和巧合,这件事现在客观存在了。
多亏有徐舟,是徐舟的提示让周安从陷阱里逃了出来。
类似于蝴蝶效应,当翅膀扇动那一瞬间,产生了连锁反应。
如果徐舟没提醒周安,周安就没法逃走,如果周安没有逃走,那她也不会遇到叶虹,如果没有遇到叶虹,那么也不知道张苟的行为。
事件停在了张苟身上。
张苟。
那位“慈善家”,他有没有其它的团伙,在他手里之前有没有过女孩儿,或是将来他试图将目标对准哪些女孩儿,这都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孟柏:“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
周安:“要报l警,也要证据。”
许芹:“我咨询过城里的朋友,目前来说,报警是应该的,但我们手里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如果举报性l侵,那需要当场的证据,或者受害者的体内证据。”
周安:“所以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来说,报警的话,张苟不会受到惩罚。”
许芹叹了口气:“性l骚l扰的话,大概也只是被拘留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样子。”
张苟得不到任何惩罚,或者惩罚很小。
“不行,不可能。”孟柏皱了一下眉头,她看向周安,“你觉得合理吗?你觉得可能吗?”
“不合理,也不可能。”周安手指狠狠戳了戳床单,“当然是想要他牢l底坐穿。”
许芹老师叹了口气,这才真正发表自己的观点:“周安现在回家的话,大概率是安全的,事已至此,张苟大概率不会在周安这里冒险。而叶虹同学已经去世,证据太少了。”
“许老师。”孟柏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还记得张苟在升旗台上说了什么吗?他说GM工程要资助我们上大学。”
许芹点点头,“嗯。”
“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我猜张苟还会下手。”
许芹点点头,“废话,他当然会下手。”
此话一讲,三人集体沉默,有些事不言而喻。
可以在他下手之前报警,以警方的能力,大概率会收敛,但会收敛多久这是一个问题。如果这个人不被抓紧去,那就是后患无穷。
而要他锒铛入狱,实行起来非常困难,不是孟柏和周安,更不是许老师一己之力能完成的。
或者,有一个方法或许可行,但风险很大。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还是要打破沉默。
最终还是孟柏开的口:“好好想想,报警还是找证据,如果是找证据,我们就需要诱饵,如果需要诱饵——”
周安深深吸了口气:“那谁可以是诱饵?”
第23章
“那谁可以是诱饵?”
“没有人可以是诱饵。”许芹表情非常严肃:“我们不可能为了证明张苟有罪, 就让别的女孩儿去试险。”
周安说:“不需要别的女孩儿,我就可以。”
孟柏又说:“我也可以。”
许芹一副根本行不通的表情,她怎么和这两个未成年解释,被性l骚l扰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
以身试险, 简直疯了。要是途中哪里出了差错, 很可能就是一辈子的阴影。
“我的建议是报警, 而且我们好像也只有报警这一条路了。”
许芹的建议不是没有道理。
当然是以所有学生的安全为主, 切断张苟的资助, 让女孩儿断绝和他的来往, 这样一来, 大家都知道他图谋不轨, 自然会远离他。
“那要是张苟还有别的同伙怎么办?只要不抓住他,那就是一个定时l炸l弹。”
三人说来说去都没法得到一个答案。
要东就不能要西, 反正不管怎样都要舍弃一点东西。
有没有办法两全其美?
孟柏叹了口气,那实在是太难了, 就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等等——
“找神仙啊!”
孟柏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把周安吓了一跳。
是个人都得吓到。
“你没事吧”周安眼神看起来有点担忧。
“我没事, 我很好, 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找缪白,或许缪白能够帮上忙啊。
“什么方法?”
孟柏欲言又止,得了, 她答应过缪白的, 不能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于是事情再次走向死胡同,孟柏有口难言。
周安见她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便转移了话题:“这事再议,我打算在许老师家再待几天, 然后到时候主动到警局去,估计到时候也是直接把我带回家。”
“你有没有想过回家之后的日子怎么办?”
继续和周木匠及张彩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表面相安无事,实际上人心惶惶么?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说想在许老师家多住几天。”
孟柏说:“不是很放心你回家,到时候可以来我家住,直到高考结束,直到我们某天走出这个小镇。”
周安长长叹了口气,整个人往后一仰,倒在了许芹的床上。
她盯着天花板发呆,喃喃:“就算考上,谁来给我出学费,我爸不像你爸,你知道的。”
“别想这么多。”孟柏走到周安面前拉了拉她的手,安慰她:“不是说了么,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先考,考上了我们再想办法,大不了咱们俩打两个月的暑假工,零零碎碎再凑点。”
许芹看这两人一人一句的。
“听老师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你们现在该去想的,好好学好好考。”她顿了一下,添了句:“考出去,考出去就什么都好了。”
这几乎成了一种信仰。
一种救命稻草的存在,对周安来说是,对孟柏来说更是。
*
午后,孟柏从许老师宿舍出来。她们的三人协议,此事暂时保密。
去教室的路上,孟柏如释重负,周安找到了,周安没丢,不幸之万幸。
一路上,阳光有些刺眼,孟柏路过小花坛。
叶虹同学那天坠落的地方。
那天的花被压坏了不少,但很快新的植物又被移栽了过来,茂盛的小茉莉根茎拔土而出,散发着淡淡的香晕。
孟柏驻足,蹲在花坛一角,伸手去触碰里头的土壤,被阳光照射过的地方是有温度的。
暖的,烫的。
孟柏轻轻拍了拍土壤表面,捻起一小撮,指腹轻轻揉了揉。
“叶虹。”孟柏小声说:“一切从今天开始。”
*
整个下午,孟柏都在游神。
中午没睡觉,加上饭没吃两口,整个人就是又饿又困的程度。
她不敢睡。
课本上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让人眼花缭乱,累积成山的试卷,一沓覆上一沓,每一道题都是她未来的筹码。
熬了好久,终于到放学时间。
孟柏摸了摸衣兜,里面只有一块钱,可以到镇上买两个馒头。
饿了,实在是太饿了,等不到回家吃饭的程度。
傍晚的小镇算是热闹的,有坐在门槛上抽烟的老头儿,还有揪着麻线的老奶奶,那些精壮的中年人背着锄头回家,嘴里不知道在叨叨些什么。
自行车颠簸着,一路风声,余晖将石板涂上一层暖暖的光晕,一条弯弯扭扭的小巷和天边的晚霞连接在一起。
迎着晚风,孟柏的头发被吹起一角,清爽的味道拂面而来,她眯了眯眼,清湛的目光里闪烁着对未来的畅想。
她心里在想,往后十年二十年里。
当她回忆起小镇的日子,会有怎样的感觉?
想象不出来,未来好遥远啊。
吱嘎一声。
幻想至于刹车那一刻。
自行车停在了馒头铺门口。
“馒头还有吗?来两个。”
包子店老板娘点点头,“饿啦?来得可巧,最后俩了。”
孟柏递过去一块钱,“谢谢。”
老板娘又多看了孟柏一眼,笑着问她:“你读高几啦?”
“高三了。”
“我闺女也高三。”老板娘用围裙擦了擦手,“她还在你们那个推荐名单里嘞!”
孟柏表情滞了一下,手里的馒头掉了一个在地上。
她赶忙低头去捡,起身时又忍不住问:“阿姨,你觉得GM工程为什么要资助我们上大学?”
“因为老板是好人呀!”老板娘说起GM工程时,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那老板就是我们隔壁镇出身的嘞,自己挣了钱现在要帮咱们,真是活菩萨!”
孟柏没戳穿,反而咬了一口馒头。
“所以你觉得天下有掉馅饼的事。”
老板娘愣了一下,似乎也想不通GM工程为什么要资助这些学生。
她找不到理由,索性就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想:“就是人好!要帮我们!等闺女以后出息了,咱们再给他回报!”
馒头挺噎人的。
孟柏确实被噎住了。
她无话可说,旋即转身去推自行车。
“那我走了。”
骑车回家的路上,孟柏头皮发麻。
她觉得现在镇上的人对张苟的印象都挺好的。
和张苟对抗,就等于在和镇上大部分人在对抗。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林丽在厨房做饭,忙忙碌碌的,嘴里念叨着,说是孟兴仲今天回家吃饭。
“最近工地活不多吗?我爸这几天都回来呢。”
“他们老板今天生日,搞个什么活动,说是工人可以休假一天,你爹不爱待工地,索性就回来了。”
“哦。”孟柏走到厨房,又问林丽:“妈,那老板你见过么?”
“我没见过,人家大老板一个,我哪儿见得着。”
林丽把孟柏轰了出来,说是厨房油烟大,让她回房间写作业去。
“我不忙,妈,我可以帮你”
“去去去,不忙就玩你的去。”
“啊,你说的啊,那我真的玩去了啊!”
蠢蠢欲动,就这点时间都想去找缪白了。
“你这孩子,逗你两句,还真要出门了。你爸回来指定骂你!他最近怀疑你谈恋爱嘞,你还天天晚上往外面跑,不小心点!”
林丽这么一警告,搞得孟柏想出门又没法出。
真是奇了怪了,在学校的时候还没这种感觉,一回家就想往老院子跑。
其实找缪白好像也没干嘛,但就是想去找她。
孟柏站在门口,磨磨蹭蹭,想出门又不敢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爸真是什么都要管。”
厨房里林丽直笑:“有爸妈管才好!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孟柏嘟了嘟嘴,“好什么好,一点儿不自由,等我以后上了大学,我肯定谈恋爱!”
吱嘎一声——
木门被推开了,孟兴仲拿着工帽和锤头就站在门口。
“谈恋爱?你谈什么恋爱?”他话只听到一半,目光里有警告:“你爹我可再跟你说一声啊,别和不三不四的男的混在一起!”
“什么不三不四,你听话就听一半还凶凶凶!”
林丽在厨房打圆场:“人家孟崽说上大学呢,没说现在。”
“上了再说!”孟兴仲又横了孟柏一眼,“而且还得先回家,拿给你爹我把关才行。”
“就不给你把关!”孟柏有意和他对着干。
搞得孟兴仲气得吹胡子:“不听话了不听话了越来越不听话了!”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并不是这么觉得的。
孟兴仲很疼孟柏,就是父女俩之间的表达方式有问题。似乎他们的关系都是靠着这种拌嘴在进行着,一直都是。
“懒得和你说。”孟柏转身就往房间走。
身后的孟兴仲还指着她的背影念叨:“老子今天回家早,就是要管着你,不让你出门。”
“不出门就不出门!我本来就不出门!”
孟柏口是心非。
实际上心都快碎了。
孟兴仲一回家,就没办法去找缪白玩了,光是想想都会觉得夜晚很漫长。
昨天缪白在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点儿都不无聊。
孟柏推开门进入房间,反手带上了门。
唉——
叹息刚过,屋子里咚咚一声,一颗小核桃掉落在地。
孟柏抬起头,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心头的阴霾一扫而过。
缪白就站在房间里,因为她的存在,好像连呼吸都沸腾了起来。
孟柏唇角无意识上扬,“缪!!!”
白字还没念出来,眼前人便对她摇了摇头。
“嘘。”
第24章
“嘘。”
“你来啦!”孟柏声音是压低了不少, 可眼里的喜悦就快要溢出来了。
“我刚进来一会儿。”
“诶?”孟柏弯了弯眼:“你不是说你不喜欢闯入别人的领域。”
缪白说过的,不喜欢闯入别人的空间,可她现在却站在这个房间里诶。
这么问纯粹只是好奇,好奇缪白会怎么回答。
“路过, 所以进来看看你。”缪白摘下面纱, “我进来得太突然了?那下次我在窗户外叫你。”
“不不不, 我的房间你随便进。”孟柏视线自然落在缪白的脸上。
缪白清瘦, 下颌线很流畅, 薄唇给人感觉总是寡淡, 但她的眼睛很漂亮, 柳叶眼, 偶尔泛着柔和的光。
视线再上去一点,就是缪白的眼睛。
但孟柏只是草草一眼掠过。
那种感觉类似于你很想窥探一点什么, 但对方的眼神总是能洞悉一切,所以自然就怯懦了。
介于两人都站着, 多尴尬啊。
于是孟柏朝缪白走近一些, 伸手轻轻揪了揪缪白的衣袖, “你好高哦,要不要坐下?”
缪白站着总有种压迫感在的。
“也没有很高。”缪白低头看她,发现这句话说得是有点早了。
好像比孟柏高出半个脑袋, 难怪孟柏总是仰着看她。
两人坐下。
小床还是那张小床, 第一次觉得床小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样她就可以挨缪白近一点了。
孟柏往缪白的方向挪了一点,“本来是想来找你的, 但我爸回来了。”
“嗯,听到了。”缪白视线落在地上, 又添了句:“还听到你在谈恋爱了。”
“啊没有!你怎么和我爸一样,听话听半截!”
“没有谈恋爱吗?”缪白眼里漾开笑意, “我还以为你在和黄头发男同学谈。”
“!!!谁喜欢他!我又没瞎!”这次孟柏是真急了,“你不会真觉得我喜欢周楚星吧,他那样,我一个鼻子都看不上!”
是被说激动了。
缪白唇角上扬,“哦~也对,你现在还小,是不可以谈恋爱的。”
“不小了,谈爱是可以谈的,我马上十八岁了,过了十八岁就是大人了!”孟柏盯着缪白,眨了眨眼,“但话又说回来,我也不想和男生谈恋爱,应该很无聊。”
她双手撑在床上,脚悬在空中轻轻晃动着,白净的脚腕露了出来。
“所以缪白,你谈过恋爱吗?”
“嗯。”
她居然嗯。
孟柏有些惊讶的去看她,“神仙也谈恋爱?”
“都说过我不是神仙。”
“啊,那你现在还和他在一起吗?”
“早就不了。”缪白眼里噙了一层雾,“太久远了,没什么印象了。”
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缪白啊。
在孟柏的印象中,缪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就像站在上帝视角的人,以俯视的角度观察众生,寡淡得不沾染一点欲念。
可这个人却说她是谈过恋爱的。
挺奇怪的。
“唔,想象不出来。”孟柏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了:“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男人配得上你。”
“哦,倒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孟柏小眉头轻轻拧了一下,“不是男人怎么谈,难不成是太监”
她心想,那缪白的偏好可真够奇怪的。
她在等,等待缪白说出个什么来,还以她的却是沉默。
再看缪白时,却发现缪白正盯着她看。
“不会真的是太监吧!!!”
缪白有点想笑,“倒没有。”
“那你好奇怪哦。”孟柏挠了挠头,满头雾水,她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是有点小白了,“谈恋爱好复杂,我还是算了吧。”
耳边传来缪白的笑声,很短促,蜻蜓点水一般。
但孟柏知道她笑了。
“呀,你又笑什么?”
缪白目光柔和了些,“没什么,觉得你挺可爱的。”
可爱到想要伸手摸摸孟柏的小脑袋。
“可爱吗?周安有时候说我傻。”
缪白点点头,“嗯,我同意。”
“那我到底是傻还是可爱!!”
“都有。”
“我不傻的。”孟柏脸颊浮上一点红晕,“我可是班上第一名,我很聪明的。”
她一本正经为自己辩解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那瞬间缪白觉得这小孩儿很有意思。
至少和她待在一起是能感受到快乐的。
两人还想再说点什么——
咚咚咚!
孟兴仲在门外敲了敲门:“吃饭了啊,你个兔崽子,进个房间锁什么门!”
“来了!”孟柏转身又对缪白说:“你先别走好不好?我马上就吃完。”
缪白点头,“不着急,慢慢吃。”
“好,我很快的!”孟柏拉开床下的纸箱,又推到缪白面前:“如果觉得无聊可以看书,我所有的宝贝都在这里了!”
*
孟柏走后,小房间便是属于缪白的。
房间很普通,确实挑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不过小是小,却很整洁。
缪白向来对干净整洁的东西有好感,环顾四周,发现只要在存在这个小房间里的,都是整齐的。
除此之外,房间还有一个优点,采光极好。
只能说那扇窗户开得很巧妙,艳阳天的话,太阳应该完全能照射进来,而夜晚也少不了月光。
挺好的,缪白喜欢。
闲来无事,便打开孟柏的小纸箱看。
想看看她所谓的宝贝都是些什么,结果看了半天全是书,还塞了几颗青核桃。
核桃也是她的宝贝?
缪白扬了扬,随便拿起一本,翻开来看,发现目录处有一大段文字。
是孟柏的读后感。
字迹娟秀,整整齐齐,和她这个人一样。
缪白开始思考一件事:这孩子挺喜欢读书的,将来一定有出息。
屋外,时不时能听到孟仲兴的声音,孟柏回应得断断续续。
“多吃点多吃点,让你多吃点,瘦成什么样了!”
“我不饿嘛,不想吃还强迫我吃呐?而且我今天作业好多,想写作业。”
“猪肉,不吃啊?”
“不吃了不吃了,我真的吃饱了!”
这边听得缪白拧了一下眉头。
不是让她慢慢吃么?才出去几分钟啊就要往房间里跑。
“给我站住!”孟仲兴的声音:“再吃半碗!”
“吃不下了!”
脚步声渐近,啪嗒一声,房门很快被打开了,孟柏就站在门口,准备反锁门进来。
缪白抬眼看她,两人目光触碰在一起。
孟柏:“?”
缪白指了指门外,“你不吃饭?”
孟柏皱了皱眉头,小声说:“不想你等久了。”
“时间很多。”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壳,“回去接着吃。”
“不要。”
“那我走了。”
“别,我马上去吃!”
孟柏头也不回往外走,那叫一个快。
很快,听到了屋外孟仲兴的笑声:“这才对嘛,多吃点长身体嘛。”
*
吃饭从未如此漫长过。
她怕缪白等太久,怕回房间缪白就不见了。
但这又是缪白下的命令,不敢不执行。
于是整顿饭孟柏都是心不在焉的。
孟兴仲和她搭话:“对了,你不是说想买一辆新的自行车?”
“嗯?”孟柏抬起头,“对啊,你真要给我买啊?”
孟兴仲点点头,“下周天你不是过生日么,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
“噢,好,只要是新的就行,现在这辆太旧,骑起来总是吱嘎吱嘎的响。”
“是该换了,我寻思着有空咱们去镇上看看,给你买一辆能在山上跑的,叫啥来着,山地自行车!”
“那太贵了爸。”孟柏还是懂事的,“贵的不要,买辆一百块以内的就行了。”
“你爸我不差那点儿钱……”
聊了几句,总算吃完了饭。
“写作业去了。”孟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她现在只想回卧室,连孟兴仲说自行车的事她都不怎么兴奋。
孟兴仲大手一挥:“去去去。”
孟柏径直往房间走。
进去的时候,发现缪白就坐在床上看书。
她低着头,黑色的发遮挡了半张脸,只能看到红唇雪腮,仅仅冰山一角,薄薄的唇抿在一起,在孟柏的心湖里抛下一颗石子。
缪白,她好漂亮,第一万次觉得。
孟柏反手关了门,小声说:“我吃完啦。”
多少有点邀功的意味在里面,言外之意我多听你的话啊。
缪白抬眼看她,顺手合上了书:“嗯,挺好,那我走了。”
“诶?你怎么就要走了!”
“你不是要写作业?”
啊,刚刚在外面的对话她能听到啊。
孟柏表情有些不自然,“早写完了,我这不忽悠我爸的嘛。”
缪白停了下来,目光停留在孟柏身上,“所以今晚你打算做什么?”
“和你玩。”孟柏眼里有试探:“可以吗?”
“玩什么?”缪白自然而然将问题推了过去。
对啊,玩什么呢?
小镇的夜晚,枯燥散落满地。
看电视,写作业,看会儿书,睡大觉,这几乎是孟柏的所有娱乐活动了。
那瞬间她有点失落。
心里在想,要是能说出什么有趣的活动就好了。
可她完全没有思绪,因为没玩过,没见过。
“对不起,我不知道可以玩什么。”她甚至叹了口气,表情苍白无力:“你一定觉得我很无聊。”
缪白深深看她一眼,“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办法提供好玩的,那就由我来决定。”
“!”
眼前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一句话能让你的心情跌入深谷,下一秒又带你上高山,如同一辆快速疾驰的火车,将低落的情绪一路拉高。
未成年的心思总是很好猜,孟柏的快乐都写在脸上了,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的意思是,今晚要带我一起玩噢?”
“前提是你想不想出去玩?”
“想!!!!”
“想去小镇以外的地方玩吗?”
“想想想!”
“想的话。”缪白抬起手,覆盖在孟柏的眼睛上,“那你得先闭上眼睛。”
第25章
“那你得先闭上眼睛。”
缪白的手掌覆盖在孟柏眼睑上, 冰凉的触感拂面而来。
孟柏深吸了一口气,未知让她紧张。
“等等,现在,现在我们要干嘛?”
“先不要说话。”
很快, 缪白的掌心变得温热, 孟柏眼睛开始发烫, 明明是闭着眼, 却有种眼前有雾的感觉。
她不敢睁开眼, 也不敢说话, 一切都以缪白说的为准。
“行走在天空中——”
缪白的声音滑过耳膜……
失控感, 孟柏浑身变得轻飘飘, 她觉得自己好像天空的一朵云,当双脚离开地面那瞬间, 她忍不住想睁开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忍住,别睁开。”
“喔。”孟柏紧张得喘气。
“放轻松。”
孟柏没法放轻松, 整个人紧绷绷的, 太奇怪了,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下一秒,她感受到后背有一股力狠狠推了一下,于是整个人重心往前移,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她的双脚又重新触碰到地面。
“可以睁开眼了。”
孟柏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她觉得相当梦幻。
她到屋子外面来了。
也就是刚刚几秒钟的时间里, 缪白让她悬空并穿了墙,还将她推了出来。
“这——”孟柏抽了一口气, 发现自己早已紧张得掌心冰凉,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是存在的,“好神奇,我刚刚是穿墙了吗?”
缪白颔首,“可以这么理解。”
“啊?这——”孟柏有些词穷。
确实,怎么描述那种感觉都有些苍白无力了。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孟柏甚至暗自狠狠掐了掐自己。
能感觉到痛,是真的吧。
缪白见她不语,便问她:“吓到了?”
“有一点。”说完这句,孟柏又摇了摇头,“不是那种吓到,大概是我没见过世面,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飞起来,还能穿墙?”
在这之前,她一直相信世界的一切物质都是客观的。
可现在大厦坍塌,那点认知瞬间都被推翻了。
但孟柏还是不太相信的,她抬起手,手指又轻轻戳了戳缪白的手臂。
“哦哟,还真没做梦。”
末了整个人非常不确定,又原地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确确实实已经到了屋子外面。
“我我我——”孟柏挠了挠头,很快缓了一口气:“也对,早该有这样的思想准备。”
一切从认识缪白那天开始。
一切变得不同。
是的,也许在认定缪白那一刻,就早该有这样的思想准备。
所以即便此刻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会觉得陌生到害怕,但孟柏并不怯懦,她觉得这就是缪白。
这就是缪白的一部分。
两人又在屋外站了一会儿,孟柏才算是彻底缓过劲来了。
“所以接下来呢?”她看向缪白,眸子里闪烁着期待,“你说的,要去小镇以外的地方。”
“对。”缪白看向她,眼里漾开笑意:“但前提是,你会怕高吗?”
“多高?”
“你想象不出来的高。”缪白甚至有意勾起了她的好胜心:“但如果你害怕的话,那就算了。”
“我不怕!”孟柏咬了咬牙,她其实不确定的,“你也在的话,我就不怕。”
“那就闭上眼睛。”
孟柏听话得再次阖上眼,与先前不同的是,她这次有了心理准备。
缪白要带她去哪里?
将双脚再次离开地面的时候,孟柏紧紧握住了缪白的手。
她听到簌簌的风声,风在歌唱,轻轻悄悄吻着她稚嫩的耳朵。
她闻到田野清新的草香。
她好像与某棵树的叶片擦肩而过。
向上,再向上,有傍晚桔梗燃烧后的味道。
“缪,缪白——”
“嗯?”
“我想睁开眼睛。”
“可以。”
孟柏缓缓睁开眼,当视线清晰的那刹那,世界变成了一张辽阔的大地图。
原来平乏的小镇也可以丰富多彩。
墨绿色的田野,低矮的房屋,曲折的小路,清亮的池塘,如同一幅水彩画展现在眼前。这一切一切快速缩小,最后定格到巴掌那么大。
孟柏紧紧攥住缪白的手,她是害怕的,怕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放轻松。”
失控感太强,脚下全是空的,终究是怯懦了:“呜呜呜呜,缪白,抓紧我,我好怕摔下去。”
掉下去绝对成肉酱的程度。
“嗤。”缪白脸上终于挂了笑容,“可是我要松手了。”
“别!!!你松手了我怎么办!!我会死的!!!”孟柏狠狠抱住的缪白的胳膊。
缪白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放心。”
“不放心不放心,抱你,让我抱抱你!”孟柏伸手抓了一把空气,双脚无处安放。
她无暇关心风景,一心只想去抱缪白。
好像抱紧了缪白就抱紧了生命。
脑子里就只有那么一个概念,抓紧缪白她才能活。
不知道哪里找到了缪白的另一双手,整个人贴了上去,又紧紧环住了缪白的腰,求生欲极强,还往缪白怀里钻,一双手勾着缪白的脖子,两人来了个无缝贴贴。
她从没想过和缪白第一次这样亲密的接触是在天空中。
在急速的风声里,在黯淡的黑夜下。
她耳朵贴在缪白的胸口,发现自己的心跳到了月亮那么高。
缪白,好香,好温暖,好有安全感,只有和她贴在一起才不觉得害怕。
缪白也没推开,任由她抱着。
“让我抓一会儿,不然我害怕的。”
缪白像安抚小孩儿一样:“放心,没有我,其实你也能飘。”
“别别别,我不信啊我不信,我害怕,不不不别松开我。”抓得更紧了。
“信我。”缪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刚刚说自己不怕的呢?”
“刚刚说的不算。”孟柏又往缪白怀里钻了一点,脸颊无意识贴在缪白的脖颈处。
侧脸又在缪白的脖子上轻轻擦了一下。
这大概是孟柏第一次对缪白的肌肤有概念。
光滑的触感,一股幽淡的香味钻进鼻腔里,很好闻。
孟柏惊觉,这样的感觉好奇怪。
她其实很少人别人有肢体接触,现在却不接触不安生。贴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稍稍挪开了些,小声问:“去哪呀?”
“过一会儿到了就知道了。”缪白清越的声音滑过耳朵,“确定不想自己飞一下试试吗?”
“唔,试试吧。”孟柏好像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失控的感觉,她稍稍松开一只手,试探了一下平衡感。
还好,能接受的范围内。
接着另一只手也松开了。
小心翼翼,在全完脱离缪白身体那瞬间,孟柏发现——
无事发生。
她稳稳浮在天空中。
广阔的黑夜就像一个巨大的幽蓝色的游泳池,唯一不同的是,泳池里没有水,只有云。
但一切都是自由的。
自由到什么程度,只要轻轻一蹬腿,整个人就会往上飘,一伸手就能抓住一朵云。
“好像抓到云了!!!”即便看起来抓的是空气。
孟柏脸上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惊喜,她低头去看缪白,发现缪白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我要怎么下来呀?”
“手掌往上推。”
“噢!”孟柏照着缪白说的做,果真整个人又降了下来。
好玩。
孟柏发誓,这是她出生以来最有意思的一次体验,要是没遇到缪白那就太可惜了。
是那种抑制不住的感叹:“缪白,你就是神仙!”
视线里,风将缪白的头发吹了起来,额前几缕碎发将她的面容衬得干净美丽。黑夜之下,缪白身上那股清泠变得浓稠,疏离得让人觉得很难触碰。
“我不是神仙。”
这句话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你是。”孟柏盯着她看,视线有些入迷,她伸出手,掌心握成拳,“送给你。”
“什么?”
“我刚刚摘的云。”
缪白愣了一下,旋即摊开手掌,两人的掌心触碰在一起。
温暖和冰凉触碰,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抓稳了,不然被跑掉。”
缪白被她逗笑,“嗯,抓稳了。”
孟柏缩了手,目光却始终落在缪白身上。
她在想,是何等神奇的存在,让她在平淡无光的日子里遇到这样一个人。
“缪白,等会儿回来我再给你摘星星。”
缪白扬唇,“星星很高的。”
“没事,很高的话,我就到很高的地方给你摘。”
风声刮擦着耳朵,缪白没说话。
沉闷的黑夜有月亮相伴。
过了一会儿,孟柏朝缪白的方向靠近一些,主动找话:“缪白,好奇怪,我有点饿了,飞行很耗体力吗?”
“兴许你只是晚饭吃得太少,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可以。”孟柏指了指地面,“那边好亮。”
宽阔的马路,绚烂的街灯,雾气腾腾的街市,是比小镇热闹一万倍的画面。
“那就是城市,以后你上大学就会去那样的地方,彻夜通明,热闹得不像话,应有尽有,只有你想象不到,每天都会有新的惊喜。”
孟柏眼里的喜悦一闪而过,很快又想起什么,又问缪白:“那你呢?我上大学之后,你会一直待在小镇吗?”
“不清楚。”缪白回答得很含糊,火速转移了话题:“有什么东西是你没吃过的?”
孟柏笑了笑,表情有些尴尬:“可以说我什么东西都没吃过吗?吃过最好的就是红烧肉了。”
缪白点点头,唇角上扬,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我知道。”
“那你还问我!”她发现缪白特别喜欢明知故问,明明是知道答案的。
“当然要问,等会儿给你全部。”
孟柏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不确定的语气:“全部?什么全部?”
“全部就是——”缪白伸手拉住她,带着她往城市的方向缓缓往下坠落,“把你没吃过的,想吃的,全部都吃一遍。”
第26章
两人在无人的小巷降落, 这里人很少,几乎没有光。
似乎这条小巷出去一百来米挺热闹的,总之隔着一条街,孟柏听到了热闹的声音。
那是一条夜市街。
当然, 那个时候孟柏对夜市没什么概念。
她比较关心的是——
“如果我出去了你怎么办?”
她知道缪白不喜欢强光, 那外面又全是白炽灯。
“我在这里等你。”缪白从兜里摸出一沓钱, “想吃什么买什么。”
一叠红票子, 看得孟柏连忙摇头, “太多了, 太多了。”
老实说, 她连一百块都没摸过几次, 更何况是这么一沓一百的,更何况吃个小零食能花多少钱啊。
“怕什么?”缪白低头看她, “这钱来路明晰,给你用就拿着用。”
孟柏倒不是忌讳这来路明不明, 就是觉得有点儿太多了, 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不然给我一百就行了,我出去随便买点东西,然后再回来找你?”
“好。”缪白抽出一百块递给孟柏, 那副对钱漠不关心的模样实在让人觉得阔绰。
她怎么来这么多钱啊?孟柏心里也没底。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 买你喜欢吃的。”
“喔!那我先去了!”
孟柏转身往巷子外走,行走的每一步都倍感陌生。
拐角处的闹市是她从未踏足的领地, 有点好奇出去是什么样子。
所谓的城市,于她而言, 是一个挂了问号的地点,她没有任何概念, 无法想象。
随着步伐越来越近,耳边的吵闹声渐渐清晰。
当她从小巷踏出去那刹那,耀眼的光芒顷刻而来。
孟柏眯了眯眼,还没缓过神来,鼻子先显了灵。
好香。
一条长长的街道,道路两旁全是美食。呲啦呲啦的油水声,混杂着孜然的香味,看着那种穿成竹签的东西,孟柏瞬间就更饿了。
“铁板鱿鱼铁板鱿鱼啊,十块钱五串十块五串!吃了不后悔,吃了不伤心!”
“炸土豆炸土豆,好吃又不贵,价格忒实惠!”
都是吃的,有点儿眼花缭乱了。
“章鱼小丸子好吃哟好吃哟!”一个老板盯上孟柏,朝她招招手,“小美女,要不要试一试我家的招牌?”
孟柏是有些拘谨的,但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不是第一次来的样子。
见老板也挺面善的,便点了点头。
她没吃过这玩意儿,甚至在想,章鱼到底长什么样,结果小丸子都快做好了还没看到。
孟柏端着那一小盒小丸子,绕着闹市走了一圈,途中买了一点其它的吃的。
但她消费得很节制,不敢乱买,总觉得这里的东西都挺贵的。
走马观花似的,心里想着缪白还在等她,走了一截又倒了回去,原路返回。
途中,孟柏觉得有新奇,有惊喜,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她一路都在想,到底少了什么。
直到走进小巷才明白:少了自在。
在小镇待久了,第一次来到城市,即便这里可能也只是城市的冰山一角,却陌生极了,看也没看过,吃也没吃过,人家觉得很普通的东西她都要琢磨半天。
走到哪儿都不自在,有些胆怯,有些说不出的惊慌感。
那瞬间孟柏心里生出一点儿失落。
她觉得自己见过的世面太少了。
走了几步,耳边响起缪白的声音:
“怎么了?”
孟柏猛然抬头,惊觉已经走到小巷中间,“没,没怎么。”
她将手里的两盒食物摊开给缪白看,另一只手攥着一堆零钱,要将剩下的还给缪白。
但缪白没接。
“钱你先帮我拿着。”缪白目光落在小纸盒上,“买的什么,章鱼小丸子?”
“嗯。”孟柏抿了抿唇,实话实说:“没吃过的。”
“可以尝尝。”
竹签插在小丸子上,孟柏小心翼翼叉起一颗,递到缪白嘴边:“你先吃。”
缪白顿了一下。
她其实可以完全不用吃的。
但孟柏的小丸子已经递到她嘴边,小朋友紧张得小手都在颤抖,估计在想缪白是不是会拒绝她。
敏锐如缪白。
她是完全不忍心拒绝孟柏的。
于是缪白张嘴咬了那颗章鱼小丸子,一小口。
当小丸子的酱汁碰触到缪白的唇时,孟柏唇角有了弧度。
“什么味道?好吃吗?”
缪白抿了抿唇,没点头,也没摇头,“微甜。”
“喔!正好我喜欢甜味!”于是孟柏将缪白咬剩下的半颗送进了嘴里。
咀嚼得那叫一个快乐。
“好吃啊,我觉得很好吃啊。”
那当然是要比馒头好吃太多。
缪白看她吃得像是一个小松鼠,霎时心里突然也有种被填满的感觉。
大概是:如果你满足了你想满足的人,那大概你自己也会感到满足吧。
“慢慢吃。”
“哦,好。”孟柏拆开第二盒,“春卷你吃不吃?”
“不吃了,你吃吧。”
“那我吃了哦,我真的饿了。”
“吃吧,不着急。”
孟柏在缪白面前孟柏没了那份拘谨,她开始享受食物。
巷道安安静静,暗成一大片,但正是黑暗,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缪白,你再吃一口嘛。”
“不吃了。”她不爱吃,总觉得是小孩子喜欢吃的玩意儿。
孟柏也不强迫她,兴许也是饿了,吃得很开心。
两人站在小巷里,光线黯淡,空气中浮着食物的香气,缪白就这样一瞬不瞬看着孟柏,而后唇角扬了起来。
“慢慢吃。”她见孟柏嘴角有酱汁,伸出手指替她擦了擦,“不着急,细嚼慢咽。”
指尖触碰到孟柏嘴角时,孟柏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点,“我自己擦吧,等会儿你手脏。”
“没事。”
缪白还是将酱汁擦掉了。
“够不够吃?”
“够了。”
“要不要再去买点带回去明天吃?”
“不要了。”话说至此,孟柏忍不住说:“已经很够了。”
“要不要再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
孟柏踟蹰不定,怕缪白觉得麻烦,“可以吗?”
缪白颔首,“当然可以。”
*
神仙就是神仙。
她说带你体验全部,那就是真的全部。
当夜幕降临,城市的绕城河已经入眠,街上的人渐渐稀少时,两人在陌生的街巷缓缓踱步。
高楼大厦,霓虹喧哗,无数标了图标的道路,走不完,永远走不完。
夜风习习,秋的气味悄然逼近,花的香甜钻进鼻腔里,感到无比惬意。
孟柏人生中第一次压马路是和缪白。
即便那个时候这个词根本不存在她的字典中。
她们一直走,走到人越来越少的地方,找了一条空旷的柏油马路,直直长长的一条,并不知道会通往什么方向,但无所谓,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凌晨时分,街灯是每行走三十米亮一盏。
光线有时很暗,有时很亮。
每每走向黑暗时,缪白都会在她身旁,而四周敞亮开来,缪白便成了隐形人。
孟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盯着自己的影子和缪白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心有感触。
“缪白。”
“怎么?”
缪白的声音就像夜晚的风,轻轻柔柔的。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这是孟柏一直想问的问题。
她与缪白的距离,就像夏天的雪,也像甜味碳酸饮料里放了盐,不搭调,不合理。
“很意外吗?”缪白眨了眨眼,小声说:“如果我存在这个世界上,那我注定就要遇见什么人,无非那个人是你而已。”
“那我们会一直相遇吗?”孟柏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缪白的脸上,浓稠的夜晚将缪白的美丽搅拌成一幅画,如同沾满颜料的画笔往天空挥洒,深吸一口气,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缪白的气味。
缪白不明白:“一直相遇?”
“指你一直在我的生命中。”孟柏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不知道在哪本书里看过,过于美好的东西,与其消逝程度成正比。”
缪白突然笑了,大概她听懂了孟柏的话。
“你是在问我会不会死。”说起死亡,缪白平静得出奇:“当然会。”
孟柏拧了一下眉头:“你也会死?”
“当我不想存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天,我就会消失啊。”
哦,那一天很遥远,但一想想都是很可怕的程度。
孟柏多希望自己置身一个童话故事当中。
她想有那样美好的愿景,至少在此时此刻,在这一秒钟,她很希望缪白永远存在这个世界上。
以朋友,以任何形式。
“你个小孩儿,想这么多干嘛呢?”缪白又说:“聊聊别的吧。”
两人已经走到路灯之下,缪白变成了透明的,无形的。
孟柏加快了脚步,走到昏暗的地方,缪白又出现了。
“聊什么?”
“聊聊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啊,无非就是考大学,找工作,挣钱,把爸妈接到城里去。”孟柏拧了拧眉,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发问:“对了,我可不可以不谈恋爱?”
缪白愣了一下,“嗯?为什么?”
“因为想象不出来我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孟柏表情挺认真的:“一个人应该也可以过得很好吧?”
她真是这么觉得的,镇上的人都说,结婚生子是女人的归宿,可这件事孟柏想了好久,是不是有所偏差。
她可一点都不渴望嫁人,也不渴望生儿育女之类的。
“而且男人很臭!”她耸了耸鼻尖,“每次离近一点都闻到汗臭味道!”
缪白忍不住笑了出来,“可以,当然可以不谈恋爱,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孟柏想起之前和缪白聊过的事,那件让她相当震惊的事。
“不过缪白,你说你谈过恋爱——”
“嗯,怎么了?”
好想问为什么啊,想了想,改了一种说法:
“什么样的男人会是你喜欢的?”
孟柏承认自己有点好奇过头了。
“男人?”缪白皱了一下眉头,眼里的抗拒一闪而过:“我没和男人谈过恋爱。”
她知道孟柏一定会说太监的事。
“当然也不是太监。”
“啊?”孟柏依旧满脸懵逼,“所以是?”
缪白无意隐瞒,“不是男人,当然是女人。”
“女人!!!”孟柏当头一棒,仿佛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敲了一下,“女人和女人怎么谈恋爱?!”
第27章
“女人和女人怎么谈恋爱!”
孟柏几乎是脱口而出, 其实她不想表现得这么震惊的,但这确实触碰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没有办法,生活的环境就是那样。
在她的世界里,这种观念是不存在的, 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过。
“我问你。”缪白侧目去看孟柏, 表情很认真:“男人可以和女人谈恋爱, 为什么女人不可以和女人谈恋爱?是这世界上有谁规定了女人不可以和女人相爱吗?”
缪白的话轻轻敲打着孟柏的脑袋, 有什么东西突然变得畅通起来。
仔细想想好像是那么回事。
没见过, 不代表不能存在啊。
“好像有点道理。”孟柏挠挠头, “没人规定女人不能和女人谈恋爱。”
另一个角度想, 觉得不会和男人谈恋爱, 但若是代入女性的话,好像对恋爱也不是那么抵触了。
女性的大体印象让孟柏觉得舒服很多, 至少孟柏见过的,大多都很好相处。
比如, 比如缪白。
想至此, 孟柏忍不住看了缪白一眼, 结果视线好巧不巧撞进缪白的瞳仁里。
两人目光相触,孟柏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好奇怪的感觉。
是她脑袋出了问题么?越看缪白就越觉得好看。
“所以如果我喜欢女人,你会觉得我是怪物的存在吗?”
“不会。”孟柏首先否定了这种可能, 怪物这个词永远不会和缪白相衬:“永远不会的, 你就是和小狗谈恋爱,我也支持你。”
有种话糙理不糙的感觉, 甚至孟柏的这种无脑支持让缪白感到安心。
终于。
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不觉得她是怪物的人了。
“真的假的?”
“真的。”孟柏一副很严肃的模样,“骗人是小狗!”
缪白唇角微微上翘, 似乎对孟柏的回答有些意外。
孟柏见她笑,“开心什么呢?”
“你是第一个觉得我和女人谈恋爱无罪的人。”
孟柏觉得有些小题大做:“无罪?谈个恋爱还能有什么罪!”
缪白却沉默了。
她驻足, 两人停在街头,前方的路没有尽头,再往前走都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去了。
“有罪。”缪白小声说,“在以前,这有罪。”
记忆飘回很多年前,其实很多细节缪白也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那一天,老院子外围了很多人,那一双双眼睛就像要扒人皮,剜人心。
耳边响起孟柏的声音:“以前?多久以前?”
缪白低头看她,神色缓和了些:“很久以前,不值一提的以前。”
“那最后,你和她——”
“分开了,是她受不了世人的目光,提出分开。”缪白叹了口气,太久远了,提起来竟然没有伤心,“而我,则是从那时候开始流浪。”
“流浪?”
“一句两句说不清。”缪白摇了摇头,“好了,很晚了,我觉得我们该回去了。”
孟柏抬头看了眼天,漆黑的夜空让她没了时间的概念。
已经忘了是几点了。
她还想知道更多,但明显缪白已经无意再提从前。
一种预感,是不好的从前。
于是孟柏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好,那我们回去吧。”
*
其实很少感受凌晨的世界。
全世界都睡了,连风都不吹了。
回家的途中,孟柏困恹恹的,她原本准备撑一撑的,却还是抵不住困意,很快眼皮耷拉下来
“缪白,我好困。”
“没事,到我怀里来,你睡吧。”
“喔。”孟柏伸手去揽缪白的腰,整个人贴在缪白怀里。
风声坠落梦里。
很快孟柏阖上了眼睛。
二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
缪白搀着孟柏回到房间,又抱她到床上躺着。
均匀的呼吸声滑过耳朵。
小床上,孟柏侧躺着,乌黑的发散落在枕面,柔软的身体贴在被褥上,她双手自抱状,微微蜷缩着。
看来今日过于疲惫,她入睡得很快,也睡得很香。
缪白心细,又帮孟柏脱掉鞋子。
孟柏的脚软而娇小,脚趾白净带有骨感,缪白轻轻握着,将那双脚塞进了棉被里。
如此一切妥当,缪白才站在床边看向孟柏。
一种年轻的,易碎的美感。
她今年几岁了?好像听她说过,十七了,马上满十八。
若是觉得她像个小孩儿,好像也没有。
她身上有那种青春期的蓬勃气,不乏十七八岁女孩儿的娇嫩,没有成熟女人的风韵,却有种纯澈的秀美。
美得如此干脆,全得益于那张脸,五官,是长相极好的那一类,皮肤透白得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缪白看了一会儿,觉得最喜欢孟柏的嘴唇和鼻子。
“要做好梦。”缪白伸出手,指尖落在孟柏的额头上,当她试图轻点两下时,孟柏睁开了眼睛。
欲睡朦胧,浓密的睫毛开启了月的光色,清透的瞳仁如同一汪湖水。
“缪白。”孟柏小声嘟哝着,迷迷糊糊问:“我们到家了吗?”
“嗯。”缪白的手指最终还是落在了孟柏的额头上,“做个好梦?”
“你呢?”孟柏伸出手,轻轻拉了拉缪白的衣袖,“和昨天一样先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好不好。
不好。
可你怎么告诉她不好。
缪白说不出口。
她见孟柏将醒未醒的样子,心一软,就又答应了下来。
漫漫长夜,闲着也是闲着。
当缪白躺在小床上那一刻,她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自己有了一个新的角色:哄睡婆。
“你肯定有很多故事可以给我讲吧缪白。”孟柏一只手搭在缪白的肩膀上,轻轻挠了挠:“所以给我讲故事吧。”
“我能讲什么故事——”
“想听。”
“没什么好讲的。”缪白叹了口气:“唉,那就随便说说吧。”
从前有座老院子——缪白这样说。
孟柏阖上了眼,似乎对这个催眠的开头很满意。
缪白又说,那院子里住一家子人,有老爷,有夫人。
在那个年代,老爷是大户人家,就是门丁不旺,几年才得来一子,又过五年后才得第二胎,是个女孩儿。
闺女出生那天,家里上上下下的仆人都乐呵上了天。
因为他们知道,女儿出生了,老爷就要开心了,老爷开心了,整座院子就安乐了。
说到这里,缪白顿了一下,小声问孟柏睡了没有。
结果回应她的是:“然后呢?”
“然后啊——”
女孩儿自然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老爷注重培养,琴棋书画样样学,性子清高,矜贵得很。
后来,女孩儿长大了。
正巧逢上赴洋潮,有钱人家都爱搞点洋东西,将自己孩子送到外面读书,法国、德国、日本,趋之若鹜。
在女孩儿十六岁那年,老爷捎了一层关系,是打算让她赴洋留学的。
“留□□啊。”给孟柏听精神了:“不是我们这个年代吧——”
她记得历史书上有写,近现代曾经有过留□□。
缪白点点头:“故事而已,你就当它是吧。”缪白又笑了:“这不重要不是吗?”
“喔,后来呢?”
“后来啊,在女孩儿即将赴洋的那个夏天,恰巧镇上请来一戏曲班子。”缪白声色和缓,又问孟柏:“听过戏曲《百花亭》吗?讲杨贵妃的。不过我猜想你们这个年纪的,应该是没听过。”
“确实没听过。”孟柏喉咙滑动了一下,她明明很困的,注意力却完全被缪白的故事吸引,好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然后呢然后呢?”
“某个夜晚,一个从北京来的女人,唱了一曲《百花亭》,无论唱调还是神态都演绎得相当精湛,那个晚上,女孩儿被她吸引住了。”
听到这里,孟柏心里突然堵得慌。
她觉得这个故事就像真的一样,也不知道是缪白讲述故事的能力太强,还是说确有其事。
“再然后呢?”
“再然后,鬼使神差的,一来二去的,她们有机会接触了几回,女孩儿便爱上了那个旦角。”
“啊”孟柏紧了紧手里的被褥,“原来你在给我讲女孩儿和女人相爱的故事。”
“不是相爱。”缪白喉咙滑动了一下,声音变得低沉:“有一个人从来没爱过。是她先暗送秋波的,但也是她选择抛弃的。”
“所以,最后女孩儿留洋了吗?”孟柏发现自己更关心这个。
求学的话,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爱情什么的靠边站吧。
“没有。”
漆黑的小房间里,孟柏听到一声叹息,而这声音将黑夜涂上一层悲凉的颜色。
“为什么?女孩儿不是原本打算就要去的?”
“她原本也要去的,但后来她死了。”
听得孟柏有点难受,“那那个北京来的唱戏的女人呢?”
“她和一位有钱的商人结婚了。”
“那这个故事也太悲伤了。”孟柏的脚趾在被窝里搓了搓,心里不悦,又问:“女孩儿明明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死,这个故事悲情元素太浓,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但她就是死了。”缪白说。
“怎么死的?殉情?”
“不是,她是溺亡。”说到此,缪白轻轻拍了拍孟柏,“不是让我哄你睡觉?怎么越讲你越精神了?”
孟柏笑了一声:“是你的故事太精彩了。”
“再不睡的话,天就要亮了。”
孟柏打了个哈欠,凌晨几点了,她觉得有两三点了。
明天还得上学呢。
“好吧,我真得睡了。”孟柏又轻轻拍了拍缪白的手,“不然你也睡,这床够咱们俩躺,你就别回家了,要睡觉的,你别总当神仙。”
缪白轻轻笑了声。
她觉得有时候孟柏说出来的话会让人发笑,也不知道为什么。
年轻人的魅力吧,也许是吧,言语总是随心所欲的,活跃的,带一点小小的无厘头幽默的。
缪白还挺喜欢这样的人。
“听到没,如果你不睡觉的话,我真的会把你当神仙的。”
缪白也不反驳她:“嗯,听到了。”
孟柏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闭上眼,长长舒了口气。
“对了缪白,在睡之前,我还想说——”
“嗯?”
“下次你再给我讲女人和女人的故事的时候,结局能不能挑个好的?或者你再编一个,给女孩儿找个靠谱的爱人,怎么样?”
“编不出来。”缪白沉默两秒,“实在要听,得你自己编。”
第28章
孟柏迷迷糊糊回了几句, 很快便睡着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缪白躺在一侧无法入眠,只因先前那个故事乱了思绪。
记忆真是奇怪的东西,明明以为已经忘了, 真要去回忆, 又很清晰。
那个夏天, 那场名为《百花亭》的戏曲, 将整个小镇涂上了过于鲜艳的色彩。
缪白的记忆中, 女人坐在长夜之下抽着一根又一根的烟。
她总说, 缪白啊, 你赴洋之后, 我坐轮船来看你,漂洋过海也来看你。
假的, 都是假的。
那个晚上,缪白什么都看见了。
从北京来的富商走进女人的房间, 两人你侬我侬, 男人搂着女人纤细的腰肢, 语气很不满:
“听说你和那老头子的闺女走在一起?你在上海闹的事还不够大?”
女人依偎在男人怀中,“你不在,我解解闷嘛, 她挺可爱的。”
“你和她做什么了?”
“哧, 两个女人能做什么?她单纯得很,不像你”女人主动揽上富商的肩膀, “想不想我,想我的话, 咱们到床上说去”
世界崩塌不过一瞬间。
那晚缪白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的嘤嘤咽咽, 她那满腔热烈,顷刻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所以那几个夜晚的吻算什么?
蜻蜓点水唇角触碰,在缪白最真挚最单纯的年纪,就像罂粟花,掳去了几乎所有的热情,在那个时候,缪白付了真情,也是真的愿意为她永远燃烧。
所以,当看到那一幕的时候,生气啊,当然生气。
在那个不谙世事的年纪,哪里有沉稳可言。
那晚缪白破门而入,将那份不堪狠狠击碎。
质问,质问到底是为了什么。
女人惊慌穿起衣服,对一切绝对否认,甚至说是缪白先对她不轨在先。
大概是当时年轻气盛,缪白也一定要有一个结果。
结果当然是被富商大斥一通,以道德伦理进行言语攻击。
也是傻,事已至此,缪白还期望女人替她说点什么。
最后那女人当然什么都没说。
这不算完,那天闹得挺大的,好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镇上最有名望的大家族,竟然生出这等败类之事!
老爷捧在手心里,最矜贵的大小姐,竟然和北京来的旦角儿有一腿!
第二天,老院子的围墙外站满了人,似是都来看热闹的。
自此,谣言四起。
“听说缪小姐和那旦角儿不伦不类!搞了些歪东西,那旦角的男人从很远的地方杀过来,果真,发现两个女人真做了龌龊事,所以昨天晚上才闹得如此之大!”
“真的?那缪小姐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吧?怎么第一次竟然和女人,是有多难耐,这以后可怎么嫁人”
贞操,他们最在意的是贞操。
“我说她也太能装了,平日里看得清高,背地里和女人偷吃,你说玄不玄,那两个女人怎么吃得畅快?”
“要我说,还是缪老爷太宠这女娃了。要是我闺女,我保准让她找个好男人给嫁了,这病准能治好”
那些毫无依据的东西,被传得越来越离谱。
高高在上的缪小姐一夜之间变成了他们眼里的赔钱货。
但缪白其实并没放在心上,甚至她想得很简单,等到夏天一过,她便出国去,屏蔽这些闲言碎语。
却没想到她那糊涂爹将这一切风言风语都听了进去。
“知道镇上的人都怎么看我们吗!!!!”
“重要吗?”
“缪家的威严要是毁在你手里头,我死不瞑目!!”
“那我提前半个月走?我走了那些人还能说什么?”
老爷气得拍桌,“你一走了之,我们不还是呆在这镇上?逃避不是办法,这事情必须在你走之前给解决了!”
她那慈祥温和的父亲,似乎也在一句又一句的碎语中迷失了自己。
最终给出了条件:在缪白出国之前,她必须结婚,必须击破这个谣言
婚姻,呵,于缪白而言是多么荒唐的东西。
往事一幕幕落在眼前。
黑夜中,缪白眯了眯眼,往事一幕幕落在眼前,那一张又一张脸,注定了最后的悲惨结局。
不愿再往下想了,费神费脑,没有意义。
太久远了,那些指着她鼻子骂她的人,如今早已入了黄土。
大概是回忆了太久,不知不觉已是破晓。
晨光撕开黑夜的口子,透入深橘色的耀光。
逼仄的小房间里,霎时就像有火焰在燃烧。
缪白侧过去,发现孟柏还在睡,年轻的脸庞近在咫尺,近得可以看到孟柏脸上的细小绒毛,涂上一层暖光,使她看起来有种少女的娇嫩感。
好看。
缪白就像在欣赏什么精致艺术品似的,盯着孟柏看了一会儿,很快又收回了视线:“我得走了。”
她更倾向于这是一种自言自语,却没想到身旁睡着的人还能回应她。
“唔,再待会儿。”
“天亮了,我得回家。”
孟柏从被褥里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捏着缪白的手指,晃了晃,“再等一分钟。”
她看起来很困倦,完全没睡够,却还是在下一秒睁开了眼睛,扬着唇看向缪白:“这么早啊,怎么觉得一睁开眼天就快亮了。”
她是笑着说的,声线绵软,听起来很舒服。
“难道不是我们熬夜太晚?”
“唔,不想上学。”
“周五了,快放假了,还是得上的。”缪白看了窗外一眼,“我真得走了。”
“好吧。”孟柏松了手,“晚上来找你?”
“找我可以,但只能你一个人。”
孟柏愣了一下,很快又明白了意思。
缪白的意思是,周安不可以来。
不过她本身也没打算让周安知道。
她们的秘密,之前商量好的,不让任何人知道。
“走吧。”
视线里,缪白的身影与晨光交融,很快消失。
孟柏则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渐渐没了困意,被褥里还留有一点余温。
窗外耀光闪烁,天边翻开了鱼肚白。
孟柏又眯了一会,听到厨房有林丽的声音,恍然想起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得去和周安汇合。
在警局。
*
与此同时,教师宿舍内,周安已经穿好衣服,趁着来学校的人还少,悄悄溜出了教室宿舍。
昨天大家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待在这里不是什么好办法。
因为好像实在没有人找她,立案遥遥无期,一直待在许老师家好像也不是最佳选择。
于是周安绕出学校,直奔镇上的警局。
到的时候,警员才上班不久,当听到周安名字时,当然是惊讶的。
“居然回来了!!!”
周安早就打好了腹稿。
警察当然是要问的,一询问,果不其然,害,青少年离家出走,饿了大半个月终于舍得回家了。
“那现在我们得给你的监护人打个电话。”
“给我爸打电话吧。”
于是大清早的,周木匠和张彩云又双双抵达警局,看到周安那瞬间,简直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知道爸爸找你多久吗!!”
“你看你妈愁得头发白了!!!”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周家闺女可算是回家了!谢谢警官,谢谢你们!!”
周强这辈子最大的演技估计就是用在这里了。
张彩云也哭,但没周强哭得这么厉害,估计也被这演技吓得够呛。
办了一系列手续,周强领着周安出了警局。
一出门,周强和张彩云都不哭了,还真是怪了。
周安也懒得装,直击要害,“你俩别装了,咱们今天开始摊牌吧。”
周强一脸不满:“说什么呢!你狗崽子躲哪里去了!知道我们找你多久吗!!!”
周安盯着周强那张脸,心里一阵恶心闪过,“你们要把我带到张苟那里去,做那些交易的事情我都很清楚好吗?”
她心想,与其假惺惺继续当一家人,还不如直接明牌。
没想到周强还更直接:
“你知道你这一跑,老子遭了多大罪吗?张苟差点把我剁了!”
“我不跑?我傻子吗?等着你卖我给老男人?”话毕,周安又说:“现在开始,打我主意你们想都别想。要是我还能失踪,警l察能掀了张苟老窝你们信不信?”
在这之前,周安可从不敢这样说话,这大变样让周强和张彩云都很惊讶。
“你狗l日的翅膀硬了是不是?”
周安破罐子破摔,反讽他:“呀,你还知道你是狗?”
“你!!”周强气得手抖,抬起手就要扇周安一耳光,结果好巧不巧警局走出一个警官来,他也只能忍着。
“我有张苟犯法的证据,你们是共犯,抓到是要吃牢饭的。”
其实证据什么的,周安也拿不出来,但她必须这么说,来之前许老师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没想到还真把周强唬住了,表情明显有些慌张,“你个小孩儿能有什么证据,要真有,老子割了你舌头!”
“我还真有,你别不信,但我可以不说。”周安甚至对周强笑了笑,“交换条件是让我好好备考,高考完了我就到外面去,长大了挣了钱还能给你们养个老,对我们都好。”
她在给周木匠画饼。
赡养什么的几乎是不可能的。
张彩云见状不对,又是在警局门口,话说大声了引人注意。
“咱们一家人,以后日子该好好过还是好好过。”
周强不服:“你看看她什么态度!!!”
张彩云又去拉他,让他少说两句。
周安学着他们假惺惺,也笑着说:“只要你好好对我,我肯定听话。”
这饼是画到了极致。
一家人在警局门口叨叨半天。
周安四处看了看,终于见到了孟柏的身影。
那辆自行车从另一边缓缓开来,周安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周强眼尖,也看到了孟柏,“你这朋友真是阴魂不散的,你前脚才刚来警局呢,她就得到消息了。”
周安没理她,赶忙朝孟柏打招呼:“孟柏!!!”
“周安!!!”
两人早就商量好,见面先演一出戏先。
第29章
“孟柏!”
“周安!”
事先约好的, 到了先哭。
所以孟柏人眼泪先掉了下来。她将自行车撒在一边,跑过来对着周安就是一个拥抱。
“找了你好久,你怎么才回来!!”
周安伸手回搂了孟柏一下,安慰她:“没事, 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就好。”孟柏擦了擦眼角的泪, “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
说到这个, 周强明显表情微动, 似乎他对这个事情也很好奇。
刚开始周强还怀疑是躲孟柏家去了, 但见两人现在这个情况, 是自失踪过后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周强当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周安没回答,只是有意抬头看了周强一眼, 周强被看得有些心虚。
“哦,对了, 那天我还去你家找过你, 叔叔说你就没有回去过。”
当孟柏说起这事时, 周强明显提了口气,几乎就快要沉不住气。
还是张彩云暗自压了压他的手,他才没说话。
周安神色自然回答:“那几天和我爸吵了架, 是我闹脾气了跑的。”
明显张彩云和周强都愣了一下, 估计是没想到周安会为他们打掩护。
如此一来,周强也松了口气。
周强打岔:“得得得, 孟柏你今天还得上学吧?我和你张阿姨先带着安安回家了,你俩有什么空了再说?”
孟柏识趣地点点头, “好吧,那我先去学校了。”
“嗯。”
两人这才就此道别。
见周强拉着周安往家走。
孟柏则是站在原地, 目送他们一家离开。
直到周安的身影消失不见,孟柏才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兴许周强的顾虑会被打消吧?
但愿如此。
*
回家的路上,周安撒开了周强的手。
周强啧了一声:“还算你识相,还以为你大漏勺,什么都和你那朋友说。”
周安耸了耸肩:“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还是清楚的,不过前提还是得看我们一家子相处得好不好了。”
气得周强牙痒痒。
但他目前确实没办法。
周强心想,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封住周安的嘴,先封住再说。不过看这崽子目前也识相,似乎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爸。”周安依旧主动叫他爸,还提出了最佳方案:“我们好歹是一家人,我分得清,有些事我不会和孟柏说的。”
张彩云连忙插话:“看到没,你闺女还是懂事的。”
周安又说:“你们俩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好过,我还得考大学呢,我还得找个好男人给你们挣彩礼钱呢。????????”
一说起彩礼钱,周强没忍住,咧嘴笑了笑,点点头,“??你别说,??还真是。”
张彩云也愣了一下,明显对周安的配合有些意外,连忙夸赞:“还是咱们闺女懂事,看到没,周强,你之前那做法就是昏了头!!!这么好一闺女,你忍心吗!??”
那瞬间,周安目光黯淡。
忍心吗?
能别说这个事情吗?
很恶心。
每个夜晚,依旧会想起那个雨天,那个坐在摩托车上,前往张苟地点的雨天。
她不相信这世上有魔鬼会变成天使这种事,所以周强错了就是错了,恶魔就是恶魔。
但周安还是撇下了不适,点点头:“放心吧,我一个字都不和孟柏说,我就说我自己跑出去了,张苟的事也不提。”
“行,爹相信你。”周强甚至还不要脸的拍了拍周安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那你就好好读书,挣了钱别忘了我和你妈,这件事就当从来没发生过,我们还是一家人。”
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呵。
周安又顺着说:“嗯,行,我会听话的。”
一直没说话的张彩云过来拉周安的手,将她带到一边说:“安安,你爸爸那件事,我从来就没答应过,妈妈还是爱你的,妈妈以后也不赌了。”
周安如当耳边风,但还是应和着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张彩云似乎为了抚平自己的不安,甚至摸出两百块塞到周安兜里:“拿着自己用,别客气。”
周安接过那两张一百。
好夸张啊,她活了十八年了,从来没在这两口子手里拿过什么钱。
她想过很多次,周强和张彩云会因为什么给她钱,想象中,是考上心仪大学那天,或是离开小镇那天。
却没想到,第一次拿到钱,是一笔封口费。
“那这事儿就这么放下了!”
*
一切归于平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当天下午周安就到学校上学去了。
一到教室便引起哗然,同学们围上来问她情况,周安每个问题都回答了,但每个问题都回答得很含糊。
教室一角,徐舟始终看着周安,却没有上前搭话。
李月问:“所以这些天你去哪了?”
面对这个问题,周安始终笑而不语,她没办法给出具体答案。
关于许老师,那是绝对不会说的。
“算了,你可能也不好说,咱们不问你了。反正你以后不许乱跑了哦。”
班上的女同学们还算团结,大家关系还不错,说什么周安都点头应和着。
“对啊,周安,你知道你离开这段时间,GM工程决定要供我们上大学了吗!”
周安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侧目看了孟柏一眼,才又说:“所以大家是都要接受他的资助对吗?”
“当然了!张叔叔人很好的!”李月扬了扬唇,笑着说:“咱们高三目前已经把名单列出来了,孟柏也在里面,现在你回来了,我觉得校长会把你加进去的。”
另一个同学说:“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补课啦!”
“补课?”周安拧了一下眉头,看了孟柏一眼,孟柏也一副不太清楚的样子。
最近太忙了,孟柏压根就没关注过这事。
“张叔叔说,每个周六可以坐车到城里去补课。”
“到城里去?”周安又看了孟柏一眼,两人目光相触,一目了然。
搞什么鬼啊,补个课都要到城里去,他张苟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反正也就明天的事儿,咱们到时候就一起坐车去。”
哦,明天周六。
“所以周安你去吗?”
“去啊,当然去,校长让我去我就去。”
一来二往,又聊了几句,才算是弄清楚了。
张苟搞了一个所谓的“一本冲刺班”,将年级上成绩好的学生归为一组,由GM工程出资,每周六包公交车,带着学生去城里的一个老校区补习。
当然,如果成绩一般的学生也是可以申请的。
所有免费,还包午饭。
真是谢谢张先生了,煞费苦心,为了小镇的未来,精心费力培养人才。
在同学们一句又一句的讨论中,周安和孟柏渐渐不再说话了,她们从人群中退了出来,两人朝教室外走去
*
教室外,孟柏和周安并肩趴在阳台上,放眼望去,不到十来米的地方就是操场,男生们正在打篮球。
“怎么办?”周安问。
“明天跟着一起去呗,不看看怎么知道怎么办。”孟柏声音挺低落的,大概是刚刚看到这么多人喜欢张苟。
有点烦。
“对了,我爸那边应该打消顾虑了。他和张彩云不会怀疑你的,到时候你再装装。”说到这,周安从兜里摸出200块,“而且还给了我两百封口费。”
孟柏低头看了眼那两张一百块。
苦笑。
周安平常有多穷她是知道的,从小到大,基本上没什么零花钱。
于是这两百就显得很突兀,突兀到离谱的那种。
“看来他们是真的怕你乱说。”
“所以我就和他们一直装下去,到时候我们也好行动。”周安压低了声音,唇角噙着笑:“所以这钱我们怎么花?整顿吃的?还是买点什么?”
“先留着吧,搞不好哪天就派上了用场。”
“也行。”周安又把钱揣了回去,往教室里看了眼,无意发现最后一排的徐舟正在看她。??
周安觉得很莫名其妙,看什么看?有话倒是过来说啊,欲言又止的什么意思。
于是周安收回目光,又对孟柏说:“徐舟干嘛看我?”
孟柏转身去看,发现徐舟又没往这边看了,“她没看啊。”
“她刚刚在看!”周安拧了眉头,“你不觉得她特奇怪?好奇怪一个人哦。”
孟柏回答得漫不经心:“哪里奇怪了,我平常对她不关注。”
“她就经常看我呀!又不说话。”周安就有这么一个印象,徐舟看她,经常看她。
从上学期开始就是这样,其实周安也不是有意要去关注徐舟,就是常常会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上体育课啊,中午食堂吃饭啊,早自习啊,或是课间空闲的时候啊。
她总能在某个瞬间视线和徐舟撞上。
“难道她不这么看你吗?”
孟柏摇了摇头,“从来没有,唯一一次就是你失踪过后,她给我扔纸条。”
“她还给你扔过纸条!”
孟柏点点头,“嗯,她对你的事很关心。”
周安恍然大悟,难怪呢,那个雨天徐舟要跑过来给她传递信号。话说回来,还是多亏了徐舟。
“那我是不是得谢谢她?面对面说那种。”
“那当然了,这件事还真的有一份她的功劳。”
“行,那我去和她聊两句。”
周安是个行动派,说谢就谢,转身就往教室走。
孟柏站在阳台,转身去看那两人。
只间周安一路往前走,到徐舟课桌前停下。
在唧唧嗡嗡的吵闹声中,周安弯下腰,对徐舟说了几句什么。
徐舟整个人瞬间有些僵硬,和她平常那副吊炸酷的样子天差地别。
孟柏听不清,但她能看到徐舟的表情变化。
视线里,徐舟先是吸了口气,怪紧张的,当周安和她说话时,她抿了抿唇,又抬起手挠了挠耳朵,表情有些不确定,接着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孟柏站的角度能清晰看到两人的侧脸。
徐舟耳尖渐渐泛红,那红晕一路蔓延到脖间。
好奇怪啊。
说什么了,能让人家害羞成这样?
第30章
“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和她说啊!”事后周安这么解释。
孟柏扬唇, “那她怎么脸红成那样了?”
周安也是一脸懵,“她脸很红吗?我不就说放学请她吃东西嘛?”
回忆起刚刚和徐舟对话的时候,其实周安就发现了徐舟的不寻常。
当时两人靠得挺近的,徐舟本来就长得秀秀气气的, 脸蛋又白, 所以脸红就非常明显。
“你很热吗?”当时周安这么问她。
徐舟直勾勾看着周安, 木讷讷摇头, “没有, 我只是在想放学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就带你吃什么呗。”
当时徐舟就答应了下来, 接着上课铃就响了。
反正徐舟挺奇怪的。
这是孟柏和周安达成的共识。
*
周五下午, 是所有学生的欢乐时光。
放学后, 大家开始收拾书包,叽叽喳喳那叫一个热闹, 周安往教室后面看了一眼,目光再次和徐舟对上。
周安做了一个口型:跟上!
徐舟光速从抽屉里甩出一个书包, 表示自己早就收拾好了。
这边周安又开始催促孟柏:“孟柏你搞快点儿, 怎么磨磨唧唧的, 我们都好了,就等你了。”
“马上,不着急, 慢慢来嘛。”孟柏有点儿整理癖, 她习惯把所有的试卷啊,书本啊, 全都整整齐齐放到挎包里才作罢。
总之就是耽误了一点儿时间。
“走了走了!”周安拉着孟柏往教室后面走,途中路过徐舟的位置, 一把又揽过徐舟的胳膊。
徐舟被挽得不自在,却还是随了周安。
三人并肩走出教室。
届时正值黄昏, 夕阳没入教学楼一角,天空是绚烂的彩光,一路从天边延伸过来。
篮球场奔跑的身影,啪嗒啪嗒击打着地面的篮球,女孩儿们相依相靠,肩并着肩,手挽着手慢悠悠地朝校大门走去。
孟柏眯了眯眼,感受光的暖意,耳边是周安轻柔的声音:
“要不我们还是把这两百块用了吧?不用多了,就用三十,我们一人花十块。”
别看小小的三十块,在镇上其实能买不少东西。
“你两百块留着,今天花我的。”孟柏从兜里摸出一卷零钱,是昨天晚上她和缪白去夜市街用了剩下的。
“你又是哪里来的钱?”周安诧异:“你平常零花钱都不多啊。”
其实大家零花钱都很少。
“我爸给的。”孟柏一句话便忽悠了过去。
三人说来说去,周安还是执意要请客。
当然,孟柏和徐舟也很替周安着想,没花大钱,让周安在镇上买了三份炸土豆和可口可乐。
最终十五元搞定,预算内。
花得少,但相当满足。三人行走在小镇的石板路上,一边吃一边闲聊。
“我说徐舟,你老是偷偷看我干嘛~”周安对她开玩笑。
“唔——”徐舟嘴里的可乐差点喷出来,但还是咽了下去:“哪有!”
“你就有!”周安揪着她不放,开始叨叨:“哪里没有,每次只要我在看你的时候,你指定是在看我。”
“那我不是感觉你在看我,我才看的你嘛”
“放屁,就是你先看的我!”
“我没有,我没有。”搞得徐舟很不好意思,脸唰的一下又挂了红。
“你看你看,你还说没有,你脸都红了!”周安指着她笑,又是玩笑的语气:“不会是我太好看了吧——”
“噗!”一直没搭话的孟柏忍不住笑了出来,“周安你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啊?”
论自恋,她周安绝对是满级啊。
“我哪儿自恋了,我就是好看!不信问徐舟是不是!”
结果没想到徐舟也不反嘲,甚至结结巴巴:“诶,我,我不和你说,我说不过你!”
孟柏:?
她以为徐舟至少会否认的。
这种虚虚掩掩的感觉就很奇怪,有那么一瞬间,孟柏想起了缪白说过的话。
[女人也可以喜欢女人,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女人。]
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打了一下。
一旦代入这种可能,孟柏再去看徐舟的时候,心里就有种异样的感觉。
徐舟她,不会吧?
“哈哈,没办法我天生丽质,你经常看我也是正常的,我准了!”
于是下一秒孟柏又否定了这种想法。
谁会喜欢周安这种自恋沙雕啊!徐舟她不至于吧!不至于的!
于是三人一边聊一边往家的方向走,夕阳西下,余晖涂抹了整个小镇,照得暖融融的,惬意得像是美梦。
徐舟家的方向和两人不一样,但她还是选择多走一截。
“我说徐舟,真有你的,那天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被张苟那老男人摸成什么样了!”说到张苟,周安很是嫌弃的模样。
徐舟:“他要是敢摸你,我就杀了他!”
听得孟柏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不是吧,感觉她来真的。
“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他真敢摸我,看我不踢烂他的□□!”周安性子很直,说着说着开始笑。
徐舟看她在笑,唇角也忍不住漾开笑容。
那两人哈哈哈哈的笑声回荡在孟柏耳边,搞得孟柏都有点懵。
周安说的话很好笑吗?她怎么不觉得。
既然不好笑,徐舟干嘛这么给她面子。
见鬼啊见鬼。
于是回家的整个途中,孟柏的心思都放在徐舟身上。
一会儿觉得徐舟对周安好像有点意思,一会儿又找个理由压下自己的这种想法。
毕竟女孩儿喜欢女孩儿这种事对孟柏来说还是很陌生。她觉得缪白是个特列,缪白和别人不一样。
这样的事情不容易发生在自己身边的。
还是不要妄自揣测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家门口,孟柏停下脚步,“那我先回家了啊。”
“行。”周安转身看了徐舟一眼,又说:“走走,徐舟,我送你回家。”
徐舟愣了一下,“不用吧。”
“嘁,有什么不用的,我送你我送你,我还没和你聊完呢,走走走。”说着周安就去拉徐舟的胳膊。
周安手臂碰到徐舟的时候,孟柏注意到徐舟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
孟柏:“”
她忍住不去怀疑的,但现在真的要怀疑了!!
“孟柏,我们先走了!”周安这个马大哈,对孟柏挥挥手,“明天见!”
于是孟柏就站在门口,目送那两人的身影与黄昏渐渐交融。
橘色暖光照亮了前方的路,像是铺了一层金光。周安在徐舟面前蹦蹦跳跳,讲起话来眉飞色舞。
而徐舟,全程不是点头就是笑。
孟柏将这一幕纳入眼中,不仅没有因为徐舟的加入觉得不适,反而觉得徐舟和周安站在一起还挺和谐的?
一切很好,排除
排除徐舟真的喜欢周安的话。
若真是这样,周安那呆瓜绝对会吓得失语的。
算了。
孟柏觉得自己好像想得有点多。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折身进屋。
今天林丽不在家,走亲戚去了,孟兴仲也在工地上,所以家里没人。
孟柏相当自由。
她慢悠悠进了房间,又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晚上不打算吃了,刚刚吃的那点已经觉得很饱。
接下来当然是去找缪白。
找缪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似乎每天都和缪白见上一面,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孟柏拿了钥匙出门。
暮色四合,外面的天渐渐黑了起来。
孟柏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有点冷了,有几天没找缪白了,再次前往老院子的路途竟然觉得有点陌生。
由于来这里的人一直很少,这一路的花草向来都是肆意生长,杂草很多丛生,走起来有点难受。
但看到那座院子就不难受了。
孤零零的老院子,在孟柏眼里是可爱的,她加快了脚步,随着窸窸窣窣的草簌声,心情也忍不住雀跃起来。
正阔步走着,脚下一踩,有种异样感。
“嘶嘶——”
草里发出什么声音。
孟柏感觉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应,脚踝就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草丛里伏着一条黑底红纹的长蛇,一米来长,此刻蜷成一团,三角蛇头狠狠咬着孟柏的脚踝。!!!!!
好疼!!!
孟柏抬脚一甩,竟然还没甩掉,低头一看是带有红色的蛇,这种蛇就喜欢待在草丛里,一旦惹上就不好甩掉了。
“缪白!!!”孟柏本身就怕蛇,更别说这么一被咬,整个人都是几近崩溃的状态,“有蛇咬我!缪白!!!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孟柏这次是真哭。
就站在离院子不远的地方,她呼喊的声音可大了。
几乎就是转瞬之间,院子铁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孟柏还没来得及眨眼睛,一道黑影就闪了过来。
真就是用闪的。
“缪——”
“别动!”缪白抬起手,对准赤链蛇的方向一挥,那蛇直接被甩开,在空中瞬间断成了三截。
赤红色段成三大段!空气中一股血腥味。
只能说蛇死得真惨。
但孟柏依旧心有余悸,整个人愣在原地不敢动,不怎么哭的她脸上还是挂了泪。
“呜呜呜,是不是有毒啊,我是不是要死了缪白,它是黑红色的!!!是不是剧毒蛇!!!”
“没事,没什么毒。”缪白见孟柏在发抖,过去扶她,“赤链蛇而已,微毒。”她蹲身掀开孟柏的脚踝,发现有伤口,“痛不痛?”
“痛”孟柏撇了撇嘴,“还觉得很恶心!”
缪白起身,“走,到屋里我去给你上药。”
孟柏往前挪了一步,觉得有点痛,大概率还是有点心理作用在里面的。
“怎么办,有点痛,痛到有点走不动”
缪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没事,走不了我背你。”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