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孟柏觉得, 认识缪白那一年是她最幸福的一年。
在十八岁的年纪,经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刻进骨子里。
难忘到往后十年,时常觉得恍惚。
有时候她会问自己, 缪白这个人, 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 她常常问周安, 你真的见过缪白吗?她真的存在过吗?
但回答这个问题的, 通常不是周安。
孟柏会自问自答, 是的, 我们都见过缪白。
在漫长的岁月里, 孟柏心里有两个不可缝合的疮,一个关于缪白, 一个关于孟兴仲,现在缪白回来了, 她好受了很多。
第二天, 出院。
徐舟和周安姗姗来迟, 站在医院门口,太阳正烈,四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种心情。
“我们——”缪白先笑了出来,“去哪??”
“回家啊。”
“感觉你们都长大了啊。”
记忆中十八岁的女孩儿, 已经变成二十八岁,而缪白现在的年纪, 好像也是二十八岁?
“怎么,你不习惯?”孟柏眯眼笑, 主动去挽缪白的胳膊。
“怎么会不习惯呢。”周安插进来打岔:“缪白,要我说,孟柏可想你了,相思病了都。”
徐舟念叨:“想得都不行了。”
周安几乎脱口而出:“孟柏去年的生日愿望是和你见面大做特做!!!”
孟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绯红蔓延到脖颈,“周安!!!我去年那明明是喝醉了!!!”
徐舟出来点火:“酒后吐真言懂不懂!!!”
没想到大家这么多年之后聚在一起,第一个话题居然是十八禁,缪白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又释然,她们不是小孩儿了,真的不是了。
缪白看了孟柏一眼,孟柏感受到她的目光,总觉得怪怪的,更不好意思了。
话题浅浅被提起,很快掠过。
她们决定走路回家,聊聊天之类的。一向寡言少语的缪白居然问了很多问题。
很多,几乎都是关于孟柏的。
快乐的高兴的,当然,还有那个非常悲伤的话题也不得不被提及。
“所以叔叔他,再也没有回来?”
“嗯。”
“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踪迹吗?”
孟柏低下头去,非常低落,没说话。
周安替她回答:“你也知道十年前街上根本没有监控,他的行动轨迹最后定在某个包工头那里,包工头说孟叔叔找过他,但他说不要人了,所以孟叔叔就走了,之后的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缪白皱眉,“那你们说的铁轨上的人?”
“我妈一直说不是我爸。”孟柏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但我觉得她是在自欺欺人。”
缪白琢磨这里面的端倪,“尸体DNA做了吗?”
“我晕倒了好多天,我妈说李诉做了,但不知道到底做没做,在我这里,就是没做。”
孟柏非常轴,她认定的,只要没有事实没有证据,那她只会相信她认定的。
“你为什么觉得他一定是你爸?”缪白看着孟柏,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曾经很多人都问过孟柏这个问题,她都不想回答,但如今缪白也问她这个问题,她不得不去回忆那些不想直面的事。
“很简单,如果死的不是我爸,那我爸在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只知道那一副尸体,和我爸差不多的年纪,穿着我和我爸同款的大衣,抽一样的红梅烟,被压死在铁轨边上。”
她说至此,眼眶已红。
话至此,不得不接受的一个事实是,缪白也觉得凶多吉少,如果真如孟柏所说,那个被压死的人,和孟兴仲一样的年纪,甚至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还抽一样的烟。
如果那都不是孟兴仲,或许有点太巧了。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缪白不愿再继续,及时中止了这个话题。回去的路上,大家似乎也在为这事变得孤言寡语。
站在人行道一侧,太阳挂在上空,红灯倒计时,阳光洒在空气中,看到微小的尘埃。
孟兴仲的死,依旧是个谜。
*
中午是打算回家吃饭的,和林丽说好了,她说她做菜等她们回去。
途中,孟柏和缪白并肩走,缪白伸手过来,牵孟柏的手,低声说着安慰的话语。
“没事的,缪白,我现在很好。”
缪白深深看她一眼,没再说别的。
到家之后,林丽还在厨房忙,听着厨房锅碗瓢盆的声音,烦恼卸下不少,闻到菜香味,孟柏去厨房帮忙。
“我也去。”周安说。
“别了,你们三歇会儿吧。”说完,孟柏便匆匆去了厨房。
沙发这边,只剩下三人。
孟柏不在场,缪白才问那个问题:“周安。”
“嗯?”
“可以和我说说,当年张苟和辛邹的下场吗?还有GM工程的。”
周安朝厨房的方向看了眼,房门紧闭着,看来缪白是比较敏锐的,没有当着孟柏说这个话题。
“他们啊,都死了,当年那件事嘛,沸沸扬扬的,张苟和辛邹都判了死l刑,你离开之前是知道的,然后他的律师打算给他死缓,但没有成功。”
是在他们上大学之后才执行的,周安记得很清楚,当时孟柏请了假,从北城买了机票回到隆镇,为的就是确定他们死l刑没有。
“那GM工程呢?”
“GM工程早就被叫停了,抓了很多人,那些无辜的工人也被遣散了,但政府给他们又提供了新资源,避免他们失业。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孟叔叔也不用出去找工作然后遇害了,可能也因为这件事吧,我们这里被关注到,所以家乡建设的进度被推上去,拆的拆,赔的赔,你也知道的,隆镇大变样了。”
一直没说话的徐舟开了口:“今年隆镇不叫隆镇了,叫隆市了。”
升级了,区域范围变大了,张家镇,隆镇,周边好多镇合并在一起,成了一个新的市区。
生活似乎在变好,但一些埋在孟柏心里的伤痛依旧挥之不去。好像所有人都是受益者,所有人都是,除了她。
镇上没有人再提起孟兴仲,不敢提,不愿提。
缪白眼里的愁色未能散去,“那孟柏她,有没有后悔过?”
周安心底一沉,果然,缪白的担忧也来了。
“她没有。”
“真的没有吗?”缪白侧目去看周安和徐舟,一点儿也不掩盖,“我有责任,为了给周一正正名,我把孟兴仲拉到那件事里去,不然他也不会遭到报复。”
周安脸色微变,“不是的,缪白,孟柏从来没有怪过你,当初要孟叔叔去给证据,是孟柏她自己的主意,也是孟叔叔自愿。后面发生的事我们都预料不到,更何况我们不能确定孟叔叔就是被报复了。”
也许是意外
希望吧。
厨房的门打开,油烟刺啦声更加清晰,孟柏端着一盘菜出来,面上已经没了先前的悲伤,只有笑意。
“吃饭啦~~”
缪白抬眼去看她,眉眼之间的凝重久久未去。
“怎么啦你们一个个的,在聊啥?”
周安瞬间变了脸色:“咋滴咋滴!!聊什么都要和你说啊。”
徐舟打哈哈:“饿了呗!!!”
孟柏视线一转,落在缪白脸上,“缪白呢?你怎么看着我又不说话。”
缪白强颜欢笑:“没有,也是太饿了。”
她心里留下一道印记,开始和孟柏一样,关于孟兴仲的某种愧疚感缓缓蔓延,浸入肌肤,渗入血液。有一个问题开始持续敲打着缪白的脑袋,她开始想,孟兴仲,他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以及孟柏,她真的没有后悔过吗?
如果说,为了拯救一个灵魂,代价是一条性命,那缪白宁愿那一切都没有开始过。
她的愧疚心比孟柏更重,更难捱。
以至于吃饭的时候缪白都心不在焉的。
“缪白?你怎么了?”孟柏将青菜夹进缪白碗里,眼有忧色。
“没。”
“不好吃吗?”
“好吃。”缪白夹起菜咀嚼起来,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她目光一转,注意力渐渐放在林丽身上,林丽精神还不错,生活应该不差,她养了一只小狗叫嘟嘟,但应该是有点孤独。
她没有再嫁,说一个人挺好的,想必是没有办法忘记孟兴仲,他们感情应该很好。
一想到这里,缪白好不容易跳脱出来的情绪又回到了原点,她伪装不下去,手里的筷子一放,一只手撑着额头。
这一举动,所有人目光移过去,还没等孟柏再次开口询问,缪白率先开了口。
“阿姨,对不起。”
林丽还一脸懵,听到缪白说对不起,更是不明所以,“怎么了?发生啥了?”
“我”缪白摇摇头,“没什么。”
她眼眶一红,竟然有点想掉泪,她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但一想到孟兴仲的死可能和当初仓促的决定有关,那种铺天盖地的难过便压得她无法呼吸。
孟柏这才回过神来,看了周安一眼,周安有些心虚。
大概也知道刚刚她们说什么了。
“别这样。”孟柏小声说,声音柔和,手掌贴在缪白手背上拍了拍,“你想太多了,缪白,很多事情都过去了不是吗?为什么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林丽听了,还是一脸茫然,她以为缪白是外地人,是孟柏工作上的合作伙伴,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不清楚不明白。
孟柏见安慰不奏效,放下碗筷,“缪白,你仔细捋一捋那件事,不要钻牛角尖。”
孟兴仲的死,责任根本不在缪白。
如果说,维护正义也有错的话,那恶魔才是真的赢了这场斗争。
林丽目光落在缪白身上,反过来安慰缪白:“怎么了孩子?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缪白摇头,终究有口难开。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也不适合说清楚。
这个长长长长,绕绕绕绕的事情经过,还是不要让林丽知道了吧。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起来,这声音短暂打断了大家的话题。
“哎哟,有人来了。”林丽起身去开门,嘴里念叨着:“谁啊?二嫂吗?”
二嫂,她的邻居。
她快步去开门,门一开,林丽愣了一下,这张脸
“李警官!!!”大概一年没看到他了吧,上一次是新年的时候,他带了礼物来送祝福。
“嫂子!”李诉不请自进,他因为过于激动黝黑的皮肤挤压出一点红色,整张脸看起来黑红红的,“嫂子!!好消息!!!”他目光一跃,看到林丽身后的一桌人,目光定格在孟柏身上,分贝瞬间上扬:“姑娘,你爸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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