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1. 我没钱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作为黑泽擒拿测试的对手, 降谷君,你的意见非常重要。”

    大岛的话音刚落,房间内的三双眼睛齐刷刷望向降谷, 唯独黑泽还事不关己地看着前方。

    降谷一怔,下意识觉得自己没有权力决定他人的未来,但下一瞬, 黑泽宿舍桌上的藏蓝色帽子闯入脑海。

    『那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的幻想?』

    他咬了下牙, 猛地抬头对大岛说:“校长先生,关于这件事请允许我再考虑一下。”

    “喂,你小子!居然对校长说‘还需要考虑’, 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

    鬼冢出声呵斥。因为在他看来, 校长询问意见只是彰显随和和民主的一种方式。

    “要不要接纳一个学生入学”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让另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决定?

    正想着,大岛抬手示意鬼冢稍安勿躁,那双沉淀了岁月和智慧的双眼笑望降谷:“既然如此,你就和松田同学出去好好想想。但记住,做选择的时间往往很短,要在我独断专行前赶回来。”

    降谷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离开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琴酒一眼。琴酒用眼角余光察觉,饶有兴致地挑唇一笑。

    身后传来关门声。

    *

    松田跟着降谷走了一段,走到办公室里的人听不见他们声音的地方, 迫不及待问:“你刚说‘还要考虑’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黑泽和袭击事件有关?”

    降谷回头笑道:“不愧是你啊松田,直觉真准。”

    “……”

    松田摸摸鼻子, 脸色微红。

    他之所以能成为这届拆弹的第一人, 除了擅长对付复杂的线路, 超强的直觉也是不可或缺的武器。

    毕竟逻辑判断后,还剩两条引线的情况下只能依靠直觉。

    但他和降谷的关系绝没有好到能坦诚地赞扬或接受赞扬。

    听到这话, 松田瞬间产生“又被这家伙抢先一步”的感觉。

    他握下拳:“所以现在要我干什么?要赶在校长下定主意之前,对吧?”

    “嗯,麻烦你让班长和萩原把昨天的监控录像带取来。”

    “那你呢?”

    “我去找Hiro,做坏事前要找个伴。”

    说话间,两人走到建筑门口,降谷留下谜一样的话语和笑容后,大步流星离开。

    松田在背后注视几秒,不爽地笑了:“所以说我讨厌优等生,故弄玄虚。”

    不过,找监控这么简单的事交给他们三个,当然不成问题。

    *

    片刻后,景光一脸紧张地盯着好友。

    “确定要这么做吗,Zero?私自进入同学的寝室不好吧……”

    降谷弯腰,边把铁丝插.进面前小小的钥匙孔,边说:“黑泽还不是我们的同学。如果他真是袭击事件的帮凶,你还会让他进吗?”

    “……”

    景光哑口无言。虽然他不相信那个三番四次鼓励自己的黑泽会做这种事,但他也认为事情查清楚比较好。

    “咔哒。”

    铁丝转到正确的位置,发出声轻响。

    降谷用戴手套的手拧开门把,正要对景光说话,对方抢先道:“我在这里望风,你尽量快点。”

    降谷不由一笑。诸伏景光本身是个道德感极强的人,不过每次他打架或者做一些出格的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庇他。

    能有这种讲义气的朋友,是他降谷零的幸运。

    “知道了。”

    他闪身进入黑泽的寝室。

    *

    按理说,鸭舌帽的目标不小,Zero却花了比预想中更长的时间。景光一边注意走廊里的动静,不让两人的“小偷”行为暴.露,一边焦急地等待。

    突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铃响。

    “叮铃铃——”

    景光神经质地吓了一跳,显示屏上是班长的号码。

    房间里,降谷抓紧时间翻箱倒柜,同时注意恢复到物品本来的位置。

    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警惕地回头一看,是景光。

    降谷立刻又转过头继续搜寻,终于发现卡在抽屉夹缝里被压扁的帽子。

    他用力抽.出。

    “班长刚来电话说监控被删了。”

    “什么?”

    降谷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问,好不容易捏在手里的藏蓝色鸭舌帽“啪嗒”掉在地上。

    景光话锋一转:“不过Hagi当时好像在手机里录了段影像。”

    降谷闻言,松一口气:“那就让Hagi把手机……”

    他话说一半,突然卡壳似地脸色骤变:“等等,Hagi的手机不是借给黑泽了吗?”

    『必须马上赶回去!』

    景光原本充分信任黑泽,看到降谷手上沾了灰的帽子后也有所动摇。

    降谷立刻给校长打去电话。

    铃声响了几次,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和景光对视一眼,以最快速度办公室跑。

    *

    几分钟前,校长办公室。

    “关于赌局的事,老八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鬼冢眉头紧锁,不苟言笑:“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开除所有牵扯其中的学生。未来的警察队伍里,不允许这种品行不端的人存在。”

    大岛笑笑,不置可否,视线转向琴酒:“黑泽觉得呢?”

    鬼冢的眉头皱得更紧——

    校长居然在问一个还无法自证清白的小鬼的意见。

    琴酒不卑不亢:“首先,把设置赌局的人抓来问讯,同时放出教官们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消息,给参与的学生时间来坦白。”

    “为什么不索性直接放出消息,这样设赌局的孩子也有机会改过自新?”校长撑着下巴故作疑惑地问。

    琴酒瞥他一眼,冷嗤:“主犯不值得重来一次的机会。”

    大岛点点头:“还有呢?问讯让教官们来比较好吗?”

    琴酒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薄唇绽放成恶劣的笑:“让那个诸伏景光来好了。”

    大岛随手翻开最新的总结表,苍老的手指往景光的描述上一按:“但这里写他不擅长问讯啊?”

    “所以,练。反正已经决定开除设赌局的学生,滚之前总要有点贡献吧。”

    大岛听出琴酒言语里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善一笑:“好了,我已经知道你的意见。会作为参考的,你可以先出去了,黑泽。”

    琴酒站在原地未动。

    大岛学年轻人扮可爱似地歪下头:“还有事?”

    “萩原的手机。”

    “等等……”

    鬼冢的阻止刚说出口,大岛已经把萩原的手机交出去。

    琴酒走出办公室,反手关门。他倚在墙上,漫不经心查阅萩原的相册。

    『身为警察却掉以轻心,这简直是比能力不足严重百倍的缺陷。』

    琴酒毫不费力找到有关监控的照片,点击删除。

    几分钟后,降谷和景光满头大汗赶到校长办公室门口,琴酒抬头,挑衅地晃晃萩原的手机,笑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降谷见状,一颗心顿时沉入海底。

    “是松田和降谷回来了吗?进吧,黑泽也一起。”

    校长的声音传到门口。

    三人进入办公室,降谷面色紧绷,景光惴惴不安,走在最后面的琴酒依旧怡然自得。

    “怎么样降谷同学,考虑好了吗?”

    降谷捏紧手里的藏蓝色鸭舌帽,大岛问:“这是什么?”

    “……我在黑泽房间里找到的,和昨天疑似袭击我的人一模一样的帽子。”

    “你们偷偷进了我的房间啊?”琴酒似笑非笑的目光掠过降谷,长久地停在景光脸上,景光被看得尴尬转头。

    “不关景光的事,我们只是碰巧在走廊碰到。”

    琴酒挑挑眉,懒得拆穿降谷拙劣的谎言。

    “既然是跟昨天袭击你的人相似,一定有录像可以证明吧?”大岛顺势问。

    “监控……被删了。”

    “什么!”鬼冢愤怒地插嘴。

    一旁的琴酒若有所思一笑。

    正在这时,松田带着班长和萩原进门。萩原看到办公桌上的鸭舌帽,眼里的讶异一闪而逝。

    他径直和琴酒擦肩而过,朝校长鞠了一躬说:“监控画面的话,我昨天在手机里拍了,为了以防万一。”

    “是吗?那就好。”大岛说着,看萩原自信满满地操作手机。

    几秒后,萩原不可置信地看向琴酒。琴酒淡定回以一笑。

    “怎么了?”

    “……”萩原顿了下,语气恳切,“我们昨天都看了监控,确定现在放在您桌上的就是昨天出现在监控里的那顶。”

    “对。”阿航拿起帽子,指了指靠近帽檐左边的位置,“这里有点脱线了。”

    琴酒嘲讽道:“没想到你们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就随便怀疑我啊。”

    话音未落,降谷捏着拳反唇相讥:“不是你自己说做警察应该防患于未然?”

    琴酒顿了下,脸上的表情颇为愉悦。

    “好了,我相信这只是一场误会。不过几位同学有疑惑,黑泽你就给解释一下吧。”

    琴酒从阿航手里抢过帽子,“这是我男朋友之前送的,昨天伤口崩了很痛,就拿出来睹物思人,摸到脱线了。这样的解释各位满意吗?”

    “男、男朋友?嘶——”

    阿航太震惊,不小心在说话时咬到自己的舌头。

    其他四人也神色微妙,鬼冢则一脸阴沉地把琴酒从头扫到脚。

    琴酒视而不见,看向校长:“难道警校有规定,不接纳同性恋?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对别人也没什么兴趣。”

    大岛很无奈,原来七年后的世界,年轻人对自己的感情状态已经开诚布公到这种程度。

    也……挺好。

    他起身朝琴酒伸手:“当然没有。本校欢迎任何符合资格的学生进行学习。所以,下周一就正式开始旁听吧,黑泽阵同学。”

    片刻后,学生们鱼贯而出,办公室里只剩鬼冢和大岛。

    “校长,你明明知道黑泽故意爆一个猛料来转移他们的视线,知道他很危险,为什么还一意孤行让黑泽入学?”

    大岛和善地对鬼冢笑道:“警察就是一种需要随时保持警惕的职业。把一颗炸.弹放在身边,让他们养成良好的习惯,不是很好吗?”

    起初,他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向黑泽提出“淬炼”那五个年轻人。短短几天,倒对对方的表现越来越满意,甚至多了份期待。

    他话锋一转:“知道为什么黑泽选择把赌局的录像给你,而不是直接给我吗?”

    鬼冢绷着脸摇头:“不知道。”

    “这是他送给你的投名状,因为想进你的班。所以不用担心管不住他。”

    不过黑泽已经等到了想等的人,还能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吗?

    *

    楼梯上,琴酒出声拦住走在前面的五人。

    “好不容易成为同学,我请你们吃一顿怎么样?”

    几人仰头望去,灿烂的阳光为琴酒苍白的脸罩上层阴影,看起来神秘得让人心慌。

    好几秒,没人吭声。萩原见状打破沉默:“好啊,正巧我有点馋了。”

    他是学校里公认的好人缘,左右逢源是一种天赋,既然校长已经揭过袭击事件,黑泽即将成为同学,继续纠结也没什么意思。

    松田、景光和阿航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疑罪从无,比起缺乏证据的指控,还是黑泽自爆取向的场面更让他们印象深刻。

    正当几人纷纷附和,降谷冷声说:“抱歉,我没兴趣,先走了。”

    他的目光如锐利的箭,穿过人群径直射向琴酒。说完,不等琴酒回应,大步流星离开。

    琴酒一笑,快步下楼拽住降谷的手,降谷用力甩了下,没甩开,反倒被十指相交,拽得更紧。

    “我和他先谈一下。”琴酒若无其事对背后的几人笑说,转身强硬地把降谷拉到附近的厕所里。

    *

    厕所的隔间逼仄,降谷背靠墙,尽可能拉开和琴酒的距离。

    他面色阴沉地紧盯琴酒:“让你先一步销毁证据,是我技不如人。但让我和你一起吃饭,想都别想。我们从来都不是这种友善的关系,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可能。”

    面对降谷的愤怒,琴酒平静地笑笑:“是吗?我还以为我成功考进警校,最该为我开心的就是你呢。”

    琴酒说着,装腔作势正了正头上的藏蓝色鸭舌帽。

    鸭舌帽是休闲款,和他身上的黑风衣完全不搭。但琴酒看起来一点都无所谓。

    『当然无所谓,因为这只是他炫耀胜利的手段而已。』

    降谷义愤填膺地想。

    “其实,如果你昨天坚持破门而入,就能看到你心心念念的凶手。”琴酒毫无预兆抛出另一个爆炸信息。

    “什么!”降谷瞬间瞪大眼睛,一时不察,琴酒的手就抚上他的肩头。

    “对,虽然你错过了机会。但为了奖励你牢记了我的话,我现在带你去见他,怎么样?”

    降谷转头瞥了眼琴酒放在肩上的手,想到对方的取向,只觉得皮肤下的肌肤滚烫发痒,连刚才被迫十指相交的手也是……

    “你又有什么阴谋?”

    “只是在你示好而已,毕竟你是综合Top。以后我向你请教的地方还很多。”

    降谷抿了抿唇,当望进琴酒橄榄绿的眼眸,对袭击事件真相的渴望压倒了他对面前男人的排斥。

    琴酒发现他的松动,勾唇笑笑:“麻烦借下手机,我看看他在不在店里。”

    “……”

    过几秒,降谷掏出手机递过去。

    琴酒走得稍远些,给安室透打电话。

    不一会儿,听筒里传来昨晚和他亲密无间男人的声音:“喂?你怎么会用这个号码?”

    果然够敏锐,琴酒不由笑笑,故意无视安室的问题说:“嗯,等会儿准备带几个朋友来吃饭。不过我没钱,怎么办?”

    安室默了下:“当然是报警把你抓起来。不过,我就是警察,我来抓就可以了。快过来吧,我等很久了。”

    琴酒挂断电话,回头发现降谷就站在不远处,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难看。他隔空把手机抛过去,在对方伸手接的同时冷不丁说:

    “对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把昨晚的事告诉我男朋友的。你想着我自w了对吧?”

    “!”

    话音落,降谷的手机“扑通”砸在冰冷的瓷砖上,屏幕好像裂了。

    Ch52. 烦躁不已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琴酒和降谷很快去而复返。琴酒拍拍降谷的肩膀, 漫不经心说:“他和你们一起去。”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纷纷欢迎。唯独景光垂下眼帘,眼里划过一丝讶异。

    他和降谷青梅竹马相伴长大, 深知好友是下了决定就不轻易改变的性格。

    这样的Zero居然被黑泽说服了?

    景光佩服之余,心里也扬起些许异样。

    降谷沉默地回到人群和景光肩并着肩,景光偷偷用余光打量。好友的耳尖和脸都泛着微红, 表情却绝不是单纯的害羞, 更像恼怒。

    景光内心一紧,凑近压低声音问:“你还好吗Zero?发生了什么?”

    降谷握一下拳,语气生硬:“什么都没发生。”

    景光内心疑窦更重, 视线下滑, 降谷紧握的手机异常反光,屏幕上似乎有道明显的裂痕。没等看清,降谷就察觉他的窥探,欲盖弥彰地“嗖”一下把手机塞进口袋。

    景光:“……”

    降谷:“……”

    琴酒走在最后,毫无障碍把两人间的暗流收入眼底。他恶劣地勾唇,神情十分愉悦。

    这时,走在最前头的松田突然转过头问:“对了,你说请我们吃饭,但你的钱不是不能用吗?”

    阿航疑惑道:“什么叫‘钱不能用’?”

    萩原也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琴酒面不改色回答:“不要紧,我现在就去取钱。”

    出乎大家意料, 琴酒口中的“取钱地点”不是校内的取款机,而是教官办公室。

    『额……』

    作为天天被训练成狗且闯祸率极高的五个警校生, 他们对这个地方还挺有心理阴影。

    但琴酒大步流星, 拦都拦不住。

    等反应过来, 六人已经站在服部的办公桌前。

    “来挺快啊你,不过拿钱当然要用跑的啦!”服部自以为幽默地说, 嘴一咧,露出两排白牙。

    他没得到琴酒的配合,也不气馁,拿出叠厚厚的万元钞票递过去。

    “这是?”

    众人不约而同瞪大眼睛,脸上求知欲爆棚。

    他们见过教官因为学生违规罚钱,给钱——还真没见过。

    “一部分是学生们点击看黑泽射击测试的论坛币换的,还有一部分嘛……”服部欲言又止。

    琴酒从纸币中抽了十几张给身后的景光:“赌局的本金还有利息。”

    景光低头看递到面前的钱,大家惊异的注视快把他的脸灼出窟窿。

    他语无伦次地推拒:“不不不,我只是为了揪出学校里的不良行为。”

    话音未落,琴酒轻笑一声。或许是景光神经敏感,总觉得这笑里夹杂着嘲讽。

    他的脸顿时爆红,琴酒道:“那你就把这钱当作辛苦费好了。”

    “……辛苦费?”

    “嗯,你不会以为所有的嫌犯都会乖乖招供吧?”

    『那个阿渡看上去就像块难啃的硬骨头。』

    琴酒说着,硬是把钱塞进景光手里,景光攥着钱,掌心火辣辣地烧起来。

    相比景光的抗拒,萩原眼里满是羡慕。他毫无准备撞上琴酒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波澜不惊,却好像一下看穿他的小九九。

    萩原呼吸一滞,心虚地看琴酒靠近,也递了几张钞票过来。

    “……给我的?”萩原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

    “嗯,本金和利息。你也下注赌我赢了吧?”

    “啊……就是,支持下新同学。嗯。”

    萩原避开琴酒洞察的视线,手忙脚乱地为自己一时的贪欲找借口。

    “是吗?”琴酒平静地说,“多谢。”

    萩原的心跳漏了半拍。

    『谢什么?谢我参与到关于你的赌局;还是,选择了相信你?』

    萩原还想旁敲侧击,一旁的服部咋咋呼呼地教训起来:

    “喂喂,再怎么说也是赌.博赚来的,你别这么明目张胆地分赃好吗?也不知道校长为什么同意把这些钱给你。”

    最后一句服部说得很轻。

    琴酒把视线转到他脸上,思考几秒:“如果我想用这些赃款请教官吃东西,您会赏脸吗?”

    服部猛地抬头,一脸正气:“你想堵我的嘴?”

    “嗯,但听教官的意思是‘不想去’?”

    服部默了下,短促有力地回答:“废话,当然——去。”

    *

    七人浩浩荡荡来到“仲夏夜之梦”,一路上吸引了无数视线。年轻英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服部身上穿的天蓝色警服。

    隔着一尘不染的玻璃门,琴酒看到吧台里安室透的侧脸,从鼻腔憋出声冷哼。很快,但他身后的降谷捕捉到了,不由紧张起来。

    降谷的目光越过琴酒肩膀的同时,琴酒推开玻璃门,顶端的风铃传出脆响,听到动静的安室透转头,和七年前的自己四目相对。

    他擦玻璃杯的动作一顿,视线从许久未见的好友和教官身上一一掠过,心里名为“怀念”的闸门被猛地撞开,潮水汹涌而出。

    安室捏紧玻璃杯,压抑鼻中酸涩,快步走出吧台若无其事笑道:“欢迎光临,几位第一次来吧?吃点什么?”

    降谷仔细观察着安室透。面前的这张脸既不是自己的模样,也和监控里模糊的影像大相径庭。

    他抿紧了唇。

    琴酒径直走过安室,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丢下句:“演技真差。”

    安室无奈一笑。

    虽然自从接到琴酒用“降谷零”以前的号码打来的电话,他就一直在做心理准备,但逝去的好友重新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要做到波澜不惊,果然还是太难了。

    他快速地勾住琴酒的尾指又松开,“谢谢。”

    “呵,不用急着道谢。”

    “?”

    *

    安室又给拼了张桌子方便大家坐在一起。他们注意到在靠墙的桌上睡觉的“女人”,自觉放轻动作。

    但丽子还是惊醒了,揉完惺忪的睡眼又顺手擦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嘴里含糊道:“嗯?竟然有客人啊?”

    安室无言以对。

    受之前枪击案的影响,店里的客人数量锐减,即使用餐时间也只有以往的1/5,更别提现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午后。

    不过经丽子这么一打岔,安室见到旧友慌乱的心情减了大半,深吸口气镇定地回答:“对,店、长。”

    丽子被安室阴森的语气吓了一跳,反射性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殷勤地走到几人旁边倒水,看到琴酒时欣喜地一笑:“你来啦,小黑。身体已经养好了吗?”

    琴酒从安室那儿听过枪击案的始末,心里不由诧异。按理说,男人的店搞成这样和“自己”脱不开关系,对方居然还能这样毫无芥蒂地关心?

    “嗯,好得差不多了。”

    话音落,松田“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没听错吧,刚才是叫你‘小黑’了吗,黑泽?”

    萩原也忍俊不禁,笑望琴酒。

    琴酒眉头紧皱,周身散发逼人的寒气。景光冷得一哆嗦,立刻生硬地转移话题:

    “这个菜单上的四叶草好可爱,感觉会给我带来好运。嗯嗯。”

    萩原向来擅长把握玩笑的分寸,何况琴酒刚给他分了钱,顺势道:“不愧是景光,观察很细致嘛。让我看看。哇,有我喜欢的白酒蛤蜊意面。”

    松田瞥一眼萩原嘟囔:“你不是刚吃过午饭没多久吗?我要炸薯块和可乐就行。”

    萩原:“就是因为吃过了,才克制地只点了最喜欢的。否则,这个菜单里合我胃口的可太多了。”

    阿航:“我也是,这个肉食拼盘——烤猪肘、香肠、炸串,啧啧。完全就是我的取向。”

    阿航冲琴酒大喇喇一笑:“真没想到你能找到那么棒的餐厅,我都要开始对你刮目相看了。”

    正在此时,服部一脸怨念地抬头:“你们真都找到自己喜欢吃的了?为什么没有我的?”

    景光问:“服部教官喜欢吃什么?”

    “三文鱼味增汤。”

    众人默,丽子忍笑帮服部倒了杯水:“真抱歉啊,警察先生。我们这里是偏西式的简餐。”

    安室被丽子刻意的夹子音磨得浑身鸡皮疙瘩骤起,忍不住瞪对方一眼,却发现服部教官脸红了。

    『……行吧。』

    安室看琴酒迟迟没有决定,不自觉走到对方旁边,侧身指了指甜品的页面,语气戏谑:“要尝尝这个菠萝冰淇淋吗?我最近刚研发的,顺便降降火。”

    琴酒斜睨一眼两人贴得无缝隙的手臂,神色淡漠合上菜单,差一点夹到安室的手指,

    “一杯柠檬红茶。”

    话音落,丽子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啊,小……黑泽君,我们这里没这款饮品诶。”

    “不要紧,我可以给他做,香水柠檬也提前买好了。”

    听到这话,服部立刻道:“那我的三文鱼味增汤?”

    “做不了。”安室毫不留情地拒绝。

    他收了大家的菜单,刚要往吧台走,琴酒蓦地在背后出声:“等等,再加个菠萝冰淇淋,什么‘最新研发’的那个。”

    安室脚步微顿,回头笑道:“你不说,我也准备待会儿端上桌,作为送给……大家的甜品。”

    “切。”

    松田、景光和萩原瞬间察觉琴酒和服务员的气氛微妙,萩原探究的目光在两人间梭巡,景光和松田则升起微妙的不悦。

    景光为了转移注意,下意识看向好友。

    “等等,Zero。你好像没点单?服务员是不是忘了?”

    降谷愤愤地盯着吧台后冒充过自己的男人。

    “没胃口。”

    *

    琴酒的点单最先上桌。但很快,安室透就对自己的推荐烦躁不已——

    『他到底为什么要在有其他人出现的场合,推荐冰淇淋这种东西?』

    Ch53. 觊觎的目光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咖啡厅里其他人的单都没上, 唯独琴酒得以提前享用他的甜筒。

    琴酒吃得很安静,但坐在右手边的松田听觉灵敏,把他每一次喉咙间的吞咽尽收耳内。

    松田本来吃过饭, 渐渐也被勾得饥肠辘辘,他不满地瞪一眼琴酒,转头对吧台发难:“我说, 为什么黑泽的单上那么快, 我们什么都没有?就不能匀一匀吗?”

    安室闻言停下动作,抬头越过松田的肩膀看向琴酒。远处的琴酒用舌头在甜筒上卷了层奶油,橄榄绿的眼眸微敛, 一瞬间露出猫咪晒饱阳光后餍足的表情。

    安室的心也跟着软了, 低头掩去唇边的笑,一本正经说:“抱歉抱歉,请再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他的手脚更麻利了。

    餐桌上的萩原看着松田,眼里掠过丝讶异。他很清楚好友不是急躁的性子,拆弹需要超于常人的耐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是松田的口头禅。

    『所以,刚才怎么会……』

    他出言帮安室解围:“应该是黑泽的单比较容易做吧,再等等就好。你不是吃过午饭了吗?”

    松田愤懑地咬了下唇,萩原无视, 目光转到话题中心的琴酒身上,呼吸不由一滞。

    琴酒正张嘴包住甜筒的顶端, 上唇显得既湿润又饱满, 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

    萩原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吓了一跳, 狼狈地别过头后又转回来,他盯着琴酒欲言又止。

    “怎么了?”琴酒漫不经心掀起眼皮问。

    “你……这里沾了奶油。”萩原指指琴酒唇角的位置。

    餐厅里本来安静, 众人等单又百无聊赖,所有的视线一下聚集到琴酒身上,其中当然也包括吧台里的安室。

    “噢,多谢。”琴酒神情淡漠地说着,用指节揩了唇边的奶油塞进嘴里。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暗,他短暂地闭眼,颤动的睫毛浓密而纤长,连那正常无比的动作都带上说不清道不明的y望。

    从他微张的唇里望进去,还能看到舌尖n稠的奶油,红的衬着白的,像是大雪里一枝独秀的梅花。

    旁观的人里有的像被猫爪挠了心,不疼,但又痒又麻,呼吸加快的同时脸上跟着泛红。

    他们欲盖弥彰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离得很近的琴酒。

    相比几人,纯直男的阿航要自然很多,咧着嘴大喇喇笑道:“哈哈,原来你喜欢吃甜食啊黑泽?这么一点点都不肯放过?”

    “只是想看看店员拼命推荐的东西,到底有多好。”

    话音落,安室端着刚做好的可乐、意面和肉食拼盘出现。他“砰”地把餐盘搁在桌上,不由分说拽起琴酒的手。

    “这位客人,冰淇淋弄到裤子上了,我带你去换吧?”

    氤氲的热气散去,安室脸色阴沉得可怕。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朝琴酒看去,那条漆黑的裤子上别说奶油,连灰尘都很不明显。

    服部狐疑道:“哪儿弄脏了啊?难道你有透视眼?”

    他话刚说完,下一秒,琴酒甜筒的奶油“啪嗒”掉在裤子上。

    咖啡厅里鸦雀无声。

    要说“巧”……这也太巧了点吧!

    比起事故,更像是人为配合的演出。

    但他们是警察,没证据的话可不能乱说。

    琴酒目光灼灼地盯着安室:“你有给我换的裤子?”

    “当然,这位客人。你的要求我都能满足。”安室微笑,脸色比刚才好看不少。

    他们离开,经过降谷,上了二楼。

    留在原地的人们面面相觑,好半会儿,景光犹豫地打破沉默:“有没有感觉他们很奇怪?要不我还是上去看看。”

    说着,他作势起身,旁边的降谷眼明手快拦住,对上好友疑惑的视线,不由冷嗤:“人家是情侣,你跟着掺和什么?”

    “什么!你说真的?”景光不可置信倒吸口冷气。

    降谷抿了抿唇,语气生硬:“当然,否则凭什么黑泽的餐上那么快,而且还是菜单上没有的。”

    大家恍然大悟,脸色各异。

    降谷却懒得管,在看不见的角落展开琴酒离开时扔给自己的纸团,极快地瞥了一眼,上面写着:

    “想知道真相的话,五分钟后来找我。”

    『切,谁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啊?』

    *

    二楼的房间拉了窗帘,房门虚掩。安室背对着琴酒找裤子,琴酒抱着胳膊倚墙看他。

    “你还没说为什么拉我上来。”

    安室抓到条亮黄色的裤子,看都不看扔到一边。

    “你没发现他们都在看你?”

    琴酒勾唇一笑:“是吗?我没注意。”

    安室闻言胸闷,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又选了条浅灰的直筒裤递过去:“穿这个好了。”

    “这个不行,太明显了。”

    『什么太明显?』

    安室转头想问,却看见琴酒两条又白又直的腿,细腻的皮肤上密密麻麻是他弄出的痕迹。

    他心跳一突,伸着手狼狈转头:“我觉得挺好,就穿这个。”

    琴酒看他通红的耳尖,眉头一挑:“你要是不介意,那我也无所谓。”

    『什么不介意,无所谓?』

    听都听不懂,更重要的是视觉残留,面前的白墙上琴酒的腿还在晃,无言诉说着昨晚的他有多q兽。

    琴酒弯腰穿裤子,收拢的蝴蝶骨把黑风衣都顶起来。

    过了会儿,安室才又转头,看他着装整齐,莫名松了口气。

    “走吧。”

    “就这样?”

    安室愣了下:“不然还要怎么样?”

    琴酒眼里流露不悦,冷嗤声说:“你一直在看我,我还以为你专门找我上来偷.情。”

    听到这话,安室的大脑“轰隆”一下炸开,那些背德、刺激的画面潮水一样涌进来。

    “松田的薯条、块还没做。”他表情扭曲一下说。

    琴酒睨他一眼:“你觉得,我为什么能知道你在偷看我?”

    『因为你也一直在关注我。』

    安室很快察觉琴酒言语里的暗示,没等回答,琴酒转身欲走,他下意识跨前一步,拽住对方的胳膊,等迎上琴酒烦躁的眼眸,喉结一滚,克制地说:“”就只接吻。”

    琴酒飞快地笑了:“不是说松田的炸薯块还没做?”

    “管他呢?又不是没吃饭。”

    安室说完,迫不及待把琴酒压到墙上,眼看两人的嘴唇只差分毫,琴酒突然用手盖住。

    “等等,我不喜欢你用陌生男人的脸亲我。”

    他说着,摸索起安室的脸颊边缘,在下颚处找到接缝,正要撕开,安室拽住他的手。

    琴酒垂眼对上安室阻止的眼神,面无表情说:“我知道很多种吃甜筒的方法,不相信的话,我等会儿下去可以表演给你和你的那群朋友看。”

    “……”

    安室无言以对,某些朋友觊觎的眼光还历历在目。他不想知道琴酒如果有心勾.引,情况会变得怎样更糟。

    他慢慢松手,“嘶啦”一声,面具被扯,露出真容。

    琴酒满意地笑笑,灼热的气息喷在安室脸上,含糊地说了句“甜筒还不错,我很喜欢”,就主动亲上去。

    他们昨晚才复习过彼此的身体,相关记忆犹如火苗被瞬间点燃,发展成燎原态势。

    是安室说“只接吻”,但最先打破约定的也是他。那双手自动自发把琴酒的衬衫从裤子里拽出来,又探j去,在对方腰上打转。

    琴酒的皮肤很滑,不知道怎么养的,或许是天生,安室边摸边想到菠萝冰淇淋上白白的奶油。

    他吃过冰淇淋的嘴也很甜,安室轻轻t着琴酒的下唇,好像曾经沾过的奶油还在那里。琴酒觉得痒,但又很舒服。

    他想要更多,睁开眼越过安室的肩膀,看墙上的钟,唇角恶劣的笑意若隐若现。

    安室没发现,因为他的身体有了反应,也明白了琴酒刚才为什么说“浅灰的裤子太明显了不行”。

    总之,他一对上琴酒就容易狼狈,抵抗力跟着锐减。

    算了,只要确保琴酒在正义的阵营就行。

    正想着,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降谷零面色阴沉地站在那儿说:“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种低俗的事?”

    降谷的话音刚落,安室和琴酒循声望来,当亲眼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只是更成熟的脸,降谷像被雷劈到,直愣愣站在原地。

    “你……”

    七年前后的安室透和降谷零不约而同瞪大眼睛。

    1/2秒过后,安室似有所觉地看向琴酒。

    “黑泽,你……”

    琴酒对上他恼怒的视线,淡然道:“不破不立。还有,亲太久了嗓子很干,我要喝水。”

    安室&降谷:“……”

    *

    安室言简意赅说了自己和琴酒的情况,当然也省略很多,比如好友们的去世以及琴酒之前的立场。

    降谷一向机敏,听着听着也露出头痛欲裂的表情。

    “怎么证明你就是我?”

    安室不假思索说:“你报考警校的原因是要找一个人,她的名字叫艾莲娜。”

    从未告诉过别人的秘密被轻易说出,降谷不信也得信。

    这时,坐在床上用安室杯子喝水的琴酒开口:“机会难得,玩个游戏怎么样?”

    *

    片刻后,三人下楼,一到餐厅,服部不满的声音传过来:“换裤子的、上厕所的,怎么这么久?”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盯住琴酒、安室和降谷。

    琴酒平静道:“挑裤子花了点时间,他的很多我都穿不上。”

    服部低头,看见对方黑裤子下露出一截脚踝,酸溜溜说:“你腿可真够长的。”

    『这个服务员已经够长了,黑泽的居然更加……简直过分!』

    顺着话匣,琴酒和降谷在原位坐下,安室回到吧台。

    琴酒一落座,窥.探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来。

    阿航清清嗓子,直截了当问:“降谷说你和安室先生是情侣?什谈多久啦?”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纷纷表现出对班长的钦佩和惊愕。

    丽子也很好奇,因为之前跟黑泽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完全没发现这俩年轻人间有“爱情”的火花。

    琴酒环视四周,在降谷脸上稍作停顿。对方的目光尤其滚烫,一眨不眨盯着,像是要在他脸上烧出个窟窿。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你那时候不是还在警校?”

    琴酒笑笑,扔下句“我去帮忙”,起身走向吧台。

    得到答案,诸伏景光的面色尤为难看。

    知道琴酒有男朋友是一回事,真见到本尊又是另一回事。

    他被自己古怪的心情吓了一跳,敏锐察觉背后的深意。

    『该不会,我也……这怎么可能!』

    景光赶忙低头给自己找点事做,思绪一转,用刀叉切了香肠放进降谷的盘子里说:“多吃点Zero,你都没点单。”

    降谷望着餐盘里被细致切割好的烤肠,沉默许久。直到魂不守舍的景光都发现异常,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降谷低声说,一口把硕大的香肠塞进嘴里,香肠已经有点冷了,很苦却也很甜。

    他对景光展颜一笑:“很好吃,谢谢你,Hiro。”

    “啊,好……”景光愣愣的,心里还升起些愧疚,总算短暂放下那些杂念,专心和降谷互动起来。

    餐桌上一派祥和活跃。降谷一边和好友们聊天,一边蹭着阿航的肉、萩原的意面、景光沙拉里的明虾和松田的炸……

    噢,炸薯块还没上,安室正在吧台里接受琴酒的冷眼。

    “你说什么?你不会做?”

    “……对。”安室艰难地回答。

    琴酒淡漠的目光望向餐桌上的降谷,那喜悦的侧脸仿佛能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嗤一声:“算了,那就我来。”

    话是这么说,琴酒本人不喜欢油炸食物,对该炸多久,到什么程度也缺乏经验。

    片刻,他把炸过的薯块捞上来,切开表皮,里面还泛着白。

    “烦死了。”琴酒低声说。

    他又看降谷一眼,这次,眼神里带了明显的怨念。降谷似有所觉,放下玻璃杯准备起身。

    “怎么了?”身旁的景光贴心问。

    “他们炸得好像不顺利。”

    景光投去一瞥,主要定格在琴酒身上。如好友所说,琴酒确实一副忍耐到极点的表情。

    他粲然一笑,反手把降谷拽回座位:“你去能帮什么忙?不是不会做菜吗?”

    降谷顿了下,看景光三两步跑到琴酒身边,比起松田的炸薯块,先选择安抚琴酒的情绪。

    “……”

    他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涌上阵危机感。

    『Hiro该不会……』

    Ch54. 蠢货们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吧台后, 景光耐心地教琴酒该怎么炸薯块——

    “哇,说真的。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能把马铃薯切成那么标准的正方形。”

    景光边小心拿起一个个大小相同的正方形在手里端详边说。

    “既然已经切好了,我们就先焯一遍水。焯过水后, 把薯块捞到旁边凉五分钟左右。”

    景光像道墙插在琴酒和安室之间,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餐桌上的松田阵平左等右等都没等到自己的薯块, 又看景光在吧台里眉飞色舞, 终于没忍住,气势汹汹走过去。

    正好听到——

    “现在提问,炸薯块最重要的步骤是什么呢?”

    没等琴酒回答, 松田先一步插话:“卧槽诸伏景光, 你以为给小学生上课呢?还有闲情逸致互动,我都快饿死了好吧?”

    话音刚落,琴酒冷冷地瞥松田一眼,那双狭长的眼眸似乎蕴含千斤威压,让松田后背的汗毛倏然立起。

    松田的气势猛地落了,改为低声嘟囔:“干嘛,我催个单都不行?大家都快吃完了,只有我……”

    他一头卷发,再加上眼睛比较大,很容易伪装无辜。

    景光尴尬地握拳咳嗽一声:“抱歉抱歉, 我太好为人师了。其实炸薯块的关键是薯条裹粉。”

    直到此刻,他才像记起身边还有个活人似地转身看向安室:“请问薯条粉在哪儿能找到呢?”

    没想到,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把安室难住了, 犹豫了一秒沉着脸开始翻箱倒柜。

    琴酒见状狠狠皱眉, 当机立断朝餐桌上的降谷投去一瞥,降谷似有所感, 光凭安室的动作就猜出对方想要什么。

    他正打算上前帮忙,一直旁观的丽子先一步绕到吧台后的柜子,拿出没拆封的薯条裹粉,笑容可掬道:“不好意思啊,昨天是我买的,好像忘了告诉小安室了。”

    听到这话,景光和松田脸上的狐疑散去,降谷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又过了会儿,安室端着热气腾腾的炸薯块出现在餐桌旁。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让我尝尝这东西到底有多好吃。”

    阿航边开玩笑,边夹了两块往嘴里塞,不意外地被烫得直哈气。

    “呼,烫、烫死我了。但还挺、好吃。真的,你们快、尝尝。”

    景光温柔一笑:“慢点吃班长,不够的话我等会儿再炸就是了。”

    阿航把薯块吞下去,缓了会儿笑道:“没想到景光你的厨艺这么好啊?早知道我就不报班,直接拜你为师了。这年头,不会做饭的男人哪儿有姑娘能看上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桌上的安室皱着眉若有所思。

    面对阿航不着调的感慨,服部用叉子敲敲玻璃杯道:“看看你饿狼扑食的样子。说了多少遍,你们在外面代表的不是自己,是整个警队的形象。想让群众认为警校没给你们吃饱饭吗?”

    服部越说越觉得找到为人师表的范儿,调子高亢,直到旁边的丽子轻声提醒:“不用那么严肃吧,警察先生?”

    他立刻咧嘴一笑:“是啊,丽子小姐说得有道理。大家一起吃,反正食物还有很多。”

    众人落座,松田仍旧在琴酒右手边,左手边是安室,再过去依次是景光、降谷、阿航、萩原、服部和丽子。

    “说起来,丽子小姐店里的东西那么好吃,为什么客流好像不太多的样子?这么久了,只有我们几个人。”

    听到这话,琴酒和降谷的动作同时一顿。

    丽子搁下刀叉,若无其事告知几天前发生在店里的劫持案,技巧性隐藏了开枪的人。

    “……虽然那个人非法持枪,但如果没有他,丽子小姐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服部话锋一转,“不过我也能理解顾客的忧虑,说到底还是我们警察处理得不够及时。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帮忙的。”

    琴酒眼里闪过讶异,没想到他在场的情况下,丽子选择了隐瞒。

    旁边的松田会错意,故意用他能听到的音量吐槽:“服部教官老这样,看到好看的人就特别积极。”

    琴酒瞥他一眼,他欲盖弥彰夹了块早凉透的薯块放进嘴里……

    *

    聚餐后,“降谷”借故跑到厕所,“安室”在隔间等候多时。“安室”摸索到脸颊边缘的面具接缝,“唰”地扯下,露出张尚显青涩,英俊的脸——

    这就是琴酒所谓的“游戏”,让安室和降谷互换身份。

    真正的降谷眼神倔强:“是我输了。‘他’有没有说输的人会有什么惩罚?”

    “别那么急,你不一定会被人认出来。”

    这也是琴酒立下“判断输赢”的方法。

    降谷充耳不闻,他或许不了解其他人,但对景光的敏锐了如指掌。他刚才表现那么差劲……

    『而且景光那家伙对黑泽是不是太殷勤了一点?』

    一想到这儿,降谷竟莫名有些不舒服。

    厕所外传来好友的呼唤:“你好了吗Zero,大家准备走了。”

    片刻,安室和降谷换好衣裤,一个朝店外,一个径直走上二楼。

    降谷回头注视安室的背影,身旁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了。等安室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转头撞上景光复杂的目光。

    降谷:“……你很在意黑泽吗,Hiro?”

    景光面色通红,局促地笑笑:“你不也是?刚才一直往吧台的方向瞟?”

    『……虽然但是,那个并不是他!』

    *

    二楼的房间内,琴酒在等安室。

    背后传来关门声,他头也没回地问:“人都走了?”

    “嗯。除了服部副教官。他在跟丽子交换联系方式。好像要通过社交账号帮丽子恢复店里的人气。”

    服部是个网络达人,建立的“警校教官日常”的账号拥有超过一万关注者。

    “没想到他还有点用。”琴酒嗤道,肩膀倏地一沉,安室两只手不轻不重按上来。

    “谢谢。如果不是你推一把,我没有机会这么光明正大出现在他们周围。”

    或者,起码没那么快。

    自从意外回到过去,安室一方面渴望见到挚友,一方面又害怕身份暴.露,被问到“那我以后怎么样啦”这样很可能的问题。

    “只是让你尝一次甜头,以后看到他们更夜不能寐而已。说到底,人的贪念永无止境。”

    听到这话,安室啼笑皆非。他知道琴酒不够坦诚,而且逼得太紧很容易像猫一样炸毛。

    他很贴心地没有拆穿,不过琴酒的后半句说得对——

    『人的贪念永无止境。』

    就像他,明明昨晚才跟对方有过亲密接触,今天却又差点控制不住。

    他原来是欲.望这么强的人吗?

    安室抿了下唇笑道:“好吧,所以游戏失败的惩罚是什么?你应该感觉到了,刚才在餐桌上我也没忍住一直在偷看你。”

    琴酒思考一秒,“你来帮我剪头发。”

    “什么?”

    *

    安室擅长很多事,但很遗憾地不包括“剪头发”。

    他知道警校对发型严苛的规定,刚想拒绝,琴酒已经自顾自脱了风衣扔到一旁的椅子上。

    “啪嗒”,那顶藏蓝色的帽子顺势从口袋滑出,安室定睛一看,这玩意儿完全被压扁了。

    他的心脏被毫无征兆撞了下:“你怎么不直接戴在头上?这样多麻烦。”

    琴酒仅穿衬衫往浴室走,“和风衣不搭,我又没有休闲装。想看的话,就再借一件上衣给我。”

    安室失笑:“你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一趟,打定主意扫货是吧?”

    琴酒没有回答,冷淡的目光从浴室穿过大半个房间落在安室身上,“你到底剪不剪?不剪我去找降谷零也行。他现在一定愿意帮忙。”

    安室闻言,不禁用力咬咬牙。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防着自己,但不得不说,琴酒这招很管用。他大步流星走进浴室,反手锁门。

    “事先说明,不能嫌我技术不好。”

    琴酒透过面前的镜子,注视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忽而挑唇一笑,漫不经心道:“无所谓,反正也不止这一件事技术不好。”

    安室:“……”

    *

    安室虽然嘴上摆烂,实际还是认真研究了好几遍网上的示范视频。

    他学什么都很快,几分钟后基本掌握了剪发的精髓。

    他搬把椅子让琴酒坐在镜子前,打湿对方银色的长发,又把自己平时用的洗发水倒在掌心揉搓开,正准备抹在琴酒头顶时,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

    “要不……你还是把衬衫脱了。免得一会儿弄湿。”

    安室边说边脸红,这话听上去真的很像在图谋不轨。

    “不用,这样正好。你就不得不借我衣服穿。”

    安室默然,脸愈发红了。

    更窘迫的还在后面,因为琴酒拒绝了提议,净水掺着洁白柔软的泡沫顺着他的颈部曲线下滑,很快弄湿了单薄的衬衫。

    那些安室该看、不该看的地方被洇着若隐若现,不断冲击安室的视觉——

    通常,没有完全显露的东西最能调动人的想象力。

    安室的呼吸不由急促,体温也跟着升高,他意识到琴酒是故意的,同时也庆幸刚才按对方说的“脱下了伪装来接吻”,否则琴酒真的有数不清的手段吸引大家注意。

    正当安室对这种刺激又爱又恨,琴酒冷不丁开口:

    “你为什么没把那几个人的死讯告诉降谷零?”

    这话像隆冬的一桶冰水,瞬间把安室从数不尽的遐思中浇醒。

    他默了下:“因为想让他至少度过一段快乐的警校生活。”

    安室说的是真实想法,潜伏在组织的日子里,他无数次用这段短暂的幸福激励自己撑下去。

    没想到,话音刚落,琴酒嘲讽道:“说得好听,我看你是忘了吧?毕竟是这么久以前的事。”

    “怎么可能!”安室想都不想驳斥道。

    “既然这样……”琴酒猛地睁眼,寸步不让地透过镜子,和身后的安室对视,“那就说来听听,蠢货们一个个都是怎么死的。”

    Ch55. 沸海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浴室里还残留安室帮琴酒湿发时氤氲的热气, 气氛却倏然变得很冷。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琴酒闭着眼,安室低着头。

    即使闭眼, 琴酒还是能无延迟感知安室的情绪。如果比作一望无际的大海,那就是先从底部冒出些气泡,慢慢堆积上升, 以很快的速度到达肉眼无法忽略的地步。

    沸腾只是几秒的事, 听——

    琴酒甚至已经凭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些许动静。

    但就在下一秒。

    那些气泡呀、愤怒呀,突然碎了、散了。大海眨眼间又变成他最习惯用来示人,沉稳的模样。

    “我知道你想帮忙, 但太危险了, 还是算了吧。再说,他们是我的朋友。”

    琴酒沉默了下,冷笑:“啊,是啊。我也不想跟一群条子扯上关系。”

    安室抿抿唇,没理会琴酒显而易见的嘲讽。

    话题就此揭过,此后洗头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两人间的关系似乎也没遭到破坏——

    安室按摩琴酒头皮的时候会问“轻重怎么样”,琴酒会配合地说“重一点”、“偏左一点”,如果感到舒服,还会主动要求按的时间延长。

    按摩完, 安室又帮琴酒冲洗。因为琴酒不肯把衬衫脱了,水浇在上面, 本就单薄的材质立刻全湿了, 连那两个点都看得一清二楚。

    安室一边逼迫自己目不斜视, 一边尽职地冲洗琴酒头发的每个角落。真正亲手洗过一遍,安室才体会到琴酒的头发有多长, 发质有多好。

    对方一定花了很多心思保养,以前难以想象一个冷酷的杀手私下会做这种事,现在闭上眼,却觉得也是别样的可爱和生活气息。

    安室原本紧绷的唇角被这些兀自的想象浸得柔和,慢慢恢复成上扬的弧度。

    然后他洗完了,试图再一次说服琴酒脱下衬衫时,又遭到拒绝。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感冒。”

    安室无奈一笑,把剪刀拿在手里,端起专业理发师才有的范儿,琴酒闭着的双眼终于睁开,透过沾满水珠的镜子静静和他对视,毫无征兆说:

    “就到这儿吧,我还是不相信你,找家理发店更好。”

    “……”

    一瞬间,安室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感到惊愕,心里某个角落却预知到剧情就该这么发展——

    琴酒面对他的拒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既然琴酒对他通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气球破裂的声音。那种因为和恋人亲密接触和想象的幸福感充满,又“砰”一下,猝然碎掉的声音?

    说到底,琴酒本质残忍。明明可以一早让冲突爆发,却耐心地等到他放松警惕。

    安室于是和刚才的琴酒一样,沉默了下笑道:“也有道理,但你有钱吗?”

    “当然,别以为只有你知道怎么赚钱。”

    “那至少让我帮你找件替换的衣服。”

    话音未落,琴酒已经自顾自脱起衣服。其实,湿透的衬衫等同于粘在身上,并不好脱,但这一点儿也没动摇琴酒的决心。

    片刻后,他赤脚碾过地上皱巴巴的衬衫,丢下一句“走了”,光.着.身.子离开浴室。

    当紧闭的门打开,卧室里还是一片昏暗。安室想起他们刚才还在这儿吻到难舍难分来着。

    他就那么站在满是水汽的浴室里,看琴酒真空穿上自己的黑色风衣,背后立刻洇出片深色的痕迹,领口也敞得让人轻易能窥见里面的春光。

    琴酒捡起那顶扁扁的藏蓝色鸭舌帽扔回桌子,又把那条沾了冰淇淋的黑色长裤随意挂在臂弯。

    不久前,琴酒的颐指气使回荡在安室耳畔——

    “这个你会帮我洗吧?”

    “你问为什么?”

    “因为是配合你演出才弄脏的。”

    琴酒快步下楼,临走前没再看安室一眼。

    “……”

    安室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件事:是关注琴酒还了他的帽子、踩了他的衬衫?还是看到琴酒没连裤子一起脱的余地?

    琴酒做不出穿一条脏裤子满街跑吗?

    不,他绝对做得到。

    安室重新开始呼吸。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下意识憋着气,只是没等这口浊气完全排出,门外又传来提提踏踏的脚步声。

    丽子担忧的脸庞映入眼帘——

    “小安室,你跟小黑吵架了?怎么他浑身湿答答的,还硬要买了单再走?”

    安室习惯性扬起嘴角:“没事,一点小分歧。那你收他钱了吗?”

    “当然没有。服部警官不是说要帮我们咖啡厅恢复人气嘛,这顿我来请应该的。”

    安室不假思索:“嗯,黑泽也没什么钱。不过这顿还是我和你一人一半吧。毕竟没能及时阻止袭击发生,我也有责任。”

    丽子闻言,先是愣一下,而后捧腹大笑:“哈哈哈,安室君。你该不会是想把所有人都扛在肩上走的性格吧?”

    他边说,边耸肩,耸完左肩换右肩,像个头一回挑扁担,笨拙找平衡的路人。

    安室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丽子意识到笑话表演没效果,咧着嘴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一秒换上严肃的表情,“其实,今天这个黑泽阵和当时开枪救我的,不是同一个对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安室的心跳漏了半拍。他努力控制表情,却还是在丽子的眼里看到自己放大的瞳孔。

    丽子心领神会地拍拍安室的肩膀:“没关系啦,我不会问你更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嘛。只是想告诉你,世界上的路呢,本质是一个人走的。但要是途中幸运,有人伸出橄榄枝,顺手接住就好。不适合,我们可以再扔嘛。我这根橄榄枝,你不就抓得很好吗?”

    “……”安室刚想说话,丽子已经侧过身嘟起涂了唇釉的嘴唉声叹气:“哎,你说服部警官应该知道我是个男的吧?刚才说话是不是夹太过啦?”

    安室不由失笑:“服部好歹是个教官,这点程度能察觉。再说,你那音也夹得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诶——小安室真过分。不跟你说了,我要好好研究该怎么抓住服部警官这根超粗的橄榄枝。”

    丽子说完,踩着湿漉漉的原木地板“吧唧吧唧”走了,离了段距离还能听到他感叹安室过分,把安室床单都弄湿的黑泽也——很——过——分。

    等房间里只剩自己,安室才有空环顾四周的惨状。他有条不紊地挑床单出去晒、擦桌子、拖地。整理到浴室时,里面的热气还没完全消散,凝结的水珠带走温度,冷得让他不禁打个哆嗦。

    安室咬下牙,继续静默地用花洒冲刷地上的白色泡沫,又用拖把一点点地拖。

    拖着拖着,他冷不丁抬头,从凝着白雾的镜子里窥见自己模糊的脸,这张脸和片刻前坐在椅子上洗头的琴酒完美重合。

    安室沉默一下,猛地把拖把扔在地上,骂了句:

    “草!”

    *

    同一时间,“仲夏夜之梦”对街。

    低调的黑色轿车内,后座车窗微降。

    “确定是这儿?”朗姆边抽雪茄边问。

    戴墨镜、脸型干瘪的司机恭敬道:“对,让条子里我们的人查了监控,琴酒几天前确实借住在这儿,还闹出不小不大的枪击案,影响到店里的生意。”

    闻言,朗姆灵活的那只眼转了圈,嗤道:“是他的作风,每到一处都要搅得人不安宁。”

    说话间,一个酒红色长发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从店里走出,弯腰用粉笔在小黑板上写今晚的推荐菜单。

    黄昏的风浮动丽子的秀发,他似乎察觉背后的视线,哼着歌转头,目光在朗姆藏身的车上停留数秒,朗姆反射性地关上防窥窗。

    久违的脸毫无征兆跃入仅剩的真眼,让朗姆产生恍如隔世的错觉。

    正在此时,司机充斥讽刺的声音传来:“噢对了,您现在看到的是这家咖啡店的店长。一个喜欢穿女装的男人,果然只有这种bt才会收留琴酒。真是臭味相——”

    “闭嘴!”朗姆喝道。

    司机被他凶恶的语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好半会儿才得到对方的进一步指示:

    “找个人盯紧这里,如果琴酒再出现,立刻回报。还有——”

    “想办法提升这家店的客流。”

    *

    浑身湿漉漉的琴酒沿着回警校的路走,途中果然遭遇许多探索的视线。他目不斜视经过一家理发店,热情揽客的洗头学徒塞张传单过来:

    “诶这位先生,看你一头银发那么漂亮,平时一定很注意保养。湿着头发在街上乱跑可不好噢。小店今天刚重装营业,吹头免费,剪发也可以打对折。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

    琴酒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眼五彩斑斓的店招牌,又慢慢把目光转到学徒脸上。在对方期待的表情里,从唇缝挤出一个字:

    “滚。”

    *

    琴酒顺道去买了个手机,回到警校时,头发和衣服都差不多干了。

    他在阅览室找到偷偷摸摸浏览电脑的诸伏景光,对方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慌忙关了页面。

    琴酒佯装未察,公事公办地告知大岛要对方明天问讯阿渡的事。

    “由我来吗?其实我不太擅长这一块……”

    “有异议别找我,直接去跟校长说。”

    景光一听这话,立刻乖巧得像只鹌鹑。

    警校是等级异常分明的小型社会,质疑校长决定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起码,现在的他没有。

    琴酒走了。过了会儿,等景光离开后又回来。

    他打开景光用过的那台电脑,对方比上次谨慎,浏览记录被删了,但对琴酒而言,这种恢复技术只是小儿科。

    很快,图文并茂的报道呈现在眼前,标题:

    『长野县夫妇遇害案』

    琴酒曾经在伏特加给的资料里见过,但当时,有关诸伏景光的部分被隐去。直到此刻,琴酒才知道,原来诸伏景光就在现场,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仔细回忆着伏特加资料的后半段:

    『犯人外守一在多年后另一起绑架幼童案中被捕,经营的洗衣店发生剧烈爆炸。虽犯人生还,但被司法部门鉴定患有精神疾病,在作案时神志不清,不具备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

    琴酒哼了声:“不知道诸伏景光知道这个结果会是什么反应。”

    『还有那家伙呢?』

    *

    夜晚,降谷在琴酒门外踟蹰。

    他猛地得知门后住着自己未来的恋人,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应对。没等他打定主意,门毫无预兆开了,琴酒不耐烦地问:“你有事?”

    不安定的心在看到那张熟悉冷淡的脸时,诡异地平稳下来。

    他示意琴酒让出条通道,对方无动于衷:“直接在走廊说。”

    “现在同学们都陆续回来,你确定要我在走廊上说……”

    最后几个字,降谷自动消音,但琴酒还是能从他的唇形上认出是:

    『你来自七年后。』

    琴酒皱皱眉,侧身让出通道。降谷走进去,等门反锁才转身问:“你在那个咖啡厅的二楼房间里公布游戏前,对……安室透说了句‘难得见到好友’ ,那是什么意思?”

    琴酒闻言,唇边的笑容转瞬即逝。

    “这种事,你可以直接问本人。趁机拉近关系,不好吗?”

    降谷思考片刻,掏出换过屏的手机拨打安室的号码。他重复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问题。

    琴酒抱着胳膊注视他的背影,直到降谷冷不丁把手机递到两人之间。

    “他有话跟你说,但要求开扬声器。”

    下一秒,安室暗藏愠怒的声音伴着电流传遍房间的角角落落:

    “不要想着让他问,再从他嘴里套话。黑泽,我了解你。”

    琴酒面不改色看降谷诧异地挂断电话,面不改色把人轰出房间,在完全剩自己一个人时,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草!”

    Ch56. 少管闲事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这一晚, 降谷思绪繁杂,一会儿思考今后该以什么态度面对黑泽,一会儿怀疑他和安室有事瞒着自己。

    安室也同样。一方面要在两周后外守一的干洗店爆炸案中, 找到确凿证据证明对方是完全能承担刑事责任;另一方面,琴酒绝情离去的身影又时时缠绕在他的梦中。

    拜这两人所赐,琴酒辗转反侧, 天蒙蒙亮时决定要买点安眠药备着。

    *

    翌日, 清晨5:50。

    琴酒站在穿衣镜前挑剔地打量自己,他身上的警服布料廉价、颜色刺眼。哪怕他进组织前,也没穿过这么亮。

    思索间,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琴酒面无表情说。

    下一秒, 景光英俊的脸庞出现在视野。他看到琴酒飘逸的长发,瞳孔微微收缩。

    “有事?”

    景光想了想,把到嘴边的话原封不动吞回肚子里,若无其事笑说:“早上好,黑泽。今天是你第一次出操。我就想着带你去操场。”

    其实,琴酒来的这几天早就把地形摸了个遍。

    “那你可真够贴心。”他勾了勾唇,上翘的尾音暴露嘲讽的意图,熟悉如安室早就能听出,但景光没这么多心眼,脸色微红道:“不客气, 同学间应该互帮互助。”

    琴酒盯着景光的脸,想到他同样道德高尚的哥哥诸伏高明。看来, 确实是基因遗传。

    “你警哨、警棍和警察证都带好了吧?鬼冢教官查得特别严。”

    “当然。”

    “那就行。对了, 你等我一会儿。”

    景光话音未落, 已经急匆匆跑出去。琴酒神情淡漠地注视他的背影消失,片刻后, 头顶广播响起:

    “早上好,现在是出操时间。请全体学员五分钟后到第三操场集合。再通知一遍……”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琴酒皱皱眉往外走,迎面撞上逆人流而来的降谷零。对方看到他的长发,眼里滑过丝讶异:“你头发怎么没剪?”

    琴酒冷冷瞪他一眼:“少管闲事。”

    说完,绕过他大步流星往前走。

    几秒后,景光从背后跑来,疑惑地叫了声愣在原地的好友,又追上前面的琴酒。

    他脱下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递过去:“先用这个扎一下吧。”

    琴酒瞥他一眼,沉默接过,快速抓住长发,盘起来压在警帽底下。

    景光侧脸掠过阵微风,定睛一看才发现琴酒发量好多而且十分顺滑,让人不禁想上手摸。

    他羞赧地笑道:“你穿警服真好看,天蓝色很适合你。”

    琴酒嗤了声:“是吗?你也不赖。”

    降谷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明明追上去轻而易举,却懒得这么做。

    他灼灼的目光几乎在琴酒露出的后颈凿个窟窿,对方也没回头看一眼,反倒和景光有来有往。

    降谷愤愤地抿唇。

    『黑泽这家伙,不是已经在跟未来的我谈了吗?就不能给个好脸色?』

    *

    操场前方,教官们身姿挺拔,双手负于背后,呈稍息站姿。

    他们的学生争先恐后赶来,看似混乱,一眨眼已经到各自位置。

    队列整齐,教官们相视一笑,这群小兔崽子经过磋磨,总算有点警察的模样。

    “现在,听我口令——”

    组长裕子吹响警哨,尖锐短促的声音让学生们的神经纷纷收紧。

    “出——警哨!”

    “啪”的一下,学生们整齐划一地从上衣口袋掏出警哨。

    “吹——”

    “哔!”

    哨声传遍操场的同时,教官们也一排排从前往后检查。他们锐利的目光如隼滑过每个学生,望到最后排时,鬼冢眼睛忽地一眯,他快走几步到最靠边的琴酒身旁。

    “出——警棍!”

    虽然学生们已经渐渐习惯,面对突然的指令还是容易手忙脚乱。

    “哐当——”

    有人甚至因为鬼冢在附近停留时间过长,紧张得警棍掉地。与之相比,从未受过专业训练的琴酒不仅速度很快,动作也有条不紊。

    按理说,教官应该开心,鬼冢却在琴酒根据指令收警棍时猛地扯掉对方的警帽。琴酒扎成高马尾的长发顺势垂落。

    “你果然没剪。”鬼冢脸色阴沉地说。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又恰逢裕子指令间隙,一瞬间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大家看到琴酒的头发,不仅不符合男生规范,甚至比女生的都长。

    “你是不知道警校的要求?”

    “知道。”琴酒面无表情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照做!”

    鬼冢一声暴喝,本班学生不禁打个哆嗦,其他班则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伊达航出列!”

    “到!”

    “你身为班长,不懂要监督同学遵守规则吗!”

    伊达航咽口唾沫,眼神闪烁。

    “你哑巴了?回话!”

    伊达进退两难,景光右手握拳正要站出来,有个人先他一步,昂首挺胸说:“报告教官,这群同学里我和黑泽最熟!他没剪头发,我也有问题!”

    鬼冢气笑了:“降谷零!我让你说话了吗?”

    “报告教官,没有!”

    “原地五十个俯卧撑!”

    “……是!”

    降谷撩起袖子开做,背像块钢板又挺又直。

    “1!2!3!”

    他嘹亮的喊声直冲云霄,同学们纷纷报以同情的目光。作为“罪魁祸首”的琴酒却无动于衷。

    鬼冢斜睨他一眼,语气诧异:“你不替他求情?”

    “又不是我在逼他做。”

    “……”鬼冢听出他暗戳戳的嘲讽,粗犷的脸顿时变成猪肝色。

    “9!10!”

    组长裕子三两步跑过来,仔细打量下琴酒,对鬼冢耳语:“这孩子,不是校长要求特殊照顾吗?”

    两人说话很轻,仍一字不落进了琴酒的耳朵。下一秒,鬼冢像碰到沸水,猛地炸开:“凭什么对他照顾,他有什么特殊的吗?难道能预知未来!”

    话音刚落,校长慢悠悠踱步过来,笑容可掬问:“怎么了老八,大老远就感觉到你的怒气。”

    鬼冢稍微收敛,低头恭敬道:“校长。”

    降谷还在兢兢业业地边俯卧撑边数数,做了四十多个,气息丝毫不见紊乱。大岛探究的目光从他转到琴酒脸上。

    “黑泽同学,你没剪头发啊?我能听听原因吗?”

    “本来想剪,但和理发师发生了矛盾。”

    “少找借口,发生矛盾换一个不就行了?”鬼冢憋不住气嚷嚷道。

    “不想换别人。”琴酒神情淡漠说。

    “你这家伙……”鬼冢几乎抡起拳头,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住动作,“等等,你说的理发师该不会是……”

    一瞬间,他的脸色五彩缤纷。在琴酒脚下受罚的降谷显然跟鬼冢英雄所见略同。

    他想到琴酒来警校参观的那天,曾倚在墙上看他边铺被子边问“综合Top负不负责给新生剪头发”。

    他当时回答什么来着?好像是拒了?

    降谷咬牙切齿,心里涌起名为“嫉妒”的情绪。虽然他把七年后的安室透看作自己的一部分,但琴酒的话让他认清这只是种自欺欺人——

    哪怕是不同时期的自己,说到底他们是独立的个体。

    “我能理解你说的了,不过警校的规定也不能随便破坏。黑泽同学觉得,我该怎么处理才最‘公平’呢?”

    琴酒直视大岛暗藏锋芒的双眼,不卑不亢说:“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再说我是旁听生,既然结业后拿不到警官证,有些规则也注定约束不了我。”

    听到这话,场内无论教官和学生都错愕地瞪大了眼,唯独校长神色不变:“好像很有道理,那为了我面子上过得去,之后你都把头发盘起来固定好,可以吗?”

    “成交。”

    一场闹剧戛然而止,降谷的惩罚也宣告结束。琴酒垂眼的同时伸手拉他,“我说了‘少管闲事’。”

    两人的手眼看要交叠在一起,降谷闻言,“啪嗒”一下挥开对方,鲤鱼打挺似地从地上跳起来,“那也请你少管我的闲事。”

    “……”琴酒静静地盯他几秒,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片刻后,操练继续。但学生们早就心不在焉,不约而同冒出同一个念头:

    『现任综合Top和拽哥黑泽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差呢?』

    如果说“差”,降谷不该跳出来宣称“自己和黑泽最熟”,还受到惩罚;

    但如果说“好”,为什么又要给对方难堪呢?

    恐怕唯有情侣间又爱又恨的感情,才能与他们一战。

    这帮看热闹的学生不包括景光,因为他正在忧愁下午问讯阿渡赌局的事——

    天知道,他真不擅长这个。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下午的自习。景光和琴酒被从教室叫出来,并肩走向审讯室。

    “真对不起黑泽,如果我早上记得借发卡就好了。这样你也不会被鬼冢教官找麻烦。”

    “无所谓,他就是看我不爽而已。”

    “啊?”景光不明所以。

    琴酒话锋一转:“以后,不要因为这种事帮别人出头。”

    景光脸色骤红,脚步不自觉停顿,“你发现啦?”

    “嗯。”

    景光沮丧地低下头:“我懂了,反正受罚也解决不了问题,而且你会觉得麻烦,对吧?”

    琴酒瞥景光一眼,只一眼,那些藏在对方英俊皮囊下的试探啊、言不由衷啊就都昭然若揭。

    他戏谑地勾唇一笑:“不过如果是你,我会向教官求情。”

    “嗯?”

    “嗯!”

    Ch57. 警服上的纽扣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模拟审讯室外, 诸伏景光深吸口气。他打开门,看见右手被拷在椅子扶手上的黑木渡,表情顿时凝滞。

    本来模拟审讯室只在毕业考时使用, 抽中“问讯”作为考核项目的学员要在这儿和“犯了罪”的教官斗智斗勇,极限拉扯。

    景光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提前体验,对象还不是配合演出的教官, 而是因为设立赌局, 非法敛财的同学。

    他的嘴唇不由抿紧,转身关门的同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诸伏景光,真没想到是你。确定没走错吗?”

    突兀的搭讪在景光耳畔炸开, 他握门把的手一顿, 若无其事坐到黑木对面。

    “没走错,今天就由我来……”

    “诶,我说诸伏,这馊主意谁出的?不知道你的问讯成绩比我差啊?”

    阿渡上半身攻击性前倾,手铐被扯得“哐当”作响,言语间丝毫不掩饰对景光的轻蔑。

    由一面单项镜阻隔的观察室里,琴酒和鬼冢并肩而立。

    “这个黑木很擅长问讯?”

    鬼冢瞥琴酒一眼,“当然,他老爸是搜一的小组长,遗传到好基因, 他的问讯水平仅次于降谷零和萩原研二。”

    “原来这也能遗传。”琴酒漫不经心说,“那诸伏景光呢?”

    “诸伏的话, 比伊达还差点。排第四吧……等等!”鬼冢突然截断话头, 不可置信地转头瞪住琴酒, “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就推荐那个傻小子来对抗黑木吧?”

    琴酒没说话,但理所当然的表情说明一切。

    鬼冢见状, 新仇旧恨顿时化作熊熊怒火,他一把拽住琴酒的警服领子。

    “你这家伙!”

    “啪嗒——”

    天蓝警服顶端的纽扣毫无预兆掉落。

    鬼冢愣一下,琴酒顺势扯开他的手,“需要我提醒吗?这件事校长也同意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狠狠从鬼冢头顶劈下。

    做教官这么多年,鬼冢从没质疑过校长,上下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校长拥有他难以企及的智慧,做出的决定总含深意。

    鬼冢眼里的火化了灰,琴酒自顾自弯腰捡起地上的纽扣,下一秒上方传来男人愤恨的警告:“如果敢伤害我的学生,我会让你后悔降生在这个世上。”

    “呵。”琴酒把金色圆扣收进裤袋,起身时鬼冢已经迫不及待紧盯隔壁房间的动静。

    审讯室内,景光对阿渡的挑衅置若罔闻,边翻开随身携带的文件夹,边说:“我们接到举报,你以……黑泽阵同学的入学考试设立赌局,引诱其他学生来下注,牟取暴利。”

    “作为警校生,希望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坦白所有参与人员。”

    景光把一张写满本届学员姓名的表格递过去。谁知阿渡看都不看,直接拿起纸对折两次后撕碎。

    无数小小的纸片在景光因惊愕放大的瞳孔中散落。黑木渡的脸藏在强烈的白炽灯光下,半明半暗,唇边挑衅的笑尤为狰狞。

    “‘有人举报’?让我猜猜,举报的人是……萩原研二对吧?”

    没等景光反驳,阿渡又笃定继续道:“不要想着否认。首先,他来找我下注后不久,我就暴露了;其次,我看到你陪他和松田阵平跑步了。‘找朋友’的游戏好玩吗,诸伏同学?”

    景光哑口无言,事情经过就像阿渡分析的那样,而且对方也说准了他“害怕寂寞”的心境。

    看着黑木嘲讽的笑,景光整张脸都烧起来,羞愧得无地自容。

    “……萩原研二那个修理厂出生的穷酸货,也敢设局害我。”

    轻易解决完诸伏景光,黑木侧着头对着角落咬牙切齿。他声音很轻,还是被景光听了个大概。下一秒,景光猛地拍案而起:

    “你说我可以,凭什么这么贬低研二!”

    起身后的景光人高马大,巨大的阴影从黑木头顶罩下,他却一点儿不慌,反而舒适地靠在上椅背,表情淡然:“‘好警察坏警察’是吧?别忘了我,我也学过讯问技巧。”

    听到这话,景光周身的气势一下低落。他确实为研二鸣不平,也确实想借此对阿渡进行心理打压。

    但——

    他果然不擅长此道啊,板起脸恐吓别人的样子一定特别可笑。

    与此同时,隔壁观察室。

    鬼冢旁观了半场问讯,急得直往外冲。琴酒眼疾手快拦住他:“去干什么?”

    “你眼瞎了吗?看不到诸伏景光全方位被黑木吊打?当然是把他换下来,亲自上阵。”

    琴酒闻言,表情冰冷:“也就是说,你不相信自己的学生。”

    他用的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平静的语气却在鬼冢的心脏猛砸一记。

    『是啊,不相信学生的老师还称得上称职的好老师吗?』

    鬼冢的犹豫稍纵即逝,下一秒他用力撞开琴酒:“滚,我知道你喜欢用语言迷惑别人。但我不是在拍热血剧,嘴炮还是省省吧!”

    他刚要和琴酒擦肩而过,冷不丁被对方扭住胳膊。只听“咔嚓”一声,手腕上多了副金属手铐。

    “你……”

    他气急败坏以扭曲的姿势回头瞪琴酒,琴酒勾唇一笑:“你说得对,嘴炮没用,所以我一般直接采取行动。”

    琴酒说完,随手在桌上扯了张便签,唰唰写了几个字锁门离开。

    距离较远,鬼冢看不清琴酒写了什么,只能注视对方的背影,咬牙切齿。

    片刻后,琴酒推门进入审讯室。一见来人,景光吓了一跳。他想过观察室里会有教官,没想到黑泽也在。

    『到底黑泽被赋予了多大的权力?感觉校长对他也格外宽容……』

    塞进手里的纸打断景光的思绪,纸条背面朝上,入眼是一片空白。

    景光把目光转到对方脸上,琴酒不置一词转身欲走。

    “没想到啊,黑泽。你也有份害我。缺钱的话,吱一声,没必要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似曾相识的愤怒再度充满景光的胸腔,不同于研二被侮辱的时候,这次景光还升起股“想要保护”的情绪。

    诚然,强大的黑泽不需要保护,但感情是控制不了的。

    景光打算理论,琴酒不轻不重按下他的肩膀,朝对面的黑木微微一笑。

    “我在观察室里等你。”

    这话也不知是和谁说,说完琴酒径直走了。

    黑木:“……”

    景光:“……”

    趁黑木愣神,景光飞快地翻开纸条瞥了眼上面的字。他刚合上,黑木已经恢复如常,甚至比之前还火力全开。

    “哈,原来黑泽也会用这么基础的审讯手段,看来需要找个老师好好教教。”

    他抬高下巴,对着景光倨傲道:“喂,别装了。反正你肯定是准备告诉我,什么‘你的同伙已经招了’之类的废话吧?”

    景光闻言,学琴酒高深莫测,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出乎意料当着黑木的面展开纸条。

    上面字迹苍劲的一句话是——

    『黑木的父亲是搜查一课的组长。以牙还牙。』

    景光的举动让观察室里的鬼冢倒吸口冷气,没了这张附加牌,他不知道对方要怎么在问讯技巧明显和黑木有差距的情况下,逆风翻盘。

    另一边的琴酒虽然一言不发,眉头也皱得死紧。

    审讯室内,黑木眼里极快掠过丝烦躁,为了遮掩,若无其事笑道:“啧,黑泽真够阴的,居然想用那家伙来压我。”

    “原来,你怕你父亲吗?”

    黑木一顿,不自觉拔高音量:“别开玩笑了,谁会怕他!搜一的小组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官。”

    他边说边梭巡景光的脸,打定主意,只要在上面发现一丝怀疑的痕迹,就毫不犹豫攻击对方到死。

    这也是黑木之所以问讯成绩傲人的原因——

    蛇被打七寸,人被抓住软肋,都会很快溃败。

    相对黑木神经质的戒备,景光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其实,我觉得无论父母职业如何,还能陪在身边已经很幸福了。更何况,你父亲在搜一当组长,那儿可都是警察里的精英。”

    黑木翘着二郎腿,不屑地“切”一声。

    “如果可以,能再请你说说父母有关的事吗?因为我的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残忍地杀害了。我不知道像我们这个年龄段和家人相处该是怎么样的。”

    黑木转过头,一副看外星人的眼神打量景光,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面前的青年却突然化身被雨淋湿的大狗,可怜巴巴。

    “……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讲的。”

    “拜托你。”

    黑木噎了下,讲起和父母相处的日常。

    “我爸虽然是搜一的,但没破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

    “就这还成天让我继承他的衣钵。他有个屁的衣钵。”

    “我妈在大公司做会计,平时人还行,一碰上钱就斤斤计较,搞得我们家很穷一样。看到就烦。”

    景光一边听,时不时互动,一边在文件夹的白纸上运笔如飞。

    过了会儿,黑木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不满地扫景光一眼:“这点够了吧?”

    “够,谢谢。”

    “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写点什么东西?做笔录?”

    “噢。”景光微微一笑,从文件夹里抽出张用圆珠笔完成的素描递给黑木,“我所有科目里只有画画最好。你刚说的时候,手痒了,就给你画了幅像。”

    景光的圆珠笔在纸上虚空一划,朗声说:“虽然你一直强调讨厌父母,但眼睛是带着笑的。我想,你心底应该还是崇拜他们的吧?”

    “怎么可能?你少想诓我!”

    话音落,景光稍稍侧身,面前的镜子清晰映照出黑木此刻的模样。不如几分钟前眉飞色舞,起码唇角依旧上挑。

    他怔在当场。

    景光立刻乘胜追击:“我很羡慕,有这么优秀的父母还有赚钱的观念,各项能力都不错,问讯更是拔尖。”

    黑木的神情肉眼可见放松下来。

    景光话锋一转:“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觉得你的才能不该用在这种歪门邪道上。你看能不能……”

    黑木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踏进了景光的陷阱,这陷阱不是“精心设计”的,而用了种更高级、更冒险的东西——

    感情。

    他低头沉默,一分一秒,景光的心跳随之如擂如鼓,就当景光以为自己最后的尝试也宣告失败时,黑木气势汹汹地说:“拿过来!”

    景光愣一下:“什么?”

    “花名册啊!不是想让我标出参与赌局的人吗?”

    景光露齿而笑,下意识转头看向那面单项玻璃,他看不到任何,但内心由衷期盼黑泽还在那儿。

    *

    观察室内,校长像道墙拦在鬼冢和琴酒之间,和善笑道:“景光这孩子共情力很强,是缺点也是优点,就看怎么培养。”

    校长回头朝琴酒投去一瞥,语气揶揄:“怎么样?他的表现出乎你意料了吗?”

    琴酒脸色阴沉地离开,前脚刚走,鬼冢后脚就嚷嚷起来:“校长,你看他有一点尊师重道的样子吗?居然敢拷身为教官的我!”

    校长了然地看看鬼冢手腕上的红印,“一下子把你拷起来有可能,拷这么久完全是天方夜谭。你是不是也想给景光多点时间尝试?”

    说话间,手铐“哐当”解开掉地,鬼冢尴尬地摸摸鼻子,“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一开始有点急得上头,后来确实……但诸伏景光这种靠剖自己伤口获取证言的办法——”

    校长接口:“自伤八百,而且他的暗疮还在。”

    *

    景光得到名单,着急忙慌地跑出审讯室,迎面撞上门外的校长。他勉强止住脚步,换一副恭敬的表情:

    “校长——”

    “你做得很好,诸伏同学。名单给我,黑泽的话,好像在这条走廊尽头的教室等你。”

    “好!”

    景光迫不及待离开,尽管用了最快速度,还是觉得这条平时习惯的走廊突然变得很长很长。

    他好不容易到了尽头,真正站在虚掩的门前却不禁犹豫——

    『门背后的黑泽是什么表情?高兴还是责怪?他看到最后了吗?』

    无数疑问在景光脑中盘桓,他深吸口气推门进去,一眼看到背对他倚在窗边的琴酒。

    景光放轻脚步走过去,没几步,琴酒转头,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景光立刻站定,深鞠一躬:“对不起,黑泽同学!”

    琴酒沉默一下:“为什么跟我道歉?”

    “因为没按照你给的建议……”

    琴酒漫不经心笑笑:“无所谓,比起这个。我制服上的扣子掉了,学校能买到针线吗?”

    景光闻言,反射性看向琴酒,这才发现对方警服最顶端的扣子没了,领口微敞,露出性感的喉结和一截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结巴道:“我、我晚上帮你缝好了。针线我就、有。”

    琴酒讶异地挑挑眉:“那就好,多谢。”

    他说着,从裤袋里掏出那粒纽扣摊开手,景光不远不近望着,不知怎么,竟觉得那是为了抓自己张开的网。

    『否则为什么不索性直接扔过来呢?』

    景光又一转念,意识到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自己对面前的男人图谋不轨。

    “怎么了?”

    “……没事。”

    他警惕地走过去,克制脸上不露分毫企图。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景光伸出的手指触碰到琴酒掌心纽扣的瞬间,琴酒一合掌把人拽过来,握着对方的后颈,温热的嘴唇贴了上去……

    “!”

    哪怕是个极简单的吻,也足够景光大脑宕机。过了几秒,他如梦初醒,猛地推开琴酒,用力之大,让琴酒身形微晃,头上的警帽直接飞出窗外。

    景光并未察觉这一切,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说:“黑泽同学、你、你怎么能这么做?你都有……你怎么能、亲我?”

    琴酒见状,神色淡漠地抽出张餐巾纸递给景光。

    景光不明所以:“这是……”

    “既然不喜欢就把嘴擦干净。”

    景光默了下,没接餐巾纸,反而鬼使神差抿了抿唇。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时,楼下传来男生中气十足的叫喊:“喂,谁的帽子掉操场了?不怕扣分啊!”

    景光赶忙牵着琴酒的手,把他带离窗口,等反应过来,脸顿时红得像秋后苹果。

    “你呆在这儿,我帮你把帽子捡上来。”

    话没说完,景光已经落荒而逃。

    琴酒等人完全消失,慢悠悠跟着下了楼。

    *

    “谢谢啦!”景光细心拍去警帽上的灰,边跟刚才提醒他们的男生道谢。

    他嘴角噙笑,用一种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复杂心情回想和琴酒短暂的吻。还没来得及收拾表情,琴酒从附近的树后绕出。

    犹如恶劣行径被撞破,景光一下语无伦次:“额,要不我帮你买个发卡吧?你喜欢什么款式?不对,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奇怪。”

    他边说边脸色泛红,心里不断祈求琴酒回话,否则这独角戏再唱下去,他迟早心脏爆炸。

    琴酒接过警帽,静静地看他几秒说:“想不想抓到杀你父母的凶手?”

    初夏的风把琴酒这句飘忽的话送到景光耳边,他的喜悦一下褪去,反问:“……你说什么?”

    Ch58. 染血的绷带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晚上, 景光在琴酒宿舍帮忙缝扣子,同时也说起有关父母的那起凶杀案。

    这是他第一次向除哥哥外的旁人吐露案件细节,此前Zero虽然知道, 但也只是大概。

    或许是因为有了下午和阿渡的经验,或许是手里还忙着其他的活,这件事并没有景光预想的那么难开口。

    琴酒宿舍的门紧闭, 偶尔有微风从窗户的缝隙经过, 在景光耳朵里却渐渐变成野兽的咆哮,他的思绪回到充满血腥的那天——

    “当时,我和爸妈正在吃晚饭。玄关突然响起了门铃声。我爸去开门, 不久客厅传来争执, 我妈感觉事态不对,就把我藏进橱柜里,让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然后……我闻到了非常刺鼻的铁锈味。妈妈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取而代之是一种很尖细、刻意的歌声。歌词好像是‘捉迷藏已经结束啦,快点出来吧!’之类的。听到声音的我透过橱柜的缝隙往外瞥了眼,凶手脚滑了下,摔在我藏的地方。我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来,只看见对方手臂上有个高脚杯的纹身。”

    尽管做了许多心里建设,景光的脸色依旧随着讲述的深入愈发惨白。其实, 琴酒对这些细节不感兴趣,但既然诸伏景光要讲, 就让他讲好了。当故事听也行。

    “……后来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从夏令营回来的哥哥在橱柜里找到我。高明哥, 你认识的对吧?”

    『但现在的诸伏高明并不认识他。』

    琴酒面不改色“嗯”了声,又仁慈地给景光几秒喘息时间, 直切重点问:“所以,凶手没留下指纹?”

    景光沉默了下,不甘地点头。

    『果然如此。』

    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反推。外守一的女儿因盲肠炎去世,景光父亲又是他女儿的班主任,这么大的矛盾,警方不可能没怀疑过外守。

    “而且,当时也没有DNA鉴定技术。”

    琴酒冷嗤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那我不知道你在折腾什么。既然没有物证,就算你亲眼所见又怎么样?别告诉我,‘孤证不能立罪’的规则你不懂。”

    听到这话,景光手里的针一下扎偏,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从指尖冒出。他却不觉疼,猛地抬头盯着琴酒说:“如果他招供呢!只要被抓到,我总有办法让他招供的。”

    面前青年言之凿凿的模样几乎让琴酒怜爱。

    『这家伙怎么做到身世悲惨的同时,还那么天真?』

    琴酒思来想去,可能是诸伏高明把弟弟保护得太好了。

    他起身迈开长腿,三两步走到景光面前,嘴角挂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哄宠物般抚摸对方的头顶。

    景光见状一怔,直觉琴酒的行为过分暧昧且不合时宜。他正犹豫是顺从还是拒绝,突然被用力拽起头发。

    景光的脸被迫扬起,不由倒吸口冷气。

    琴酒温热的鼻息喷在皮肤上,狭长的眼里却尽是冰冷的笑意。

    “现在提问。诸伏警官觉得,今天黑木渡会坦白,是因为你的审讯技巧高超吗?”

    景光没有回答,心里对琴酒接下来的话已经有了预判。他唇瓣紧抿。

    “当然不是,是因为他经历太少,才好骗。但凡来个在社会上闯荡过几年的,你的方法只会沦为笑柄。”

    琴酒的语速不紧不慢,甚至没有刻意嘲讽,但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犹如冰锥直戳景光心房。

    黑木招供后,他不是没有过高兴,觉得自己在审讯这科总算取得长足的进步。

    “你之前明明夸我做得很好。”

    那是景光给琴酒买了发卡之后。

    琴酒扭扭脖子,很勉强才想起说过这么句话。

    “啊,那个啊……哄你开心而已。毕竟你给我送礼了。”

    这是琴酒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恶劣的一面,难以想象,这个言语残酷的男人不久前还主动亲他。

    景光气得浑身发抖,但脑中某个角落不得不承认琴酒说得很对。

    黑木本质还是个渴望被父母关注的学生,犯的也是赌博之类的“轻罪”,而外守一杀了他的父母。

    一个能眼睛不眨就夺取他人性命的男人真的会那么容易认罪吗?

    景光猛地推开琴酒,琴酒倒低估了他的力气,脚下踉跄往后退了一步。眼看景光要夺门而出,琴酒掀起眼皮,漫不经心说:“看你帮我缝扣子的份上,给你个忠告。与其瞎忙,不如再等两周。”

    景光身形微滞,握着拳转过头问:“为什么要再等两周?”

    “因为两周后,凶手会再次绑架一个叫由里的小女孩。这样的话,你也有理由抓他判刑了吧。”

    黑泽的话荒诞又笃定,让景光不禁头晕。

    “你怎么那么肯定?”

    琴酒勾唇浅笑:“你没听到鬼冢说我能预知未来吗?”

    “……”

    景光死死地盯琴酒几秒,不置一词转身跑了。

    等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琴酒拿着警服百无聊赖坐在床上。他用力扯了扯景光缝好的纽扣,居然真拽不下来。

    “啧,缝得倒还挺紧。”

    不过多亏景光毫无隐瞒,琴酒总算知道了安室透按兵不动的原因——

    恐怕也是等外守一再犯,好把人捉拿归案。

    说实话,安室这种“灰色地带”的做事方法他还挺喜欢的。

    否则,人生非黑即白也太无聊了。

    *

    回到寝室的景光思绪很乱,脑海里闪现许多和黑泽相处的画面。

    一会儿是对方坚定地选择自己,一会儿又不遗余力对他冷嘲热讽。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黑泽?

    景光心里不安定的感觉又涌起来——自从父母惨死,他就开始有这毛病,时不时会突然咬住自己的手背,直到鲜血模糊才松口。

    『为什么那天晚上只有我活了下来?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能为爸爸妈妈做?』

    熟悉的疼痛和血腥味刺激。神经。不知过了多久,景光的情绪慢慢平复。他松开嘴,面无表情打量手背上的伤,起身去浴室掬冷水洗脸。

    片刻,他走回书桌前开了盏台灯。桌上摊着他刚写完的警校日志。学校规定每个学生每天都要记录生活,可以添加自己的感悟,但必须真实。

    各班的教官会对日志进行批改,一旦发现添油加醋或者撒谎,学生会立刻被开除。

    这是为他们今后做案件记录做准备,“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是警校生们必须铭记于心的准则。

    景光垂眼看自己的日志——

    『今天,我第一次真正独立完成了审讯。一开始,我很不自信,因为黑木这科的成绩比我高很多,当所有学过的技巧都无济于事,我决定用真情来打动对方。我利用了自己擅长的画像,静心观察对面的人后,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说的话可能是假的,但眼神不会骗人。今后,我还要更加细心观察,希望能精进审讯的本领,把更多罪犯绳之以法。』

    景光握着拳,一滴血顺着受伤的手背滑下来,好巧不巧落在那句“说的话可能是假的,但眼神不会骗人”,鲜红的血在字上晕开,他想起刚才黑泽冷冽如冰的目光,忽然自嘲般笑了,毫不犹豫撕下这页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他又坐了会儿,才木着脸起身用绷带包扎好伤口,提笔写新的日志。

    *

    翌日,刑法课。

    这节课讲的是故意伤害罪的罪责认定。

    “需要注意的是,只有找到有效的证据链,案件才能被成功提交……”

    教官的话音刚落,教室里突然发生一阵骚动。

    “诶,那个不是隔壁班的黑木吗?”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定睛望去,楼下靠近大门的位置,一向趾高气昂的黑木驼背背着书包跟在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性身旁。

    黑木班的主教官在和那个中年男人说话,没说两句,男人一巴掌甩在黑木脸上,声音之大,连在二楼教室的他们也能听清。

    主教官见状,一脸欲言又止。没等劝解,中年男人就领黑木走了。

    教室里的大家面色骇然,唯独最后一排的琴酒和讲课的教官镇定自若。

    “你们应该也听说赌局的事了,除了黑木,还有一批不肯坦白的学生也已经被退学。希望你们好自为之,搞清楚警校是什么地方。所有歪门邪道都逃不过老师的眼睛。听懂了吗?”

    “……听懂了。”

    “大点声!”

    “听懂了!”

    相比其他人很快重新投入课堂,诸伏景光整堂课都魂不守舍。他还记得离开模拟审讯室前,曾鼓励黑木要改过自新,不让父母失望。

    他以为黑木既然承认了错误,就有第二次机会。没想到……

    或许就像黑泽暗示的,自己太过天真。

    课后,景光审讯了黑木的消息不胫而走,零星几个同学过来打探情况,更多的则是在悄悄观望或者做自己的事。

    景光含糊其辞,同学却半真半假笑道:

    “没想到诸伏的审讯技巧这么好,看来我得夹紧尾巴好好做人”。

    此话一出,附近的松田一脚踹在景光的课桌侧面。景光和周围的同学吓了一跳,“松田,你干什么!”

    “不是说要好好做人吗?我这是在帮你呢!”

    说话间,降谷、萩原和班长也聚了过来,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突然,景光察觉钉在右脸灼人的视线,他没回头,也知道这道视线来自黑泽。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

    眼里盛着冷冰冰的笑,等他出丑?

    他握紧了拳,莫名有种斗殴的冲动,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砰”的一拳砸在宣称“要好好做人”的同学脸上。

    对方狼狈倒地,不可置信地紧盯景光,场面安静,包括降谷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都没想到那个性情温和的诸伏景光会突然动粗。

    但越是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就越吓人。

    正在这时,景光手上的绷带脱落,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一看就是人为的。这个伤像是颗石子儿,刚才还死气沉沉的湖水瞬间活泛起来。

    大家捂着嘴窃窃私语:

    “看上去像咬的?”

    “该不会是诸伏自己吧?有点吓人啊……”

    因那一拳生出的痛快散去,沐浴在同学注视中的景光脸色愈发苍白。

    “喂,你们吵吵闹闹干什么呢?”

    听到动静的鬼冢急匆匆赶来,瞥了眼倒地的男生没好气地问。

    萩原赶忙扶起对方,若无其事说:“不用担心鬼冢教官,我们就是讨论下语言的艺术。”

    鬼冢眉头紧蹙:“讨论艺术能讨论到地上去?”

    话音未落,景光站出来中气十足的一声报告:“是我打他了,但他出言不逊在先。”

    众:“……”

    鬼冢也一脸不可思议。

    这五个小兔崽子喜欢惹祸他知道,不过诸伏景光只是被降谷零带着跑。

    今天怎么……

    他闭了闭眼,咽下口怒气:“正好我有事找你,还有那个被打趴下的,一起过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斗殴的走了,喧嚣过后,教室里安静得很诡异。松田、萩原和伊达互相交换个眼神。虽然,他们和景光不比降谷那么熟,但或多或少发现景光的异常。

    思索间,降谷捡起地上染血的绷带走向最后排的琴酒,不容否定说:“跟我出来下。”

    听到这话,大家心惊胆战,生怕教室里再起另一波冲突。萩原密切关注两人,随时最好拦架的准备。

    没想到,黑泽瞥降谷一眼,乖乖起身跟了出去。

    两人走到无人的厕所隔间,面对着面。

    “你对景光做了什么?”

    琴酒一脸虚伪的迷惑,“抱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降谷咬了咬牙,把染血的绷带举到琴酒眼前,斩钉截铁说:“这个。景光只要受到刺激的时候才会咬自己。”

    “你觉得是我让他受刺激了?”

    “对。”

    琴酒沉默片刻,忽而想起什么似地挑唇一笑:

    “说起来,我昨天亲他了,就这样。”

    Ch59. 麻婆豆腐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说起来, 我昨天亲他了,就这样。』

    降谷闻言,一整个头晕目眩。震惊之余, 内心还涌起类似被NTR的微妙情绪。

    他一把拽住琴酒的领子:“你不是已经在跟我……跟安室透谈了吗?”

    琴酒的后背猛地撞上隔板,疼痛细密,却丝毫不显, 垂眼看他:“那只是对外宣称, 我们内部没能达成一致。”

    说得玄之又玄。

    降谷感情经历为零,但抓重点的能力一流,大脑飞速风暴, 很快意识到这件事的症结——

    怎么听起来像黑泽想谈, 但七年后的自己不想?

    降谷脸上的不可思议愈发浓重。

    没道理啊,连一直被黑泽虐的自己都有点……

    更别提黑泽对安室透还挺好。

    安室这家伙该不会脑子有病吧?

    这个时候,降谷坚决和七年后的自己做起了切割。

    琴酒懒得猜降谷在想什么,反正他的头晕和激荡的心情都毫无障碍地传送过来。

    “你要是想,我也可以对外宣称在跟你恋爱。”

    降谷听到这话,骤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他像被琴酒的衣服烫到,忙不迭收手,故意板着脸说:“谁想和你恋爱了?既然进了警校,希望你好好学习。”

    琴酒嘲讽地笑笑,伸手抚平警服上的褶皱, 用降谷能模糊听到的音量说,“诸伏景光缝的扣子还不错。”

    降谷顿时又如临大敌。不过这敌到底是黑泽本人还是诸伏景光?

    诚如黑泽所说, Hiro的道德底线和他哥哥一样高, 突然被一个有男朋友的人亲了, 完全有可能受到强烈刺激。

    站在琴酒背后的降谷抿了抿唇:“你不要随便撩拨Hiro,他脸皮薄, 禁不住你这样。”

    一声冷嗤在狭小的空间稍纵即逝,琴酒没有回头:“那谁受得了?你吗?”

    降谷的心脏由此剧烈地扑通一下,没等说话,琴酒继续:“还是算了,就是因为脸皮薄才有意思。我会看着办的。”

    他推门出去,降谷几乎把一口牙给咬碎。

    *

    另一边,教官办公室。

    景光和同学斗殴的事很快盘清,目击者众多,先嘴贱的那个百口莫辩,灰溜溜回去写5000字检讨。

    本来鬼冢找景光来也不是为这破事儿。他面色凝重地盯了会儿景光手背的伤,干巴巴问:”还好吗?”

    景光下意识把手藏在背后,若无其事笑道:“没什么事,不必担心。”

    鬼冢见状,叹气的冲动反而更甚。他知道景光的家庭背景,也知道这是种应激,但心理的创伤不是一下就能愈合,贸贸然劝说只会显得突兀。

    解铃还须系铃人,恐怕只有景光亲自抓到凶手才能慢慢脱离那个阴暗的衣橱。

    鬼冢决定忽略这个小插曲,找出景光的日志,翻到最新那篇,用批改的红笔一点:“念给我听听。”

    景光接过:“今天我负责审讯黑木同学,虽然得到了想要的效果,但用的方法不够好。跟犯罪者共情有几大弊端:第一,只适用于社会经历少的人;第二,容易内耗;第三,可能因此轻视对方的罪责。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犯罪就是犯罪。

    以后我会更加注意审讯技巧的运用,争取将更多罪犯绳之以法。”

    鬼冢点头赞扬:“我觉得你思考得很透彻。但……”他拿出另一张被揉皱的纸团,话锋一转,“我发现日志有被撕扯的痕迹,在你寝室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这张。你能解释下,为什么短时间内思想会发生这么剧烈的转变吗?”

    很奇怪,景光看到废纸的第一反应不是羞耻,而是反省自己处理得不够干净。

    早知道,该撕碎甚至直接扔到垃圾分类回收站。

    但后悔已经没用。他抬头定定地注视办公桌后的鬼冢不答反问:“教官,能请您告诉我,是谁让我去审黑木的吗?”

    鬼冢顿了下,明明可以说出“校长”这个万能答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的三个字——

    或许是他不想看中的学生和那个邪里邪气的家伙走得太近,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是黑泽阵。”他说。

    景光一怔,低声呢喃:“让我改变主意的也是黑泽……”

    他向鬼冢告别,转身时眼里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越来越看不清黑泽,也可能从来都没看清过。

    *

    今天的C套餐是麻婆豆腐饭加小笼包,中国料理在警校很受欢迎,松田挤破脑袋才抢到最后一份。

    他挨着萩原,承着班长哀怨的眼神把麻婆豆腐塞进嘴里,然后乐极生悲被辛辣的酱料呛到,咳个没停。

    “咳咳咳——”

    萩原边递水边面无表情地评价:“真不知道是谁常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松田:“……”

    *

    下午第一节是拆弹课,负责的教官好胜心很强,加上这届最擅长拆弹的松田和萩原都在鬼冢班。

    教官喜欢课前把所有人分成两组,松田、萩原分任队长。讲解完一种炸.弹后,从小组里直接挑人来拆,赢的加分,输的扣分,到了月末,得分高的那组直接免考。

    “……好了,又到了模拟拆弹环节。让我看看今天谁会成为幸运儿吧。”

    教官说着,视线一下定格在队伍最后排的黑泽身上。

    黑泽综合考那天她没在校,只听闻对方各项能力都很强,不知道拆弹怎么样?优等生嘛~永远不嫌多。

    她按捺心中的好奇,装得一本正经:“黑泽同学今天第一次来上课,也让我摸个底,后续好因材施教。”

    道场内,众人的视线一下汇聚到黑泽身上。

    “谁想来当黑泽同学的对手啊?”

    “我来!”

    教官循声望去,第一个举手的居然是平时不怎么爱表现的降谷零。她眼里掠过丝讶异。

    不过也行,正好降谷属于萩原阵营,黑泽属于松田阵营。

    “那就赶快开始吧。”

    出乎教官意料,她话音刚落,黑泽不紧不慢走到比赛用的桌前,举起自己绑满绷带的手指。

    “抱歉,我午休时间去花园里喂猫,不小心被抓伤了。”

    “嗯?这么不凑巧?”教官将信将疑。

    琴酒见状也不废话,正要解开绷带让教官一探究竟,队伍排头的萩原突然站出来:“报告教官,黑泽说的是实话,我亲眼看到的。”

    琴酒听到这话,似笑非笑朝萩原投去一瞥,眼里非但没有感激,反而闪过些许深思。

    不过这一切,是在他和萩原间涌动的暗流。

    “那就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教官语气惋惜,转头看着降谷,“你重新选个对手吧!”

    松田阵平跃跃欲试,虽然他和降谷的关系正逐渐靠近“朋友”,但对Top位的争夺并不会因此终止。

    降谷冷静地审视人群,目光在松田脸上短暂停留。松田正要主动跨出来应战,降谷越过他的肩膀,径直看向另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我选——诸伏景光。”

    众人脸色各异,景光也由衷一愣。

    要知道,他和Zero的关系不像松田和萩原,从不竞争,更多的是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我看诸伏同学的手上也绑着绷带,不太方便拆弹吧?”教官忧心忡忡。

    队尾的琴酒朗声道:“报告教官,诸伏的伤在手背,不会影响拆弹。”

    他说得斩钉截铁,挑衅的目光直直射向景光。景光犹豫了下走上来,经过琴酒身边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如果我赢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让我去审黑木。”

    琴酒勾唇浅笑:“当然。”

    降谷一直盯着景光,看他和琴酒耳语,琴酒又笑,胸口莫名不太痛快,又想到厕所隔间那句意味不明的“就是因为脸皮薄才有意思”,他握了握拳,率先站在比赛的桌子前。

    降谷和景光的好关系有目共睹,教官不嫌事大特地问:“比赛开始前,你们有什么要对对方说的吗?”

    降谷言简意赅:“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哇~”他所代表的萩原阵营瞬间沸腾。

    景光转头看好友一眼,不知对方突然的竞争意识从何而来,但他有他必须达成的目的,吐字清晰地说:“赢的人是我。”

    *

    教官拿出的炸.弹构造十分复杂,是之前讲过几种类型的结合体,不仅有数不清的真假线路,中间还装了水银平衡装置,怎么看都能当选月末考评的道具。

    旁观的学生倒吸口冷气,替自己阵营的同学担忧之余,也庆幸不是自己上去拆弹。否则在众目睽睽下,压力只会倍增。

    景光和降谷也没想到面临的道具会这么难,况且拆弹并不是他们擅长的。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深吸口气,按部就班地按上课讲解的内容进行拆卸。

    先是最外层的感光玻璃、再是玻璃罩下通过重力感应让倒计时加速的小钢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小心翼翼越过一条条障碍的假线路,额头的汗水越积越多,不断顺着脸颊下滑。

    终于,还剩10秒时,摆在面前的线路只剩两条。一红一白,是他们穷尽所有逻辑推理最后的阻碍——一条能阻止爆炸,另一条能让整个道场都灰飞烟灭。

    景光选中了红色,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么做。

    但他的直觉准吗?

    类似的疑问划过脑海,景光手里的老虎钳滑得几乎捏不住。他朝身旁的降谷投去一瞥,两人间竖起的隔板阻挡了视线。

    教官开始倒计时:

    “8。”

    “7。”

    “6。”

    景光双手握住老虎钳,慢慢移动到即将被剪断的红色线路上。

    “5。”

    “4。”

    正在这时,侧面传来声突兀的咳嗽。景光定睛一看,是松田阵平。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松田飞快地朝他挑了下眉。

    景光狂乱的心跳声在鼓膜回荡,他抿了抿唇。

    “2。”

    “1。”

    在最后一秒,把老虎钳移到白色线路,用力剪断。

    “咔嚓——”

    “0。”

    “砰!”

    景光面前的炸.弹猛地窜出一团白烟!

    巨大的声响让在场的一些学生忍不住捂住耳朵。

    教官置若罔闻搬开竖在中间的隔板,遗憾地看景光一眼:“现在宣布结果,降谷零拆弹成功!

    “诸伏景光拆弹——失败!”

    景光反射性地朝身后望去,黑泽抱着胳膊倚在墙上,对他嘲讽地笑了。

    Ch60. 萤火虫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比赛结果一出, 松田阵营的同学嗷嗷叫。松田倒无所谓,反正考不考试,他都有信心做那个最快完成拆弹的人。

    松田看景光脸色不好, 狐疑的目光在黑泽脸上一瞥。趁队伍解散,他快步走向景光,一把搂住对方脖子, 口吻轻松道:“让本队长看看你哪个步骤出错了?”

    其余的朋友也围过来。

    萩原和善地笑笑:“比赛嘛, 就是有输有赢。下次赢回来就好啦,打败降谷零!”

    阿航也在一旁帮腔,人群外围的降谷一反常态没开口。一方面, 他来安慰有点居高临下的嫌疑, 另一方面,他心里也不太痛快。

    众人七嘴八舌时,黑泽冷着脸经过。降谷耳畔掠过声轻蔑的笑,他反射性回头,教官正朝他们这儿走来。

    “诸伏。”

    大家一下挺直背脊,端正站姿。

    “到!”

    “你刚才其实选对了线路,为什么到最后关头却改了?”

    教官语气惋惜,只是单纯疑问,落在景光耳里,却成了恨铁不成钢的责备。

    他抿紧了唇, 支支吾吾说:“抱歉,我……”

    话音未落, 松田猛地叫起来:“啊!该不会是因为我咳的那一声?”

    松田擅长拆弹, 单用眼睛看, 也知道景光的步骤没错。他联系教官的话,回想起和景光片刻的对视。

    “对不起啊, 我中午吃麻婆豆腐的时候被呛到了,实在忍不住才咳的。没想到影响了你的判断。”

    景光连连摇头:“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教官见状叹息:“算了,你们私底下也多练练。练多了就会好的。”

    但这真是孰能生巧的事吗?景光的步骤也没出错啊。

    *

    从道场出来,大家都很沉默。下一节课自习,可以去教室、图书馆或回自己寝室。

    凭青梅竹马的经验,降谷知道景光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乱,随便寒暄了几句,就拖着人走了。

    “主角”离开,阿航也急匆匆跑去小卖部买炒面面包,只剩松田和萩原的时候,萩原笑眯眯对好友说:“我还以为你会鼓励Hiro多点自信呢?”

    松田没好气地瞪萩原一眼:“我察言观色的本事虽然不如你,但也不是个愣头青。再说,人是说要自信就能自信的吗?如果这么简单,我家那老头也不会一蹶不振好多年了。”

    松田嘟囔出最后一句,声音细若蚊蝇。松田的爸爸原本是职业拳击手,在一场重要的比赛前夕被当成杀人犯误抓,后续尽管很快释放,但这段经历在爸爸心里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曾经家里意气风发的顶梁柱一夕变成只会喝酒的糟老头,精气神都随无妄的牢狱之灾溜走了。

    萩原沉默下拍拍松田的肩膀,“喝什么?我请。”

    松田瞬间收拾完心情,露出那种“好不容易等到机会,我要好好敲竹杠”的表情笑道:“玉米汁、葡萄汁和……”

    “等等等,你一个人要喝这么多?”

    “切,我还没说完呢,你可真小气。”

    两人吵吵闹闹往自动贩卖机走,中途萩原突然眼睛发亮:“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给你。”

    按松田对好友的了解,对方一定又看到什么好看的女同学要跑去搭讪了。他故意放慢速度,在不远处人群里搜寻可能的对象。

    就这么几秒,萩原已经飞快跑到贩卖机前。确实和松田猜想的一样是“搭讪”,但对象是男性,还是个熟人。

    “嗯?那不是黑泽吗?”

    松田眼睛一眯,悄悄跟了上去。

    琴酒往自动贩卖机投了几枚硬币,正准备选饮料,耳边传来萩原的声音:“这么巧啊黑泽,你手上的伤还好吗?”

    “没什么大事。”琴酒漫不经心回答,按按钮的同时又说,“你不是单纯来关心我的吧?”

    萩原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截了当,尴尬地摸摸鼻子:“嗯……其实我想问,你在花园里不是故意……”

    就像萩原在课上说的,他确实看到黑泽被猫挠了,但不是“喂食时受的伤”,倒像是对方蓄意激怒猫后得到的“惩罚”。

    琴酒按两次按钮,一大一小的饮料“扑通”从出口滚落。他瞥一眼,飞快皱了皱眉。

    “既然你有怀疑,为什么不当场拆穿?”

    “我……”

    萩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向来与人为善,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甘当粘合剂的角色。他不会让人难堪,也立刻察觉黑泽语气中的“咄咄逼人”。

    『原来我们还不是朋友啊……』萩原颇为遗憾地想。

    哪怕一起破获赌局,又在同一张桌上吃过饭,缩短和黑泽间的距离果然并不容易。

    他无奈一笑:“抱歉,我不该这么问。”

    萩原保持沉默,打算就这么等琴酒拿着饮料离开。

    “我确实是故意的,因为不想玩过家家浪费时间。”

    “嗯?”

    没等萩原反应,琴酒弯腰拿起其中一瓶冰水,经过萩原,径直走到不远处的松田面前。

    松田正像只兔子,拼命伸长耳朵,见状吓了一跳,欲盖弥彰板着脸说:“你干吗?”

    琴酒意味深长笑笑:“被辣呛到就不要喝饮料,不过你咳嗽得很及时。”

    “啊?”

    松田摸不着头脑,愣愣地接过瓶子,被冷得打个哆嗦。

    琴酒自顾自走了,萩原在背后急忙喊:“你还有饮料没拿。”

    片刻,对方冷淡的声音顺着风飘来:“太苦了,我不喜欢。”

    萩原拿起出口处的罐装饮料,定睛一看原来是烘焙咖啡。

    他直起腰,仔细打量罐装咖啡附近的饮料,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

    “该不会本来想买草莓汁什么的吧?”

    黑泽喜欢那么甜的吗?

    *

    鬼冢班的学生自习时,琴酒光明正大出了警校。原本门卫打算拦,一看是他立刻放行。

    看来那句“我身为旁听生,很多规则注定不能约束我”已经不胫而走,而且确实奏效。

    琴酒穿着警服,走过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一路上收获无数侧目。过了会儿,他站在一家干洗店前抬头仰望,招牌上“外守一”的名字格外显眼。

    “叮咚——”

    感应门自动打开,好几台巨大的滚筒洗衣机映入眼帘。前台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望过来:“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琴酒和外守对视,注意到对方看他的警服时脸色丝毫未变。

    他若无其事靠近,从购物袋里拿起那条沾了奶油的裤子递过去。

    “这能洗吗?”

    外守拿过一看,裤子上的奶油已经凝固,不是轻易能洗干净的,想了想说:“您当时没立刻处理吗?”

    “嗯,约会时候穿的,结果和那家伙吵架了。现在看到这条裤子就烦,要是不能洗,我就直接拿去扔掉。”

    琴酒脸色阴沉,作势要抢回裤子。外守一赶忙死死拽住,“没关系的,这位客人。我保证会把裤子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儿痕迹都不留。”

    琴酒狐疑地盯着他:“你确定?”

    “对。”外守顿了下又说,“其实,让我们吵架的往往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能当时觉得气不过,觉得总有机会和好,但如果错过了呢?真的会后悔莫及。”

    “老板也跟人吵过架?”

    外守笑笑:“当然,跟我女儿。”

    “然后呢?”

    “已经和好啦。”

    琴酒垂眼看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那就好,听你刚才的口气,我还以为她已经不幸去世了。”

    听到这话,外守一猛地抬头,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原本浑浊的眼睛迸发冷冽的光。他很快恢复如常,语气轻松地笑道:“怎么可能呢?说起来,你是附近警校的吧?今年多大啦?”

    “22。”

    外守一很欣慰:“我女儿也和你一样大。”

    闲聊结束,琴酒从台上的塑料盒里抽了张名片,瞥了眼电话号码说:“麻烦你了。我回去跟同学们宣传下这家店。平时训练忙,也没什么时间洗衣服。”

    “这样啊,那真是多谢了。”

    *

    当晚,鬼冢查完房后,景光寝室的门开了,他脱了鞋蹑手蹑脚地走出来,虽然是初夏,地板的寒气还是从脚底一路攀上了脊椎。他忍不住打个寒颤,尽力收敛呼吸,一路从漆黑的走廊走到宿舍楼底。

    这是景光进入警校后第一次单独违规行动,既要躲着不知何时会冒出的教官,也要注意遍布的监控。

    他弯下腰穿鞋,一路跑到阅览室,摸黑打开电脑。屏幕微弱的光闪烁,景光进入警察专用系统。

    映入眼帘的界面是黑色,上下两排分别是“姓名”和“警察编号”。

    每个警察都会有自己专属的编号,但还没从警校毕业的学生们没有。景光深吸口气,输入服部教官的信息,“啪嗒”一声,成功登录。

    服部负责信息科技等科目的教授,最近经常讲的一句话是“为了进一步确保人民群众的人身和财产安全,警界正着力打造覆盖全日本的公民资料库”。

    景光找到相关栏目,点击进入,电脑屏幕上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文字,因为还没有“精准搜索”功能,他只能一行行地看。

    『姓名、性别、年龄、居住地等等』。

    只看了会儿,景光的眼睛就花了,屏幕右下角还跳出小窗提示:

    『检测到异地登录,请确认本人身份信息,否则30秒后将强制关闭,并发送错误报告。』

    景光见状,一颗心突突直跳。他强迫自己冷静,争分夺秒查看尽可能多的信息,要不是手机被教官保管,效率还能更高。

    右下角的小窗一直在倒数——

    “25,24……”

    “18,17……”

    距离他必须关闭界面的时候越来越近。

    『再看两眼,就两眼……』

    正在这时,走廊突然传来提提踏踏的脚步声,那脚步的主人犹如死神,拖着镰刀由远及近。

    “谁在那儿!”

    那人似乎发现阅览室的光,猛地加快步伐。景光吓了一跳,当机立断关掉电脑,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当鬼冢赶到阅览室,里面已经一片漆黑。

    “难道是看错了?”

    鬼冢喃喃自语,他没有立刻走,而是打着手电筒四处查看。刺眼的光转瞬照亮整间阅览室。

    他摸了摸台式电脑,显示屏犹有余温,桌上也残留没干的汗水。

    很显然,熄灯后不遵守规则的学生仍旧在这儿。

    鬼冢面色阴沉地喊道:“滚出来,我知道你没走!”

    无人回应。

    他的眉皱得更紧,“啪”地弯腰用手电筒照亮桌底。下面除了些许灰尘,什么都没有。

    “你应该知道被我找到的下场,不想被退学的话就赶紧出来!”

    鬼冢边说边继续找,最常藏人的门后也没有。他脚步往里,慢慢走过第一排书架,语气透露出深深地不耐:“我再给你五秒——”

    “5。”

    在最后一排书架的景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初夏时节,他的衬衫却完全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景光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铤而走险。

    就为了黑泽那句“两周后会有个叫由里的小女孩被绑架”吗?

    但任凭科幻小说怎么发展,世界上怎么会真有人能预知未来?何况黑泽连表现出来的温柔都是假的,说的话更加可能是……

    “3。”

    阅览室里只有五排书架,景光很清楚自己终究会被找到。他等待着能顺利逃出的那一秒。

    “2。”

    鬼冢的脚步越来越近,和他只有一个书架的距离。

    “1。”

    当倒计时归零,对方也走到景光藏身的那排书架,景光瞅准时机,用力扔出手里砖块般厚重的书。

    “哐当”!手电筒落地。

    鬼冢闪避的同时,发出一声暴喝。

    景光没有回头,毫不犹豫地夺路狂奔。

    他感觉自己像只羚羊,背后是紧追不舍的猛兽。他不能失败,因为一旦失败,就会丧命,就会被逐出学校,杀害他父母的凶手还没找到,他还有必须待在这儿的理由。

    跑!快跑!头也不回地,跑!

    危机激发潜力,景光用至今为止最快的速度,竟真的把鬼冢甩在身后,成功离开多媒体楼后,他又跑了一段。等确定安全,不经意抬头,望见天际皎洁的月亮,油然生出种“劫后余生”的愉悦感。

    景光甩甩头发,冷汗混着热的滴在地上。他情不自禁笑了。

    “真是愚蠢。”阴暗的角落突然出现人声。

    景光的笑凝在唇角,循声望去,一个熟悉的人影缓缓走出。

    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黑泽,你怎么在这儿?”

    “我就知道你会去找那个小女孩的住址。”

    琴酒的语气非常笃定,景光顿了下,心里涌上些古怪的情绪。

    『你看,虽然他对你好可能是装的,但了解你不是假的。』

    “都告诉你了,再等两周。就算你不插手,那个小女孩也会安然无恙。”

    景光望着地上的月光眨了下眼,“不是的。”

    琴酒不耐烦地“嗯?”了声:“你在叽叽歪歪什么?”

    景光的指甲掐进掌心,猛地抬头鼓起勇气说:“不一样的,就算她能不受任何外伤,但因为被绑架造成的心理创伤会一直在。哪怕她现在不懂,将来某一刻懂的时候,这种阴影很可能伴随她一辈子!所以我要……”

    琴酒直接打断:“可能我上次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如果凶手不犯下这起绑架案就不会受到审判。让他逃脱杀害你父母的罪责也可以吗?”

    这句诘问像记闷棍狠狠地砸在景光的后脑勺。他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了。

    『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孩,放弃为父母讨回公道?』

    『为了帮父母讨回公道,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女孩遭受绑架?』

    天平的两侧孰轻孰重,诸伏景光找不到正确答案。

    谁又能找到呢?

    琴酒嘲讽地笑了,一只萤火虫慢慢从远处飞来,尾部闪烁的绿光在浩瀚的夜空衬托下显得微不足道。

    景光空洞的眼中倒映出它小小的身影,这小家伙飞到琴酒面前,被毫不留情地捏住。

    “不要!”他不由自主地喊道。

    琴酒非但没松手,拳头反而攥得更紧。

    “自顾不暇的东西还试图照亮别人,简直做梦。”

    琴酒意有所指的话刺激了景光,他浑身颤抖,猛地一拳砸在对方苍白的脸上。

    “砰!”

    琴酒没料到,或者懒得躲,总之被打中了,直直倒在地上。景光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眼睛盛满怒气,居高临下地看他:“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说完,景光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还需要赶回寝室,免得鬼冢教官再次突击查房。

    琴酒注视景光匆匆离去挺拔的背影,好半会儿松开紧握的拳头,那只小小的萤火虫竟然没死,挥动翅膀挣扎着逃出琴酒的掌心。

    “啧,生命力还挺顽强。”

    萤火虫听不懂人类的评价,也有可能是不屑听,闪烁着荧绿的尾灯,慢慢飞向远方。那光虽然很小,但绝不是不存在的。

    片刻后,鬼冢赶到,听闻角落的动静,蓦地用手电筒的强光照射。

    “刚才在阅览室的是你?你的脸怎么回事?”

    鬼冢看着琴酒青紫的嘴角满脸狐疑。

    琴酒不置可否地笑笑:“教官,我晚上睡不着,出来散个步而已。旁听生不应该有那么多规则约束。”

    “……”

    听到这话,鬼冢脸上的怀疑顿时变成怒火。

    『特么的,亏我还想关心他。这家伙怎么可能帮景光啊?』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