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补习是肯定要补习的这样子。
不补习是肯定说不过去的。
猫又场狩默默埋头, 再度将自己沉浸在晦涩难懂的国文试卷里。
嗯、布丁头前辈只是手把手带着他写,根本就不是什么事。
嗯、布丁头前辈突然靠过来,就差把下巴抵在他的后颈, 根本没问题!
就算布丁头前辈的呼吸近到缓缓扑在他的侧脸, 就算他几乎能感受到来自另一人身上的滚烫体温,就算昏暗的体育室不知何时已满是一股暧昧氛围。
但——都没有关系!
因为他们是正经(重音)的补习啊!
颤颤巍巍地写完孤爪研磨点出的所有错题类型,时间已经不早了。
守门的门卫开始挨个教室挨个教室巡视, 孤爪研磨平静放下画完圈的试卷,垂下眼看着眼睑已泛上点困倦, 整张脸都陷入思考过度的呆滞的黑发少年。
终于, 他开恩般道了声,
“今天, 可以结束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猫又场狩猛地清醒并迅速收拾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
“今天真的辛苦前辈了, 给前辈添麻烦了!明天的话我……”
“明天继续。”
猫又场狩一卡。
孤爪研磨收拾好球包, 推开面前的桌子, 看了眼面露恐惧的黑发少年,平静补充,
“在补考前……我都会帮你的。”
猫又场狩嘴角微抽, 试探道, “可是这样, 会不会……太浪费前辈的时间…之类?”
“不会。”
微沙的男声很快接续,背上球包站在门口, 拉着一边的门微转首, 看着顿在原地的猫又场狩淡淡道, “……不走吗?”
“走、走的。”
猫又场狩默默背起球包和书包,沉默走到孤爪研磨旁边, 真诚发问,
“研磨前辈,我真的觉得我可以靠自己解决这个,毕竟今天已经从前辈这里学到了很多……我想如果只是低空飘过的话完全可以凭自己来复习这样……”
面前的黑发少年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又一串,孤爪研磨始终没出声。
眼见着他由一开始的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到逐渐踌躇犹豫、试探劝服,再到最后的沉默以对,勉强逼出一两个字试图挣扎。
孤爪研磨这才缓缓开口,“说完了吗。”
猫又场狩一愣:“呃、那个……差不多了。”
孤爪研磨平静颔首,“明天继续。”
猫又场狩呆滞,猫又场狩疑惑,猫又场狩掉线。
不是……也就是说他刚刚努力说的那一大串,难道全被布丁头前辈单向过滤掉了吗?!
助人为乐……也不是这个助人为乐法啊!
……
隔日,
“嗨嗨——欢迎大家来到我家,不要客气随便坐吧。”
黑尾铁朗笑眯眯拉开推门,指了指已经放好的长桌和课本,
“今天的目标就是将这几个挂科的家伙通通拉上及格线,没问题的话就开始吧!”
不、其实他还是有问题的。
猫又场狩死目。
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副莫名陷入疯狂热血的样子……在额头绑上‘奋进’发带的列夫等人也就算了,做出一副头悬梁锥刺股模样就差以身祭考的虎前辈真的没问题吗。
“……在发呆吗。”
旁侧,微冷的少年音清浅响起,猫又场狩浑身一僵。
默默转过头,“没、没有的。”
一时竟忘了,他旁边还立着个时时刻刻[盯]着他的布丁头前辈。
“昨天的部分,还有不理解的吗。”
“那个、没…没有了吧。”
猫又场狩声音颤颤,满是不确定。
从前一日在体育室补习结束之后,他总感觉自己似乎难以集中注意力。
比如明明只是和布丁头前辈两个人肩并肩坐着,稍微动一下,他就会感觉靠得太近,磨蹭着想往旁边去一些。
比如在某些关键题时布丁头前辈总会手把手教他,但每当放在桌上的手一动,猫又场狩就情不自禁地躲了下,错开的手尴尬放在桌上,两人沉默对视。
“这样。”
孤爪研磨声音很轻很淡,似只是随意说了句。
眼见没有后续,猫又场狩缓缓放下心,只要不再过近距离与研磨前辈接触……大概就没问题了吧。
下一秒,
一张被标注勾画了的试卷转了个方向,平铺在他面前。
孤爪研磨:“没有不理解的部分,那就开始写吧。”
猫又场狩:“……呃、那个…”
孤爪研磨:“都能理解的话,这次应该可以直接高分pass了吧。”
猫又场狩:“……”
救……他现在再说自己还有不会的还来得及吗!!
猫又场狩缓缓拽过试卷,默默拿起笔,装作一番若无其事的模样,实则面色白纸一般。
“——哦呀,六分君,补习成果怎么样?”
路过去倒水的黑尾铁朗凑热闹般多嘴问了一句,就见黑发少年沉闷抬起一双眼,盯着他默默看了半晌。
黑尾铁朗不解,但沉默微笑。
“小黑,”
下一秒,不出所料,孤爪研磨微凉的声音响起。
“你打扰到他了。”
黑尾铁朗意识到什么,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扫过,尤其是在面色苍白的猫又场狩与隐隐不悦的孤爪研磨面上转过。
一向乐于助人的鸡冠头摆了摆手,话中有话感慨道,“可怜的六分君,国语补习的话嘛…前辈可是爱莫能助了哦,再不诚实一点的话……”
他促狭地笑了声,“某个前辈就要生气咯——”
趁着后背声音未追上,黑尾铁朗果断闪人。
猫又场狩陷入加载中,
生、生气……等等,谁要生气?
布丁头前辈吗?
他迟疑了下,颤颤抬起眼对上孤爪研磨垂下的视线。
“……”
完了,好像真的在生气。
视线都由[盯]转成[盯!]了。
所以……布丁头前辈为什么会生气?
猫又场狩百思不得其解。
秉持着不能让他和布丁头前辈的努力白费,他在挣扎了会儿后还是心虚移开了视线,默默对准桌上的试卷拿起笔,磨磨蹭蹭解答。
虽然在讲这道题的时候……他似乎走神了,因为止不住去看身边的孤爪研磨。
但是!
隐隐约约的……他应该还是存有印象的。
总之……不管如何先填满就对了!
下定决心的猫又场狩深吸一口气,抓住笔就开始‘唰唰唰’笔走龙蛇。
孤爪研磨垂下眼,搁置在身侧的手臂微弯,指尖延长,有一搭没一搭触碰着腿侧。
黑发少年只在起初写得很快,渐渐地、他陷入思考困境,眉头微微拧着、不自觉攥紧笔身,双眼一眨不眨盯着试题,脸颊鼓起一点细微的弧度。
空气静谧,只余浅浅呼吸声与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猫又场狩盯着白纸上的黑字沉默了半晌,确认自己实在不能再从大脑中搜刮到任何一点与其有关的知识。
搁笔暂停,他悄悄抬起眼。
很好、布丁头前辈又在看手机。
就这么装作已经写完批改过算了……猫又场狩悄无声息缓缓带着试题后退。
“写完了?”
哦豁。
“给我吧。”
猫又场狩死目,与孤爪研磨稳稳伸出递到他面前的那支手对视。
总感觉……把这份填得很乱的卷子就这么交上去绝对会被布丁头前辈批评的。
光是想到那个场景,猫又场狩就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微沙的少年音低低,嵌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淡,
“不是说,已经没有不理解的部分了吗。”
额呃呃呃……
猫又场狩扼腕,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开口,“抱歉……前辈。”
“……为什么抱歉。”
孤爪研磨语气未变,只是一如既往平静冷淡,猫又场狩闻言,心底打起了小鼓。
虽然、但是……总之说谎绝对是不对的。
经过一番强烈的心理斗争,他默默做了个深呼吸,难以启齿般出声,
“我骗了……前辈。”
“……”
孤爪研磨没有说话。
死寂般的清寂环绕在他们身侧,肉眼可见的、周遭嘈杂吵嚷的氛围与他们这边格格不入。
“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冷,黑尾前辈?”埋头苦写的灰羽列夫呆呆抬头,发出疑问,
“难道是空调打得太低了吗?”
黒尾铁朗一掌摁下他的头,余光瞥了眼最角落的那对身影,摇了摇头道,
“我可没开空调,是列夫你的错觉,别打岔了,快解题。”
“哦…好、好的。”
没空去在意旁侧的插科打诨,猫又场狩此刻满心都是悲戚。
撒谎就算了,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总感觉……很对不起布丁头前辈,无论是课后花费自己的时间,还是现在这样手把手帮他改题。
不仅要忍受他可怜的六分国语,还要被糊弄应付。
如果他现在是布丁头前辈,此刻好感一定down到底了。
猫又场狩有些心虚,紧紧盯着桌面不放,就差直接把脸埋进桌上。
不短不长的一段沉默,
孤爪研磨的声音轻轻响起,“……为什么?”
不、理由这个怎么都有点……嗯。
黑发少年颀长眼睫微颤,轻轻咬了下唇。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视线躲闪着不愿与他对视。
“说话,场狩。”
孤爪研磨的气息突然靠得很近,呼吸浅浅,耳侧心跳声却震如擂鼓,难以忽略。
“……”
近距离间,黑发少年情不自禁微微侧身,看似就要逃避开来。
孤爪研磨眼底微沉,唇瓣向下曲起一个稍显不悦的弧度。
他摁了下指节,不着痕迹深呼一口气。
短暂的思考时间,面前的黑发少年倏然动了。
他微微抬起眼,像是什么机警观察外界情况的敏锐小动物,看清孤爪研磨的瞬间,稍稍顿了下。
睁着双又圆又亮的黑色猫瞳,他犹豫着低低开口,
“因为、那个……”
“…补习的时候,我总是情不自禁地会想去看前辈,难以集中注意力……”
他抿了抿唇,小小声道歉,
“抱歉,前辈……我不会再犯了。”
第四十二章
“……”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猫又场狩说完这句话,只感觉周遭空气一下子变得凝肃。
他小心翼翼抬起眼,却被孤爪研磨避开视线。
猫又场狩:“?”
等等、难道布丁头前辈是真的对他好感down到底了吗?!
单、单向拉黑and拒绝交流?!
黑发少年不免有些惊慌, 忙不迭道, “抱歉研磨前辈…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那个、如果前辈实在不悦的话,我可以……”
“啧。”
猫又场狩慌乱话语一顿,缓缓抬起头, 对视上终于愿意转过头来看他的孤爪研磨。
金色发丝渐垂的猫瞳少年面上表情奇怪,盯着猫又场狩成功将他盯得冷汗涔涔、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猫又场狩迟疑道, “研磨前辈?”
“……笨蛋。”
“欸、欸……?!”
黑发少年呆毛炸起, 眼中满是不解。
虽然他的国文是不及格……但是其他科目也是有优秀和良的等级, 就这么断定为‘笨蛋’, 前辈是不是有点过于武断……
难道是愤怒情绪使然的斥责吗。
猫又场狩缓缓眨了下眼,好像比意料之中……杀伤性更低?
就像原以为会被凶猛野兽咬断脖子, 结果只是被布丁猫咪敛着爪轻轻挠了下心脏。
莫名有点微妙的……冲动。
猫又场狩缓缓走神。
余光一瞥, 面前的试卷倏然动了下, 另一侧传来些许拉力,他条件反射手臂一压迅速卡住。
不、谁也不能动他的试卷!
另一边, 孤爪研磨的声音无奈传来,
“……你不是有不理解的部分吗。”
猫又场狩慢一拍, “啊、那个的话……是的。”
孤爪研磨:“不需要补习了吗。”
猫又场狩一瞬灵光, 果断松开手下压着的试卷,清脆利落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要的!辛苦前辈了!”
看着孤爪研磨拿起笔和纸, 再度划出他多次出现问题的部分。
猫又场狩心底一阵感动。
布丁头前辈——果然是个好人啊!
不仅既往不咎还愿意继续帮他补习, 说得最严重的话也不过就是一句杀伤力几乎于无的‘笨蛋’。
而且……
猫又场狩小心瞥了眼捏着笔的孤爪研磨,头顶冒出个小小的问号。
总觉得……布丁头前辈的心情似乎变好了许多。
难道是错觉吗?
……
周五就是去枭谷的合宿的日期, 很巧的是,音驹全校的补考都被安排在了这一天。
也就是说,猫又场狩、灰羽列夫、山本猛虎三人都需要过完补考这一关才能登上去往枭谷的校巴。
“加油去写吧,我们和校巴都会等你们出来的——”
“是是、都补习到这个程度了,还不能过得话可就对不起我们的努力了哦?”
灰羽列夫和山本猛虎压力巨大,两人面色严峻,紧张异常,就差同手同脚。
而另一边,
猫又场狩与孤爪研磨面面相觑。
孤爪研磨:“……要进去了吗。”
猫又场狩:“是的。”
他犹豫了下,“研磨前辈,还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毕竟无论是灰羽列夫和山本猛虎,都从各自的补习搭档那里得到了或多或少的叮嘱与谏言。
黑发少年抬起头,圆又亮的黑色猫瞳隐隐含着些许期冀,似洒入一捧星子般、亮晶晶的。
孤爪研磨垂眼看着他,不着痕迹捏了下手指,语气平静道,
“填涂,不要再填错了。”
猫又场狩一顿,默默应了声。
填涂填错,一生黑点。
他继续盯着面前的布丁头,等待着下一句。
除此以外……总归会有其他想说的吧?
等了半晌,没等到布丁头开口,却等来了进入考场的催促。
猫又场狩迟疑,“那……我先进去了?”
“……嗯。”
孤爪研磨静静应了声。
望着三道身影离开,他缓缓垂下视线,落在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From小黑:哎呀,真是冷漠呢研磨——猫咪君可是很期待可靠的布丁前辈说些什么的哦~]
[From小黑:这么吝啬话语的话,万一猫咪君紧张到发挥失常可怎么办呢?]
[From研磨:……]
[From小黑:没有得到回应的猫咪君好可怜~只能独自舔毛孤苦伶仃什么的……]
[From小黑:嗨嗨——所以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一点点都不担心吗~]
聊天状态栏显示了许久[对方正在输入中…]
黑尾铁朗单手插兜背靠着校巴,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手机屏幕,他视线微垂,看着状态栏来回变动。
许久之后,终于停在空白状态。
下一秒,一条短讯发送到达。
[From研磨:啰嗦。]
看清其上内容,不太正经的鸡冠头捂着嘴低低笑出声。
旁侧正在操心补考的学弟们的夜久卫辅奇怪望他一眼,“怎么了黑尾,突然笑起来……好渗人啊。”
黑尾铁朗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情。”
“……好笑的事情?”
“哈哈……就当看了场热闹吧。”
这边,众人在等待期间插科打诨。
另一边,猫又场狩等人已经拿到发下的补考试卷。
镇定、镇定。
猫又场狩不断稳住心态,默默翻过试卷。
看清题干的一瞬间,黑发少年陷入呆滞。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敲了敲黑板吩咐道,“开始写吧,一个半小时后我就来收卷,你们要赶着去集训吧,抓紧时间。”
看着手表上的分钟走了一圈半,夜久卫辅深深叹了口,嘴里还在嘀咕着‘怎么还没出来’
“冷静一点啦阿夜,怎么你比他们进去补考的还要紧张。”
望着走来走去,原地打转的三年级自由人,黑尾铁朗打哈哈安慰道,“放心——放心,已经一个半小时了,他们肯定马上就能……”
“——他们出来了!”
是福永招平的声音,他远远望见几道人影并肩过来,提前道了声。
“哦?让我看看是谁先……”
“……”
黑尾铁朗视线微动,看着不知何时拿着游戏机站在旁侧的孤爪研磨。
自上而下的角度只能够让他看清他手中游戏机似是一直停在同一关卡,进度许久未动。
黑尾铁朗挑了下眉,到底没说话。
转眼间,几人就前仆后继跑过来,灰羽列夫与山本猛虎面上表情正常,黑尾铁朗想了想,大概就是补考难度不高的意思。
他转换方向,再去看另一边的黑发少年,结果视线微动、他落了个空。
不知何时消失的黑发少年身影矫健似灵猫,迅速穿梭人群、目标直指、直直奔向唯一方向。
孤爪研磨若有所察。
灵敏的、带着些许韧劲的青涩身躯几乎是瞬间冲入他怀中,
“研磨前辈——!”
头发被跑得乱糟糟的黑发少年呼吸还没喘匀就仰起脸,带着肉眼可见的欣喜。
又圆又亮的一双猫瞳一眨不眨,亮晶晶地映着他的身影。
散乱黑发撒在他脸侧,随着呼吸起伏,但他此刻顾不上那些,只一门心思与面前之人分享自己的情绪,
“前辈!全押对了!所有的补考题全都押——”
猫又场狩话语未落,整个人猛地僵住。
不仅仅因为他对视上了孤爪研磨,还因为……旁侧几乎是齐刷刷转来的各异目光。
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于是接二连三的,其他人的打趣也就紧跟着传来,
“关系真好呢~一出来就满口都是‘研磨前辈’‘研磨前辈’的,叫得真亲热呢~”
猫又场狩:……
“居然还有投怀送抱什么的,可恶啊我才不想要硬邦邦的学弟,为什么没有可爱的女孩子出现也对我这样!!”
猫又场狩:不……女孩子什么的好像不太现实…
等等、投怀送抱?
他默默低头,望了望自己顺手搭在孤爪研磨肩上的手,又望了望自己顺势双腿环住的劲瘦腰躯,还有后腰触感鲜明的一双手掌。
不知何时,布丁头前辈伸出了手,撑在他腰后,成功帮助他稳住了重心。
大脑陷入凝滞,过度思考造成cpu发热冒烟。
这个状态,
那个、呃……
猫又场狩呆滞。
沉默地、他把自己从一言不发的布丁头前辈身上撕下。
避开旁侧几乎实质化的[盯]的视线,猫又场狩视线飘忽。
兴奋过头了。
感觉要糟。
跟在队尾上了去往枭谷的校巴,这一次分配座位时,猫又场狩没有再接连分配给孤爪研磨。
成功混入一年级堆里的他双眼泛空,大脑出走。
不、无论怎么想,刚刚那个状态,绝对有哪里很奇怪吧……
无论是环绕着布丁头前辈的手臂上那些有些粗粝的发丝,还是撑在后腰上的……温度微高的手掌。
掌心与腰侧敏感处只隔着层薄薄的布料,稍微一动,就能感受到指腹擦过皮肤的微妙触感。
无声低下头,黑发少年将脸埋进双手之中,整个人脸庞近乎高温烹煮般、连隐藏在黑色发丝里的耳尖也泛上些许殷红。
果然有哪里不对劲。
难道他……是打心底地依赖布丁头前辈的吗。
可是……为什么会、额呃呃呃果然还是想不通啊!
第四十三章
枭谷学院坐落于东京都郊区某处, 从音驹坐校巴过去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
整整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时间内,猫又场狩从起初上车时的羞愧不安到逐渐冷静。
最终,他总算能大概整理好自己混乱的情绪。
刚刚只是因为实在是太高兴了, 所以他才会直愣愣地冲向布丁头前辈。
至于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一定是情不自禁的结果——完全没有其他过多的涵义!
自我洗脑完毕并成功说服自己的猫又场狩总算缓了口气。
至于是不是打心底地依赖布丁头前辈……
毕竟布丁头前辈既可靠又好心,即使偶有奇怪表现……但瑕不掩瑜。
布丁头前辈依旧是个很好的前辈……信赖完全没问题!
无知无觉又送出一张好人卡的猫又场狩举起手重重拍了拍脸,捂着微微泛红的耳尖, 他默默抬起头。
下一刻,才重振起精神的他就成功对视上正在一边吃零食一边压低声音说些什么, 还时不时瞥眼他的方向的灰羽列夫等人。
“……所以他们绝对关系很好吧!”
“我也觉得……什么平常装作不熟悉但实则私底下就差穿一条裤子的挚友, 这可是少年jump的热销题材啊!”
“而且还住得很近, 果然是那个那个吧!”
猫又场狩死目, “我说你们……”
被他突然出声吓到的灰羽列夫:“哦豁!”
被灰羽列夫吓到的犬冈走:“豁!”
被他们的奇怪反应惊到的猫又场狩:“……”
佯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的芝山优生打了哈哈道,“那个……距离下车还有十分钟, 场狩, 你再害羞一会儿也没关系的, 我们都能理解啦。”
猫又场狩:……
“不,我没有在害羞。”
黑发少年拿过球包, 将补考用的纸笔一股脑全都塞进去, 闷闷道,
老实人灰羽列夫挠了挠头道, “可是你的耳朵红红的诶……”
猫又场狩立即反驳,“我没有, 明明是车内温度太高了。”
“但是脸也红……”
“已经说了是车内温度太高了。”
“……”
校巴刹停, 前面远远传来黑尾铁朗吆喝大家下车的声音。
还在嘴硬死咬着‘一切都是车内温度太高’的猫又场狩刻意忽略露出促狭笑意的一年级三人, 闷不做声跟在队尾下车。
在枭谷门口迎接他们的是本次五校集训的东道主,枭谷的队员们。
站在队尾的猫又场狩向左看, 黑尾铁朗娴熟地与枭谷的三年级猫头鹰木兔光太郎寒暄套话,说着说着空气中竟缓缓升起浓烈火药味。
向右看,沉稳的二年级二传赤苇京治独挑大梁,带音驹的其他人前往球馆,与他进行交涉的则是副队长海信行。
走着走着,猫又场狩惊疑发现原本在最前的布丁头背影逐渐落后,隐隐有些要脱队的倾向。
队内的其他人各自交谈着,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不、前辈们认真的吗,居然没有人去看着布丁头前辈。
就这么落下的话,研磨前辈绝对又会像在宫城县那时一样,在枭谷迷路的吧。
犹豫了下,黑发少年悄无声息站到孤爪研磨身侧。
他站得很直,如一棵挺拔的小白杨,存在感无比鲜明。
原本还在装作不关注实则是悄摸观察动静的其他人见状,纷纷移转过头更加真情意切聊起来。
丝毫没察觉出来周遭氛围一变的猫又场狩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小小声提醒,
“研磨前辈……再慢一点的话,就要跟不上前面的前辈们了。”
垂着头,手里正握着进行到一半进程的游戏机,孤爪研磨微侧首,似是堪堪才注意到他,散乱金发下的竖立猫瞳从身侧黑发少年的脸上缓缓扫过。
视线仿佛具现化般划过脸庞,猫又场狩卡顿了下。
情不自禁地,大脑里迅速闪过在音驹上车前的那一幕。
过于靠近的身躯,互相交融的体温与搭在腰侧的手掌,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无端带上点暧昧的色彩。
猫又场狩话语一卡,再次感觉到耳热。
身侧,孤爪研磨,不着痕迹摁灭游戏机,双手插入兜内。
他平静垂下眼,微沙的少年音凉且淡,
“不继续躲了吗。”
猫又场狩一哽。
他抿了下唇,视线飘忽,
“那个、研磨前辈,刚刚是我有些过于激动了,所以才……”
“我没有想要做什么的意思……”
整个人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左看右看就是不敢与孤爪研磨对上视线。
“抬头。”
孤爪研磨声音冷淡,“场狩。”
“看着我再说一遍。”
无端地、猫又场狩兀然从这话中感受到些许凉意。
布丁头前辈……似乎有点不高兴。
黑发少年犹豫抬起眼,莹润脸颊微微鼓起点小小弧度,他声音闷闷的,整个人透着些萎靡,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去抱前辈的。”
“……”
“我真的没有想要靠那么近……只是一个失误。”
“如果可以的话、前辈完全忽略,仅仅当做是一个乌龙……”
“可以吗,前辈?”
猫又场狩试探开口,小心翼翼看向沉默的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没有说话。
他平静垂着眼,一眨不眨盯着猫又场狩,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竖立凝缩的猫瞳锐意拉满。
他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
下一秒,
“孤爪,还有猫又。”
平稳男声兀然插入寂静氛围,与孤爪研磨对视地莫名紧张的猫又场狩迅速深呼吸。
他猛地转过脸去,伪饰成一副正常模样。
旁侧,刚刚还在和海前辈交谈的枭谷二传,赤苇京治不知何时竟也放慢脚步走在他们旁侧。
“那个,赤苇前辈,是来找研磨前辈的吗,那我就先……”
猫又场狩干脆开口,果断要寻找机会离开气氛凝重的现场。
但对面的二传显然没有与他对上脑电波。
赤苇京治顿了下,阻止了黑发少年欲要抽身撤退的动作。
他摇了摇头,“不用,叫我赤苇就好,只是过来说几句话而已。”
“上次多谢你帮忙摁住了木兔前辈,之后一直没有再遇见,也就没有好好道谢,真是抱歉。”
赤苇京治语气认真道,看了眼站在原地却莫名有些局促不安的黑发少年,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继续补充道,
“木兔前辈也一直在说着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很愿意见识一下作为自由人的你的独特防守特技,训练赛上,我们会期待你上场的。”
猫又场狩:“?”
等等、这个他校的前辈……在说什么?
他断片了吗?
前有狼,后有虎。
还沉浸在面对布丁头前辈的尴尬中的猫又场狩从赤苇京治第一句话开口就开始大脑掉线。
所谓‘摁住木兔前辈’、还有什么’作为自由人的独特防守特技’。
说的……真的是他吗?
难道、是什么特殊暗号?
赤苇京治果真只是来说几句话的,说完他就颔首示意了下快步走到队伍前面继续带领音驹众人。
经他一打岔,猫又场狩再次面对孤爪研磨时颇有种断线重连的恍惚感。
也没有更多时间交由他与孤爪研磨对话,只片刻间,枭谷排球馆就到了。
进入排球馆,音驹众人很快放好东西开始热身。
微妙的、猫又场狩总是能感觉到布丁头前辈的视线在身后徘徊。
他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回头的欲望。
忍住。
现在回头,绝对会和布丁头前辈对视个正着。
想起刚才的不欢而散,猫又场狩瞬间压力沉沉。
没有热身多久,五校中的另外两校,森然和生川部员也推开了球馆大门。
现在,唯一缺席的就是借由猫又育史的推荐进入集训的乌野。
直井学吹了声短哨示意整队,音驹众人很快结束热身前来集合。
“按照猫又教练的安排,上午有两场练习赛,对手分别是生川与森然。”
“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名额与之前一致,一年级的有所改动。”
“灰羽!”
“在!”
猫又场狩旁边,被叫到名字的灰羽列夫应了声。
直井学指了指球员表,“你来替换犬冈。”
“——好。”
交换球衣,众人眼见着就要上去球场。
猫又场狩也默默退到场侧准备开始摸鱼。
直井学余光一动,就瞥见了混在人群里要退场的黑发少年,“场狩,你等一下。”
猫又场狩迟疑指了指自己,得到了肯定回答后疑惑走过去。
直井学沉思道,“猫又老师说你这段时间的基础训练也做的够多了,准备一下,今天你也要上场和夜久轮换。”
猫又场狩:“……”
直井学:“怎么了,场狩,你不开心吗?”
开心……就怪了。
不是、这谁开心得起来。
只知道一味地强求,绝对是没有结果的啊!!
死目的猫又场狩再度被夜久卫辅抓去临时补习擦地板。
三年级的自由人言传身教,但他看起来却比猫又场狩本人还要兴奋,仿佛第一次上场的不是猫又场狩,而是他自己。
猫又场狩挣扎了下,“夜久前辈,我觉得我似乎不太能胜任……”
夜久卫辅抢断:“你可以!”
猫又场狩沉默,继续支棱,“可是我上场的话前辈就要下去了,而且单论合作明显是前辈比我更加契合……”
夜久卫辅:“不用担心!练习赛正是最好的培养合作和默契的机会,放心去吧。”
猫又场狩:“……”
后知后觉面前黑发少年的难言。
夜久卫辅思考,夜久卫辅恍然大悟,夜久卫辅一敲掌心。
下一秒,孤爪研磨刷新在了猫又场狩面前。
幕后推手夜久卫辅哈哈笑道,“研磨,你和场狩关系这么好,顺便帮个忙。”
他一巴掌敲在陷入呆滞的猫又场狩后背,“这家伙居然在害怕练习赛,开导一下啦,我先过去看看列夫情况如何了。”
夜久卫辅闪现离场。
一时之间,原地只剩下猫又场狩与孤爪研磨。
此起彼伏的击球声在耳侧响起,猫又场狩突然感到自己有点难以呼吸。
再想想先前的不欢而散,哈哈……更喘不过气了。
“……害怕?”
微沙的少年音又凉又轻,低低在耳边徘徊。
猫又场狩支吾了下,试着组织语言。
黑发少年似是有些为难,头顶呆毛恹恹耷拉着,“也不是害怕…只是……”
“只是什么。”
“……”
只是想摆烂。
这是可以说的吗。
“……我知道了。”
猫又场狩一顿,慢一拍抬起头。
等等、他明明还什么都没说,布丁头前辈知道什么了?
孤爪研磨没有再说其他的什么,猫又场狩只得呆呆地望着他离开,去到正在帮灰羽列夫压腿的夜久卫辅身旁,平静地说了些什么。
而后,夜久卫辅一愣,看起来有些惊诧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回头对孤爪研磨说了些什么。
再之后,猫又场狩就成功获得了整场练习赛的出场权。
等等、
怎么有哪里不对劲?!
“‘不能依靠别人来解决恐惧,要去直面它’,场狩,你的原话。”
孤爪研磨语气平淡,“现在,你也该自己去做了。”
没有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猫又场狩就已站上球场。
顶着满后背期待与看戏的目光,默默凝视布丁头前辈的背影。
……被教训了一通。
但不得不说……这还是第一次从队友而非场侧替补的角度来看布丁头前辈,感觉……很新奇。
“滴——!”
裁判吹响哨声,
生川高校率先发球。
生川高校男排部的信条猫又场狩早就从猫又育史那里有所耳闻,坚信“发球即最终极的攻击or防守”,对一传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在以防守出名的音驹,尤其是“防守中的防守”-三年级自由人夜久卫辅所在的情况下,对生川的‘发球式攻击模式’的拦截一般成功率在85%起步。
但是现在,出场的是……毫无经验可称的新手一年级,猫又场狩。
场侧,同为一年级的自由人,芝山优生也不免替他捏了把汗。
“夜久你这家伙,居然对后辈这么放心,真是看不出来啊……”
其他在替补区的三年级打趣道,却见本以为会很严肃的夜久卫辅表情却十分奇怪,
“啊,那个啊……”夜久卫辅摸了摸下巴,
“其实也不算是完全放心吧……”
“欸?!不是完全放心你居然会愿意让出位置——?”
夜久卫辅认真思考了会儿,迟疑道,“因为研磨说让场狩打满整场效果会更好,毕竟等我们毕业了,迟早还是要他们去上场的。”
“就这?”
“当然也不仅仅是这样……”
他视线游移了下,小声飞快道了句,
“是研磨说,就算场狩没有成功衔接上好的一传也没关系,他会带着场狩的份拿回双倍的分数的。”
“你们懂这句话的的含金量吗!”
“……”
“这可是那个平常多托几个球,多走几步路都会抱怨的研磨啊?!!”
“——绝对,有哪里不正常吧?!”
当然,猫又场狩此刻是不知晓场外所发生的一切的。
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球场,在球网上飞过拉出一道夸张弧线的排球。
他被生川针对了。
作为音驹的防守短板。
发球专挑自由人本该是己方与对方气势的赌博。
成功击垮对方自由人就相当于击垮对面心理防线。
尤其是在以‘擅守’出名的音驹。
夜久卫辅在时,生川深感棘手,但这次,音驹居然采用了一个并不成熟的新手。
‘真是自大啊。’
生川的队员如此想着,于是气势一度加强。
转化而来的,就是更加强力的发球。
排球摩擦空气,拉出一道夸张弧线,目标极为明确,气势磅礴,不偏不倚直指球场侧方的黑发少年。
一记大力跳发。
猫又场狩有些无奈。
比起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的,是身体。
在球还未确定落点之时,又黑又深的一双圆圆猫瞳迅速锁定对象,身形微动,如猫般静寂无声地移动。
生川的部员微微皱起眉,球出手的瞬间突然意识到什么,猝然睁大眼。
“啧。”
黑发少年猛地一咂舌,双臂甩开,球迅速朝着背后墙板而去。
他卸完力从地上站起,半举起手示意是自己的失误,干脆利落地道了句抱歉。
场侧,夜久卫辅吹了声口哨。
猫又育史眯起眼,锐利目光直射而出,猫又场狩冷汗涔涔,默默背对教练席。
完了,第一球就没接住。
没有时间给他放空。
生川的第二球再度袭来。
堪称是一记完全一致的完美大力跳发。
这一次,音驹部分分出些许精力去支援不甚熟练的一年级。
孤爪研磨视线微动,对方球出手的一瞬黑发少年倏然行动。
黑发少年几乎不用思考,眼瞳微动时身体已经紧跟着移动。
肌肉记忆。
却和视觉相关。
又是一声没什么情绪的“啧”声。
双臂猛地后甩,大力跳发的球重重砸在背后墙板,发出“轰”地一声重鸣。
旁边球场,预备进行交战的枭谷和森然不约而同看来。
赤苇京治的视线停留在音驹队末的黑发少年身上。
“赤苇,你也看见了吧!!”木兔光太郎声音洪亮,托着脸自顾自点点头,
“真是个糟糕的一年级啊!!”
赤苇京治:“……”
他无奈叹了口气,“木兔前辈,夸人是不能用‘糟糕’这个词的。”
“欸——!!”
“相同释意转换的话,‘棘手’、‘麻烦’传达的涵义或许更佳。”
‘棘手’、‘麻烦’与‘糟糕’,都可以诠释此刻生川发球者的心情。
该说不愧是‘nekoma’吗,队员都是猫什么的。
静寂无声的自由人,与瞳色一致的黑发少年。
比起‘接不住发球’,更加深刻的认知是,
——被看见了。
“你,被我看见了哦。”
球出手的那一刹那,从球网对面,传来了这么一道清浅微冷的少年音。
更加令人心生压力的,则是他的下一步。
不偏不倚的,他的身影微动,伴随着球路,准确无误到达最佳落点。
球在飞行途中会有所偏差,但他却宛如手动调整,直接一步矫正成为最佳状态。
然后,伸出手臂,去接球。
下一秒,成功把球接飞。
猫又场狩死目。
望着0:3的分数,他默默看了眼场下眯着眼不言不语的猫又育史与同样陷入思考的夜久卫辅。
不是……都这样了,还不把他换下去吗。
他已经是对面的一个刷分点了啊……什么刷满他一百次就必定会掉落胜局之类的。
“……”
生川吹哨,三分钟休息时间。
孤爪研磨平静站在他身侧,视线相对,两人都有些沉默无言。
猫又场狩实在想不出能说些什么。
尤其是在还是因自己的失误直接掉了三分的情况。
他蹭了蹭脸颊,还是决定申请把自己换下去。
虽然是练习赛而不是什么正式比赛,但是……一味拖累队友的话,怎么都说不过去。
猫又场狩才转身,欲要去找猫又育史与直井学身影,背后,孤爪研磨突然开口。
“休息够了,就开始吧。”
猫又场狩:“?”
那个、他似乎还没被换下去就要开始了吗?
“嗨嗨——既然我们的‘大脑’都这么说了~”
“场狩小子,放轻松点儿,不就是几个发球,看我待会怎么给你狠狠扣回来!”
“还有我、还有我场狩!我绝对会把对面拦得死死的!”
等等……难道他被演了吗?!
休息结束后的世界,仿佛透露着点魔幻与荒谬。
无论是前排的三连联网,堪称绝妙的暴力扣杀,登顶top乍一出现就发挥奇效的极致拦网。
当然,还有绝对诡诈的‘二次进攻’。
带刀二传,最为致命。
猫又场狩默默看着布丁头拿下的第六个二次进攻球,骨节修长的指节轻微一拨,成功上当的生川拦网猛地起跳。
下一刻,排球“啪嗒”一声干脆落在地面。
胜局停在2:0,
“可恶啊——!!”
“Nice——!!!”
情绪截然不同的双方共同发出呼号呐喊。
孤爪研磨垂下眼,没有在意周遭的喧闹,拨弄了下缠在手指上的白胶带,
“结束了。”
下场后,他站在黑发少年面前,视线不着痕迹从他裸露在外的手臂扫过。
血点蔓延,皮下出血看上去十分严重。
对于成日与排球作伴来说的他们,这幅场景已十分常见,几乎已是日常。
但是此时此刻,却有些刺眼。
“……走吧。”
收拾好东西,和其他人说了声,孤爪研磨重又到达在休息的猫又场狩旁边,语气淡淡。
猫又场狩还沉浸在自己丢了三分居然没有被猫又育史骂的感慨中,闻言大脑还没切换过来,呆呆问道,“前辈要去哪里……?”
“……”
孤爪研磨平静扫过他,“……处理你的手。”
猫又场狩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他的身体他最清楚,皮下出血只是看起来稍微严重一点,实际上也就那样。
这点小伤也要处理吗?
察觉到来自猫又场狩的抗拒与沉默,孤爪研磨声音冷淡,从散碎发丝下、他抬起一双竖立猫瞳,静静盯着面前依旧无知无觉的黑发少年。
“第三次。”
猫又场狩一顿。
布丁头前辈计数的方式……似乎在某些特殊场景听过。
微沙少年音继续延续,“……痛觉迟钝,不去在意自己。”
他平静伸出手,手指圈起、握住陷入呆滞的黑发少年的手腕,指腹紧贴重压,声音宛如沉寂河底的沙砾。
只沉默注视着,他情不自禁施力更重。
“场狩,一直都不说。”
“你想让谁担心?”
第四十四章
想让……谁担心?
布丁头前辈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有谁在担心吗?
猫又场狩顶着满头问号,近乎呆滞地被孤爪研磨圈紧手腕,强拽着离开球馆。
期间有音驹其他人看见了, 也纷纷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甚至黑尾铁朗和夜久卫辅还比出了个“早点回来”“路上小心”的口型。
猫又场狩沉默,小心看了眼紧紧拽着自己手腕的孤爪研磨,又看了看自己此刻只是简单皮下出血的胳膊。
嗯、只感觉布丁头前辈太过于夸张了。
只是普通的皮下出血, 如福永前辈说的,‘排球又不会死人’, 本来就不算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连受伤也称不上……
而且布丁头前辈说的‘一直都不说’……可是这有什么好说的呢。
猫又场狩还是保持不解。
所以, 研磨前辈的情绪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剧烈。
难道是对皮下出血ptsd了吗?
因为有过相关性受伤记忆、所以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这样之类……?
但是排球部的其他前辈也有过因过度训练而不适的情况产生, 好像没有见到布丁头前辈去做什么……
猫又场狩百思不得其解,望着始终背对着他的背影缓缓敲出了个问号。
好难懂……布丁头前辈好难懂!
猫又场狩满腹疑惑, 还没待整理清晰思绪就被孤爪研磨塞进了枭谷的保健室。
校医临时做了些紧急处理, 皮下出血的状况并不严重, 只需要坐着敷着冰袋,稍微休息会儿。
大概等到血点缓和, 虽然落在白皙胳膊上还有些刺目, 但比起先前那副刚来时的可怖状态已经好转许多。
见状如此, 猫又场狩总算能喘口气。
他小心翼翼余光瞥过双手插兜站在旁侧的孤爪研磨。
这样的话, 总算能……
猫又场狩缓缓移开视线,嗯、布丁头前辈的表情还是很严肃, 整个人阴晴不定、应该在生气。
哈哈……这个时候还是保持沉默吧。
静寂氛围一直持续到两人离开保健室回到体育馆。
回程路上, 孤爪研磨总算没有再拽着他的手。
落后一步, 猫又场狩努力组织言语,希望说些什么来缓和与孤爪研磨之间的沉寂氛围。
虽然不懂布丁头前辈生气的真正原因, 但是一直维持着这种近乎‘冷战’的氛围,似乎也不太好的样子。
而且……
黑发少年眉头轻微蹙起,无知无觉地,他视线飘忽,不断投向前面始终保持沉默的布丁头。
他似乎……不太想和研磨前辈冷战。
不说话、不交流、冷淡以对什么的……闹别扭的话,总感觉很奇怪。
果然,一定是他哪里惹到布丁头了吧!
“研磨前……”
“研磨,马上换你上场了!”
猫又场狩才犹豫着做好心理准备要开口,下一秒就被其他人迅速抢话。
“知道了。”孤爪研磨应了声,语气冷淡,“……你先过去。”
猫又场狩尴尬地在心底到处扣地。
他刚刚说话的声音不高,掺杂着些微鼻音,还有些闷闷的。
又被另一道高而嘹亮的声音轻而易举盖住。
按理说……是难以注意到的。
但下一秒,孤爪研磨视线扫过,精准停在身后有些恹恹的黑发少年身上。
他平静转过身,维持着垂着眼的姿势,语气很轻,
“要说什么。”
猫又场狩一顿。
已经做好布丁头前辈直接离开的准备,此刻突然被狙击,黑发少年慢一拍反应过来。
他愣愣仰着脸,深黑猫瞳睁得圆圆,有点惊讶,
“那个、研磨前辈刚刚听见……”
“嗯。”
黑发少年自以为隐蔽的视线从来都无比显目。
此刻,他纠结地蹙着眉,看过来时的视线带着一点细微的期冀与不自觉的渴望,像只在底线试探着伸出爪爪的小动物,得到主人应答就一点一点蹭过来,
“研磨前辈,刚刚是在生气吗?”
“……”
布丁头不说话了。
从面上表情看,猫又场狩只觉得布丁头似乎有种想暗杀他的冲动。
难道他说错了吗?
可是这话没问题啊,布丁头前辈一看就是在生气。
疯狂在布丁头底线试探的黑发少年毫无自觉,他手指蹭了蹭脸颊,慢慢偏开头,不敢与孤爪研磨直接对视,
“如果前辈生气的话,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那个…我不太想让前辈生气、这样。”
黑发少年有些紧张,情不自禁咬了下唇,深吸一口气然后努力抬起眼,直直望进沉默的布丁头眼底,坦率且认真道,
“因为前辈是很重要的人,我很在意前辈的,所以……”
“希望前辈可以不要和我……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话突然过去了?!
“啊!不、不是的……那个、”
猫又场狩话一顿,立在原地呆呆反应了会儿,才慢一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与孤爪研磨对视着的双眼倏然睁大,黑发少年兀然全身一颤。
双手立即握紧遮挡住嘴,猫又场狩克制不住上头的汹涌情绪,整个人猛地后退疯狂道歉,
“等等那个…布丁前辈我、我不是那个、那个意思!”
“前辈对不起对不起……请不用在意我的话!!”
如玉般莹润的脸颊大片泛红,整个人热气蒸腾,似是才从蒸笼里捞出来。
他不住道着歉,脸颊、耳尖、脖子都通红,情绪大起大伏间呼吸紧促,慌乱到几乎要原地窜逃。
孤爪研磨因捕捉到某句话而骤缩的竖立猫瞳缓缓扩缩,比起大脑先一步反应的是他的身体。
手臂迅速伸出,死死攥紧因说错话整个人恨不得钻到地下去的猫又场狩手腕。
微沙的少年音因猝然开口有些哑涩,他紧盯面前几乎是仓皇失措的猫又场狩,压抑着情绪缓缓道,
“场狩,你……”
“研磨——到你上场了!”
“外面的那两个别再发呆了,下一场练习赛要开始了!”
“……”
孤爪研磨维持着圈紧黑发少年手腕的姿势,手指缓缓收紧。
猫又场狩捂着脸,不敢与孤爪研磨对视,视线求助性地着看向球馆内里。
从他们回来后就一直在抱臂看戏的黑尾铁朗接受到讯号,意识到什么。
他打了个哈哈让其他人先去做上场准备,
“稍等一下,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喂、研磨,怎么了,场上在催了哦。”
黑尾铁朗走近,才看到门口情形,他挑了下眉,不着痕迹侧身挡住后方看热闹的好奇视线,咳了声先是大声道,
“原来如此,马上就好了啊,快点吧,场上的大家都在等着呢。”
下一刻,他又放低声音,不着痕迹提醒道,
“研磨,有什么事情待会结束后的休息时间再说吧,再说……场狩现在也是正需要休息的时间,对吧?”
“……稍微冷静一下,眼睛都露出来了哦。”
视线从被死死桎梏住手腕、连耳尖都泛着红的黑发少年与气场锋锐、一双金色竖瞳压迫力拉满、难以克制紧紧盯视的孤爪研磨身上扫过。
黑尾铁朗哂笑了声,拍了拍孤爪研磨的肩膀,
“研磨,虽然猫咪君是不会跑掉的,但是逼得太紧了反而会造成不良后果哦?”
“……”
孤爪研磨没有说话。
微曲指骨顶着其下韧劲皮肤,过于快速的脉搏心跳、过于暧昧的氛围相处与过于异常的对方表现。
无一不在说明此刻的不同寻常。
沉默,或许是许久,或许是短暂几秒。
终于,僵持的空气重新流通起来。
“……我知道。”
孤爪研磨平静开口,与他话音同步响起的是桎梏黑发少年的手指微松。
猫又场狩终于获得一点用于喘息的空间,他惊疑不定,视线在站在一侧的黑尾铁朗和视线始终停在他身上的孤爪研磨徘徊。
压在喉底的话语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又被生生吞下。
孤爪研磨看着他,声音泛冷,
“场狩,结束后我们再说。”
猫又场狩缓缓眨了下眼,迟疑着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是孤爪研磨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压迫感拉满的猫瞳少年紧紧盯着他,最后一次攥紧他的手腕,指腹摁在脉搏之上的柔软肤层。
稍微使力,他的存在感便不容忽视。
“不要跑,场狩。”
孤爪研磨看着他,凝缩的竖立金瞳映出黑发少年的面庞,他再一次强调,
“不要逃跑。”
……
“场狩……你好点了吗?”
灰羽列夫小心戳了戳身侧几乎要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的猫又场狩,
“……”
将脸埋进衣领内的黑发少年动也不动,头发乱糟糟的东一簇西一簇,连头顶的呆毛也耷拉着,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难道是在和生川的练习赛里受到的打击过大?”芝山优生猜测道。
“不会吧……虽然一开始是丢分了,但是后续表现不是很好吗!而且练习赛我们也赢了,特别是研磨前辈竟然还主动进攻了!”
灰羽列夫洋洋洒洒说了一通,余光一动,惊讶发现原本还在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的黑发少年突然站起,
“咦呃!场狩你要去哪里?!”
黑发少年面色苍白,话语飘忽,“……我去洗个脸。”
“啊、啊好,路上小心。”
灰羽列夫默默望着他背影远去,挠了挠头转头看向芝山优生,
“原来……上场失误对场狩的打击是这么大的吗?”
“也许吧……”
场外洗手池,拨开水龙头,猫又场狩默默将头埋进洗手池。
耳边满是哗啦哗啦的水流响声,思绪纷繁,他的大脑却又情不自禁绕回刚刚,
‘不要逃跑。’
‘不要跑,场狩。’
研磨前辈说这话时,面上不带丝毫情绪。
前辈他,是……认真的。
这次研磨前辈不会给他逃避对话的机会。
但是……比起那个,更加难以理解的是,他为什么…会不经大脑思考,直接说出……那种话。
‘重要的人’与‘在意’。
研磨前辈,的确是很重要的角色。
就像是冒险模式里必不可缺的奶妈,受伤后会比小兵先一步察觉到并提前进行治愈处理。
这样的角色……产生‘在意’的情感,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可是,为什么‘在意’的话一说出口,就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氛围凝涩沉重,布丁头前辈也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久久没能开口。
是语气还是所处的环境、抑或是陈述的对象……
还是说……
这份‘在意’,难道不仅仅是他所想的那种在意吗?
那他对研磨前辈的在意,究竟是什么……
还是说,他对研磨前辈……怀揣着的情感,
与他认知中的……不一样呢?
第四十五章
猫又场狩回到排球馆的时候, 意外发现乌野已经到了,不过似乎缺了个别身影。
比如某个耀眼橘子头。
他换鞋归队,灰羽列夫留意到他回来后小声问了句还好吗。
猫又场狩摇了摇头, 示意自己没事。
与森然的对战已经结束了, 孤爪研磨正站在场侧休息。
灰羽列夫与猫又场狩交谈声音在嘈杂环境中并不清晰,但他余光依旧平静扫过。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猫又场狩情不自禁就想转头。
心底, 孤爪研磨强调的“不要逃”再度响起。
黑发少年沉默,
不、这种情况, 怎么想都很棘手吧。
对研磨前辈拥有不明情感的自己, 真的能和前辈独立相处吗。
光是想想那副场景都觉得难以呼吸。
下午的训练并没有持续许久, 再交叉交战的几局练习赛后, 第一日下午的集训就结束了。
当然,中间也有一些小插曲, 比如超意外登场的乌野‘怪人快攻’组合。
甫一出场就成功吸引了全场视线, 并在接下来上场的训练赛中成功带走了一大波视线与仇恨。
“……完全是主角待遇啊。”
猫又场狩默默吐槽道, “我还以为翔阳你今天不会过来了,在乌野的队伍里没有看见你什么的……”
在他身旁, 色彩浓烈的橘子头挠了挠头笑了声, “怎么可能啦场狩, 我可是答应了你和研磨一定要来东京的哦!”
捕捉到关键词, 还准备说些什么的猫又场狩兀地一顿。
他语气不明,轻轻念了声, “研磨……前辈啊。”
“这么说起来, 场狩你和你上次短讯中说的那个对你很好的前辈现在怎么样了?还在苦恼吗?”
橘子头小狗摩挲着下巴, 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发问。
猫又场狩瞬间陷入失语,支支吾吾道, “嗯…那个的话,现在、大概有一点变故……”
“可能还有一些需要再思考的部分……应该。”
“——欸?!”
日向翔阳发出超大一声惊叹,挠了挠头,“可是那个前辈不是很喜欢你吗?!对你很好、做了超多什么的、完全到想象无能的程度了!”
猫又场狩卡住。
研、研磨前辈……很喜欢他?
忽然,橘子头向后抬起手,猫又场狩看他动作有些疑惑。
“噢!我们这里!”
日向翔阳眼睛一亮,唰唰向黑发少年身后不远处的一道身影招手。
猫又场狩突然生出一点不妙的预感。
僵硬地回过头,黑发少年呼吸慢了一拍,直直对视上一双自始至终都盯准他的竖立猫瞳。
压迫感拉满,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抿了下唇,黑发少年声音低低,“研、研磨前辈……”
孤爪研磨应了声,“……场狩,还有翔阳。”
“研磨!”
日向翔阳看起来很高兴,走在猫又场狩和孤爪研磨的中间,完全察觉不到不寻常的沉寂氛围,像只橘子头小狗飞快转着尾巴,同时绕着猫又场狩和孤爪研磨转来转去。
猫又场狩在心底做了个深呼吸。
还好、还好……有翔阳在,他还能够再拖延一段时间,继续用于思考布丁头前辈什么的……
他才刚刚放松,下一秒,孤爪研磨微冷的声线响起,
“刚刚你们聊得很开心,在说什么吗,翔阳?”
猫又场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紧跟着,橘子头活泼且热情洋溢的声音兀然响起,
他十分顺口就这么顺着孤爪研磨的话延下去道,“欸!研磨你居然不知道吗,很喜欢场狩的那个前辈的事情!”
猫又场狩:“?”
不是、这个不能这么说啊?!
猫又场狩条件反射转头就要去看孤爪研磨表情,但站在中间的日向翔阳‘恰好’隔开了他们。
视野之中只有色彩浓烈的橘子头,其他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孤爪研磨又冷又薄的声线缓缓响起,他语气陈述,没什么温度,
“喜欢场狩的……前辈?”
日向翔阳认真点了点头,思考道,“研磨你不知道的话……那我就…等等、”
他突然反应过来般,背后肉眼可见地汗湿了一大块。
脖子僵硬“咔吧咔吧”转过头,热情洋溢的橘子头此刻脸上挂着几人肉眼可见的惊恐,追问道,
“场狩,那、那个……刚刚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猫又场狩:“……”
看着黑发少年面上死目的表情,日向翔阳手忙脚乱,九十度鞠躬道歉,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场狩,我绝对没有想要告诉其他人的意思,土下座能解决问题吗?!拜托请原谅我!!”
不…这种程度还不至于到土下座的程度,只要之后和研磨前辈澄清这个误会就好……大概。
猫又场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翔阳,不用这么惊慌,不算什么的…”
孤爪研磨始终没有开口,维持着沉默静静望着他们。
包着蛋花泪的日向翔阳见状,再三确认猫又场狩没有生气后才重整精神恢复元气。
抬起头,他敏锐感觉到什么变化。
视线一会儿停在左边沉默的孤爪研磨身上,一会儿停在右边视线飘忽的猫又场狩身上。
挠了挠头,橘子头尝试发问,“那个、研磨和场狩……你们是要单独说话吗?”
猫又场狩:“不是的。”
孤爪研磨:“嗯。”
“……”
三人面面相觑。
猫又场狩欲哭无泪。
不、这种情况下,让他和布丁头前辈独处,简直压力max,难度level.99。
日向翔阳见状更加摸不着脑袋,“那……难道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猫又场狩:“…大概。”
孤爪研磨:“没有。”
“……”
沉默,
连公认最能捧场的日向翔阳也陷入了沉默。
“哈哈……怎么突然感觉很冷的样子,要不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时间太晚了就没有饭吃了…”
橘子头后撤两步,哈哈笑道。
这下子就算再迟钝,他也能看出面前的猫又场狩与孤爪研磨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你们先过去吧。”
孤爪研磨突然出声,停在原地。
猫又场狩一顿,日向翔阳疑惑道,“你不去吃饭了吗,研磨?”
“……之后再说。”
“噢……好。”
实诚的橘子头挠了挠头,征询身侧的黑发少年的意见,“那场狩我们现在走吗?”
猫又场狩简直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逃避般地将脸微侧,垂下的眼睫颀长,如微颤的黑羽,声音有些闷闷的,
“研磨前辈,那我先和翔阳一起过去了……”
“……”
孤爪研磨没有说话。
擦身而过的瞬间,垂在身侧的手腕倏然一顿,猫又场狩眼瞳缓缓睁大,望着前方无知无觉向前走的橘子头,身形却僵于原地。
黑发少年声音轻颤,似祈求般,“研、研磨前辈……”
细长指节探入掌心,轻拢指骨,松松握着黑发少年手腕又很快放开,鲜明触觉转瞬即逝。
又低又凉的声线冷薄,萦绕耳畔,
“我等你的解释,场狩。”
“场狩——”走出很远的橘子头忽然反应过来身侧的黑发少年落后,疑惑转身,“不走了吗?”
一支手指,温度偏凉,轻轻划过愣在原地的黑发少年发梢,将发丝上沾着的水珠牵下,垂着眼碾碎在指尖,他声音很轻很淡,似随意般开口,
“去吧,翔阳在等你。”
“……”
“……好的。”
……
一顿饭,猫又场狩简直食不知味。
脑中尽数都是刚刚离开前孤爪研磨所说的最后那句话。
‘我等你的解释’
是指翔阳说的那个‘喜欢的前辈’的乌龙还是什么……?
总感觉布丁头前辈话里有话。
可是如果是上午……难道研磨前辈指的是那段他情急之下说错的话吗?
猫又场狩神游着收拾好餐盘,神游着洗漱完,神游着跟着一起散步散到自动售卖机前。
等他回过神来时,只觉得自己怀里沉甸甸的。
定睛一看……他怀里堆满了自动售卖机的金枪鱼饭团和零食饮料。
而另一边,灰羽列夫、芝山优生都在用惊奇的视线看着他。
“……怎么了?”
猫又场狩不着痕迹拢了拢怀中的东西。
“场狩,你买这么多,难道是要挑战大胃王吗…”
“还是晚饭没有吃饱,但无论怎么说这个分量也太夸张了吧?!”
猫又场狩低头,望着数以十记的饭团,冷着脸抽出两个,给芝山和灰羽一人丢了一个。
“……帮我分担一下,谢了。”
“欸?!!”
“给我们吗!”
芝山和灰羽两人对视一眼,乐颠颠凑上来。
“嗯……是的,”猫又场狩视线游移了下,“顺便帮我把其他的也分给其他人,谁都好,不然你们吃也可以,辛苦了。”
他默默拿下两个饭团和一瓶饮料,塞入口袋,不着痕迹装作寻常模样,“我临时有事,就先走了。”
“好好——待会儿见!”
告别芝山优生和灰羽列夫,猫又场狩默默加快脚步。
只是无意散步散到自动售卖机,然后无意间买了太多的东西。
其他的也交给灰羽和芝山他们散给其他人,所以现在去……应该不会露馅。
在合宿休息室换鞋,拉开拉门,猫又场狩视线扫过室内,
此刻大多人都去餐后散步或者还在球馆加训,室内几乎没有人。
他放轻脚步迈入,在一众排列摆放的球包内准确找到上面绣着[Kozume Kenma]的球包。
默默从口袋掏出温热的饭团和饮料,他将它们小心放在球包旁边。
在餐厅的时候尽管在走神,但是他还是发现了布丁头前辈并没有来吃饭。
直到食堂关门,也没有出现那道眼熟的身影。
过了用餐时间,还是在异校枭谷,按照鸡冠头前辈上次所说,研磨前辈他本来就挑食,过了饭点不吃饭还是常态。
……这样可不行。
猫又场狩确认放好后,心里想着虽然营养并不均衡,但是总比饿了的时候没有东西充饥好。
心情稍微轻松些许,黑发少年起身欲要转身离去。
转身的瞬间,他余光似乎瞥到什么金色的东西,没空在意细节,心里只想着尽快离开。
毕竟是偷偷摸摸过来放东西的,要是动作太慢、结果被其他的谁抓个正着那就不好……
“场狩,”
了。
“你在做什么?”
哦豁。
“……那些,是给我的吗。”
“为什么不转过头看我,场狩?”
清浅微沙的少年音静静响起,而声音的主人维持着盯着黑发少年的姿势,脸颊微歪,灵动的发丝顺着重力下垂,
他再度开口,咬字轻轻,
“还是说……你又想躲我了吗?”
“场狩?”
第四十六章
不是、这种诡异的心虚感究竟从何而来。
被当场捉住什么的……呃啊啊好尴尬。
黑发少年僵在原地, 维持着半蹲欲起的姿势,伸出点地支撑身体的手还没收回,他沉默定在原地不敢吱声。
细看之下, 他视线游转, 目无定点。
整个人颤颤巍巍,恨不得将自己卷吧卷吧塞进球包里。
身侧,那道堪比十万流明手电筒的视线存在感无比强烈。
猫又场狩几乎能感受到来自孤爪研磨的催促之意, 他默默在心底念了声阿门,小心翼翼往旁边挪动一点距离。
要不、就当做没听见吧, 这也太难以回应了……
“不说话吗?”
“……”
猫又场狩狠狠一吸气, 侧过脸, 努力表现得寻常自若,
“晚上好,研磨前辈。”
孤爪研磨盯着他看了半晌, 视线微动, 停在放在自己的球包旁侧的东西上。
“那些, 是给我的吗。”
他又重新问了一遍。
猫又场狩瞬间心肌梗塞,整个人颇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布丁头前辈, 这是一定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啊。
黑发少年沉默了下, 垂着头, 声音闷闷道, “那个、是买多了……所以才想让前辈分担一下的,这样的…”
身侧久久没有回应。
猫又场狩小心翼翼蹭了下脸颊, 稍稍活动自己因蹲得有点久而略微僵硬的身体。
“……买多了。”
微沙的清浅少年低低嗓音徘徊耳侧, 猫又场狩不太熟练地摸了下耳朵, 大脑飞速运转组织言语道,
“是的, 其他前辈也有的……这边这些是研磨前辈的份…”
孤爪研磨不说话了。
猫又场狩莫名感觉气氛有点焦灼,尤其是身侧的孤爪研磨,刚刚还稍显轻松的语气一下子又复归半死不活的无气力状态。
“这样。”
“所以,为什么不转过头来看着我,场狩。”
孤爪研磨平静开口,垂在身侧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轻触地面上属于黑发少年的那道影子。
竖立的金色猫瞳凝缩成针,紧紧盯着以侧脸对着他的黑发少年。
他微歪头,面上表情罕少,难以判断他此刻所思所想与情绪变化,只有微沉的低低嗓音响起,
“难道……你在害怕吗?”
否定的答案卡在喉间,到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黑发少年眉头微蹙,姣好莹白面庞泛上一点犹豫,他抿着唇,薄而软的唇瓣弯起一个向下的细微弧度。
孤爪研磨动了下指尖,
“不想回答吗。”
一句以陈述句语气说出的定论。
话音落地的瞬间,猫又场狩莫名生出点不妙的危机感,宛如被什么肉食系猛兽盯上般,从大脑深处传来的警戒隐隐作响。
发出一声短暂的气音,黑发少年颀长眼睫颤动,他缓缓偏了点方向,终于愿意抬起眼。
一双眼,稳稳对视上始终注视着他的孤爪研磨。
仿佛瞬间落入一潭金色的岩浆,滚烫的热度扑面而来,那些压抑在眼底的情绪太过深稠厚重,纷繁复杂到难以看清。
猫又场狩感觉自己宛如一只融化在树脂中的虫冢,慢慢地、被捆缚住手足、四肢、乃至身心。
条件反射地、他就想要再度避开脸躲过去。
猫又场狩惊疑未定,大脑乱糟糟一片。
研磨前辈的眼睛……太危险了。
只这么对视、就感觉自己竟要沉溺其中。
以手背半捂住脸颊,猫又场狩情不自禁拉开点距离,身形倒退就要向后退去。
一瞬间,孤爪研磨出手了。
细长胳膊伸出,下一刻就已然紧紧禁锢住黑发少年支撑地面稳住身体的另一只手。
指节圈起,绕成一个稳固难逃的圆,紧紧桎住其中手腕,分毫不得动。
忘记了自己正处于半蹲着的姿势,猫又场狩瞳孔微微扩缩,失重感慢一拍冲刷而来。
短促的急音发出一半,却像是中途被掐断般,陷于沉默。
好奇怪。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奇怪了。
猫又场狩缓缓眨了下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额头与脸颊都蹭着一点温热的温度。
隔着一层薄薄衣物,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衣物之下的韧劲身躯。
意料之外的……研磨前辈的身体很扎实,明明平常看起来是无气力、十分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模样。
实际接触起来,胸膛肩膀都很稳固,支撑力很强……该说不愧是队伍的二传,即使不怎么高强度锻炼,但该有的绝对不少……
猫又场狩一顿,发现自己的思绪竟然越飘越远了。
大脑清醒,他立即就要挣脱出来。
但一只手,带着微凉的温度,平静垂下。
指尖点在怀中的黑发少年后颈,与温热皮肤截然相反的温度激得猫又场狩全身一颤。
怀中的黑发少年身体蜷缩,受制于空间,几乎要缩成一团。
“研、研磨前辈……”
猫又场狩弱弱出声,小心翼翼想要将自己从布丁头前辈身上分开。
不、无论怎么看,靠这么近也太不正常了。
“那个、前辈的手是不是有点、呃…”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尽量躲避来自孤爪研磨的触碰,冰凉指尖带来的刺激触感让他有些不适,过于靠近的距离也让此刻氛围显得有些紧促。
孤爪研磨没有出声,只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触,宛如恶意玩弄猎物的猎食者般兴味盎然,将掌下少年的一举一动全数收入眼底。
“……你在发抖,”低低声音轻响,听不出内里情绪,
“在害怕吗,场狩。”
“……”
黑发少年咬紧唇瓣,别过脸,避开对视。
指腹贴在自己的手腕,缓缓摩挲,宛如轻柔羽毛般轻蹭而过,猫又场狩克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看他,默默闷着声不说话。
……这个氛围,感觉无论做什么或者是说些什么都会发生奇怪的事情。
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怀中的黑发少年沉默着,身体轻颤,孤爪研磨垂着眼看着他。
薄薄皮肤洇出殷深的红,耳尖微颤,由脖颈至上,面颊也泛上红雾般。
整个人宛如一枚落在掌中的熟透果实,饱满多汁,似乎只要稍稍一拢掌心,就能捏出汁水。
孤爪研磨呼吸清浅,似是担心呼吸一重就惊动什么。
他视线一点一点划过黑发少年的身体、脖颈、脸颊,指节上垂着几缕柔软的黑发,垂着眼、漫不经心地,他平静出声,
“怎么不说话?”
“……”
孤爪研磨没有出声,但起伏的胸膛靠得很近,耳侧、‘咚咚’心跳声小鼓般奏响。
猫又场狩再次感受到那种难言的紧促呼吸。
布丁头前辈似是离他很近,又似乎……离他很远。
为什么,为什么……
“场狩,再说一遍。”
清浅微沙的少年音低低响起,“那些……只是买多了,还是你特意……”
声音轻缓地吊了个弯,牵系着另一人的心神,水中荇草般轻微摇曳着。
最后,却如落下一枚将棋般,掷地清晰,
“给我的。”
“对吗?”
或许时间很长,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瞬。
但终于,有谁出声了。
“……嗯。”
黑发少年以手背捂住半张脸颊,轻轻应了声。
孤爪研磨唇角缓缓弯起点弧度,金色眼瞳微眯,肉眼可见的,他面上兴趣几乎拉满。
如果此刻黑尾铁朗在的话,必定又要感慨某个恶劣的家伙又露出那种看到最新发售的超人气游戏的极度兴奋表情了。
环起手腕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指腹有一搭没一搭轻触着,与心跳节奏同频,猫又场狩屏住呼吸,陷入一种未知的迷茫。
靠这么近……真的没问题吗。
而且,布丁头前辈……压迫感好强,冰凉的指尖留下的触感还在后颈隐隐显现。
猫又场狩只感觉自己似乎泡入了一泓温泉,大脑也陷入软绵绵的质感,难以运转。
思维卡顿,而且……自己似乎在发烫。
难道是又要发烧了吗。
猫又场狩后知后觉地想,不然怎么会感觉这么……奇怪。
脸颊滚烫,覆盖的手背也滚烫,视线飘忽着,维持着垂下眼的姿势,不敢抬起眼对视。
“我在等你的解释,场狩。”
解释……什么解释。
猫又场狩慢一拍反应过来。
犹豫了下,他小心翼翼尝试开口,“是之前翔阳说的那个……吗?”
“……”
孤爪研磨没有出声。
黑发少年看起来有点苦恼,眉头拧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喜欢的前辈什么的……”
猫又场狩默默擦去心底冷汗。
总不能对着原主说是原主喜欢他吧!
这样子未免也太读不懂空气了。
猫又场狩:“那个、呃……其实是翔阳误解了,不是什么重要的…”
孤爪研磨:“……说谎。”
呃啊!
不是、布丁头前辈怎么看出来的!
这么直接点破真的没问题吗!
猫又场狩叹了口气,思索了下还想继续支吾过去。
刚开口,孤爪研磨兀地靠近。
圆圆猫瞳倏然睁大,猫又场狩呼吸都慢了一拍。
灵动垂下的发丝轻轻戳在黑发少年的脸上,带来些痒意。
他们忽然就靠得很近,两个人的呼吸近乎交融,微暖的气息混合,不分彼此。
竖立的金色猫瞳盯着看了半晌,猫又场狩情不自禁放轻呼吸,只觉自己脸上再度热气蒸腾。
“又在想着去说谎,场狩。”
猫又场狩瞳孔骤缩,
等等、是怎么看出来的?!
难道他表现得很明显吗?!
孤爪研磨视线垂下,扫过黑发少年堪称疑惑的明显表情,圆圆猫瞳睁得很大,目不转睛朝他望过去。
他唇瓣动了下,轻轻一句话就随之溢出口,
“……场狩,”
“你是笨蛋吗。”
第四十七章
欸?
等等、
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指责他?!
布丁头前辈现在……难道是在嘲讽他吗?
黑发少年黑又亮的一双圆圆猫瞳透着点疑惑,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他面上的不解都要满满溢出。
犹豫支吾,猫又场狩总算憋出了一句没什么力量的反问,
“研磨前辈……为什么这么说我?”
孤爪研磨:“……”
莫名的, 猫又场狩从孤爪研磨的眼中看到了点沉默与无奈。
他后知后觉又想起他们此刻靠得太近,近到呼吸相闻,只需稍动仿佛就能触及对方。
猫又场狩试图回到正轨, 不断向后退去。
圈紧手腕的手指再度收缩,紧紧桎梏住他的行动范围。
即使再如何后退, 他依旧被禁锢在孤爪研磨的触及范围内。
猫又场狩莫名生出一种自己仿佛被套紧的错觉。
“研磨前辈, 那个……手。”
猫又场狩支支吾吾, 视线指了下示意自己被握紧的手腕。
孤爪研磨视线未动。
氛围陷入了僵持。
动也不能动, 走也不能走,只能维持着被布丁头前辈攥紧手腕的奇怪姿势。
猫又场狩欲哭无泪。
先不说那句‘笨蛋’, 一直处于这种尴尬的状态, 还是在音驹众人的休息区, 猫又场狩只感觉头疼。
万一有谁突然进来,看见他们这幅微妙的相处状态……光是想想都觉得极为窒息。
事实证明,
猫又场狩的担忧不无道理。
休息区门外, 很快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偶尔还有其他人的交谈声细碎响起。
“多谢你们送来的饭团了, 不过场狩那小子怎么一直没看见人影,真是的, 这小子难道要做好人好事不留名?”
“哎呀哎呀虎, 吃人嘴短, 这个时候就对后辈好一点啦。”
“钱倍似芥末嗦——”
夜久卫辅走到门口,兀然顿住, 他看着门,奇怪嘀咕了声,
“休息室的门刚刚出来的时候是关着的吗?”
落后的其他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算了,我先开门吧。”
夜久卫辅拉下门栓,大概推了下门,没推动。
门闩发出“喀”地一声,似乎已经从内反锁。
“……门锁了。”
“里面……难道有谁在吗。”
夜久卫辅举起手,尝试敲门。
手敲到门上才一声,下一秒,门从内被迅速打开。
落在后面还在吃饭团的灰羽列夫看清人影,疑惑打了个嗝,“呃……场狩?”
“你怎么脸这么……”
“列夫!”
黑发少年立即打断灰羽列夫,抢话般语速飞快,
“还有前辈们,我先出去一下,抱歉!”
话语未落,他就迅速从门口众人之间的缝隙钻出,似有什么恐怖东西在身后追一般头也不回。
几乎片刻,黑发少年的身影就消失转角处。
灰羽列夫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道,
“场狩他怎么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里面,好奇怪……”
转过头,灰羽列夫一顿。
默默看向同样出现在休息室门口的另一道身影,他迟疑开口,
“……研磨前辈也是把自己反锁进去的吗,哈哈怎么看起来脸也红红的、真巧啊居然和场狩一样……”
孤爪研磨:“……”
黑尾铁朗向旁边的海信行使了个眼色,果断,读不懂空气的灰羽列夫立即被捂着嘴拖下去。
孤爪研磨平静看向黑发少年最后消失的方向,独自离开门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众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各自三三两两分散开。
黑尾铁朗停在孤爪研磨身侧,看着他拿起手机大概摁了几下,很快、“嘀”的一声,讯息发送成功的声音迅速响起。
他放下手机平静去拆那两个不知何时放在旁边的饭团。
黑尾铁朗挑起眉多看了眼,打趣道,“金枪鱼饭团,这不是研磨你唯一不算反感的肉类吗,看起来——猫咪君可真用心啊~”
孤爪研磨忽视,没什么表情地拆开饭团包装。
黑尾铁朗也在旁边坐下,双眼看着前面,有一搭没一搭望着其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音驹队员,似只是聊到般随意开口,
“不过就这么放猫咪君出去乱窜,不担心吗,研磨?”
“撕拉”一声,孤爪研磨平静收回撕开包装袋的手,
“小黑,你好啰嗦。”
“嗨嗨——”
“所以真的不会担心吗?”
“真的——真的不会担心吗?”
“……”
孤爪研磨拿起放在旁边的饭团和饮料,一起塞入口袋,语气很淡,
“…走了。”
“好——路上小心~”
……
猫又场狩一路闷头向前跑,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了集训的合宿宿舍。
胸膛起伏,喘.息.粗.重,他双手撑膝站在原地,默默伸出手抹了把脸颊,手背却在触及滚烫的脸颊时一顿,整个人身体微僵。
半晌,他缓缓放下手,重整心情慢慢站起。
如果不是门口传来的窸窣交谈声,他此刻一定还会被研磨前辈困着。
靠得极近,距离缩小,‘咚咚’的心跳小鼓般在耳畔响起。
而兀然响起的门闩拨动声更是令黑发少年头皮发麻。
圆又亮的眼瞳颤抖,薄而软的唇瓣不自觉抿紧,他甚至情不自禁攥紧握着孤爪研磨的手臂。
肾上腺素飙升,随着“咔哒”的门锁声,猫又场狩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黑发少年整个人警戒拉满,盯紧门口的方向,耳朵竖起,柔顺蓬松的黑毛炸成夸张的模样。
孤爪研磨正是在这个时候低下头,顺着重力微垂的发丝擦过黑发少年柔软的脸颊,带来细微痒意。
他本该是没空注意到这些细节的,毕竟此刻,猫又场狩全幅心神全都集中在可能开启的休息室的门上。
无论进来的是谁,但凡一推开门,就能看清室内唯二两道交叠的身影。
但是,他挣扎摆脱的时候,似乎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微妙的触感转瞬即逝。
孤爪研磨顿住了,猫又场狩也顿住了。
两人之间维持住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无论是手指微曲圈住黑发少年的孤爪研磨,还是整个人陷入僵硬,眼瞳睁大的猫又场狩。
“你……”
孤爪研磨甫一出声,猫又场狩迅速打断。
“我不是故意的!”
他迅速找借口般补充道,“外面有人敲门,我、我开门,对我要去开门!”
黑发少年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向门口,这次他顾不上为什么身后的布丁头前辈没有拦住他,而是静静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记忆回笼,立在原地的猫又场狩视线飘忽了下。
刚刚……那一点接触,绝对是失误吧…
布丁头前辈也一定不会放在心上……
间接kiss什么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而且,一时之间太过于慌乱,只顾着离开现场,忘记与被他牵连的前辈道歉。
收拾好情绪的黑发少年全然忘记刚刚的‘意外’的发生就是他口中的布丁头前辈所做行为一手导致。
他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看向周遭环境。
刚刚光顾着埋头猛冲,一时竟忘了看路标。
枭谷校园很大,除开排球馆与合宿宿舍,其他对他来说都是未知领域。
猫又场狩开始在内心唾弃自己,环视前方,一模一样的路口几乎没有任何辨识度。
努力分辨半天,在第四次选择完方向后还是又绕回原点,猫又场狩默默从口袋掏出手机,准备开始摇人求援。
“欸?场狩你在这里啊!”
猫又场狩闻声回头,眼熟的橘子头带着强烈色彩刷新,
“翔阳?”
日向翔阳疑惑左看右看,“是啊,你居然跑来这里了,这边可是很偏的哦?”
“啊……”黑发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般侧过脸,迟疑着小声开口,
“那个、我不小心……迷路了。”
“……”
“似乎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大概。”
于是,在橘子头打包票的带领下,猫又场狩默默跟上日向翔阳的脚步。
“话说起来,下午场狩你的话我还是没有听懂欸?”日向翔阳双手背后抱头,仰起脸疑惑道,
“难道场狩你是不喜欢那个前辈的吗?”
猫又场狩一顿,没有出声。
“那、难道是讨厌吗?”
猫又场狩抿了下唇,“……不是的。”
绝对算不上讨厌或是不喜欢,甚至都难以说出其中含有任何负面情绪。
只是……
“不是讨厌也不是不喜欢,好奇怪。”
橘子头挠了挠头,“那……喜欢吗?”
他自己却又很快打消这个想法,“可是喜欢的话场狩你也就不会如此苦恼了吧?”
猫又场狩闷闷应了声,却莫名在意起那两个字眼。
‘喜欢’……吗?
他们在合宿宿舍楼下的石椅上坐下,日向翔阳认真托着腮点了点头,“所以现在,场狩你对那个前辈……最真实的感觉是什么呢?”
“只有把这些说清楚才能处理下一步吧?”
“最真实的……情感。”
猫又场狩陷入卡顿,莫名想起自己先前说过的话。
“……在意。”
“什么什么?”
黑发少年抿了下唇,似是有点艰涩般开口,“……我似乎,会经常在意那个前辈。”
无论是在哪里,总会情不自禁地去看向他的方向,对视上的一瞬心跳仿佛都因(紧张)漏跳一拍。
“那个前辈是……重要的人,应该。”
黑发少年垂着头,不确定道。
肉眼可见地,日向翔阳头顶缓缓冒出大大的问号。
“在意的……重要的人,”他犹豫看了眼身侧陷入沉默的黑发少年,又默默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橘子头五官皱起,抽丝剥茧般,他凭借直觉压倒一切。
最终,他缓缓开口,
“难道……场狩你和那位前辈,是双向奔赴的吗?”
“……场狩你不觉得,你似乎、嗯……也是喜欢那个前辈的吗?”
第四十八章
喜、喜欢……
他在说什么。
难道是听错了吗,
还是表达成了其他的意思……
“……难道场狩你不是喜欢那个前辈的吗,明明已经很明显了欸。”
日向翔阳话音刚落,就近乎是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猫又场狩一瞬掉线。
整个人从刚刚还认真思考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切换成灵魂出窍的双眼空空。
“等等、场狩你振作点!!”
“喜、喜喜喜……喜欢…”
出口不断结巴, 黑发少年面颊“轰”地一声炸得通红。
整个人慢一拍反应过来, 手忙脚乱整个人几乎团团乱转,视线游移着、他尴尬笑了两声,打哈哈道,
“哈哈翔阳你一定是开玩笑的对吧哈哈哈哈……”
“……”
“你是开玩笑的,对吧。”
三分钟后,
以手背盖住下半张脸颊, 黑发少年呼吸急促, 瞳孔颤抖不定。
似是遇到什么极难攻克的困境般, 整个人周身都弥散着一股迷茫恍惚的气息。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扔下的这一句对面前的猫又场狩造成了极大冲击,日向翔阳不免有点慌乱, 他尝试发问,
“那个、场狩你还好吗?难道是我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黑发少年呆呆盯着地面, 良久才迟钝反应过来般闷闷应了声。
喜、喜欢。
远远不止是在意的情感……
难道,真的如翔阳所说, 他是喜欢布丁头前辈的吗?!
不不不不、绝对有哪里不对劲吧!
大脑极力抗拒继续深思下去, 猫又场狩努力忽略脑中那点过于鲜明的答案。
匆忙之间重整情绪, 猫又场狩努力平息呼吸, 扯了下嘴角试图挑起其他话题转移过去,
“翔阳, 那个……”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口袋, 日向翔阳的手机迅速响起来电铃声。
已做出认真倾听模样的橘子头挠了挠头, 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等我一下场狩, 我先接个电话哦。”
猫又场狩只好闭嘴,保持着沉默,默默看着日向翔阳接通电话。
两人距离不是很近,所以他并不能清晰听清电话那头的声音。
日向翔阳接通时情绪波动,似是要说些什么,但是电话那头出来了一点细微的声音,橘子头一顿、对着听筒应了两声。
下一秒,他视线微动,停在旁边的猫又场狩面庞,隔空点了点头。
猫又场狩倏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日向翔阳的视线似乎只是短暂地停留在他脸上,而后就宛如流水般,轻快划过,向后流转而去,与他身后的……
他身后的?!
猫又场狩意识到了什么,头皮瞬间发麻。
他勉力维持着紧绷的坐姿,一双圆圆猫瞳紧张望着挂断电话的日向翔阳,小心出声询问,
“翔阳,你……”
“——那么我就先走了,场狩!”
猫又场狩:“?”
等等、怎么就先走了?!
他还在这没有回去啊?!
好心的橘子头拍了拍坐在他面前几乎是浑身僵硬的黑发少年,手掌搭在他肩膀上颇为认真道,
“场狩,放心吧,研磨已经来接你了。”
“研……研磨?”
猫又场狩卡顿了下,喃喃重述。
橘子头果断点头,“嗯嗯!就是研磨啦!”
“那刚刚的电话难道就是……”
“是的!也是在后面的研磨打过来的哦!”
‘也’
一个微妙的形容。
猫又场狩死目,不敢深思。
面对不知为何情绪激昂的橘子头,他决定继续挣扎,一边思索一边努力组织语言,猫又场狩小心翼翼道,
“也许……那个,我可以和翔阳你一起回去的。”
“研磨前辈他还没有到,所以我们……”
“翔阳。”
微凉的浅薄少年音于身后兀然响起,正正好好打断黑发少年即将出口的话语。
日向翔阳眼睛一亮,朝猫又场狩的身后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哈哈,场狩,虽然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回去啦,可是研磨早就已经到了哦。”
啊?
日向翔阳看了眼时间,嘀咕道,“前辈那边也在催了,那么研磨还有场狩——我就先回去啦!”
猫又场狩:“……”
孤爪研磨:“……嗯。”
橘子头做好事不留名,挥挥手退场不带走一片云彩。
静谧路灯下,一时只剩下坐在椅子上的猫又场狩与半边身子隐没于暗处的孤爪研磨。
尴尬。
沉默。
窒息。
猫又场狩很想就这么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算了。
‘早就到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到……
而且,研磨前辈究竟听见了多少?
还有、刚刚在休息室内的意外接触……
呃啊啊啊啊想想都头大。
猫又场狩濒临崩溃,整个人气场萎靡,默默坐在原处,视线一动不敢动、只好紧紧盯着脚下。
孤爪研磨缓缓将手机放回口袋,他只维持着半边身体立于路灯光照范围内,另外半边身体陷入黑暗。
一双竖立猫瞳一眨不眨、平静将旁侧黑发少年的静默身影收入眼底。
“场狩,刚刚……为什么要跑。”
不跑难道等着双双尴尬把家还吗?!
猫又场狩嘴上闭得紧紧,心底却已经濒临崩溃。
有什么会比上一秒才被点醒自己可能对谁存在不明确的非正常情感,而下一秒,当事人就直接刷新在自己身边的更尴尬的啊!
“那个、我们要先回去吗,研磨前辈?”
猫又场狩颤颤巍巍发问,混乱大脑在努力转移话题。
虽然是……喜欢,但是这份喜欢究竟是什么喜欢…
而且此刻,面对研磨前辈根本没有那种想象中的小鹿砰砰跳的感觉。
所以,这份喜欢一定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份情感……
“……我听翔阳说了。”
孤爪研磨没有被他拙劣的转移话题技巧支开,只平淡开口。
微冷视线扫过黑发少年垂下的脸颊。
圆圆猫瞳微敛下,薄而软的唇渡上一层路灯的暖光,孤爪研磨缓缓眨了下眼,在休息室时,柔软唇瓣擦过下颌的触感转瞬即逝,如落在手中的一片羽毛,轻轻软软,风一拂就会飘走散去。
他语气不变,单手插兜、静静站着。
声音不高不低,溢在空气里,一点一点在黑发少年耳畔响起,
“喜欢你,并且对你很好的前辈,”
“看起来……说得是我啊。”
不是。
翔阳……怎么连那些也说了。
猫又场狩咬紧唇瓣,头越来越低,双手捂住脸颊,把自己的脸塞入衣领中。
孤爪研磨动了。
走出分割的黑暗,他迈入了路灯光照范围。
平静垂着眼,孤爪研磨站在了坐在椅子上的黑发少年面前。
微沙低低的少年音再度响起,
“怎么了,场狩,不想听我这么说吗。”
双手捂着脸的黑发少年把自己埋进黑暗里,一声不吭,黑发因慌乱炸起乱糟糟的弧度,呆毛随风微微摇晃。
他呼吸不稳,身体细看之下还有些颤抖。
目光一寸一寸扫过面前的黑发少年,鸦羽般的黑发掩映间,耳尖很快弥散上醒目的殷红。
“没、没有……”
细如蚊蝇的支吾声断断续续。
猫又场狩现在只觉面颊滚烫。
先不论其他,被当事人发现被造谣喜欢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绝对会觉得非常莫名其妙吧!
研磨前辈……现在难道是在压抑着心底怒气,伪装成平静模样来同他说话的吗?
联想到那副场景,猫又场狩瑟缩了下,埋在掌中的眼睫微颤,他迟疑了下,还是小心翼翼从十指之间的缝隙里抬起眼,用余光稍稍看去,
他只看一眼,只看一眼……
只是确认研磨前辈有没有在生气……而已。
抬起眼的瞬间,猫又场狩稳稳落入一双澄金色的竖立猫瞳之中。
后知后觉地、他才发现孤爪研磨不知何时已半蹲在他面前,维持着两人齐平的高度。
在那双澄金色的眼瞳中,猫又场狩再一次看见了唯一的自己。
过于近距离,一时之间、他甚至忘记了该去呼吸。
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脖颈动脉,冷静的、情绪寡淡的话语随之响起,
“呼吸。”
孤爪研磨指腹缓缓摩挲其下柔软温热的皮肤,再一次开口,
“连呼吸都会忘记……笨蛋。”
“……”
微凉的手指带着陌生的触感,稳稳点在脖颈动脉之上,指节延伸,似一条线般,联系着另一人。
猫又场狩胸膛起伏缓缓平复,他慢一拍抽神、果断离开那双压迫感过于强烈的眼睛。
抿了抿唇,他试图解释道,“抱歉、那个……研磨前辈,我不是故意要……”
“……那就是有意了。”
黑发少年一瞬哽住。
圆圆眼瞳惊疑不定抬起,隔着捂住脸的手掌颤抖着向他看来。
猫又场狩努力回应,“不是的……有意也不是、那个,我没有想要说前辈是……”
最后几个字眼死死卡在喉中,猫又场狩心底慌乱,尝试换个方式说出,
“是我在和翔阳开玩笑……没有要诬告造谣前辈的意思,我、我只是举个例子,不是故意要说前辈什么的,那、那个如果前辈介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就道歉的!”
黑发少年明显慌了,话语内容结结巴巴但语速飞快,尽全力阐述自己的内心,
“无论什么道歉我都愿意接受的,研磨前辈只要你不生气我都可以……”
“……”
孤爪研磨静静盯着语无伦次的黑发少年,他没有说话。
在压迫感拉满的凌冽视线注视下,猫又场狩声音越说越低、越说越没有自信。
到最后,他近乎低声下气、整个人恹恹道,“如果前辈不能解气的话,我还可以做其他的……”
“如果,我说不介意呢。”
微冷的少年音冷冽响起,截断他未完话语,一记直球击得黑发少年眼前一黑。
“……”
猫又场狩张口,欲要说什么。
但也只缓缓眨了下眼,唇瓣动了动,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都不能说出。
不、难道今天……是愚人节吗。
还是前辈被安排进行什么大冒险挑战环节……哈哈果然是这样吧,四周一定有其他的前辈在看着等待他给出有趣的回应什么的。
勉强挂上一点笑,猫又场狩尝试以玩笑语气应付过去,“前辈一定是在开玩笑……对吧哈哈。”
“这个玩笑真好笑啊……不愧是研磨前辈呢,需要我来配合吗,我会努力不让前辈……”
“场狩。”
孤爪研磨表情不变,只依旧冷冷淡淡看向他,音色凛冽,他的名字就徘徊于唇齿间,被碾碎咀嚼。
视线微动,从脸颊眉眼扫过下颌发梢,语气平静,孤爪研磨看着对面怔愣的黑发少年,如常般开口,
“没有开玩笑。”
“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场狩。”
“……”
喜欢。
对布丁的喜欢是一种喜欢,对路过猫咪的喜欢也是一种喜欢,对可靠的前辈与贴心的后辈的喜欢也是一种喜欢。
无数种情感交织而出的喜欢,究竟哪一种才是此刻付诸于口的喜欢?
猫又场狩偏过头去,手背盖住脸,不敢再与半蹲于他面前、保持视线平齐的孤爪研磨对视。
勉强挤出两声干涩的笑,黑发少年唇角颤抖,紧紧压抑自己声音的起伏,
“研磨前辈的喜欢……一定是前后辈之间的喜欢,对吧?”
他不断重述着这句话,似是催眠他人、也似是催眠自己,
“我也很喜欢研磨前辈哦,可靠的、贴心的、会关心我的、帮助我许多的研磨前辈,我也很喜欢的!”
孤爪研磨没有说话。
他只是在静静看着。
一步距离内,黑发少年放下了一只手,手指紧紧摁在石椅的边角,指尖因过于用力泛上无血色的白。
他紧紧咬住下唇,视线躲避,圆圆猫瞳只偶尔敢稍稍抬起,但凡对视上一次就必定会匆匆逃离。
路灯暖光撒落,羊脂玉般的莹润面颊都渡上一层暖色,他的脸在泛红,热度滚烫,从停留在脖颈上交触的指腹一路传递。
渴求期冀的目光向他投来,视线颤抖着、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答案。
他看起来并没有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
孤爪研磨平静摁了下指节,微歪头,脸侧发丝顺着重力垂下,夜风拂过,荡起些微弧度,他似是弯起唇,但猫又场狩没能看清,
“你还想逃跑吗。”
“场狩,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呢。”
话语落地。
明明是十分轻缓低低的嗓音,落在心底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逃跑。
为什么研磨前辈一直在说逃跑。
他明明从来都没有……明明从来都在努力直面前辈…
“我没有——!”
猫又场狩猛地抬起头要反驳,一双手、先一步伸出,直直向他而来。
瞳孔震颤,黑发少年条件反射就要后退,但手掌的主人并没有给他逃避躲藏的机会。
这一次,孤爪研磨牢牢攥住黑发少年半掩住面颊的手腕。
微微施力,那支手腕就轻而易举地被他拿下。
脸颊绯红、眼睑微颤,唇肉因抿紧许久泛上艳红色泽,黑发少年莹润如玉的面庞似霓漫云霞,他视线瑟缩,薄薄眼皮下,眼珠不安地转动。
似被拿下最后一层遮羞布,黑发少年整个人就如被剥得精光的饱满荔枝端上桌来。
喉间溢出点短促的急音,猫又场狩不断后退,却始终都被孤爪研磨桎在掌心。
“啊……”罪魁祸首发出点意味不明的喟叹,他垂着眼,视线几乎是一寸一寸从黑发少年面上扫过,
“原来是在害羞吗,场狩?”
猫又场狩这次是彻底地说不出话来了。
被拿下盖住面颊的手,他整个人似乎都曝露在孤爪研磨的面前,丝毫不剩。
深吸一口气,他努力装作镇定,强撑着回答,
“是因为前辈的视线,压迫力太强……所以我才会情不自禁躲开…”
黑发少年闷闷道,“而且、而且……喜欢什么的…”
“……也太突然了。”
他小小声的抱怨没有漏过另一人的耳朵。
静静望着泛起嘀咕的黑发少年,脸颊因嘀咕曲出一点圆润的弧度,桎梏住少年手腕的手指紧缩,猫又场狩心底兀地一跳。
“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孤爪研磨的声音轻轻,“还是说,你……”
“研磨前辈!”
直觉不能让孤爪研磨说下去,猫又场狩的声音一瞬大了起来。
罕少地、他竟然抢断了孤爪研磨的未竟之语。
“……前辈,是很重要的人。”
抿了下唇,猫又场狩缓缓抬起眼,终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望进那双竖立猫瞳,
“我会情不自禁地去在意前辈,在意前辈的视线、在意前辈的话语、在意前辈的一举一动。”
“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告白信的乌龙,下雨时捡我回去的前辈、会照顾生病的我的前辈、愿意和我一起出去的前辈、包括此时此刻与我在一起的前辈。”
“我想有这些就够了,并且我会希望前辈能够一直都与我做朋友。”
“大概……这就是翔阳口中,我对前辈的喜欢。”
黑发少年勉强弯起唇,双眼看着他、却难以从中寻找到丝毫笑意,
“朋友的喜欢也是喜欢,我的确、是在喜欢着前辈的。”
“……”
寂静无声。
唯有夜风拂过。
连呼吸也静止,猫又场狩望进那双一眨不眨的眼睛,努力挤出点笑。
好奇怪。
明明话已经说出口,心底也是如此认定。
但为什么……还是高兴不起来。
“……啧。”
猫又场狩缓缓睁大眼睛,一瞬间,孤爪研磨与他就贴得极近。
烦躁咂舌声还停留在耳畔,但滚烫的温度已然触及,猫又场狩很想逃离开,但手掌不知何时被五指紧扣死死握住,圈在原地难动分毫。
猫又场狩呆呆望着伏在自己身上的身影,“研、研磨前辈……”
散乱碎发下,竖立的澄金眼瞳只缓缓扫视过他,圈紧的手掌微动,被强制带起。
指节嵌入指缝,每一根手指的指节都被另一人抻起,牢牢不得出。
居于上方的身影垂下视线,居高临下般俯视着他,加注一点莫名的压力,他重述反问道,
“你说……朋友之间的喜欢?”
“是、是的。”
孤爪研磨面色晦暗,阴晴不定,影子大片大片在他脸上蔓延,将面上表情遮挡德严严实实。
猫又场狩踌躇着欲要再度开口补充。
下一秒,他的话再度咽如口中,从被桎梏的手指底部感受到一点刺痛。
不着痕迹地、黑发少年蹙了下眉。
尖利锐齿环住尾指指根,齿列轻阖,向下一咬,薄而软的皮肤上就隐隐留下一圈细密牙印。
刺痛感消散得很快,但紧接而上的、却是一种微妙的情感作祟,潮涌般冲上大脑。
等等、那个,竟然被前辈……咬了。
猫又场狩大脑掉线,一瞬不知该如何理解当下情况。
尾指指根似乎火辣辣地泛着痛,但这痛细思起来却又是虚拟的、不定的,远超肉.体之外的。
他呆愣地抬起脸,直直对视上俯身看向他的晦暗眼瞳。
浓烈的、不再加以掩饰的情感于其内升腾翻涌。
太过沉稠淤厚、一时之间,他竟难以辨别。
但唯独可以区分出来的……欲望十分明显。
猫又场狩艰难思考,联系上刚刚研磨前辈所作出的举动……
难道……研磨前辈、想吃了他?
“……希望你不会后悔。”
孤爪研磨只在一瞬间就收拾好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猫又场狩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应了声。
他踟蹰问道,“那前辈……现在不再生气了吗?”
“……”
孤爪研磨转过脸,静静盯着他看了半晌。
猫又场狩被他的视线盯得莫名有些发毛。
他犹豫着张了张口,想问怎么了。
但孤爪研磨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提前收回视线。
“……嗯。”
简单地,他应了声。
猫又场狩微愣,终于、他缓缓露出了今晚最真心的笑容。
但,笑容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回到休息室后,猫又场狩才发现,由于他们回来得很晚,众人默契地把最边角的两个榻榻米位置留给他们。
孤爪研磨不声不响占据了最内侧的床位,猫又场狩只好隔在了孤爪研磨与灰羽列夫中间。
“咔嚓”一声关灯。
众人道了晚安后就纷纷睡去,白日里的训练十分劳累,再加上之前那一出,一沾枕头猫又场狩几乎就要睡着。
本该如此,
如果他没有在自己的被子里发现另一只不属于他的手的话。
默默睁开眼,猫又场狩掀开被子,努力抽出自己被握得牢牢的十指。
努力辨认了下,猫又场狩从这熟悉的交握方式与所处位置中,准确判断出了这只手的主人。
“研磨、研磨前辈……”
担心会吵醒其他人,猫又场狩小心压低声音,靠着孤爪研磨的位置低低叫道。
没有回应。
猫又场狩有些无奈,小心翼翼想将自己的手从中抽离。
努力半天,以失败告终。
不是、谁睡觉还一定要牵着手睡啊!!
还牵得这么牢,布丁头前辈一定在装睡吧!
犹豫着掀开被子,猫又场狩稍微朝着孤爪研磨的方向蹭过去一点。
两人距离拉得极近,几乎只要孤爪研磨一转身,就能碰到旁侧的黑发少年。
“研磨前——”
视线兀地一黑。
带着体温的、绵软的被子兜头盖起。
在一片寂静中,猫又场狩缓缓动了下眼珠。
紧紧交握的手掌适时动了下,孤爪研磨微沙的少年音带着点睡意迷糊响起,
“……场狩。”
低低尾音缀着点轻微鼻音,猫又场狩顿住。
等等、他该不会吵到正在熟睡的布丁头前辈了吧?!
难道牵手……只是肌肉记忆吗?!
“……算了,一起睡吧。”
带着睡意的布丁头似乎打了个哈欠。
猫又场狩一卡,迅速就要开口推辞。
“那个、前辈我就先……”
布丁头不急不慌,低低嗓音在被子里无比清晰,
“朋友……一般都是这样一起睡吧。”
“……”
“难道场狩你,不想做朋友了吗?”
第四十九章
“喂喂, 他们要醒了……你们散开点,别做得太明显了!”
“还有!那边的别拍了!拍两张意思一下就够了!”
“是是——”
猫又场狩是在吵吵嚷嚷的杂音中清醒过来的,他迷茫从睡梦中醒转, 一睁眼, 对上的就是停在头顶的眼熟的鸡冠头。
猫又场狩:……
有点惊悚。
这是可以说的吗。
望着黑发少年近乎是瞬间惊悚的反应,鸡冠头目的达成,唇角挂上不怀好意的笑, 挑了下眉,
“哎呀……没想到场狩你居然和研磨关系这么好呢, 真让前辈羡慕啊~”
“两个人一起睡什么的, 啧啧。”
鸡冠头摆出一副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的看戏表情, 真假掺杂,才开机的猫又场狩大脑根本转不过来。
啊, 鸡冠头前辈在说什么…
怎么忽然就扯到研磨前辈了…
等等!研磨前辈!
关键词一闪, 猫又场狩猛地坐起, 起来的瞬间却后背一凉。
不远处,五、六、七八双眼睛正灼灼与他对视, 像极了一群扎堆蹲在墙角晒太阳顺便好奇听八卦的猫咪群。
猫又场狩整个人意识‘唰’地一下清醒, 与数双写满‘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的求知眼睛面面相觑。
现在……昨晚, 那个…呃。
视线缓缓下移, 黑发少年看着盖在身上的一条被子,和另一边明显凸起的一块身影。
昨晚……他好像真的, 和布丁头前辈一起睡了。
当然, 只是盖着被子纯睡觉。
但是现在清醒过来再去回想, 只觉处处都是漏洞。
前辈口中的‘朋友一般都是这样一起睡’难道是正常的吗?!
他为什么会就这么被忽悠过去直接相信了啊?!
在黑尾铁朗促狭笑意下,黑发少年面颊肉眼可见地爬上些许僵硬紧张。
算了, 现在这个情况,得先把研磨前辈摘出去才要紧。
迅速下定决心的猫又场狩慢慢做了个深呼吸,他看上去满脸严肃认真,实则心底在不断努力组织言语。
不着痕迹伪装成胸有成竹的模样,黑发少年言之凿凿道,“那个、是昨晚我不舒服,所以才拜托研磨前辈一起……呃、睡觉的。”
最后的那块垮了点,但其他人似乎并不在意那一小段。
“哦~~”
“哦——!”
“哦?!”
四面八方地、他们同时传来嘘声。
正中处的黑发少年表面维持八风不动姿态,实则心底已经默默将自己埋在沙坑里。
好一场社会性死亡。
哈哈哈他一点也不尴尬。
“——好了好了,该做什么去做什么吧,都散开、别都蹲在这儿看热闹了。”
鸡冠头十分具有前辈风范地瞎指挥一通,将看热闹的其他人通通驱出门外。
还没等猫又场狩放心一秒,黑尾铁朗当即转头,视线扫过还坐着没动的黑发少年。
缓缓地、他面上再度挂上点猫又场狩绝不会陌生的、堪称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吊儿郎当的缓沉男声响起,在寂静休息室内一清二楚。
“怎么了,场狩?不起来吗?”
“……”
猫又场狩表面镇定,背后简直冷汗涔涔。
这是他想不想起来的事吗?!
明明、明明是布丁头前辈他的手还在攥着他的手啊!
猫又场狩不着痕迹一边与黑尾铁朗来回拉扯道,一边努力尝试将自己的手从被孤爪研磨五指紧扣的指根抽出,
“哈哈、那个黑尾前辈…我好像还想再睡会儿,要不前辈先去做自己的事情之类的怎么样,待会我就起来了!”
黑尾铁朗摩挲下巴十分爽朗道,“不了,鄙人一向好心,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提供了叫醒服务当然要服务到底了!”
“——来吧,快起来吧场狩同学!”
“不不不、黑尾前辈我拒绝这项服务,我觉得就这样挺好请不要掀我的被子……!”
“哗”地一声,黑尾铁朗大掌一伸,拽着被子就开始扯。
猫又场狩几乎炸毛,顾不上自己被孤爪研磨牢牢桎梏的另一只手,死死攥住身上的被子与他角力。
“别反抗了场狩同学,赖床的话可是会早训迟到被教练训斥的哦!”
“不牢前辈费心了!我一定能及时赶到,绝不会迟到被训的!”
两人一时之间角力得不相上下,但猫又场狩只有一只手,眼见着就要露馅。
心脏‘砰砰’乱跳,从脖颈到面颊都因紧张情不自禁绷紧,黑发少年抿紧唇瓣,表情难得带上些许慌乱不安。
肉眼可见的,长只要着眼的人都能发现端倪。
黑尾铁朗看在眼里,并不挑破,只是维持着角力的方式,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平衡,
猫又场狩越来越慌乱,大脑一片混乱。
睡在一起也就算了,但是无论怎么想,被发现被子下的两只手紧紧相握……
思绪卡顿的猫又场狩更加炸毛了。
“……”
“……小黑。”
冷淡微凉的男声兀然响起。
正在角力的猫又场狩闻声一顿,对面的鸡冠头挑了下眉,笑道,“看来……这是终于醒了啊,研磨。”
孤爪研磨没有理会他,视线微动,转到了身旁靠得极近的黑发少年身上。
不着痕迹的、嵌入指根的手指微动,以为是终于能松手的猫又场狩准备缓缓呼出口气。
只要研磨前辈松开,接下来他就可以……
下一秒,不属于他的另一只手指尖蹭过掌心,指骨微曲,勾缠着再度环绕起他的手腕,指腹微压、收缩着紧紧将其圈入领域之中。
猫又场狩:……
猫又场狩死目。
不是、难道布丁头前辈有什么牵手癖或是什么皮肤饥渴症吗,为什么随时随地都要保持这样…这样的接触?!
而且、还那么……嗯、缠得那么奇怪。
潮湿柔软的指腹贴在手腕脉搏上……有一搭没一搭轻触着,模仿着心跳的节奏。
柔软的皮肤接触,一点一点刮蹭着神经密集的手腕内侧,宛如挑动神经般,猫又场狩莫名感受到一点难言的干涩。
抿了下唇,他尝试摆脱来自孤爪研磨的桎梏。
但他没能得逞。
隐藏于被子之下的接触,有第三人所在的场合。
只在两人间心知肚明的暗潮涌动。
孤爪研磨丝毫没有收敛。
他面色平静,还在与黑尾铁朗正常交谈。
但被子下的手,因为另一人的逃避,情绪不佳。
这点不佳就体现在指尖的动作上。
指腹微曲、蹭过势弱的手掌,嵌入指根,牢牢捏紧,尤其是……尾指。
那个被印下一圈指痕的地方。
猫又场狩眼瞳一动,鲜明的刺痛感再度泛来。
指根处的细微牙印已经消得近乎于无,但留下那圈印记的主人……以指尖划过,无异于不断提醒被捕获的猎物,它曾被留下印记的记忆。
黑发少年身体微颤,呼吸慢了一拍。
心跳声太重了,震如擂鼓。
靠太近……绝对会被发现的。
他悄无声息地往后挪动了点,似蜗牛般、一点一点曲起腿,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黑发少年慢慢垂下头,把脸埋进被子里。
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不会被旁边两人错过。
鸡冠头似是猜到了什么,他笑了声,体贴开口道,“好吧,既然研磨你也醒了,那么我就先出去咯~”
“今日的叫早服务结束,回头记得给个好评——”
黑尾铁朗出门,还十分贴心地帮他们带上门。
“咔哒”一声,门反锁的声音。
随着细微一声的响起,黑发少年身体微颤,呼吸也与之一慢。
一时之间,寂静室内,只有唯二两道身影靠得很近。
许是过了很久,许是没有很久。
身侧,倏然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猫又场狩没有抬头,将脸埋在被子里,失去视觉时,其他感官知觉被放大。
他能感受到身侧另一人的呼吸声,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也许是自己的心跳声,小鼓一般“咚咚”作响。
交接的手指被抚摸、一点一点蹭过,另一人的体温早就与他一致,分享着相同的空气,呼吸呼出的都是彼此的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会……
黑发少年羞愤欲死,没有被被子包裹的耳尖通红,即使有乱糟糟的黑发掩藏,但依旧遮盖不了分毫。
“……场狩。”
低低的、带着才睡醒时独有的闷闷鼻音,身侧之人缓缓靠近。
他的气息一点一点侵入,猫又场狩条件反射就想退开,但他做不到。
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底升腾,混合着身体的奇怪冲动,不断挑拨着神经,大脑隐隐泛起刺痛,但这一切都不如旁侧之人带来的刺激更多。
“为什么不说话?”
一切的罪魁祸首静静发问,竖立的澄金兽瞳凝缩成针,他放轻语气、放缓节奏,耐心地看着将自己圈成一个圆、试图汲取安全感的黑发少年,
微歪头,维持一种浅薄的、流于表面的疑惑,捕猎者轻轻眨了下眼,
“是哪里不舒服吗?”
“……”
猫又场狩不想出声,以一个绝对拒绝的态度。
“为什么不抬头看着我,嗯?”
只一瞬,那极具压迫性的气息就靠得极近,他垂着眼,轻声问着。
“……太、太近了。”
黑发少年的声音含糊不清,隔着一层被子、失真得像是从上个世纪传来的旧式CD,
“前辈…让我一个人……呆着就好。”
孤爪研磨停在原地,他没有再靠近的举动无疑给黑发少年带来一点安全感。
咬紧下唇,不愿抬头的黑发少年努力平息呼吸与涌动的欲望,
只要再一会儿、只要再一点时间。
就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恢复成平时的……
“唔!”
短促急声猛地从喉口溢出,发声者在意识到的下一秒又紧紧将其压抑回口中。
他紧紧咬着下唇,唇瓣泛上浅淡的红。
是隐匿在被子下的手动了,它随着主人的意思,一点一点绕着圈、慢慢突破进蚌壳内部柔软的部分。
像个玩具般被弄得乱糟糟的黑发少年低低声音含混不清,也许是祈求……也许是其他什么,但此刻已经没人去在意那些了。
他的脸颊或许是因为在被子里闷了太久,出了不少汗,那些纯黑的发丝一缕一缕黏在脸颊、脖颈、耳畔,
圆圆猫瞳终于舍得抬起,眼底蓄着一泓水般,潮湿的、水波粼粼的,他的脸在冒着热气,如暖玉般,洇上一抹红。
“研、研磨前辈,不……”
“嘘。”
微沉的沙沙嗓音无端带上一点涩然,落在耳中痒痒的,他垂下眼,隔着中间的手掌、手指动了下,
“……不会碰到你的。”
面上表情平静寡淡的竖瞳少年不声不响间靠得极近,呼吸交融、滚烫的面颊被一只手捧起,这下、他们连最后一点距离也不剩了。
“朋友之间……也是会这样帮助的。”
“场狩,你不知道吗?”
第五十章
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难道他该知道吗?!
全身带着新鲜水汽的猫又场狩呆呆站在队尾。
一路风驰电掣从合宿浴室冲到排球馆, 他甚至来不及擦干水分。
就差一点,他就要如黑尾铁朗所说直接早训迟到。
想到那种可能性,猫又场狩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单向忽略身边来自灰羽列夫等人的问东问西, 猫又场狩默默垂下眼盯着面前地面。
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
不、无论怎么看, 这个说法都很奇怪吧。
如果把这个‘朋友’的脸从布丁头换成其他人,比如翔阳或者静弥……
“……”
身边突然传来一阵动静,还在跟芝山优生叽叽喳喳的灰羽列夫话一顿, 闻声奇怪看去。
看清的一刻两人大惊,惊慌失色上前搀扶住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的黑发少年。
“场狩你还好吗?!脸色好差!!”
猫又场狩无力地摆了摆手, 示意没事。
他默默捂住胃部, 曲起身体, 不想承认自己某一瞬间被脑中的换脸联想直接吓到心肌梗塞。
翔阳、静弥、愁他们都不可以。
出现在那里的……研磨前辈的脸。
其他人都不可以, 完全不能不能接受。
只有研磨前辈……
猫又场狩顿住,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
研磨前辈, 是特殊的。
……啊。
……啊?
一瞬, 猫又场狩掉线。
大脑发出运行困难的警告。
得出这个结论,他只用了不到三秒钟。
消化这个结论, 却花了整整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内, 黑发少年飘若幽魂, 无论是上场擦地板还是场下打辅助, 全数差错频出。
站在场外目睹全部的直井学冷汗涔涔,余光不住瞟着坐在教练席上表情愈发黑暗的猫又育史。
他情不自禁捏了把汗, 在心底呐喊, ‘不啊, 那个……场狩,你快点清醒过来吧, 再这样下去,受苦的还是你自己啊!’
很遗憾,直井学的好意没能传递到持续走神的黑发少年耳中。
最后一次,再一次漏接了一个本该落入他区域的球后。
教练席的座椅划出一道刺耳的金属锐鸣,场上音驹众人动作一顿,不约而同转头,看向教练席上胖墩墩的身影。
猫又育史一贯笑眯眯的眼睛终于睁开,锐利视线扫过底线处接球失败的黑发少年。
球网对面做好防御准备的生川有些奇怪,纷纷望向陷入停滞不动的音驹。
直井学迅速出来打圆场,“夜久,你来交换一下吧,就场狩的位置,辛苦了。”
“噢、哦……好的。”
夜久卫辅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走到边界预备替换。
擦身而过的瞬间,三年级的小个子自由人重重一拍气场萎靡的黑发少年肩膀,嗓音嘹亮道,
“怎么这么低落,今天这个状态以后可不能带到场上哦,先下去休息吧!”
猫又场狩默默应了声。
不、这个状态……也非他所愿。
他也控制不住。
满脑子都是一个人什么的……
夜久上场后,场上气氛好转许多,但场下氛围宛如冻结。
一上一下,对比鲜明。
猫又育史眯起眼,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各归其位。
转过头,望着沉默站在身侧的黑发少年,招财猫般富态的年迈教练沉声道,“场狩,出来吧。”
“……是。”
猫又场狩死目。
在心底给自己念了声阿门。
两道身影消失排球馆门口,影响仅限于音驹内部,但并未持续很久。
众人心神很快就被拉回场上的练习赛。
但此刻,更有另一双眼睛从始至终观察全部,从未移动分毫。
“……”
“在担心吗,研磨。”
黑尾铁朗扣完一球后,借着捞起衣领擦汗的短暂时间很快问了句,孤爪研磨垂了垂眼,没说话。
他哈哈笑了声,“放心吧,猫又教练虽然很魔鬼,不过对待猫咪君可不会套用排球的那一套~暂时先放轻松——”
“我知道。”
孤爪研磨平静阻断黑尾铁朗的话,转过头,看着球网对面气喘吁吁的生川。
猫科动物般的瞳孔缓缓竖立,冷淡视线如捕食者的凝视一眨不眨。
他兴致不高,抬起手不动声色再度组织了一次对生川的精准打击。
“…好慢。”
“算了……比赛,快点结束吧。”
……
两道身影没有出去很久。
很快,黑发少年就跟在猫又育史的后面回到球馆。
音驹正好处于休息轮次,与他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一年级很快凑过去询问情况。
芝山优生有些担心,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在看清黑发少年面上表情一瞬愣怔,他迟疑叫了声,
“场、场狩……?”
“嗯。”
黑发少年面颊上还挂着水,与早上急匆匆跑来时携带的水汽不同,水流成束从他脸颊流淌。
深黑发丝黏湿在脸侧,眼睫微动,抬起一双沉黑的眼睛。
眼中沉静稳定,情绪不再浮于表面,似幽深的黑潭、一眼望不到底。
冷静下来了。
甫一对视下,芝山优生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
怎么突然……场狩的气场就变得,好可怕。
猫又场狩平静拿过毛巾盖在头顶,擦了两下,甩干面上、发上的水渍,放下毛巾。
他走到夜久卫辅面前,单膝蹲下,时刻关注后辈状况的可靠三年级一顿,有点疑惑掺杂着担忧开口,
“那个,场狩你没事吧?”
“夜久前辈。”
黑发少年声音干脆利落,“刚刚的失误,我不会再犯了。”
“啊、哦,那个没什么……”夜久卫辅挠头,“只要你没事就好…嗯。”
猫又场狩没说话,只是维持着平静的姿态起身。
长身直立的黑发少年兀地气势就沉静下来,与刚刚对比仿佛换了个人般,整个人就如拭去尘埃的明珠,一点一点绽放出明亮光彩。
此刻,在众人眼中前后对比剧烈的猫又场狩的内心,其实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果敢坚定。
带他出去的猫又育史没有像其他人的种种猜想那般对他做出质问或是苛责,血脉联系的另一方敏锐察觉到了他的踟蹰。
于是,猫又育史只是提醒了他一句。
“场狩,不要让你的迷茫阻碍他人。”
“站在这片球场上的大家,没有人是抱着简单应付的想法过来的。”
“从小到大,你都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你要自己去思考,是什么遮住了你的眼睛?”
“你的迷茫来自于哪里,”
“你自己又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在下一场练习赛,猫又场狩再度被拉上球场练兵。
同样上场的一年级灰羽列夫忍不住频频回头向后看去,却被山本猛虎猛地一敲后脑。
“虎前辈——为什么打我!”
“你小子……担心的表情也太明显了!”
“呃、毕竟,那个……”
他的支支吾吾回答没有绕过人精般的前辈们,同样轮转到前排的黑尾铁朗低低笑了声,
“担心的心情可以收收了哦列夫~”
“欸!”
“我们的场狩同学,现在可是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有斗志啊。”
黑尾铁朗说得没错,
再一次站上球场,猫又场狩捕捉到一点迟来的灵光。
思索良久的难题似乎终于得到了一条线索,
[研磨前辈是特殊的。]
该如何去对待特殊的存在,该如何给特殊的存在下达定义,该如何去面对明显过线的关系。
他都不知道。
但此刻,唯一清晰的,就是他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他可以迷茫,但不可以因为自己的不足,导致队伍、有研磨前辈在的队伍输掉比赛。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弓道,而是六个人的排球。
他要找到自己的方向。
首要前提——
他不能再成为前辈的累赘。
无论是排球部的前辈,还是……研磨前辈。
“砰——!”
是皮肉接触排球皮质表面发出的一声闷痛声,隐于其下的闷哼声很快咽下。
手臂的主人猛地卸力,一球不算到位的一传终于成功传出。
球网对面,发出这一记大力跳发的攻手挑了下眉,还没发表什么言论,直觉性地、他兀然感受到一双直盯盯的眼的存在。
幽深似黑洞、存在感过高的纯黑眼瞳,不断吸引周遭视线。
他只静静站在那,但任何动作似乎都难以逃开他的眼睛。
“——被我看见了哦,你的动作。”
仿佛听到少年声音的攻手背后莫名冒出冷汗,不知何时竟起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
他啧了声,再抬头时、对面的音驹气势兀然一变。
融入那个奇怪的、存在感过高的青涩家伙后,整支队伍的行动变得更为诡谲、难以捉摸。
啊啊……真是糟糕,明明只是最为普通的一球,
他们,好像唤醒了潜匿在猫群里的什么奇怪存在啊。
……
练习赛过半,轮换的猫又场狩被换下板凳区,他头顶搭着毛巾,努力平息呼吸。
他还是不能独自撑完整场,体力是个大关。
垂下的胳膊因过度接球红肿一片,皮下出血的状况相较于之前更加严重。
对面的攻击几乎是大部分都朝他而来,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音驹的短板。
更加因为……只要站在球场,站在他的对面,任何人都绝不能从他身上挪走视线。
莫名驱使下,绝大多数进攻在出手的瞬间都情不自禁移转,以他为突破口。
于这股莫名冲动的驱使下,除他以外的音驹所有人,或有或无地、都感受到一点微妙的轻松与顺畅。
如加速血液流动,更快通向大脑,中间的阻隔妨碍都被不知名的谁全数担下,血液涌动、使大脑加速运转。
垂下的黑发与毛巾交掩间,一道身影停在垂着头的黑发少年面前。
来者无声无息,极为符合他的作风,难以忽略的视线投注、停在面前的少年的身上。
抿了下唇,始终沉默的黑发少年慢慢抬起头,他看着垂着眼望着他的孤爪研磨,
心底一时涌流过很多情绪,很多话落在唇边,但难以全数说出。
特殊的。
特殊的他。
所以……试探一点,应该没问题吧?
黑发少年抿了下唇,似是开玩笑般开口,“作为朋友,研磨前辈现在是来关心一下我的情况如何吗?”
孤爪研磨应了声。
“研磨前辈,”
黑发少年突然叫了他一声,似乎是在笑,唇角弯起一点弧度,回忆起什么般,他又飞快说了句“我可不想再被前辈说什么第四次了。”
皮下血点密布的手臂内侧微动,就这么主动展现在他的眼前。
第一次赤忱坦率地向他露出伤口,不再隐瞒自己对其的不在意,黑发少年露出点为难的笑容,试探着慢吞吞吐词道,
“总觉得……看起来情况似乎不太好,大概。”
“嗯、前辈考虑一下帮帮我怎么样?”
“毕竟前辈和我是很好的朋友,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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