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响捏下手刹，电瓶车叮呤咣啷地停在浦江市公安局大门前，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仿佛再多驶出去五米就会当场散架。
严春和手脚并用地滚下后座，一脸菜色地蹲在路旁干呕，换来的却是无情嘲笑：“好菜，电瓶车都晕。”
这辈子第一次坐电瓶车的严少爷默默比了个中指：“你小子，呕——”
他奉顾司宴的御旨，到浦江轮渡中心，接韩响来市区做笔录。没想到韩响直接连人带车出现：“市区外卖多，顺便接几单。”
严春和为难地看了眼自家的大G。
除非把电瓶车五马分尸，拆成零件，否则没法塞进后备箱。
可要是让韩响骑着电瓶车，在后头追大G，对兄弟也太不讲义气。
韩响拍了拍后座，问他：“上来？”
严春和：“哈？”
他鬼使神差就上去了，亲身体验了一把外卖小哥的生死时速。
一路擦边闯了十几个红灯，遇到减速带就连蹦带飞，吓得他只能抱紧韩响的腰。
值岗的保安发现鬼鬼祟祟的两人，提着警棍对严春和吼道：“诶诶诶，哪来的醉鬼，上别处吐去！不要污染市容环境！”
他又睨了睨韩响的黄袍，语气稍放缓了些：“外卖搁保安室啊，电瓶车不要骑进去 。”
“好嘞，大爷。”韩响熟练地回答。
严春和：“怎么他对你态度就这么好？”
“我这身衣服，”韩响说，“出现在哪里，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韩响花了一个半小时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严春和窝在接待大厅的不锈钢椅子上，表情深邃而忧伤。
他本以为严春和在苦恼什么千亿并购案，毕竟有钱人唯一的烦恼是无法挣到更多的钱。
结果凑近一看，是再熟悉不过的界面——《王者荣耀》。
韩响：“……”
他在渡轮上刚打完的最强王者，已经掉回了星耀二。
“老板，农活就交给我来干吧。”韩响说，“每次返工都是要加钱的。”
“我没打过星耀局，对面太残忍了！”严春和为自己辩解，“星到掉时方恨少。”
韩响敏锐地捕捉到了商机：“要不要代练王者百星？输一百局，归来仍是王者。”
走出公安局的大门，严春和悄悄地说：“路老登坐牢是逃不掉了，讨要薪水属于附带的民事诉讼。我怕你来回跑，帮你找了个律师，去见见他？”
顶着质疑的目光，他梗直脖子：“信我，我是学法的！”
韩响：“我和你的老师，一定有一个是瞎子。”
电瓶车叮呤咣啷地载着两人，继续往前开，停在了一家几百米开外的高档茶楼。
迎宾服务员困惑地眨眨眼：“我们茶楼没有外卖服务。”
韩响笑了笑：“姐姐，我来消费。”
消费是不可能消费的，韩响走进三楼走廊顶端的包间，一个年轻男人坐在茶桌后，修长的指尖捏着一柄颇有年代感的紫砂壶。
韩响：“你是律师？太年轻了吧。”
顾司宴答：“律师待会儿就到，我想先见韩先生一面。”
严春和蹑手蹑脚地爬上榻榻米：“哥们儿，你真是职业选手？你居然不认识我义父？”
“我很久不看联盟比赛了。”韩响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悲，别人的成功更让我心痛。”
顾司宴自我介绍说：“作为KG队长，我代表路橙向你道谢，提供证据将他的人渣父亲绳之以法。”
“卧槽，路老登是小路的爸爸？”韩响后知后觉地说，“你们是小路的朋友？”
严春和：“哦豁。”
张口就是“小路”，两人关系不一般。
顾司宴即答：“我是，他不是。”
严春和：“……？？”
倒也不必分得这么清楚。
“早说呀，我就不骗……啊不，收你那么多钱了。”韩响嘴上不好意思，脸上依然嬉皮笑脸，“小路终于逃到KG去了。”
古董紫砂壶“砰”地摔碎在地。
顾司宴抱歉道：“不好意思，手滑。”
他转头对严春和说：“三楼没有服务员，你去一楼叫个人吧。”
严春和：“？？？”
他眼花了么。
明明是顾司宴自己把茶壶推到地上的。
父命大于天，严春和不情不愿地出门跑腿。
顾司宴突然一字一顿地念出一个游戏ID：“[SRG. Warning]，好久不见。”
韩响的笑意凝固了，半晌后，他自嘲地勾勾嘴角：“宴神，谢谢你记得我。”
“首秀就超神的天才射手，出道半年因病退役。”顾司宴无心迂回，直指要害地说，“我帮路橙问一句，病是不是与洛言冰有关系？”
“你没有资格帮路橙做这件事。”韩响答道，“除非他本人亲自来问我——”
严春和再度推开门，满屋子茶香间夹杂着一丝诡异的气氛：“你们……怎么了？”
顾司宴礼貌一笑：“没事，张律师快到了。”
他尽地主之谊，把包间让给了韩响和律师，拎着严春和下楼。傻儿子有些恋恋不舍：“我能不能留下来旁听？跟律所元老复习一下法律知识。”
顾司宴拍了一记他的脑门：“没发烧，怎么突然干起正事了？”
“切！”严春和说，“你才不干正事，小路直播了都不回去看？”
顾司宴不屑：“不就是直播嘛。”
他不仅能看到现场版，还下载了所有回放视频。
“啧啧啧。”严春和终于找回一点久违的优越感，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说，“今晚6点，星海0912，女装等你。”
顾司宴：“……？？”
===
【国服第一男瑶，二百万粉丝福利女装cos！】
路橙咬牙改完直播间标题，望着黑洞洞的摄像头，实在没有把它打开的勇气。
事实证明，在人脉方面，邵经理是专业的。
不仅帮他借来了女装，甚至还贴心地询问了一句：“瑶有那么多皮肤，你要那款的cos服？”
路橙随口答道：“朴素一点，原皮吧。”
打开cos服的快递，他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原皮，似乎是瑶所有皮肤里最清凉的一款。
路橙把暖空调打到28度，心如死灰地脱掉睡衣。
胸前缠几圈白色绷带打底，套上黑色皮革吊带小背心。下身是白色打底裤和黑色皮革短裙，堪堪遮住一小半大腿。
中间一截细白的腰暴露在冬日的空气中，冻得路橙连打寒噤。
谢谢策划，为瑶设计了一个黑色小披风。
小披风就是他最后的尊严。
路橙把粉色假毛揉吧揉吧，戴上定制款鹿角耳机。随衣服寄过来的还有一个内容满满的化妆包，他盯着七八支长得很像圆珠笔的玩意儿，陷入沉思。
凭他七进七出官方化妆间的经验，它们应该分别是眉笔、眼线笔和睫毛膏。
至于谁是谁，超出了网瘾少年的知识范围。
他选择全部放弃。
为了显得更有诚意，路橙说服自己抠了点粉色blingbling眼影，又挑出一支不那么死亡的芭比粉口红。
路橙笨手笨脚地戴上浅紫色美瞳，裹紧小披风，麻木地坐到电脑桌前。
预定的时间还没到，就已有十几万粉丝涌入直播间，刷过成排幸灾乐祸的弹幕。
【截图组准备！录屏组准备！你问我做什么，我负责把屏幕舔干净~】
【提醒主播，离6点还有1分钟，请勇敢地面对现实。】
【不勇敢也没关系，我有对鹿宝器——未成年退款。】
路橙：“…………”
这种感觉就仿佛离考试结束还有1分钟，但他剩下整整一面的数学大题看不懂。
不管了，早死早超生！
他交卷了。
路橙眨了眨浅紫色的眼瞳，说出了当主播以来最磕巴一次的开场白：“大大家，晚，上好。能能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在cos瑶还是格格巫？把披风解掉，有什么是我们花钱不能看的。】
【相信妈妈，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第一次穿裙子，主播有什么感想？】
“感想？”路橙试图以说话掩盖尴尬，挑了一个看似正经的问题，“腿好凉。”
弹幕老师听到他过于接地气的发言，直接集体崩溃。
【闭嘴！！！乖乖当个哑巴美女。】
【主播的小吊带太涩了，明天怎么直视队友？】
【这么可爱，不怕被老公吃掉吗？】
“当然不会被队友看到了。”路橙莫名其妙，歪着头问，“房门反锁了，还用床头柜堵上了，有备用钥匙都进不来。”
他叉起戴碧玉手镯的双臂，骄傲地说：“你们不会以为我是笨蛋吧？”
用户[念念酱]发送了一条高能付费弹幕：
【儿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可以上平台看你的直播？】
路橙：“……”
路橙：“…………”
他爆发出一阵可云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把门给堵住了？
他要冲出去剪网线！！！
上回拍个茶里茶气的正经广告，都被翻来覆去地群嘲。这回已经不是社死了，骨灰都要被拿去蘸火锅吃，边吃还要边笑话他。
路橙赶紧掏出手机，点开KG战队微信群。
所有人都安静如鸡，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发。
很好，KG不会因为打完了小组赛就松懈，这才是职业选手该有的素养。
===
群聊【就不告诉顾司宴】（5）
[Hang]：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Hang]：小路太可爱了，谁都别拦我，我要当一天妈妈粉！！！
[无敌法核Taste]：[图片]
[无敌法核Taste]：[短视频]
[无敌法核Taste]：[网盘链接+密码]
[无敌法核Taste]：自取。
[东山再起]：好人有好报。赞.jpg
[宋医生]邀请[归琼楼]加入群聊。
[归琼楼]：握手.jpg
[宋医生]：玫瑰.jpg
[阿柒]：我有个小问题。
[阿柒]：为什么不在战队群里分享？
[Hang]：？？？
[Hang]：你猜猜队长想让你怎么死？
===
顾司宴端坐在书桌后，绷紧背脊，眉头微蹙，像个专心听讲的学霸。
面前的手机屏幕上，播放着的网课《国服第一男瑶，二百万粉丝福利女装cos》。
屏幕右下角，路橙抖了抖头顶的小鹿角，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说：“烦死了，你们平时都不嫌我声音难听的，今天怎么都癫起来了？”
他读了一条付费弹幕的内容：“因为主播的破嗓子配不上瑶瑶的美貌。”
“呵呵。”路橙微微一笑，“谢谢妈妈们的礼物，马上给妈妈整点高科技。”
他把《王者荣耀》界面最小化，在乱丢乱放的电脑桌面上找了一圈，拽出了一个文件名极长的压缩包。
【不要AI配音！不要AI配音！就要原生态！】
【前面的太看得起主播的智商了，还AI，笨蛋连变声器都不会用吧。】
“卧槽，你们不要瞧不起我。”路橙果断怼弹幕，“主播可是变声器熟练工。”
屏幕外，顾司宴神色一凛。
他从笔筒里挑出一支裂了道缝的圆珠笔，咔哒咔哒地一圈圈旋转。
“这是主播珍藏多年的高科技法宝。”路橙从压缩包里拖出一个exe文件，得意地介绍道，“森系甜糯软妹音变声器豪华加强版。”
顾司宴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预感。
粉毛少年调试完变声器的数据，清清嗓子凑近麦克风，笑容甜美地打招呼：“大家好，今天是妹妹路小橙代播。”
转笔声戛然而止。
他的呼吸也在这一瞬间停滞。
路橙毫无察觉地与弹幕继续battle：“这个声线耳熟？你们要求好高哦，软妹音免费变声器满大街都是，熟悉也很正常吧。”
顾司宴心想，是挺正常的。
两年前蝉鸣聒噪的夏天，就是这个声音在他的耳机里，喊出了第一声“哥哥”。
第82章 追踪
用户[念念酱]送出【超新星爆炸】x10。
【首先，妈妈不是变态。】
【其次，能不能用这个声线说几句瑶的台词。斯哈斯哈.jpg】
变声器都开了，路橙彻底放飞自我：“可以哒，今天是0912直播间的母亲节，妈妈们的需求都可以满足。”
母亲节，但一辈子一次。
今天过后，他就算饿死，从窗户跳下去，被顾司宴埋进花园，都不会再穿女装了！
路橙掐紧嗓子，模仿游戏里瑶的语气，夹上加夹地说：“这是谁家的小鹿？”
“没见到什么小鹿呀。②”
【谢谢儿子，我出去绕着庄园跑三十圈，谁都不要拦我！！！】
路橙：“妈妈，走好。”
他重新把《王者荣耀》的界面调到最大化，说：“今天不卷巅峰赛了，来打会儿简单的排位吧。”
“我妹妹是文静乖巧的女孩子，平时不太打游戏，请大家不要怪她菜哦。”
路橙登录账号，打开排位赛匹配的界面。
[小鹿要上分]，王者82星。
【主播演上瘾了？忘了自己真正的实力？】
【我有个朋友，他膝盖不太舒服。】
【巅峰前十又有新哥哥了，儿子不该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打排位！】
“乖巧的路小橙，怎么可以跟陌生男人双排呢？”路橙把备选英雄改成瑶、孙膑和蔡文姬，指尖还没点到开始匹配，界面中央闪出一个对话框。
【[KG. SiYan]邀请您组队排位·5v5王者峡谷】
路橙：“我——”
路橙欲艹又止，为了维持妹妹的人设，强行把问候顾司宴的十万字咽了回去。
[小鹿要上分]进入了房间。
路橙怕变声器吓到单纯的钢铁直男，飞快地打字质问：“你干嘛？？我在直播！”
【哟哟哟哟哟——老公查岗。】
【主播为什么不敢用女声跟宴神说话？难道他也是陌生男人？】
哑巴野王顾司宴居然开麦了：“知道你在直播。”
“右边的，”他迟疑了几秒钟，找了一个自认为最贴切的名词，“带子，理一下。”
路橙扭头一看右肩：“……？？”
由于他胸前的内容比较贫瘠，cos服的型号偏大，右肩的黑色小吊带已经滑到了上臂的位置。
路橙咻地扯上吊带，微笑着低头，寻找自己社死后的尸体。
[小鹿要上分]：谢谢队长提醒。
[小鹿要上分]：可你为什么不去卷巅峰赛？
[小鹿要上分]：来看这种乱七八糟的直播。
[小鹿要上分]：你变了！！！
“没看。”顾司宴说谎不打草稿，“任小航告诉我的，啧，有伤战队风化。”
[小鹿要上分]：送你上路.jpg
顾司宴准备了十几米长的燕国地图，终于图穷匕见：“排位吗？我露娜缺点表现分。”
[小鹿要上分]：自己的表现分自己打。
他自己当哑巴就算了。
还得听顾司宴哔哔，什么满清十大酷刑。
[小鹿要上分]离开了房间。
只要他跑得够快，顾司宴就骂不到他。
路橙把手机调成了勿扰模式，提防顾司宴微信突刺。界面切回《王者荣耀》，面前又横着另一个组队邀请对话框。
路橙无奈：“我只想当一个安安静静玩软辅的美少女，男人们请不要再争抢我了。”
下一秒，他使劲眨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对方的游戏ID。
【[练习003]邀请您组队排位·5v5王者峡谷】
路橙不带一丝丝犹豫，秒进房间：“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当着二十万直播间观众，他都放飞了自我。
对着这个好久不见的黑白动漫男头，他却莫名羞涩：“不好意思，我在直播。粉丝们逼我开变声器，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把它关掉。”
[练习003]：没事。
[练习003]：直播更重要。
[练习003]：猪场放假了，上一下游戏。
路橙的鱼塘里野王太多，大多数弹幕都不认识[练习003]，只有几个资深老粉还记得这个ID。
【这不是那个路人国服云中君吗，主播玩儿了这么久还没腻？赐花留牌子，封为练贵妃。】
【贵妃？这是纯元皇后。@[KG. SiYan] 宴答应，你说对不对？】
【燃冬第二部，没你们仨不看。】
“你们不要乱讲呀。”路橙说，“我和哥哥是一心一意的好朋友关系。哥哥，双排吗？我想玩瑶。”
[练习003]：可以。
[练习003]：我云中君缺点表现分。
路橙：“包在我身上，肯定帮你稳大国标！”
用户[念念酱]发送了一条高能付费弹幕——
【跑完步回来了，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
“他不是野男人。”路橙认真地解释，“这可是我的云中神君。”
===
路橙本来打算直播到晚上8点就跑路，可[练习003]比世冠赛上的庄周还滑溜，好不容易抓住他一次，两人一口气双排到12点，冲上了王者百星。
路橙还舍不得下线，[练习003]却说明天要赶早班车回老家，必须睡了。
路橙委委屈屈：“好吧，哥哥晚安。”
希望猪场老板不要虐待员工，多给小颜哥放几天假。
他关掉摄像头下播，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在卸妆和填饱肚子之间，路橙选择了后者。
小组赛和淘汰赛之间隔了两周的修整期，楚琼林给队员们放了两天假，叮嘱大家别离开浦江市，也别玩得太疯。
任小航拉着穆柒出去吃海底捞，栗荼之休息的时候绝对不碰农活，只喜欢躺在床上肝二次元抽卡游戏。
路橙挪开堵门的床头柜，猫猫祟祟地探出一颗粉毛小脑袋。
一楼、二楼听不见任何动静，训练室里没人。
楚琼林肯定睡了，顾司宴……肯定不看这种有伤风化的东西。
安全，确认！
路橙随手披了件毛茸茸兔耳睡衣，噌地蹿下楼，埋头向厨房冲去。
还没进门，他的警告雷达就滴滴作响。
冰箱旁，顾司宴一手捏着矿泉水瓶，一手握着手机，满脸不耐烦地说道：“你终于要回家了？”
路橙：“……？”
怎么有人大冬天12月份喝冰镇矿泉水啊，死男人也不怕宫寒。
喝完了也不快滚，打扰他吃小蛋糕！
“行，我明天来送一送你。”顾司宴冷笑道，“给你稍微补补课，别回家直接被打死。”
不知对方哭诉了什么，他难得放软语气：“严春和，在外面这么久，你妈也挺想你的，是该回去看看了。”
路橙感到全身的血液全部涌向头顶，两耳嗡嗡作响，手脚冰凉地扒住门框。
颜……春和？
他是顾司宴的朋友。
他在外面待了很久，他也明天回家。
路橙不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终于被他找到了。
===
路橙魂不舍守地抱着云中君娃娃，靠在床头熬了一个通宵。
他不敢睡。
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不能再错过了。
上午九点左右，回廊上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顾司宴出门了！
车库里的SUV昨天被邵经理开走，顾司宴只能
步行到金风湾大门再打车。路橙换了一件浅绿色的羽绒服，借着小区绿化带的掩护，悄悄跟在他身后。
也许是心情太激动，二十分钟的步行路程让他追得上气不接上气，声嘶力竭冲出租车司机喊道：“师傅，追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小朋友，你在拍真人秀吗？”
路橙抬起流泪猫猫头，半真半假地说：“那是我前男友，追不上他，你就要错过一段世纪纯爱之恋！”
司机师傅哪敢说话，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两旁的街景飞速倒退，顾司宴并没有前往哪个郊区的养猪场，在商业区的十字路口下了车。
好巧不巧，附近就是长海国际公寓。
路橙很熟悉这边的地貌，跟踪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顾司宴在一家咖啡厅门前停下，单手插/进黑色风衣的衣兜，冷漠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没多久，一个身穿嘻哈风涂鸦羽绒服的高个子男人从街对面小跑过来。顾司宴哂道：“我儿，你迟到了2分37秒。”
严春和：“儿这不是不愿意离开义父嘛。”
躲在公交车站牌后的路橙屏住了呼吸。
这个声音！！!
顾司宴还挎着一张冷脸，严春和又寻思了一个新借口：“我家猫猫最近老是拉肚子，让韩响帮我上门看看，他到了我才能——”
一个粉毛少年突然现身，一步步地朝他走近，泪流满面地唤道：“小颜哥。”
严春和：“？？？”
顾司宴的脸色瞬间煞白。
路橙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一着急，眼泪就自己往下流，根本止不住。
严春和彻底懵圈：“你在叫我？我们认识吗？”
顾司宴冷硬地说：“他没有叫你。”
严春和：“他说小严哥，不叫我难道还叫你！”
顾司宴：“……”
路橙难以置信，提高声调问道：“你不认识我？你怎么可以不认识我？”
等待得太久了，真正见到本人，路橙反而语无伦次，喉咙像塞了两团浸过冰水的棉花：“你不是看过我直播吗？我是小路！小鹿要上分！你是[练习003]！”
“我知道有些突然，但我真的很想见你一面。”路橙的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淌，“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
严春和一拍脑门：“艹！”
他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向身旁的顾司宴投去惊恐的眼神。
顾司宴萦绕着黑腾腾的杀气，似乎正在沉思把他毒哑还是直接掐死。
严春和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推开咖啡厅的门，先溜为敬：“外面冷，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妈的，他做错了什么？？
===
路橙手捧一杯黑糖珍珠奶茶，缩在卡座的一角，堪堪止住了眼泪。
“你为了找你的网恋野王，跟踪我到这里？”顾司宴几句话厘清来龙去脉，“我只能告诉你——对不起，世上声线相似的人很多，你找错人了。”
路橙：“不可能！他就是小颜哥。”
“好好好，他是国服野王对吧？”顾司宴转过头拷问严春和，“这赛季云中君出肉打野刀，还是攻速打野刀？”
严春和：“……”
顾司宴：“如果遇见对面的强势打野，红开还是蓝开更有利于守住野区？”
严春和：“…………”
顾司宴：“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云中君被动撕裂buff的上限是几层？”
严春和忍无可忍：“顾司宴你不要太过分了！钻石崽没有人权吗，我又没说自己是野王！”
路橙还是不信：“不许欺负小颜哥！他一直都是温柔寡言男大学生，不像你嘴那么恶毒。”
“行。”顾司宴把手机往桌上一拍，“打一把。”
严春和吓得魂飞魄散：“你来真的啊？”
还是[KG. SiYan]的号，王者98星，下了血本。
顾司宴威胁道：“打。”
路橙抢话：“小颜哥别怕！我双排辅助你。”
六分钟后。
严春和双手奉还手机：“义父，你被举报了。”
“没事。”顾司宴冲路橙笑了笑，“现在信了吗？”
路橙迷茫了：“……”
听声线，如假包换的小颜哥。看技术，妥妥的钻石崽。
他问：“世上真有声音一模一样的人吗？”
“都说你认错啦。我都没上过星耀，怎么有大国标？”严春和求生欲爆发，赶紧撇清关系，“而且我姓严，严肃的严，不是你的小颜哥。”
顾司宴哂道：“温柔寡言男大？你打了那么久比赛，居然没听说过严氏集团？”
路橙更迷茫了：“啊？”
难道钻石崽也是竞圈一号人物？
顾司宴：“你猜春和体育竞技中心，为什么叫春和？”
路橙：“卧槽！”
那春和国际酒店岂不也是……
严春和挠挠头：“抱一丝，我妈是个起名废，经常一名多用。”
路橙沉默半晌，似乎终于接受了现实：“小颜哥……不对，小严哥。”
顾司宴冷哼一声：“所以，闹够了吗？”
路橙就不爽他这种审问犯人的态度，叛逆的小浪花涌上心头：“小严哥，认识了就是缘分，我们加个游戏好友吧，我有空带你上王者。”
“好耶！”严春和刚想抱住大腿，鞋尖就被顾司宴碾了一记，“干嘛！你又不带我上分，还不许善良的小路带我？”
顾司宴干咳两声：“你妈刚给你发了微信，让我提醒你一下。”
严春和赶紧掏出手机，严妈妈没来消息，顾司宴倒是甩过来一句警告。
[Yan]：你忘了你玩的是谁的号？
严春和后怕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有两个从顾司宴手上薅来的账号，[练习001]留在自己手上，[练习002]交给了韩响代练。
但无论哪个，一看就是[练习003]的亲兄弟。
严春和傻笑道：“啊啊啊我想起来了，我的号交给代练了，最近不方便上。”
路橙问：“哥哥，你玩Q区还是微信区？”
严春和：“Q区。”
“行，那我们加个Q吧。”路橙说，“之后有空了一起打游戏。”
顾司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路橙搜索了半天严春和报的Q号，却查无此人。
顾司宴突然开口：“这傻子可能设置了隐私保护，我帮你看看。”
他不由分说地夺过路橙的手机，关掉一片空白的搜索栏，点开了Q的黑名单。
路橙的Q看起来用了很多年，黑名单躺着一堆灰色头像，其中有个ID叫作[浦江第一情深]。
顾司宴不动声色把[浦江第一情深]从黑名单里移除，再次提醒严春和查看严妈妈的微信。
[Yan]：别加Q。
[Yan]：否则死。
严春和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小命要紧，他只能熟练地扮演傻子：“我想起来了，我在国外很多年，Q太长时间没登录，需要找客服激活。”
顾司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把手机还给路橙，假装大度地说：“你们加个微信吧，之后再联系。”
路橙扫完严春和的好友码，跑去洗手间，清理一下满脸的泪痕。
严春和抓紧机会提问：“为什么连Q都不能加，你独占欲太强了吧？”
“你在他的黑名单里。”顾司宴眯着眼答道，“猜猜为什么？浦江第一情深。”
严春和双手合十，向他虔诚地鞠了一躬。
他好像记得，[鹿鹿子]当年把顾司宴全网拉黑，两人没有加过Q，因而拉黑的是他的账号。
严春和：“所以，路橙就是[鹿鹿子]。”
顾司宴盯着那杯喝到见底的珍珠奶茶，眸色晦暗不明：“100%，再无其他可能。”
找到你了，小骗子。
第83章 掉马
路橙洗完脸回来，两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古怪，一副各怀鬼胎的模样。
“小路来，坐坐坐。”严春和脸上镀了一层悲天悯人的圣光，“我有一个小问题。”
路橙：“唔？”
严春和像个教堂里主持婚礼的神父：“你是不是喜欢小颜哥？”
路橙的屁股蹭上座位边缘，听到“喜欢”这两个了不得的字，猛地站正军姿：“我我我，他他他……”
他低着头，滚烫的红从脸颊漫到耳根：“他是我很在乎的人，所以才这么心急，跟你说声对不起嘛。”
顾司宴似乎不满意他的回答，又开始挑刺：“你都不知道他是谁，凭什么说在乎他？”
路橙：“？？？”
小严哥都没说什么，你倒是挑上了。
路橙露出一对自以为凶残的小虎牙，冷笑道：“你这种冷漠的死男人是不会懂的！”
顾司宴：“……”
严春和受不了这对互扯马甲的小情侣，赶紧当和事佬：“时间不早了，我还剩下些行李没收拾，不能把韩响一个人丢在家里。”
路橙顶着两圈淡青的熊猫眼，嘀咕说：“我也要回去睡觉。”
熬了一个通宵，闹了一场乌龙，还被顾司宴看笑话。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种大霉比。
从这里回俱乐部不但要花钱打车，还得在草丛树丛里徒步二十分钟。长海国际公寓的房子还没退，路橙选择就近睡觉。
他向严春和道了一声别，走出咖啡厅，像一只无依无靠的小游魂飘在寒风里。
两人跟在他身后不远处，风吹来严春和与小颜哥一模一样的声线：“本来想找你临时补个课，回去糊弄我妈，现在计划泡汤了。”
严春和灵机一动：“要不我就说最近在你家钻研动物医学？”
路橙羽绒服兜帽下的耳尖咻地竖直，悄悄放慢了脚步。
顾司宴立刻检测到掉马敏/感/词，把路橙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往严大聪明的鞋面上又添了一道印记。
严春和疼得原地小跳：“卧槽！”
“不好意思。”顾司宴的道歉听起来毫无诚意，
“清醒点，你研究的是养猫学，还是吸猫肚皮一百次不被挠死紧急避险学？”
原来只是养猫啊。
路橙漠然裹紧围巾，走得更快了。
可不论走得多快，两人都背后灵似的追在身后。路橙抢着最后十秒绿灯跑过人行道，顾司宴身高腿长，一步顶他两步，完全甩不开距离。
终于到了长海国际公寓楼下，路橙回头闷闷地说：“队长，跟踪人是违法的。”
顾司宴挑眉：“哦，你还知道是违法的？”
路橙：“……”
完了，今天是他先跟踪死男人的。
“我刚才说的是疑问句，请不要为难一个小法盲。”路橙乖巧地笑了笑，“我已经到家了，有话回俱乐部说，不要再跟着小鹿了好不好？”
顾司宴一顿，指着公寓大门：“你家？”
路橙迷茫地眨眨眼：“对啊，我租的房子。”
“巧了呀！”严春和当即打圆场，嘿嘿笑道，“我也在这里租了房子。”
路橙：“哈？”
严氏集团的公子，还得租房体验生活？
可严春和的笑容不像假的，严春和的智商也不像假的……何况他还掏出了一张锃亮的公寓门禁卡。
“小严哥住几楼？我们一起上去吧。”路橙说，“队长，送到这里差不多了，再送就不礼貌了。”
顾司宴婉拒了逐客令：“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租了房子，而我是房东。”
路橙：“……”
路橙：“6。”
路橙逃难似的冲进电梯，按下了20层，然后胆战心惊地盯紧顾司宴的指尖。
顾司宴感知到他的目光，手指故意在两排金属按键间游走，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才选择了其中一层楼。
路橙悬着的心安然落地。
幸好幸好，没住在同一层。
顾司宴按下了一个19。
落地的心继续往下坠，坠向了十八层地狱。
路橙怀抱着最后一丝逃生的希望：“能问问你住哪一间吗？”
严春和：“1911，有空来找我玩啊。”
路橙的嘴角抽搐，已经维持不住笑容。
顾司宴：“你不会……在我对面吧？”
路橙向上一指，那是天堂的方向：“我在你上面，2011。”
顾司宴：“上面？挺好。”
“叮——”
电梯抵达19层，路橙送走顾瘟神和他的租客。
电梯又往上爬了一层，路橙犹豫三秒钟，收回了踏出电梯的脚尖，按了一个1层。
顾司宴在楼下，他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
路橙急匆匆地冲出门厅，刚跳下台阶，被一个
黄袍加身的外卖小哥叫住：“诶小朋友，能不能帮我刷个卡？”
韩响晃了晃手中的航空箱，无情吐槽道：“傻子老板的猫病了，不给钱也不给门禁卡，让我来看看。看一眼就能治病，我还送什么外卖？”
箱子里传来几声虚弱的咪咪，和小哥一唱一和，共同谴责傻子。
路橙：“噫，可怜猫猫！”
“谢了啊。”韩响摘下电瓶车头盔，拨开汗湿的刘海，与路橙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却硬生生别开脸去。
路橙上前揪住他明黄色的衣袖：“你是不是Warning哥哥？”
韩响不做声。
“你就是Warning哥哥！”路橙重新打量了一遍他那身随处可见的黄袍，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什么会在送外卖？”
“赵教练那种老登，都说你是十年难遇的天才，联盟首秀就超神。不少战队都开百万底薪挖你吧，你为什么不打了！？”
韩响一时间手足无措，唯有抱紧怀里的航空箱：“都是……都是过去的事了。”
“小路，求求你。别在这里说了。”他放低姿态央求，但又极度厌恶自己的卑微，漂亮的眉眼痛苦地拧作一团，“我知道你因为打了洛言冰一拳，才被赶出SRG青训。”
“谢谢你，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
路橙陡然沉默。
他好像知道答案了。
韩响的自白到此为止。
路橙把他拖上楼，不论如何软磨硬泡，都问不到更详尽的答案。
宛如一只受过伤的蚌，再锋利的锐器也只能与坚硬的壳两败俱伤，无法触及内里柔软的肉。
韩响临走前，揉了揉路橙的头：“世冠赛加油，一定要打赢SRG，替我也替你自己。”
路橙委屈道：“还再见到哥哥吗？”
“当然。市区单子多，多跑几个月，翡岛二手房的首付就攒出来了。”韩响说，“要是进了总决赛，送我张门票？”
“我还没见过总决赛赛场长什么样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
路橙终究在顾司宴的上面留宿了一夜。
一夜过得并不安稳，韩响的事太过震撼，梦里整个世界变成一片暗流涌动的黑海，漂浮着各种各样过去的残片。
路橙一觉醒来，黑眼圈比前一天更重。
然而，他又不能装蘑菇长在床上。
赛事组交给KG战队一项提前预告了很久的外交任务，与MAL联谊，让大马友人体验博大精深的华国文化。
路橙半死不活地爬回俱乐部，一开门就听到王轩之没心没肺的大笑，在整栋别墅回荡。
路橙：“……”
有时候，当个傻子也挺开心的。
越是这种场合，任小航的e人天赋就越耀眼。他左右手各揽了一个MAL的队员，一边称兄道弟，一边还抽空问路橙：“小路！待会儿一起去浦江边散步不？”
路橙把自己扔进角落里的沙发，瘫软成一块臭臭泥：“谢邀，步行一米以上的活动不要叫我。”
没过多久，顾司宴缓步走进客厅。
路橙赶紧翻了个身，把屁股对准他，埋头专心玩手机。
顾司宴一声不吭地坐到路橙对面，黑眼圈比他还浓重。路橙若有所思地登录《王者荣耀》，打开巅峰榜瞅了瞅。
榜一是[元气朝朝]。
也没卷巅峰赛啊，那死男人去干啥了？
晚饭的点到了，刘阿姨秀出二十多年老厨师的功底，冰煮羊火锅、麻辣烫、家常小炒轮番上阵，堵住了MAL众人的嘴，除了点赞无话可说。
王轩之泪流满面地抱着一盘番茄炒蛋盖饭：“不加糖，国服厨师，国服炒蛋！”
网瘾少年们越到晚上越精神，任小航搬出一箱气泡果酒，提议玩合家欢经典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路橙：“……”
也算是一种博大精深的华国文化吧，没毛病。
每个人领了自己的号码牌，投骰子的赢家可以指定另一个号码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拒绝的人必须自罚一罐果酒。
顾司宴领了一个1号，但考虑到队长今晚的冰山司马脸，根本没人敢找他的茬。
王轩之欧皇附体，一扔骰子就是三个六，指定路橙说：“小路，我宣泥！要真心话！”
路橙：“来！”
王轩之：“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跟大家说他的名字。”
路橙默默打开一罐白桃果酒。
顾司宴突然开口：“你能喝？”
路橙：“才三度，你瞧不起谁呢！”
五分钟后。
“嘿嘿，嘿嘿嘿。”路橙的脸成了桃子似的嫩粉色，与顾司宴鼻尖相抵，由衷地夸奖，“队长，你真好看。”
顾司宴：“……”
他一把揪过小醉鬼，按到自己的沙发扶手上，免得出去丢人现眼。
一轮结束后，大家受不了王轩之开挂般的狗屎运，把游戏升级成了公平公正的竞圈版。
两个玩家之间自由挑战，开一把《王者荣耀》1v1solo，赢家指定输家玩真心话或大冒险。
白桃果酒的酒意不但没有下去，反而更上头了。路橙摇摇晕乎乎的脑袋，说出来的话很是惊世骇俗：“队长，他们都不敢招惹你。只有我要挑战你！露娜solo！”
“就你？”顾司宴哂道，“醉成这样，一技能和大招分得清楚吗？”
路橙坐在沙发扶手上，两条小腿一晃一晃：“你别哔哔！上号就行了。看我怎么打死你。”
顾司宴昨天失眠了一整晚，身边又有一缕缕白桃甜香的不间断干扰，他魂不守舍地启动游戏：“行，我上了。”
“哪里呀，你没有上线！”路橙嗔怪道。
[KG.SiYan]的头像明明还是灰色的。
顾司宴：“小醉鬼，我在不在线都看不清，还玩露娜？”
“你就是没有上！”路橙急了，抬脚踹了一记无辜的沙发，“诶，我哥哥怎么上线了……”
顾司宴不悦道：“你哪个哥哥？”
“就是这个哥哥呀。”路橙把手机凑到他面前，想炫耀一下[练习003]的云中君大国标，“你看，他是我的云中神——”
路橙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顾司宴手机上的游戏ID。
[练习003]。
熏暖的酒意一刹那消散，路橙浑身的血液都结了冰，嘴唇干涩发白。
顾司宴还未回过神，不屑地说：“一个玩云中君的，就是你哥——”
他的声音也凝固在了半空。
这台手机，以往只登陆[KG. SiYan]的职业号。
前天他被拒绝后，热血上头，拿它切到[练习003]，追着路橙双排。
之后忘了把号换回来。
“小颜哥……”路橙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行眼泪径直淌过脸颊。
他哽咽着，艰难地唤了一声：“小宴哥？”
“嗯。”顾司宴认下了真相。
路橙还是不愿相信，想再给他一次机会：“顾司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也许是借号。
也许是代练。
也许……还有一万种也许，来证明顾司宴不是[练习003]，他的云中神君不是这个死男人。
“我没有什么要解释的。”顾司宴不给路橙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残忍地自嘲道，“一切如你所见。”
“好。”路橙认命地点了点头，“谢谢你骗了我这么久，顾司宴。”
他扯过门后挂着的羽绒服，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第84章 冷战
浦江的冬夜又湿又冷，路橙跑了没多远，身上的那点酒意全部消散了。
夜里的气温在零度左右徘徊，加厚款羽绒服也挡不住阴湿的北风，路橙冻得牙关格格打颤，钻进绿化带树丛，跌坐在黏糊糊的泥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隔着纵横交错的枝叶，他依稀能望见俱乐部别墅通明的灯火。
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
他上一回钻树丛，还是在初中的时候。
大姨，也就是季玫她亲妈，掉进了钱眼子，看不惯他白吃白住，变着法逼他上交生活费。季玫正在上寄宿制职高，双休日回家，会偷偷带路橙出去吃一顿好的。
那是暑假里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季玫被无良学校安排去邻市的黑心工厂实习半个月，路橙与大姨怒吵一架，学电视剧主角闹离家出走。
他在小区的绿化带里，从日上三竿抱膝坐到了日暮西沉，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找他。
路橙终于明白，他不是电视剧主角，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天彻底黑透，野猫野狗成群结队地出来觅食。他像无事发生一样，拍干净裤子上的泥渍，回大姨家挨骂，一场中二病式的抗争无疾而终。
几年过去，大姨脸上那两道沙皮狗似的法令纹渐渐模糊，记忆里最清晰也最可憎的面目成了顾司宴。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无聊又这么冷血的人！
表面帮他照顾他，背地里又骗他作弄他，把他当成一个笑话。
什么男大学生，什么猪场练习生，呸！
路橙的手脚都像截肢似的，冷到失去了知觉，身体里流转的唯一一丝热意，全向头部汇集。
他摸了一把自己滚烫的额头，晕晕乎乎地得出一个结论：好看的男人都是蛇蝎！
蛇蝎不需要其他目的，作践人就是他的目的。
路橙心疼地抱紧自己，在心中胖揍了顾司宴一百零八顿，隐约听见此起彼伏的“小路”
甚至还有王轩之那口辨识度很高的塑料普通话：“小路，泥在哪里？外面泰冷惹，快点粗来！”
路橙假装自己是棵树，与绿化带融为一体。
就算死在外面，他也不会回去。
反正大晚上的，不可能有人找得到——
苍白的指尖拨开他头顶的枝叶，紧接着，一束耀眼的白光打了进来。路橙痛苦地捂住双眼，怒道：“你滚！”
楚琼林关掉手机的手电筒，温柔地笑道：“啊，我也要滚吗？”
路橙又包起两汪眼睛水，嗫嚅着嘴唇。
论整个KG战队，楚琼林是他最无法恶语相向的人。路橙只好拐着弯骂起他人：“我不见顾司宴，让他去死！”
“什么顾司宴，他不在。”楚琼林说，“你当他死了就行。”
路橙：“……”
一切的罪魁祸首没有出来找他。
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小玩具玩腻了就丢，这才是顾少爷该有的做派。
楚琼林抓住路橙的手腕，拔萝卜一般往外拽：“哎呀，都是大小朋友了，我一个病人可拉不动你。”
他笑了笑，说：“如果你还不肯出来，我就不说你在这里，让他们一直找到天亮。我也陪你一起装绿化带。”
路橙连忙拒绝：“不可以，妈妈要冻坏的！”
他与顾司宴的恩怨，不该迁怒其他人。
楚琼林佯怒道：“知道关心别人，不晓得自己的冷热？”
路橙撇撇嘴，顶着一头碎叶子，拖着一裤子泥巴，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
回到别墅，顾司宴还是不见踪影。
他好像刻意让出了自己的领地，不与路橙见面。
路橙换了身毛绒睡衣，灌下两碗刘阿姨熬的红糖姜汤，浑身的血液才缓缓回温。
楚琼林：“快去睡觉吧。下次不许离家出走了，再闹什么别扭，妈妈帮你把他赶出去！”
路橙鼻子一酸，想跟他倾诉顾司宴的罪状。
话到嘴边，又和姜汤一起咽了下去。
网恋到自家队长，还被骗感情骗表现分。
这种翻车方式，真特么太蠢了。
路橙搁下汤碗，恹恹地说：“妈妈晚安。”
三楼的房门砰地关上，楚琼林等了一会儿，才对着面前的虚空唤道：“行了，出来吧。”
顾司宴悄无声息地从储藏室现身。
楚琼林：“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他藏在那里？”
顾司宴敷衍地回答：“我就是知道。”
“行行行，小情侣之间的秘密。”楚琼林两手一摊，“教练给你布置一个任务，淘汰赛之前把人哄好。”
顾司宴深吸一口气，叹道：“明天我搬出去。”
楚琼林蹙眉：“你也是大小朋友了，知道逃避和冷战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吧？”
顾司宴：“我知道，可……”
他可以是一台高效的学习机器，是冷静果决的战队队长，但如今面前没有参考书和错题集，赛场上也找不到对手，只有迷茫和惘然。
楚琼林拍拍他的肩膀，起身上楼，留他一个人继续惘然。
顾司宴抬眼望向空荡荡的三楼回廊。
路橙大概已经忘了，他见证过他的第一次离家出走。
小骗子敬业得很，蹲在树丛里也不忘了陪玩搞钱大业，但由于开不了变声器，只能谎称麦克风坏了，与他打字交流。
[鹿鹿子]：哥哥，我假装自己是一棵树。OvO
[鹿鹿子]：这样就不需要回家。
[鹿鹿子]：我自己在的地方就是家。
[浦江第一情深]：你属猫的嘛，喜欢钻树丛？
[浦江第一情深]：天黑了。
[浦江第一情深]：记得回家。
===
第二天清晨，浅眠的顾司宴被一阵沉闷的拖拽声吵醒。
别墅里的其他人都还没起床，安静得落针可闻。路橙拽着他那只大号粉色旅行箱，艰难地挤出房门，向楼梯口挪动。
顾司宴透过门的缝隙围观这一切。
路橙搬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他帮他拎箱子上了三楼。
顾司宴推开门，哑着嗓子问道：“你要做什么？”
路橙像被按了暂停键，动作僵硬了一瞬。他别过头，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这个人：“搬出去住，战队没规定选手不可以住外面吧？”
顾司宴：“离淘汰赛还有十几天——”
“不会影响训练的。”路橙打断他，“我会每天通勤，要是迟到或者表现不佳，可以扣工资或把我摁去替补席，我没有任何怨言。”
顾司宴的喉结缓缓滚动一轮，苦涩地说：“我帮你吧。”
“不劳您大驾。”路橙摆烂地一松手，旅行箱顺着木质楼梯磕磕绊绊地滑了下去。
好似在这段奇怪的恋情里的一颗心，不断往下坠，摔得满是伤痕。
从那个早晨起，漫长的冷战开始了。
路橙一改死宅的懒狗本性，买了一辆叮呤咣啷的二手自行车，每天风雨无阻地骑车通勤。
他避免一切与顾司宴的非必要交流，打完训练赛就走。哪怕有时候开完复盘会，已是深夜11点钟，他也戴上手套和厚围巾，一言不发地出门。
最明显的一点变化是称呼。
从前，他顾司宴、队长、顾老师、死男人轮换着叫，现在路橙只在指挥对局时，叫他“打野”。
贺朝元也是“打野”，谁都可以是打野。
唯有抹去顾司宴在心里的特殊地位，他才能痛痛快快地报复“小颜哥”的欺骗。
路橙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搓了搓冻到发麻的手掌。他今晚约了韩响吃夜宵，打算送给他从邵经理那儿讨来的总决赛门票。
身后不远处，一辆白色小轿车靠边暂停，柔和的奶黄色车灯恰好照亮他所在的一小片区域。
路橙继续上路，小轿车也随之启动，车灯照着他一路驶出昏暗的小巷子。
路橙拨弄了一下自行车车铃，感谢陌生人的好意：“谢啦。”
小轿车车主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记喇叭声算是回应。
顾司宴捏紧方向盘，路橙的笑容刺得他眼睛发疼。
路橙提出要通勤的当天，他就紧急找了一家租车公司，租下了所有的备选车辆。
公司经理从业二十年，没遇到这样财大气粗又行为古怪的客人，但也不敢多问。
一天换一辆二手车开，也许是有钱人奇怪的癖好。
一天一辆车，才不会勾起路橙的疑心。
该死，他好像又在骗他。
顾司宴踩下油门，保持着安全距离，追上了那辆叮呤咣啷的自行车。
路橙约韩响在一家街边大排档撸串。
大排档的老板据说是一位白手起家的包租公，
做餐饮纯属爱好，就喜欢接地气的苍蝇馆子和小烧烤，供自己偶尔追忆往昔。店里的氛围和菜品价格，都与周边繁华的商圈格格不入。
路橙望着墙上沾满油污的挂画，嗅着孜然辛辣的香气，好像回到了老家翡岛，紧绷的身心终于自在了一些。
他憋了一口恶气，急需发泄出来，韩响又是难得与与顾司宴完全无关的人。路橙梁山好汉似的一拍桌子：“今晚喝酒，一醉方休！”
韩响瞥了眼桌上的十罐白桃气泡果酒，强行忍住了吐槽的欲望。
毕竟路橙主动请客，他只负责吃和听。
小甜水不醉人但催尿，韩响喝了两罐就憋不住尿意，跑去大街另一头的公共厕所。回来时，桌上只剩下一排空罐子。
韩响惊呼：“卧槽，你全喝了？不怕晚上尿床？”
但他很快发现，还有比尿床更严重的问题。
路橙醉得满眼都是小星星，就着最后一罐果酒的罐沿啄了一小口，立刻难受得龇牙咧嘴，像在舔烧刀子。
韩响：“……”
要不是早就认识路橙，他都怀疑是演的。
可醉都醉了，他也没办法。
韩响认命地买完单，把路橙拖上电瓶车，当个大件外卖送到长海国际公寓。
至于那辆破自行车，不上锁估计都不会有贼惦记。
让酒鬼明天自己骑回去吧，也长个教训。
路橙酒量差，酒品还稀烂，鼻涕眼泪蹭花了他的皇袍：“Warning哥哥，我恨死他了！！”
“我失恋了呜呜呜呜呜呜——”
“我那么喜欢他，他却是那个死男人！！”
韩响听了一路死男人活男人，也没分清楚他是哪个他，敷衍地安慰了两句。电瓶车停在公寓楼下，路橙同手同脚地走向大门口。
韩响：“要不我送你上去？”
路橙同时晃了晃右手和右脚，傻笑道：“我自己能走，走得可稳啦。”
他打了一个白桃味的酒嗝，突然问道：“Warning哥哥，你今年几岁鸭？”
韩响：“嗯？十九。”
路橙深沉地感慨：“十九岁，多好的年纪鸭。”
顾司宴也是十九岁。
坏人在世冠赛兴风作浪、名利双收，好人却在冒着风霜雨雪送外卖。
路橙跳上台阶，笑着挥挥手：“我回家啦，哥哥债见！”
韩响：“再见。”
还能蹦能跳，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他看着路橙刷完门禁卡，走进大厅，才调转车头离开，趁着晚上单价高，再送几个加急单。
十九岁，十九……
路橙倚靠在电梯厢壁上，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两排楼层按钮变成了跳舞的小方块。
他要去哪一层来着。
哦，是十九鸭……
“我真聪明！”
路橙夸了夸自己，福至心灵地按下了19层。
顾司宴目送路橙上楼，一看手机时间，已经快12点了。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决定在公寓留宿一晚，以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长海国际公寓附近的停车场不好找，顾司宴兜兜转转绕了两圈，才找到一个街边的空余车位。
电梯抵达19层，顾司宴疾行的脚步一顿。
1911室门前，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醉鬼。
路橙两颊绯红，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不听话的密码锁，转头冲他毫不设防地一笑：“小颜哥，为什么我打不开家门鸭？”
他鼻子一抽，又想要哭一般，委委屈屈地质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第85章 吻
顾司宴一瞬间大脑宕机。
路橙见他不说话，又拍了密码锁一巴掌，嘟囔道：“它坏死了！明明输对密码了，还不放我进去。”
顾司宴哑然，指了指1911室的门牌：“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我家？”
“你的生日也试过了呀。”路橙当场给他示范，按下四个数字1002，“它就是不开，坏门！”
顾司宴：“……”
醉成这鬼样子，还记得呢。
他小心翼翼地揪住路橙羽绒服的兜帽：“我送你上楼。”
谁料酒壮怂人胆，这小子直接倒反天罡了。
路橙踮起脚尖，双臂环住顾司宴的脖子，像只树袋熊似的，整个人的重量都往他颈椎上挂。
路橙费劲地拉平了身高差，与他鼻尖相抵，纤长的羽睫扑扇，轻轻地扫过顾司宴的脸颊，微痒。
顾司宴绷紧全身的肌肉。
他与那两片殷红的唇相距毫厘，一低头就能碰上。
路橙浑然不觉，笑嘻嘻地与顾司宴对视，数起了他眼底细碎的灯光，半晌后感慨道：“真好看呀，可惜是个坏人。”
太近了。
近到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是白桃孜然味的。
顾司宴抬手扒拉了一下小树袋熊。
路橙却如临大敌，汪起两滩眼泪，嚎道：“老公，你凭什么不让进我家门！？”
顾司宴：“别乱说。”
他的声音也不稳，含着气，每个字都是乱的。
“你是不是有别的瑶了，把我一个丢在外面？你知道骑自行车多累吗？你知道通勤多冷吗？”
顾司宴长叹一口气，箍住路橙的腰，想把他打包送进电梯。
路橙脚尖彻底悬空，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从树袋熊变异成了四爪章鱼，每一条肢节都软，软到走不动路。
他加大音量继续嚎：“我不管！！我今天就要跟你回家！！”
“好好好。”顾司宴妥协了。
再这么闹下去，惊动邻居是迟早的事。
长海国际公寓里住着不少搞直播的网红，万一有爱管闲事的私下偷拍，路橙又要被联盟纪律管理团队□□了。
他单手抱住路橙的腰，艰难地腾出另一只手，在键盘上输入开门密码：0709。
路橙醉成了软体动物，但在某些方面特别敏感，警惕地问：“7月9日是哪个瑶的生日？插足我跟我老公的婚姻，真不要脸！”
顾司宴温柔地笑了笑，哄孩子般说：“没有别的瑶，只有你。”
一进门，路橙又把全身的骨头长了回来，一把推开他，绕客厅狂奔了两圈，四处东张西望。
顾司宴：“？”
搁这儿演动物世界呢。
这回的物种好像是峨眉山猴王。
他简直怀疑路橙和韩响不是喝了什么，而是吸了什么。
路橙嗖地奔回顾司宴面前，急得原地小跳：“不行了不行了！我要上厕所！”
“好好好。”顾司宴亲自领他去洗手间，正准备关门，又被路橙揪住袖口。
路橙指指自己的腰间：“我解不开！”
顾司宴：“……”
猴王不会解皮带，倒也符合猴设。
路橙催促他：“你为什么不帮我？急死了急死了！”
顾司宴一咬牙：“好。”
今天把他一年份的“好”字全说完了。
他从背后环住路橙的腰，目不斜视地盯着洗手间的天花板，凭指尖的触感，一个又一个抚过皮带的孔洞。
路橙嘴上喊冷，秋衣秋裤却打死不穿，毛衣底下就是真空，全凭一身正气御寒。
顾司宴解开了恼人的佩扣，路橙不安分地一扭腰，带着薄茧的手指擦过一小块温热的皮肤。
两人都莫名一颤，路橙纳闷：“老公，你怎么漏电呀？”
顾司宴在水声响起前摔上了门。
空气中的白桃孜然味更加浓烈，熏得他头晕脑胀，好似也醉了。
顾司宴仗着最后残存的理智，从柜子最顶层翻出一套干净的床上四件套，打算让路橙在客厅沙发上留宿一晚。
刚抖开床单，猴王就蹿进了门。
一抹瓷白从顾司宴眼前一晃而过。
路橙嚣张地爬上他的床，钻进他的羽绒被，还要挑三拣四：“老公，好凉凉，空调调。”
顾司宴头疼欲裂：“裤子呢？”
路橙理直气壮：“我在我老公面前，为什么要穿裤子？阿啾——”
顾司宴只好把卧室的暖空调打到最高温度。
路橙嫌完冷又嫌热，蛄蛹了两下，把毛衣从头部剥了下来，对自己的真空状态非常满意：“舒服了！”
顾司宴竭力稳住呼吸：“……”
岂有此理。
他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快烧完了：“我给你找件睡衣。”
严春和那逆子人滚蛋了，行李还没搬干净，到处留下叛逆的痕迹。顾司宴掏完十几条破得各有千秋的破洞牛仔裤，终于在衣柜里找到一套自己的旧睡衣。
顾司宴公寓里的床垫和俱乐部用的是同款，路橙幸福地翻滚了两圈，突然被一只大手捏住后颈皮拎了起来。
睡衣是丝绸质地，比路橙的身板大两个型号，洗旧了更显得宽松，套在他身上俨然一条深蓝色睡裙。
顾司宴放弃了帮他穿裤子的计划，拧干热毛巾，大力搓洗猴王哭花的脸。
“唔唔唔——坏人！”路橙吃痛，本能地举起手拍了顾司宴一巴掌，没舍得用力，更像在抚摸。
“坏人？”顾司宴没好气地说，“我要不是正人君子，你明天就起不来了。”
路橙轻轻摩挲着他的侧脸：“长得再好看你也是坏人！我那么喜欢你，你却骗我！”
顾司宴一愣：“你说什么？什么我？”
路橙却不肯再重复一遍，胆怯地缩回手，钻进被子里装死：“我喝醉了！我不知道！”
顾司宴血压飙升到了最高值：“行，这会儿又知道自己醉了。”
他拆开解酒药的包装盒，看了眼说明书，总觉得不符合路橙的症状。
疯是挺疯的，可酒精量绝对不到吃药的地步。
顾司宴从厨房端来一杯热牛奶，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喝完睡觉。”
路橙从床上挺尸，吨吨吨灌完牛奶，打了一个漫长的哈欠。
经历了漫长的物种变异史，终于变回熟睡的小猫咪。
“下次不许跟韩响出去，没轻没重的。”趁他睡着，顾司宴开启怨夫碎碎念模式，“麻烦死了，除了我，谁还愿意这么管你？”
嘴上嫌麻烦，身体却很诚实。
怕路橙半夜起床找不到洗手间或发别的癫病，顾司宴索性不出去睡了，倚在床边，静静地欣赏路橙的睡颜。
他捏了捏路橙的脸，轻笑道：“我听到了，你说你喜欢我。”
“小骗子，说话要算数。”
===
第二天中午。
路橙抬起千斤重的眼皮，环顾了一圈昏暗的卧室，浑身都散发着诡异的疼。
像被拖去参加完铁人三项，又游了一千米自由泳。
他勾了勾脚趾，知觉逐渐恢复，才察觉症结所在——床垫太舒服了，咬住他，不准他起床。
睡衣也太舒服了，一摸就是上好的丝绸。
等等……丝绸？？
路橙的穷比雷达滴滴作响，这根本不可能是他的衣服。
他又动了动自己的双腿，触感更加丝滑。
因为他根本没穿裤子。
路橙艰难地撑起上半身，这里的房间结构和他的公寓一模一样，但又不是他的卧室。
地板上凌乱地散落着各色衣物，他的毛衣挂在门把手上，牛仔裤和皮带不知去向。
路橙晃了晃脑袋里的不明液体。
他隐约记得自己醉了，回到了长海国际公寓，之后发生的事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残片。
比如他抱着一个男人喊“老公”。
比如他掴了男人一巴掌，还对他说“喜欢”。
路橙：“…………”
就目前的现场情况，他极大概率遇到了小说里写的酒后乱X或者一夜情。
他一扭头，最恐怖的事来了。
床边趴着一个顾司宴！
路橙：“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顾司宴被他的一片草声吵醒，眼球上布满红血丝，像是累了一夜：“醒了？”
路橙麻木地点头：“醒了。”
他迷茫地问：“我们没发生什么吗？”
顾司宴这次倒是秒懂他的神奇脑回路：“你希望发生什么？”
他在床边跪了一个晚上，膝盖有些发僵，缓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身躯投下的阴影覆住一整个路橙。
路橙屁股一凉，双手捂紧胸口：“你不要过来啊！！！强X是违法的！”
顾司宴失笑，自嘲道：“路橙，在你心目中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衣冠禽兽？”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没数吗？”路橙一听他无所谓的口吻就来气，直接与他正面硬刚，“顾司宴，你可以瞧不起我，但为什么要糟蹋我的喜欢，为什么要开小号骗我！？”
“你甚至不愿意给我一个解释，堂堂正正地向我道歉！”
“对，我是骗了你。可是你先来招我的！”顾司宴激动地质问他，“路橙，难道你这一辈子就没有骗过谁吗！？”
路橙怒了：“我骗谁了？我跟那些野王都是节目效果，各取所需而已，哪个傻子会当真啊！？”
“嗯，跟他们都是逢场作戏。”顾司宴单膝跪上床，递过手机，向他展示了一个游戏ID，“那跟这个人呢？也是吗？”
路橙只瞥了一眼，鹿眼霍地瞪大：“你你你你特么是[浦江第一情深]？？？”
顾司宴一字一顿地说：“好久不见啊，[鹿鹿子]。”
路橙脑子的液体一刹那烧干，耳内嗡嗡作响，仅剩的求生欲让他钻进被子，启动究极防御模式，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大蚕蛹。
顾司宴不怀好意地牵牵嘴角：“你确定要这样？”
“我确定！”路橙嚎得撕心裂肺，“呜呜呜——我要保护我自己！！！”
顾司宴：“那就这样吧。”
下一秒，他明白了顾司宴为什么那么说。
男人翻身上位，两手撑住床垫，隔着一层羽绒被，伏在了他身上。而他作茧自缚，锁住了自己的手脚，没有余下任何逃跑的空间。
路橙绝望地闭上眼，听天由命地喊道：“打哪儿都可以，别打断我的手！还有世冠赛没打呢！！”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降临。
唇上泛起一点微凉的触感，宛如一滴雨水坠入冰封的湖，渐渐荡漾起满池湿热的春意。
路橙猛然睁开双眼，眼底闪过无穷无尽的惊愕。身体却再一次陷入了醉酒的状态，完全动弹不得。
顾司宴浅色的眸子却暗了下去，如一片漆黑的海，往日被理智压抑到底的情/欲，纷纷随着激烈的旋涡上涌，泛滥成灾。
这是他第一次吻路橙。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顾司宴一狠心，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刚开始还略显青涩，不一会儿他就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要领，舌尖撬开牙关，搜刮每一个柔软的角落，攫取对方的气息。
一点一滴，都务必铭记在心。
路橙窒息的前一瞬，不断侵压他的唇瓣才恋恋不舍地分离，在两人之间拉出一条未尽的银丝。
“你不是要解释吗？”顾司宴的指腹缓缓划过他磨到水红的唇，哑着嗓子说，“这就是我的解释。”
第86章 往事（一）
解释？
到底什么解释！？
路橙像一条被风浪甩到沙滩上的鱼，含着泪拼命呼吸，依然无法消除浓烈的窒息感。
顾司宴触动了他身体里的某个神秘开关，整个世界都坏掉了。
刚才那个吻又长又狠，宛如野兽撕咬觊觎多年的猎物。路橙舔舔发麻的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
死男人把他咬破了！
顾司宴也不好受，胸口急促起伏，眼眶都是红的。他听见路橙说：“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顾司宴反问：“……惩罚？”
路橙解释：“勒死我太残忍，所以选择闷死我，我就是死在你嘴下的第一人。”
顾司宴的指尖不由发颤，在床单上留下深深的凹痕。他苦笑着说：“你为什么……还是不懂呢？”
“懂什么呀？”路橙抬起裹在羽绒被里的小腿，踢了一记他的膝弯，“你不是长嘴了吗？怎么不说话！”
顾司宴像是已经精疲力竭，双腿松了劲，顺势倒在了他身上。
路橙瞬间成了砧板上的鱼，扭着腰死命扑腾：“卧槽！卧槽！”
188男团身高竖着放赏心悦目，横着摆压迫感就太强了，会把他压成二次元小鹿饼。
路橙瞥了眼埋在自己胸前的那颗金贵的后脑勺，四处乱瞅，想找个顺手的凶器。
顾司宴隔着被子，安静地聆听他乱拍的心跳，哑声说：“别乱动，让我躺躺。”
浅色的眼瞳里闪过不怀好意的笑：“否则再来一次。”
路橙无语凝噎：“…………”
什么法外狂徒！！！
他两眼无神地望向天花，假装自己已经死了，灵魂出窍似的说：“从闷死到压死，惩罚又升级了呢。”
“嗯，就是罚你。”顾司宴接话道，“罚你忘记了[浦江第一情深]。”
听到这个ID，路橙死得更透了，小声嘀咕道：“不是的，我都记得的。”
他还是无法接受债主找上门的现实：“我好像在做梦，为什么你会是[浦江第一情深]啊？”
路橙顿了顿，又发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句：“好土的ID。”
顾司宴：“……”
顾司宴：“那不是我的号。难道[鹿鹿子]就不土吗？”
路橙尖叫：“那也不是我的号呀！！”
===
[鹿鹿子]本来就不是他的游戏账号。
那年夏天，大姨夫北上打工，大姨终于可以刻薄得毫无顾忌。路橙不愿意顶着白眼伸手要钱，上学不能填饱肚子，他就偷偷跑去奶茶店打黑工。
本来翡岛查得不严，说一句亲戚家小孩体验生活也就混过去了。但路橙那时候就显露出厨房刺客的潜质，他调的一杯杨枝甘露，让顾客在医院肠胃内科挂了三天盐水。
老板趁机扣押路橙了一个月的工资，还发动餐饮行业的亲戚朋友一同封杀他。
路橙又转投黑网吧，可由于长得太可爱，当网管毫无威慑力，不到一周又被赶了出来，赚了五十块辛苦钱。
那时候，季玫已经做了小半年的《王者荣耀》陪玩，凭着人美声甜技术犀利，又有商业头脑，很快成了圈子里的小红人，打不过来的单子就会分给路橙。
路橙长年混迹在巅峰赛高分段，杀进过好几次巅峰榜前二十，却只接国标代打和闭麦的技术陪。
生活已经够累了，他是一个敏感小i人，不想再跟陌生网友说话。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足够的时间练习和冲分。
冲上巅峰前十，甚至第一，才能向战队的青训营投简历。
可是每赛季定榜，除了各路眼熟的主播哥以外，他都会被一个叫作[SY01]的神秘野王挤出巅峰前十。
路橙盯着定榜名次11，怒摔手机：“哪里来的网瘾小学生！！！”
摔完没两秒，他又迅速捡了起来，心疼地摸了摸掉漆的边缘，努力安抚手机的情绪。
屏幕上弹出一连串消息提示，季玫在Q上十万火急地敲他。
[社会你玫姐]：救救救救救！
[小鹿不迷路]：怎么啦姐姐？0.0
[社会你玫姐]：我大姨妈提前来了，第一天，人已入土。
[小鹿不迷路]：啊这……多喝热水？
[社会你玫姐]：我不喝热水，你帮我打个急单。钻石双排，甜妹辅助陪玩单，人傻钱多速来！
[小鹿不迷路]：？
[小鹿不迷路]：我不开麦的。
[社会你玫姐]：300一局不论输赢，爱来不来。要不是实在起不了床，才不转给你！
[小鹿不迷路]：？？？
路橙震惊了。
他日常技术陪的价格是30到50块一个小时，哪怕国服定榜局，最高也就80每把。
300一把还是钻石局，哪个蠢男人的钱这么好赚？？
[小鹿不迷路]：账号密码发我。
[小鹿不迷路]：等一下！
[小鹿不迷路]：姐姐，我是男的。QAQ
[小鹿不迷路]：是不是错过了一个亿。小猫大哭.jpg
[社会你玫姐]：别怕。
[社会你玫姐]正在传输文件-森系甜糯软妹音变声器豪华加强版.zip。
[小鹿不迷路]：6。
[社会你玫姐]：只能用软辅，不许太秀，必须保护蠢男人脆弱的自尊心。
[社会你玫姐]：我用了你的人设糊弄他，你只要本色出演就行。
路橙：“？”
他的什么人设？
他的人设不是沉默寡言犀利高手吗。
[小鹿不迷路]已接收文件。
[社会你玫姐]：记得开麦哟，宝宝~ 玫瑰.jpg
===
顾司宴：“……”
顾司宴：“…………”
顾司宴：“原来如此，[鹿鹿子]。”
压在身上的重量又加了几分，路橙快哭了：“我我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什么迷惑了我的双眼，那是金钱。”
他忽然想起什么，警惕地说：“你有仇找我报，不许找我姐麻烦！”
顾司宴哂道：“我是那么没品的人吗？”
“呵呵。”路橙不屑道，“300块钱一局找甜妹陪玩的男人，请问你的品在哪里？”
顾司宴：“我都说了，那不是我的号！”
===
顾司宴那时正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常年稳居私立中学重点班第一名，妥妥的清北种子选手。如果不是性格太冷漠孤僻，早就成了老师们争抢的心头肉。
唯一能与他搭上几句话的同龄人，只有邻居兼发小严春和。
两人的画风截然相反，顾司宴被临时拖去校运动会当替补，也得领两块金牌回班里。
严春和每天快乐摸鱼和谈恋爱，靠抄顾司宴的作业苟活，只求安安稳稳拿到高中毕业证，凭借家里的钞能力出国镀金。
想不安稳也难，严春和打扮得像非主流纨绔，其实是个怂里怂气的大聪明。除了那次错撩校霸的前女友，闹出过事故，顾司宴以德服人失败，略微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拳脚。
然而，严春和经此一役，暂时对三次元妹子丧失了兴趣，开始沉迷《王者荣耀》，轰轰烈烈地搞起了网恋。
在一款MOBA游戏里，最容易撩到妹的一类人叫作野王。
严春和在铂金打野了一个月，还是弄不清红buff开和蓝buff开的区别，不得不使出绝招：跪着求顾司宴写作业，然后抄他的作业。
不久后，巅峰榜前十横空出世了一位ID[SY01]的神秘野王，混在一堆主播哥里格外显眼，不少战队经理向顾司宴发来试训邀请。
[东东东呛]：您好，我是KG的战队经理。
[东东东呛]：少年，有兴趣打职业吗？
[SY01]：没空，等我上个大学。
严春和戴上了痛苦面具：“让你教我打野，没让你当野王啊！你特么都王者百星了，还怎么带我上分？”
顾司宴：“滚。”
严春和痛失了一条大腿，振作起来，重新寻找大腿。他发现王者世界里有一群可以用钞能力打动的高手，名叫陪玩。
七月初刚放暑假，顾司宴拗不过严妈妈的再三邀请，出门走了五十米，去严家别墅做客。
严妈妈是叱咤商场的女强人，见了他就跟见了亲儿子，眼中难得地泛起母爱的光辉：“小司宴，别老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常来玩儿呀，我们家又不多你一双筷子。”
“谢谢阿姨，我家里不是一个人。”顾司宴面无表情地回答，“还有保姆阿姨。”
严妈妈：“……”
她抬起头冲着楼上的不孝子吼道：“严春和，滚下来接客！”
严妈妈亲切地挽住顾司宴的手臂，引着他进门：“你平时多跟春和交流交流学习经验，死孩子这次数学期末考都不是两位数了。”
顾司宴不习惯跟别人发生肢体接触，略带不自然地问道：“他一百零几分？”
严妈妈冷笑：“呵，个位数。”
顾司宴：“哦。”
严春和噌噌噌地冲下楼，接福星似的把顾司宴请上楼，一锁上房门就虔诚祈祷：“学霸，数学卷子，抄抄。”
顾司宴有备而来，从书包里翻出十张写完的数学练习卷。
严春和大惊失色：“卧槽，这不才放了10天暑假，你特么全做完了？”
顾司宴不解：“每天一张卷子，很难吗？”
严春和比了个中指：“警告你给我们学渣留点活路，不然我就跪下来求你。”
顾司宴又掏出一本练习册：“物理的要吗？”
“不用。”严春和答，“老头子没撕那本的参考答案。”
顾司宴：“参考答案有四处错误，我标出来了。”
“好好好，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严春和把书桌上的学习资料胡乱往边上一推，“《王者荣耀》，启动！”
他点开好友列表，指着一个粉色小鹿头像，向顾司宴炫耀：“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叫[鹿鹿子]陪玩妹妹，超甜超可爱，我的少男心都快化了。”
顾司宴抬脚勾过一把椅子，坐下研读他的物理竞赛习题集，随口一答：“没兴趣。”
“切，你这是酸！”严春和嘲讽道，“巅峰野王又怎么样，单身狗只能单排！”
“我不排。”顾司宴挑眉，“镜、澜、露娜都拿到大国标了，懒得上线。”
严春和也懒得再理他，专心等待[鹿鹿子]上线。严妈妈突然上楼，敲了敲房门：“打扰了小司宴，能不能让春和出来一下，阿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聊。”
顾司宴起身开门：“您随意。”
话音刚落，严妈妈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我给你报了托福1对1冲刺辅导班，老师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你一次都没去过！”
严春和深感大事不妙，冲顾司宴挤眉弄眼：“学霸，救我……”
顾司宴幸灾乐祸地一笑：“去峡谷了吧？”
“妈，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待会儿出去说！”兄弟不可靠，严春和立即自救，“再给我五分钟，顾司宴给我讲解析几何大题呢，不要打断我的思路！”
严妈妈：“好，再五分钟。我在门外等你。”
严春和抹了一把辛酸泪，将手机强行塞给了顾司宴：“没办法了，你先关麦替我打两把！”
顾司宴没想到这种破事还能摊到自己头上：“跟她说，你脑子有病去医院了，改天再约。”
严春和慷慨激昂道：“真男人，怎么可以在妹子面前失信呢！”
“其实你给钱就行。”顾司宴实话实说，“她才不在乎跟不跟你打游戏。”
“顾司宴！你这钢铁直男，注定一辈子没有女朋友！”严春和被狠狠扎破小心脏，狗急跳墙道，“你敢不答应，我就把你的微信推给校花、系花和班花！”
顾司宴：“……”
顾司宴：“你小子，行。”
严春和含泪离去，顾司宴上号一看，大傻子的游戏ID居然叫[浦江第一情深]。
他只想赶紧下线，这ID多看一眼都觉得污染智商。
这时，游戏界面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好友列表里的粉色小鹿头像亮了起来。
“您的恋人[鹿鹿子]已上线，快来和她一起开黑吧~”
[鹿鹿子]：哥哥，你来啦~OvO
第87章 往事（二）
[鹿鹿子]：哥哥，你来啦~OvO
路橙发完这条好友消息，把自己恶心得倒抽冷气。
趁着大姨出门搓麻将，他偷溜进书房，打开二手破电脑，调试了一下变声器的数值。
路橙：“喂喂？”
破电脑足足卡了三秒钟，他的耳机里响起软糯甜妹音：“喂~~喂~~”
路橙：“……”
妈耶，谁家正经人说话自带波浪线的！！
别人的软妹音是甜甜的小布丁，可破电脑声卡都老化了，他的小布丁尝起来有点馊，一股子劣质塑料味儿。
路橙：“…………”
这麦是非开不可吗！
不如装哑巴美女，他相信靠自己的文字功底，就能把[浦江第一情深]唬得团团转。
路橙建了一个排位房间，将备选英雄改成瑶、明世隐和蔡文姬，向[浦江第一情深]发送了组队邀请。
【对方拒绝了您的邀请。】
路橙：“？”
蠢男人，玩儿欲擒故纵是吧。
他飚起手速，连发了十五次组队邀请。
到嘴边的三百块，还能让它跑了。
===
【[鹿鹿子]邀请您组队排位·5v5王者峡谷】
顾司宴第十五次按下拒绝。
严春和找的陪玩小姑娘，实在倔得很。他家傻儿子但凡有这种锲而不舍的劲头，数学还至于考个位数。
顾司宴无奈地打字解释。
[浦江第一情深]：今天有点事，不打了。
[鹿鹿子]：不要呀，哥哥。QAQ
[鹿鹿子]：老公，你是不是有别的瑶妹了？
[鹿鹿子]：所以不喜欢我了？
顾司宴：“啧。”
才几天，就叫上老公了。
年纪不大，玩得倒挺花。
他正准备切掉《王者荣耀》APP强制下线，对方又发来一连串消息。
[鹿鹿子]：可你是我今天唯一的单子。
[鹿鹿子]：不开单的话，工作室老板会骂我的。
[鹿鹿子]：我今天就没钱吃饭了。QAQ
顾司宴指尖一顿。
算了，赚点辛苦钱不容易。
他现在也没卷子可写，就陪她打一把吧，用严春和的零花钱帮助有需要的人。
【[浦江第一情深]进入了房间。】
路橙微微一笑。
果然单纯的撒娇吃醋没用，必须立一个身世凄惨的小白花人设，才能拿捏蠢男人。
[鹿鹿子]：哥哥，我今天嗓子不舒服，可不可以不开麦呀？
[鹿鹿子]：美少女只想安静地欣赏她的野王。
忽然房门开了，严春和探进来一颗幽怨的大脑袋：“不许开麦，不能让她发现陪在身边的男人不是我！”
顾司宴转头不耐道：“你怎么还活着呢？”
“我妈把辅导老师请上门了，让我回来拿参考书。”严春和左翻右找，从书桌底下拖出一箱子塑封膜还没拆过的托福真题集。
严春和看都不看，开盲盒似的拣了四五本：“我也不放心你这个钢铁死直男，她只是一个弱小可怜无助的软辅妹妹，我怕你骂她。”
顾司宴：“你菜成那样，我都没骂过你。”
“卧槽！？”严春和被他的无耻震惊了，“学霸请做选择题，以下A、B、C三句话，哪一句不属于骂人？”
“A. 你作用太大了，没你都开不了这把游戏。”
“B. 王者是不是要凉了，你这种人机都来冒充我的队友。”
“C. 你这辈子跟数学唯一的联系，就是操作和竞赛压轴题一样难懂。”
顾司宴冷笑：“D. 再不滚蛋，阿姨就要过来gank了。”
严春和扛着真题集含泪离去，临走前又嚎了一嗓子：“反正不许你欺负[鹿鹿子]！”
===
路橙在房间等了整整五分钟，[浦江第一情深]跟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鹿鹿子]：哥哥，在吗？0.0
[鹿鹿子]：老公，你说句话呀？
三百块钱要飞了，路橙有点慌了。
什么意思，不开麦所以生气了，嫌他的服务态度不够好？
路橙磨磨后槽牙，心一横再次启动变声器，试了试自己的甜妹音。
还是馊馊的。
罢了，300块一把找钻石局陪玩的蠢男人，肯定饿疯了，什么都吃得下。
路橙颤抖着声线，轻轻地喊了一声：“老、老公？”
喊完他就迅速捂上自己的嘴，还嫌不够，又把整张脸都捂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太羞耻了！
他一个纯良少年，怎么就走上了这种不归路，怎么可以光天化日喊另外一个男人老公！
然而，一声老公的效果立竿见影，[浦江第一情深]当场复活。
[浦江第一情深]：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
[浦江第一情深]：开吧。
[浦江第一情深]：不要叫我老公。
路橙：“啊？那叫你什么呀？”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些更加劲爆的词语，有点为难又有点小兴奋：“叫其他那些……可是要加钱的。”
[浦江第一情深]：就叫哥哥。
路橙暗中松了一口气：“好的，哥哥。”
游戏进入BP界面，路橙被系统分在蓝色方一楼，按季玫给他的剧本，认真念台词：“我来帮哥哥抢天秀的赵云！”
据说[浦江第一情深]是个究极无敌大菜狗，一个人在铂金徘徊了很久。季玫表面玩软辅，实则又打输出又带惩戒抢龙，才把他强行带到了钻石。
顾司宴瞥了眼严春和天秀赵云的胜率。
——23%。
幸好他玩过几次这个号，露娜有绿色熟练度。
顾司宴语音转文字回复道：“不用，拿你想玩的。”
路橙演着演着渐入佳境，害羞地说：“可人家只会玩瑶捏。”
顾司宴：“那就一楼拿瑶。”
五楼的队友[上班注定神金]打趣道：“长见识了，钻石局都有野王带瑶老板了？”
路橙：“……？？”
擦亮你的狗眼，谁才是老板。
他是准备用瑶carry全场的苦命打工仔！
但他谨记季玫的忠告，迅速语音转文字，在队友面前维护蠢男人的自尊：“是的呢！哥哥的赵云超级秀，拿过四杀。”
三个头都是季玫让给他的。
[浦江第一情深]在二楼选出了露娜。
路橙：“卧——”
他硬生生把“槽”咽了回去，夹紧嗓子虚伪地夸奖：“我的天呐，哥哥居然还会玩露娜？”
啊啊啊住手，快住手！！
蠢男人，这是你能碰的英雄吗？
[上班注定神金]表示不信：“拿露娜带妹，看看场次和胜率？”
顾司宴答：“单子号，没胜率。”
五楼哥：“6。”
路橙也在心里给[浦江第一情深]的比了个六。
季玫给了他太多的自信，又养出来一个峡谷普信男。
下把还是玩大乔或金蝉辅助吧，输出装好歹能挽一下尊。
六分钟后，路橙骑在露娜的头顶，沉默地围观对面水晶爆炸。
这个露娜把他秀晕了（物理）。
说实话，他在巅峰赛2500分都没见过这么丝滑的露娜。
[上班注定神金]：小代哥滴滴。
[上班注定神金]：多少钱一把？王者二十星接不接？
[浦江第一情深]：一天只接一单。
[上班注定神金]：啧，羡慕富婆瑶。
路橙一瞬间产生了自己真是瑶老板的错觉。
[鹿鹿子]：这是我的野王哥哥。
[鹿鹿子]：怎么可以给你当黑奴？
屏幕外，顾司宴哑然失笑。
戏真多。
他本来只想奉陪一把，支持一下小姑娘的业绩，却不由问道：“还打吗，[鹿鹿子]？”
路橙：“打呀打呀！”
三百块钱一把，傻子才不打！
日暮西沉，顾司宴留在了严家别墅吃晚饭。
严妈妈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菜，怜爱地说：“小司宴，阿姨专门让春和酒店的主厨过来了一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她经常听严春和念叨，顾总夫妻俩全球到处飞，顾家在浦江又没有其他亲戚。顾司宴每次一回家，冷冰冰的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吃完。
她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自家傻儿子：“吃啥补啥，你托福考了7次都不到80分，还有脸吃猪肉？”
严春和卑微地调转筷尖，挑了一点小青菜。
严妈妈：“还吃菜呢，越吃越菜！”
严春和：“嘤。”
顾司宴突然说：“阿姨，我虽然没考过托福，但也有一点学习英语的经验，可以与春和分享。”
严妈妈：“真的么？你这次期末考了多少分？”
“一般吧，”顾司宴答，“146分。”
严妈妈：“……”
严春和：“……”
严妈妈：“我家大门为你敞开！”
严春和本以为，顾司宴难得良心发现一次，决定普渡众生，拯救他脱离托福的苦海。
万万没想到，学霸居然是来他家打游戏的！
不仅霸占了他的号，还霸占了他的[鹿鹿子]。
严春和敢怒不敢言。
每次他一抗议，顾司宴就把他的头按在真题集上，单手与[鹿鹿子]打字聊天：“我玩了你的游戏，你就不能再玩游戏，这难道不是在帮你学习？”
严春和陷入沉思。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他强行学习了三天，英语水平确实突飞猛进，知道了第三人称单数后面的动词要加s。
严春和：“你打算蹭我的号玩几天？总得还给我吧！”
顾司宴：“还不了，你这号废了。”
“什……什么意思？”
“我把它打到了不属于你的高度。”
“啊？”严春和瑟瑟发抖，“多高？你特么是人吗，不会已经星耀了吧？”
顾司宴一笑：“不高，现在王者三星，也就准备打个百星。”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和[鹿鹿子]一起。”
[浦江第一情深]进入了[鹿鹿子]的房间。
恢复元气的季玫向他打招呼：“老板好哇。”
顾司宴的脸色冷了下来。
[浦江第一情深]：你是谁？
[浦江第一情深]：[鹿鹿子]呢？
季玫赶紧解释：“前两天是我同事在打号，我们工作室的账号本来就是混用的，也帮老板偶尔换换口味。”
[浦江第一情深]：不需要。
[浦江第一情深]：把她换回来。
季玫：“可是他最近有一个小国标的单子，没时间接陪玩。”
[浦江第一情深]：五倍价格。
季玫果断改口：“您稍等，立刻让[鹿鹿子]上号。”
第88章 往事（三）
路橙已经巅峰赛七连跪了。
本来离老板要求的露娜小国标还差500战力，辛辛苦苦忙活了三个小时，终于只差600战力了。
路橙刚举报完四个极品队友，季玫的电话十万火急地打了过来：“小路同学，浦江财神爷叫你上线！”
她飞速讲清来龙去脉，路橙“噫”了一声：“我不！我已经叫了那个蠢男人三天哥哥了！”
“都已经叫了三天了，再叫叫怎么了，又不会怀孕。”季玫提高音量强调道，“那可是五倍的价格！你要打几个牛马小国标？”
路橙：“……”
好像有点子道理。
季玫：“向你预告一下，接下来的三个国标单子分别是马超、公孙离和镜，英雄又热老板又抠门，是天降的福气。”
“姐姐，这福气给你要不要？”路橙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等我开个变声器。”
他摁下破电脑的开机键，盯着缓慢读条的windows蓝□□面，若有所思地问：“我总觉得他
和你形容的[浦江第一情深]不是同一个人，哥——”
他把后一个“哥”字嚼吧嚼吧，强行咽了回去。
打了三天双排，他至少叫了几百声哥哥，已经把自己给精神污染了。
路橙继续说：“老板那个露娜，少说也有王者百星的水平。”
季玫大大咧咧地答道：“无所谓，你取个钱还管ATM机什么型号，银行卡什么花色？”
路橙：“…………”
好像更有道理了呢。
季玫揶揄：“再说了，你玩瑶就没有爽到吗？”
路橙：“好像有点？”
虽然这话哪里怪怪。
毕竟玩这个游戏的，没人不爱犀利野王，哪怕情深哥的本体是个花巨款找甜妹陪玩的lsp。
路橙把变声器调到情深哥最爱的甜妹音数值，熟练地夹起嗓子说：“放心吧季总，可爱的[鹿鹿子]已经上线啦！”
季玫打了个寒噤，由衷地评价了一句：“真恶心。”
路橙正想甜甜地回怼两句，外头有人敲了敲书房的窗户。筒子楼里的各家各户被一条长走廊连通，临走廊的房间简直没有隐私可言。
邮政局的叔叔调侃他：“小赤佬又不上学，躲家里玩手机？你姨的包裹到了，当心她回家抽你。”
“要你管！我在挣大钱。”路橙搁下手机，开门帮取大姨快递。
他跑得匆忙，忘了挂断电话，没听到季玫的最后一句：“对了，那个变声器的试用期只有一周，你记得自己续费。”
===
顾司宴盯着好友列表里[鹿鹿子]的灰色头像，指节在书桌上无规律地叩击。
落地窗外烈阳灼目，聒噪的蝉鸣交织成密密的一片，与严春和的呼噜声交相呼应。
“我是野王，嘻嘻。好多妹妹，嘿嘿。”严春和不知梦到了什么，兴奋地扭了扭脖子，露出底下被口水沾湿的托福阅读真题。
顾司宴：“啧。”
他家傻儿子做题五分钟，充电两小时。
真的很懂得善待自己。
游戏界面里忽然弹出提示对话框。
【您的恋人[鹿鹿子]上线了~】
粉色小鹿头像再度变亮，顾司宴向她发送了组队邀请，蓝牙耳机里响起那个熟悉的甜妹音：“哥哥，我回来啦！”
[浦江第一情深]：嗯。
[浦江第一情深]：开？
“哥哥，你把当小代哥呢？”路橙无奈地说，“就不能跟我先聊聊天？问我今天吃了什么。”
他可是精修了三天哄男人技术的高级陪玩，必须为老板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
即便他的男人是个哑巴，打出来的字还邦邦硬，在屏幕上一砸一个坑。
[浦江第一情深]：那你吃了什么？
顾司宴轻叹了一口气。
严春和有句话没说错，他是纯正钢铁直男，平时交流最多的异性只有严阿姨和英语老师，与女孩子聊天的经验约等于零。
路橙忍不住笑出了声：“蠢男人，我今天吃了酸辣粉！回家的时候还路过一家甜品店，他们家的小蛋糕巨好吃，可是我没有钱了。”
他为了立悲惨小白花人设，给情深哥编了三天狗血故事，库存不多的网文储备已经耗尽，只好把自己的日常生活，八成真掺两成假地讲给对方听。
[浦江第一情深]：你喜欢吃小蛋糕？
[浦江第一情深]：给你加钱了，买。
“那不行，我爸爸去坐牢了，我得省吃俭用还债。”路橙衷心祝福了一下路鸿程，催促他，“哥哥，快开吧。”
一把一千五百块，不得抓紧时间多刷点金币。
王者低星局路橙也就随便打打，情深哥比他更随便，开局直接进对面野区，不仅单杀敌方打野，还吃光了蓝buff和小怪。
对面的Gank节奏彻底乱套，六分钟直接投降。
路橙干劲十足地启动第二把，为了方便掌握队友的动向，他开了全队语音，一进去就听到五楼在那儿喊：“二楼二楼，我是高手，让个打野？”
看到一楼路橙的常用英雄，五楼自信地说：“有妹妹啊，玩个瑶全程跟我，带你躺一把。”
他的声线是赶时髦的气泡音，悦耳中带了几分造作。
可能演甜妹演得太入戏，路橙不由感慨了一句：“诶诶诶，五楼哥哥的声音有点好听耶。”
“哇，他还是小国标司马懿。”
顾司宴：“……”
不就是个小国标？
他掏出来比一楼大。
可惜严春和的号和他本人一样不争气，连个村标都拿不出手。
顾司宴推开落地窗，沉默地走向露台。
路橙察觉情深哥没了动静，以为又到了维护蠢男人自尊的环节，连忙用最软最甜的语气说：“当然了，在我心目中，哥哥才是最厉害的打野！”
耳机里忽然多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嗓音：“他的声音好听？”
路橙：“……”
卧槽卧槽卧槽，哪里来的深沉男神音！
比特意夹出来的气泡，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情深哥头像旁的小话筒图标一闪一闪：“原来你们女孩子喜欢那样的？”
路橙连忙否认：“不不不不不！”
老板人傻钱多操作犀利声音还好听，这种福气居然会降临到他头上。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陪玩，路橙迅速切到全队麦，叉腰替情深哥出头：“五楼，凭你也敢抢我哥哥的打野！？”
五楼：“？”
五楼：“遇到瑶老板了？惹不起惹不起。”
路橙听见情深哥轻笑了一声：“你也别藏了，用真实水平打。”
路橙：“啊？？”
不是吧，玩个瑶还能看出真实水平。
路橙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我就不让着你了？”
“为什么要让着我？”顾司宴问，“给对面看看，什么叫作野辅联动。”
高手之间的默契正在于强强联手，顾司宴好久没打过这么酣畅淋漓的对局。拆掉对面水晶的那一刻，严春和恰好睡醒，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哈欠。
顾司宴略带遗憾地说：“今天先到这里吧，我有点事。”
路橙舍不得放走财神爷：“什么事呀？”
顾司宴开玩笑说：“零花钱不够，得去做托福家教兼职，才请得起[鹿鹿子]。”
“啊，哥哥还是学生？”路橙连忙劝他，“那你不要给我开五倍价格了！我只收你三百一把，再便宜点也可以的。”
路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平时也没有那么贵。”
低沉的笑声钻进路橙的耳道，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感。
情深哥笑起来特别性感，他自己知道吗？
“骗你的，我是富二代。”顾司宴说，“今天赚了不少钱，去买小蛋糕吧。”
===
路橙面如死灰，嘴角不停抽搐：“呵，呵呵，呵呵呵。”
不得不说，学霸的记忆力就是好。
这么久远的黑历史都能一清二楚地复述。
“[浦江第一情深]，都是因为你！我走上了不归路！”他在床上阴暗扭曲爬行，“呜呜呜——太羞耻了，我不活辣！！！”
“敢撩不敢认？”顾司宴接住兜头砸过来的枕头，一个翻身与路橙并肩躺下。
路橙吓得拼命往床沿蠕动：“呜呜呜——你离我远一点！”
顾司宴哂道：“这是我的床。”
路橙：“那我走！”
顾司宴：“走？”
路橙：“嘤。”
他走不了，他没穿睡裤。
昨晚发过酒疯，牛仔裤也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下半身只有一条小草莓内裤，堪堪遮住关键部位。
路橙重新躺了回去，与顾司宴相隔了一拳的距离，怨念地说：“我已经知道变声器七天后过期了，你再敢讲一遍，我就一头撞死在你的腹肌上！”
“好的。”顾司宴的笑声有一种不管他死活的冷酷，“当时我进了排位房间，听到一个男孩子的声音，认出来那就是你的本音。”
路橙瞥了瞥顾司宴腹肌的位置：“……”
还是没有勇气解开皮带，履行自己的诺言。
他承认自己就是个小怂包，当时想逃现在也想逃：“你怎么没立刻把我拉黑，再去找我姐要求全额退款？”
顾司宴：“哦，我以为是你个假装甜妹讨生活的贫苦小男孩。”
路橙一百万个不信：“呵，你还真是大慈善家。”
顾司宴：“然后我失眠了一整晚。”
路橙：“啊？”
他正想追问原因，顾司宴却笑了笑，换了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路橙你还记得吗？我问过你是哪个工作室的，会不会不正规，有没有被老板欺负？”
路橙隐约记得这茬。
当时季玫的野鸡工作室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他以为挂靠个豪门战队更显得自己专业，就随口答了一个KG。
KG一直是联盟最有钱的战队，布局的产业链十分庞大，保不准就开了陪玩工作室。
路橙后知后觉地说：“等一下！你不会——”
他猛地一扭头，正好与顾司宴的浅色眸子对上：“不会吧……”
===
一周过去，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
蝉鸣渐息，漫长的暑假结束了。
顾司宴用最新款的顶配苹果机，威逼利诱严春和，换走了[浦江第一情深]的账号。
他习惯了[鹿鹿子]用少年音喊他“哥哥”。
戒不掉。
他生来就有喜怒形于色的资本，因而招人恨、招人怨，顾司宴全不在乎。憎恶的，他直来直往地怼；喜欢的，他只想捧在手心。
男的又有什么关系。
高三开学在即，他与[鹿鹿子]约定每晚八点准时上线，哪怕不打游戏，也要聊聊彼此的近况。
“好呀。”[鹿鹿子]没心没肺地答应，“哥哥快点考上大学，我就可以永远与哥哥在一起了。”
可惜没有永远。
他食言了。
半个月后，[鹿鹿子]拉黑了他的游戏账号，甚至有备无患地拉黑了严春和的Q号，从此人间蒸发。
就像他出现时一样突然。
顾司宴自诩是个冷静的人，隐忍下一切情绪，通过其他方式找到了季玫。
对方却回答：“不好意思老板，[鹿鹿子]的号卖掉了。你问那个陪玩……我们这行流动性太大，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小骗子发现事情败露，怕他报复，卖号走人。
赛博世界里飘絮浮萍，再无踪迹。
顾司宴卸载了游戏，像正常人一样上课下课，参加一轮又一轮的月考联考模拟考，高考完美发挥，拿下浦江市理科第一。
无人知晓，等待成绩的半个月间，其他同学都在毕业旅行或疯玩，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上分，直到把[浦江第一情深]打到巅峰榜一。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同一天，KG战队的经理再次向他发送好友申请：“少年，打电竞吗？”
顾司宴决定疯一次。
[浦江第一情深]：打。
[浦江第一情深]：我不上大学了。
[浦江第一情深]：我想找一个人。
===
路橙还是难以置信：“你你你——”
“我加入了KG，可是KG没有开过任何陪玩工作室。”顾司宴说，“我还是不死心，努力拿到世冠赛FMVP，成为竞圈顶流。如果他还在打游戏的话，应该会看到我吧？”
他自嘲道：“是不是很幼稚的想法？但是万一呢，万一他看到我了，问心有愧，会不会回来见我？”
顾司宴一字一顿地说：“请问他心中有愧吗？”
路橙茫然地睁大双眼：“我……”
顾司宴没有强迫他回答，努力挤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哑着嗓子说：“小鹿，我找了你好久。”
路橙气息紊乱，呜咽着捂住了自己的嘴。
此刻，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但他好像全部明白了。
黑料风波面前不计代价的维护。
冰箱里变着花样的小蛋糕。
还有[练习003]对[鹿鹿子]近乎宠溺的包容。
以及以及，那些他误以为是恐同的厌恶，原来都是吃醋的暧昧小心思。
无数细节涌入脑海，路橙忽然想起一件事。
SUV后座那个一触即分的吻，不是他的错觉。
顾司宴偷吻了他。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顾司宴摩挲着路橙的后颈，凑近了与他额头相抵，亲口承认道：“嗯，我喜欢你。”
第89章 缠绵
我喜欢你。
四个字宛如最强的定身咒，将整个世界按下暂停键。
路橙心中有一百只上蹿下跳、乱挠毛线团的猫，都被顾司宴捏住后颈皮扔了出去。
过去与现在，无数团纷繁纠结的线索全部付之一炬，白茫茫的大地上仅余四个字的灰烬。
——我喜欢你。
“不是的，不是的！”
真相摆在面前，路橙还是不愿接受，语无伦次地说，“顾司宴，你你你……你那是PSTD！”
顾司宴摩挲后颈的指尖一顿：“你是想说PTSD？”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路橙没工夫计较什么文盲不文盲，“因为你当时遇到的人刚好是我，所以才喜欢我。”
他顶着顾司宴越来越晦暗的目光，一口气说出自己的结论：“怀念和喜欢，你分不清。”
两年过去，顾司宴的声线与[浦江第一情深]时期相比有了些微的变化，因此重逢时路橙完全没有认出他。
毕竟谁能想到，竞圈恐同顶流竟是网恋前男友。
过去的情深哥与如今的顾司宴渐渐重合，路橙似乎更懂了这个男人。
他并不是一块冷漠无情的石头。
也有烦恼、寂寞和痛苦。
会向路橙吐槽物理老师又菜又爱拖堂，会抱怨学校食堂爱研发西芹炒草莓之类的黑暗料理。
路橙还知道顾司宴那时候一个人住。
他家保姆阿姨一做完饭就开溜，绝不肯留下来过夜，总说他家别墅风水有问题，三伏天也冒着一股森寒的冷气。
按顾司宴的性格，不会挽留也不会显露脆弱。
他太需要一个与现实无关的倾听者。
路橙悲哀地想，这个人是[鹿鹿子]还是[鸽鸽子]，又有什么所谓呢。
顾司宴没有说话。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手机放在另一侧的床头柜上，路橙不知道现在几时几分，是昼是夜。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又是一场冰冷刺骨的冻雨，笼罩整座静默的城市。
顾司宴终于收回了按在他后颈的手。
路橙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学霸那么聪明，应该是想明白了。
什么喜欢，一时冲动而已。
偷吻他一次又强吻他一次，他就大度一些，免得顾司宴恼羞成怒：“没关系的……我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司宴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路橙憋出一个尴尬的玩笑，试图活跃即将凝冻成冰的气氛：“哈哈，是呀。不然呢？让我赔你精神损失费，我可没——”
下一秒，折腾得松松垮垮的羽绒被用蛮力掀到半空。路橙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被子复飘落下来，盖住了他的头脸。
“死男人你干嘛？？”路橙拼命钻出被子，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眼前忽地坠入一片混沌的红黑。
顾司宴抬手遮住了他的双眼，冷笑道：“路橙，你想得美。”
路橙哪里还敢说话。
他第一次与这具灼热的身躯如此亲密地贴合。
顾司宴与他挤在同一床被子底下，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搂住他的后腰，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丝绸面料，指腹上的薄茧都触感分明。
路橙：“……”
衣服贵有贵的坏处。
太亲肤，挡不住坏人干坏事。
但他现在是个受人钳制的小瞎子，不敢乱动手脚，只能嘴上抗议：“我靠，你不是想开了吗！？”
“嗯，我想开了。”顾司宴答，“你可怜我、同情我还是喜欢我，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要你。”
路橙：“……”
好好好，顾司宴想开了。
他自闭了。
“我分得清。”顾司宴附在他耳边不怀好意地说，“你真的感觉不到吗？”
路橙：“唔唔唔——”
顾司宴咬住他的喉结，一路向上亲吻，反复舔舐着唇瓣上细小的伤口。
紧闭的牙关被撬开，舌尖被从隐蔽的藏身地拽了出来。路橙唯一的武器也被收缴了，心跳急剧加速，顾司宴的掌心漫溢一滩潮热的泪。
卧室里又一次响起缠绵黏腻的水声，与外头的雨声连缀成湿淋淋的一片。
视觉被短暂剥夺，其他四感更加敏锐。
顾司宴强行地挤进他的双腿，裤腿的面料刮擦过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他像一只自以为狡猾的蚌，被隐忍的渔夫寻见缝隙，撬开硬壳，袒/露出白嫩柔软的里肉。
顾司宴笑里含着气音：“感觉到了吗？”
路橙：“…………”
这个姿势，感觉得不能更清楚了。
不愧是野王，打野刀的型号非同凡响。
“死男人！！！”他唇上的伤口又被啃破了，崩溃地呜咽道，“嘴比那里还硬！”
“别怕。”顾司宴安抚着，将他搂得更紧，“你不答应，我不继续。”
他说到做到。
每一处肢体有分寸地回撤，唯有一颗心依然躁动不安。顾司宴将下巴抵在他的发心：“小鹿，我好累，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路橙重见光明，一抬头就撞上他通红的眼。
顾司宴跪在床边当了一整夜孝子贤夫，睡得并不安稳，五位数的衬衫揉得皱皱巴巴。
但正因被拉下神坛，颠沛狼狈，才重获血肉。
路橙：“……好。”
近墨者黑，他好像也染上了死男人嘴硬心软的臭毛病。
算了，只能原谅他啦。
顾司宴像个捧着心爱至宝的孩子，吻了又吻他的发顶，喃喃地说：“你知道0709是什么日子吗？”
路橙随口一答：“是你收到清华录取通知书的日子？”
“不，是我遇见你的日子。”
===
路橙不知听了多久的雨声，依然毫无困意。
枕边顾司宴的呼吸逐渐平稳，从前路橙觉得他是只间歇性发癫的孔雀，此刻却像只餍足的大猫咪，吸够了小鹿牌猫薄荷，安然沉入梦乡。
只不过眉心还微蹙着。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
顾司宴居然也有毫不设防的时候。
他不搞点小坏坏，怎么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
路橙的指尖摸了摸两片无恶不作的薄唇，在粉丝们奉为女娲毕设的鼻梁上一路翻山越岭，又小心翼翼拨弄顾司宴的睫毛。
再冷再硬的男人，睫毛都是软的。
最终点上眉心，想抚平那点忧愁的小褶皱。
顾司宴似乎感知到他的小动作，呼吸乱了一瞬，钢铸似的手臂箍得更紧。
路橙皮了好一会儿，顾司宴也没一怒而起，拉着他继续“感受”。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路橙松了一口气，悄咪咪把顾司宴的大拇指，掰离自己发僵的后腰。
没反应，那个再来一根。
剩余的四根手指被依次掰开，路橙拍拍顾司宴的手背以示安抚，一个灵活的小猫翻身滚下床，取到了自己的手机。
幸好KG发的土豪机性能过硬，还剩20%多的电量。
路橙看了眼时间，快下午3点半了，他们在床上折腾了四五个小时。
楚琼林要求下午自行训练，补强薄弱英雄，晚上6点约了一场与TMC的训练赛。
路橙赶紧给他发微信说明情况。
[小鹿不迷路]：妈妈，帮我和队长请个假，今天晚点过来。
[小鹿不迷路]：我被打野gank了。QAQ
[归琼楼]：希望你没有多打一个字母k。
[小鹿不迷路]：？？？
[归琼楼]：小司宴昨天帮你请过假了，好好休息，以后非休赛期禁止喝酒。果酒、醪糟、酒心巧克力都不准碰！
[小鹿不迷路]：我错了。小猫忏悔.jpg
[归琼楼]：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归琼楼]：好消息，今晚与TMC的训练赛取消。
[归琼楼]：坏消息，因为赛事组又整了幺蛾子。刀.jpg
[归琼楼]：你自己看群吧。
KG战队的微信群囤积了99+新消息，路橙点开邵经理发布的群公告。
“各位尊敬的KPL选手：
202X年《王者荣耀》世界冠军杯（KIC）的八强已决出，淘汰赛抽签仪式将于12月24日举行。
赛事组经过充分调研，听取众位选手、教练及资深观众的意见与建议，认为在选拔赛与小组赛阶段，出现了AOV英雄强度过高，与《王者荣耀》的英雄差异过于明显的情况，‘非BAN必选’不利于比赛的总体平衡和观赏性。
赛事组召开紧急会议后，决定优化淘汰赛阶段的BP规则，采用4+1Ban/Pick模式，即每队每场比赛至多选择1个AOV英雄，搭配4个原版本英雄，从而促进阵容的多元化……”
赛事组就喜欢写一些绕来绕去的官腔，路橙磕磕绊绊地读了三段，再也读不下去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官方！
扶持外赛区战队的时候，就要追求国际化程度，咔咔引进三体人英雄。外赛区战队输完旅游去了，就转头考虑游戏平衡和华国观众的感受。
赛事组一句话，他们所有的战术储备就要推倒重来。
战队群里早已骂声一片，99+全是对赛事组的祝福语。
路橙没眼看，把手机扔到一边，低头嗅了嗅自己的领口——孜然味儿的。
不止领口，他撸了串喝了酒撒了野还没洗澡，浑身上下都带着街边大排档的气息。
顾司宴明明是个双排都要求先刷牙的死强迫症，怎么亲得下去！
路橙眼神复杂地瞥了眼床上的男人。
难道说……恋爱脑包治百病？
路橙蹑手蹑脚地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看上去不那么贵的旧衬衫，光着脚溜了出去。
马桶旁里还立着他那条多灾多难的裤子。
以及顾司宴亲手解开的皮带。
路橙：“……”
看不见看不见，他是小瞎子。
白蒙蒙的水汽蒸腾，路橙站在淋浴喷头底下，狠狠地冲了个热水澡。
顾司宴家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多得摆满一整个壁柜，路橙嫌弃地推开一排直男风黑黑灰灰的瓶子，从角落挑出一款粉色包装的。
草莓味，泡沫细腻，纵享丝滑。
顾司宴还有这么少女心的一面。
路橙胡乱擦了擦头发，没敢动用吹风机，打算回卧室用暖空调烘干。才一开门，就见顾司宴地失魂落魄坐在床脚。
路橙：“啊，你醒了？”
“小鹿！”顾司宴像是从一个漫长梦魇里突然惊醒，冲过来死死地抱住他，语气近乎哀求，“小鹿，小路，别走。”
他低头埋进他的肩窝：“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路橙叫唤道：“你松松！别贴这么紧！”
亲密度被迫又+1。
因为这次他连内裤都没有穿。
“你松开。”路橙放软语气，“我不走。”
顾司宴偏执地求证道：“真的？”
“真的。”路橙哄他，“晚上的训练赛取消了，我们再去睡一会儿？”
顾司宴就着紧拥的姿势，将他抱离地面，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路橙：“……”
他算是栽在死男人身上了。
顾司宴凑在他的锁骨边嗅了嗅，警惕地问：“什么味道？”
路橙答：“你的洗发水啊。粉色那款，好滋润好顺滑，是不是很贵？”
顾司宴：“……不贵。”
顾司宴：“那是严春和洗猫的。”
第90章 前行（一）
路橙：“啊啊啊啊啊啊！”
路橙：“严春和在不在！滚出来挨打！”
虽然粉毛和猫毛都是毛，猫咪沐浴露的成分也没什么大问题，但路橙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浑身泛痒。
路橙拨开顾司宴凑过来的脑袋：“不行，我再去洗一遍！那些瓶子上全是洋文，哪个是人用的洗发水？”
“都是严春和乱买的。”顾司宴说，“你不喜欢，我明天就去扔掉。”
路橙：“等不到明天，我要变成猫了！”
路橙胡乱扑腾了几下，从顾司宴的手臂间脱滑出来。乳胶床垫太软，他又被扭成一团的羽绒被绊了一跤，下半身失去平衡，摆出一个两腿大张的豪迈姿势。
路橙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下面没穿。
空调风飕飕地吹，小小鹿有点凉。
“那个，这个，我……”路橙默默地收回双腿，尝试着问道，“顾司宴，你能假装失忆三秒钟吗？”
顾司宴真诚地评价道：“不能，挺可爱的。”
路橙：“……”
谢谢啊！
顾司宴还嫌他想死的心不够坚决，问：“要不要穿我的？”
路橙咬牙：“谢邀，不想自取其辱！”
“那等会儿，等会儿……”顾司宴的声线有些不稳，“等会儿我上楼帮你拿衣服。”
路橙怀疑孔雀病二期的症状是渴肤症，他们才分开不到半分钟，顾司宴又黏黏糊糊地贴了过来。
路橙眉头一皱：“你……”
他终于明白了，顾司宴为什么要强调等会儿。
打野刀层数叠满，惩戒CD又好了。
顾司宴照顾了他一夜，端茶倒水送衣服。路橙怀着一丝丝小愧疚，于是头脑一热，抱着礼尚往来的心态问道：“要不……现在我帮你？”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顾司宴脸上从来没露出过如此层次丰富、内涵复杂的表情，轻吐了三个字：“你会吗？”
路橙：“……”
路橙：“…………”
死男人怎么能问得这么自然？？？
就像在问他，会不会玩《王者荣耀》新出的英雄一样。
路橙果断回答：“不好意思，这个真不会。”
实践经验为零，理论知识仅限于小湟文。
顾司宴难掩失落地叹息：“想你也不会。”
路橙：“你为什么还想过这种事！？”
顾司宴坦白：“想过很多次。”
“其实……可以不用告诉我的。”路橙快心梗了，“你粉丝们知道你是这种老/色/批吗！！！”
一提到[KG. SiYan]，那可是恐同男神、高岭之花——电子竞技不需要爱情，野王他修无情道，心中无碳基生物，拔剑自然神。
路橙心痛无比地想，全特么是装的。
“没必要知道，我又不想他们。”顾司宴恋恋不舍地离开床，从抽屉里翻出一条手机充电线扔给路橙，“你先自己玩会儿，我也去洗个澡。”
===
路橙切出《王者荣耀》界面，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五点了。
他巅峰赛都打了两把，风暴龙王都刷了三条了，顾司宴还没洗完。
他怀疑淋浴房壁柜里的瓶瓶罐罐，其实都是顾司宴的藏品，怕被嫌弃公主病，才甩锅给无辜的严春和。
又过了十分钟，路橙怕顾公主晕倒在洗手间，正准备光着两条腿去救人，顾司宴推门而入，身上散发着清冽的松木香气。
路橙立刻钻回被子里，犹豫地问道：“公主殿下，你做面膜了？”
顾司宴裹着件浴袍，擦头发的手一顿：“什么？”
“就挺……”路橙两只手比划了半天，好不容易从匮乏的语料库里找出一个合适的词，“容光焕发的。”
顾司宴笑了笑，长腿一迈爬上床，不要脸地与他抢被子：“我有点累，我们再睡一会儿？”
路橙：“？？”
刚夸完容光焕发，就又累了。
路橙推推他的肩头：“天快黑了。”
顾司宴合上眼：“嗯，该睡觉了。”
路橙又戳戳他的胸肌：“我饿了。”
顾司宴睁开眼：“好，出去吃饭。”
等他们收拾出个人样，离开长海国际公寓，天已经彻底黑透了。顾司宴先去街边找那辆租来的白色小轿车，雨刮器下夹着一张罚单：“违章停车，罚款200元。”
路橙一眼就认出了小轿车，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你……你一出生就有嘴，不是今天才长出来的！做好事要留名啊，顾老师。”
“长了嘴，也得有人愿意听。”顾司宴帮他系上安全带，“想吃什么？”
路橙即答：“酸辣粉！”
华灯初上，小轿车一路穿过商业区霓虹烂漫的街巷。顾司宴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尽管恢复了哑巴状态，但用车载音箱点播了一曲路橙听不懂的古典乐，节奏轻快甚至略带俏皮。
路橙记忆犹新，他们上一次开车飞驰在这个城市的夜色间，还是去宣影的工作室拍摄奶茶广告。
那一天，顾司宴偷吻了他。
现在，他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其实……也没有吧。
他从未真正地回应过顾司宴的表白。
顾司宴也对此心照不宣。
顾司宴就是[练习003]，他知道他在SRG的过去，还向他小心翼翼地求证过：“小路不喜欢男生，对吗？”
路橙莫名鼻头一酸。
顾司宴在给他时间。
===
12月24日，202X年世界冠军赛淘汰赛阶段的抽签仪式即将在浦江春和体育竞技中心举行。知名非酋之手顾司宴，再次代表KG上台。
“什么，要我跟你一起去？”路橙放下热水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我不，最近冷死了。”
栗荼之一边打字与巅峰赛队友友好交流，一边雪上加霜地插话道：“友情提醒，明天晚上浦江市又要下冻雨。”
路橙瑟缩了一下后脖子：“噫。”
任小航感慨：“队长别叫联盟非酋了，叫顾敬腾·冰霜圆舞曲版吧。”
“我也不想逼你出去挨冻，”顾司宴恶趣味地把手探进路橙的毛衣领口，“就怕又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又跑上门来蹭饭。”
“什么呀！”眼见着作乱的指尖越来越向下，路橙轻轻挠了他一爪子，“王轩之带MAL去东北看冰雕了！”
顾司宴“哦” 一声：“你怎么知道？”
路橙理所当然地说：“他朋友圈是公开的！”
“原来加微信好友了。”顾司宴得出了想要的结论。
路橙：“……”
比自家队长恐同更头疼的事是什么？
是他小心眼记仇，还是个醋精怨夫。
可他说喜欢你。
路橙认命地喊道：“去去去！跟你去！”
任小航在一旁快乐嗑糖，突然双手合十，向顾司宴拜了三拜：“阿弥陀佛，请敬腾收了神通，不要抽到URM。”
穆柒附和道：“请不要抽到URM！”
栗荼之：“敢抽到URM，我就……就抢光小路的蛋糕！”
路橙：“？？”
===
次日，路橙戴了一个可以直接去抢银行的大口罩，猫猫祟祟地随着拥挤的人流，混进观众席。
本来官方为观看抽签仪式的选手准备了前三排的贵宾席，方便大家在直播镜头里露脸。
可路橙一怕遇见疯狂私生饭，二怕撞上洛言冰那傻叉，专门向邵经理求了一张普通门票。
邵经理再一次秀出了他的专业人脉，不仅搞到了门票，还把他安排在URM战队的粉丝区。即便有人认出路橙，也只是敌队辅助买错票，不至于引起轰动。
路橙：“……”
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像个孤身深入敌营的卧底，周围全是举着URM灯牌的少男少女，大多数灯牌上都带了Link的游戏ID。
要说联盟有哪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辅助选手，曾经的[SRG. Forest]、[URM. Link]都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Link擅长东皇太一、牛魔之类的开团硬辅，打法莽中带细，在他的带领下，URM的整体风格很像长了脑子的TMC。
路橙也理解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第一轮撞见URM。
淘汰赛的抽签原则是组内规避，也即每个小组的第一名对战另一个小组的第二名。
KG在小组赛获得A组第二名，B、C、D组的第一名分别是香江HNG、URM和Rabbit。
URM是最难缠的一个。
一小段激昂的开场音乐想起，全场的灯光由远及近地变暗。路橙暂时放弃脑海内的战术推演，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人。
他第一次坐在台下观看顾司宴。
没有清晰的近景，没有脸部特写镜头，只能远远望见一团绚丽的红色，像昼夜燃烧不熄的火焰。
他的火焰从抽签桶里选出了一个锦囊。
LED大屏幕上亮起一行大字：KG vs URM。
路橙在URM粉丝们的尖叫声中，晒干了沉默。
这非酋之火，灭了算啦！
抽签仪式结束，路橙在工作人员通道的出口跺着脚等待，打算把顾司宴套个麻袋一顿打，帮KG的大家出一口恶气。
没想到顾司宴远远地瞧见他，张口就是一句：“饿不饿？”
也不管周围来往的选手和工作人员满脸揶揄的神色，快步向他走来。
路橙：“噫。”
他怀疑自己明天又要上微博热搜。
#[KG. Deer]是饭桶#
反正都要被黑，路橙宁可当个吃饱的饭桶，把顾司宴揪到过道的一角：“好慢呀，饿死了。”
说完，他才想起自己肩负重任，抱头崩溃地道道：“死男人，你为什么要抽URM！！！”
顾司宴选择性装聋，继续问：“吃什么？”
“……”路橙顿时偃旗息鼓，思考了一小会儿，说，“天好冷，想喝砂锅粥，加瘦肉加青菜再加两个蛋！”
顾司宴：“好，我知道附近就有一家。”
身后传来一阵喧哗，SRG的几个队员围着洛言冰，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队长，吃不吃烧烤？”
“又是烧烤，每次都吃也不嫌腻！”
“附近有家评分很高的砂锅粥，当夜宵正好。”
SRG神之一手，抽到了第一名里实力最弱的Rabbit战队，看来今晚要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
路橙全身的肌肉无意识地绷紧，小声说：“我不喝砂锅粥了，有脏东西，我们快走！”
顾司宴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从羽绒服袖口里抠出路橙蜷缩的手，牢牢地牵住。
与他十指紧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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