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烟向来沉稳的脸上现出一丝茫然,姜暖以为她没听清,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去离个婚吧。”


    姜暖想,毕竟自己刚才的语气太高兴了,可能笑得说话都不清楚了。


    然而林暮烟不是没听清。


    她只是不敢相信。


    长久的形婚生活,让林暮烟习惯性地以为,她和姜暖一直都是各取所需。


    对于两个人来说,对方都不过是工具罢了。


    她不知道,姜暖什么都不要,只要她能爱她一下。


    林暮烟甚至从来都没往这方面想过。直到离婚两个字撞进耳朵,她的第一反应还是:


    上个月忘记给小兔子打零花钱了?


    没有啊,我让小助理亲自去打钱的。


    于是,她没有当真。


    “别开玩笑了,我很累,”林暮烟拍了拍姜暖的头,“你和朋友出去就好好玩,别心疼钱。”


    她一边说,一边往卧室走,还不忘提醒姜暖:


    “走的时候不用锁门,待会儿我助理要过来。”


    说罢,她放松下来,拆开挽着头发的发夹,进了卧室。


    正换睡衣的时候,林暮烟听见卧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行李箱轮子转动的声音。


    等林暮烟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暖已经走到小区门口了。


    睡衣换到一半的林暮烟从卧室里快步走出来,来到飘窗这里,正看见小兔子拖着小小的行李箱,毅然决然地往大门那里走。


    林暮烟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出别墅,金灿灿的阳光就洒落在姜暖的肩上和心头。


    暖融融的。


    让姜暖的心情也特别的好。


    她知道,自己要迎来新生活了。


    什么影后,什么林老师,什么乱七八糟的!


    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当舔狗了,她是自由人了!


    自由人一路欢呼地跑到小区门口,就被大门拦了下来。


    姜暖忘了,出大门也是要刷卡的。


    而且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没带门卡。


    她只一心想着,以后再也不用来这个鬼地方了,再也用不到门卡了。


    可恶……姜暖拽着行李箱停在那里。


    现在怎么办?难道还要回去取?


    她可不想回去。


    于是,姜暖理直气壮地朝二楼窗户喊道:


    “林暮烟,把门卡扔下来!”


    林暮烟睡衣穿到一半,颀长的手指还在系扣子。


    姜暖离得太远,看不见林暮烟的扣子系错了一颗。


    其实姜暖也没指望着林暮烟会把门卡扔下来,她只是在发泄情绪。发泄完了,待会儿还是得自己回去取的。


    她不是那种站在原地哭,就能等到别人来哄的人。她没有那种福气。


    坐在行李箱上歇了一会儿,姜暖才略显狼狈地站起来,准备回去拿门卡。


    然而,出乎意料。


    她走到门口时,正撞见连扣子都扣错了林影后穿着一双拖鞋,手里拿着门卡,走出来。


    姜暖笑道:


    “真是辛苦您啦。”


    说着,就去林暮烟手里拿门卡。


    但是林暮烟不给她。


    不给就不给吧,这女人偏偏还仗着身高优势,把门卡高高举起。


    姜暖踮着脚尖也够不到。


    不过这样一来,她倒是看见了林暮烟的表情。


    林暮烟是美的,连生气的时候,也美得清新脱俗。


    林暮烟不怎么化妆,有时候甚至素颜上镜,就靠着一张慵懒的清水脸大杀四方。


    可是此时,这张清水芙蓉面,却阴沉得仿佛水下暗流。


    姜暖下意识地有点怕,旋即又鼓起勇气,瞪着林暮烟的眼眸:


    “林、暮、烟!把门卡给我!”


    林暮烟并不说给还是不给,只是淡漠地反问:


    “是不是每个月的零花钱不够用?”


    她并不关心姜暖的家务事,只是略有耳闻,似乎是挺穷的,时常需要姜暖贴补。


    一听这话,姜暖更来气了。


    她早就说过,她不需要林暮烟的零花钱,她不图这些。


    她只是希望能陪在林暮烟身边。


    但林暮烟不信。她觉得姜暖肯定是有所图。


    所以林暮烟给的钱照样月月到账,而姜暖却从来不花,都存起来,想着若是林暮烟哪天需要用钱了,就拿出来给她用。


    若非如此,姜暖也不至于累出心脏病。


    虽然这有点杞人忧天。以林暮烟的财力,若是真的有了财务赤字,姜暖那点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不过这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这辈子的姜暖,是狡兔三窟里的那只“狡兔”。


    听林暮烟这样问,姜暖本要矢口否认,想了想,忽然改口道:


    “对,钱太少了,多给点。”


    林暮烟微微一怔。


    以前的姜暖,在她问她到底图什么都时候,从不说这样的话。


    这样最好。形婚关系,就是该明码标价才是。


    觉得事态明晰了一些,林暮烟的脸色稍稍缓和:


    “你要多少?”


    反正是林暮烟上赶着给的,姜暖不要白不要。


    “我要一百万!”


    姜暖双手叉腰,十分嚣张。


    她以为林暮烟不会给,而且还会被她的要求激怒,然后把她赶出家门。


    这样她就用不着门卡了。


    然而,林暮烟的表情微妙一变。


    这女人把拈着门卡的手放下了。


    放在姜暖的头顶。


    “好,我给你,”林暮烟的语气很轻,像一缕烟,“还要什么?”


    姜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回事?自己重生就算了,林暮烟居然也变傻了?


    姜暖简直有点可怜她了。


    早知道林暮烟是个智障患者,姜暖就不闹这么大动静了。


    恐怕有诈,此地不宜久留,快撤。


    姜暖指了指林暮烟的指尖:


    “还要门卡。”


    林暮烟垂下眸子,看着她的行李箱:


    “要和朋友出去旅游?”


    睡衣松松垮垮,温热的阳光倾洒在这女人裸露的肩头。触到幽香的瞬间,连阳光也清冷起来。


    姜暖将计就计,点点头:


    “是呀,旅游。”


    “注意安全。”


    得知小兔子还会回来,林暮烟的神情终于卸下防备。


    她把门卡交到姜暖手里。


    没等她松手,小兔子已经一把抢过门卡,飞一般地冲出了大门,跑得无影无踪。


    真的和兔子一样快。


    林暮烟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处,就那样看着姜暖上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没有细想。回房间的路上,她还给小助理打电话:


    “告诉花店,那束花先不用送来了。”


    望着空荡荡的别墅,林暮烟还在琢磨。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嗯……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剧本,来到卧室橱柜前。


    莫名的不安敲击着她的心底。鬼使神差的,林暮烟拉开自己放证件的那层抽屉。


    见里面的东西明显被翻找过。


    她暗暗一怔,赶紧核对。


    却发现,自己的结婚证、身份证和户口本都没了。


    都被姜暖拿走了。


    一向自持的影后终于明白过来,纤细灵巧的身影直接越过沙发飘到窗前。


    但是已经晚了,姜暖早就走了。


    小兔子是真的要离婚!


    林暮烟开始胃疼。


    ……


    其实姜暖也没有想好,自己从林暮烟的家里滚出来以后,哪里还能是自己的容身之所。


    没有办法,她只好先回家,正好看看家里有没有需要她带走的东西,然后慢慢找房子。


    小时候,姜暖和家人们居无定所,一直都是住在出租屋里。后来姜暖挣了些钱,才给家里换了套大房子。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住自己买的这套房子。以前都是住在林暮烟家的。


    但林暮烟的家终究不是她的家。


    可是她觉得,这个家,也不是家。


    那个比她只小一岁的弟弟出去拍戏了,家里只有父母。


    一见姜暖回来,姜父的表情就僵硬了一下。


    “怎么回来了?还大包小包的?”


    姜父放下手里的烟,皱眉瞪着她。


    姜暖不回答,只说:


    “没事。”


    恰好这时姜母刷完了碗,走出厨房,才看见她。


    姜母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尖声取笑:


    “怎么着,和人家林老师吵架,被扫地出门了?”


    不是,是我把林老师扫地出门了。姜暖在心里想着,一言不发地回自己屋去。


    还没进屋,就听见身后母亲的语气越发难听:


    “你个蠢东西,不会真和人家吵架了吧?”


    “是又怎么样?”


    姜暖强忍着心里的火,但还是忍不住顶了一句。


    一听她这么说,父母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他们惊慌失措,满脸的埋怨嫌弃,似乎天都塌了下来,而且是被姜暖亲手捅塌的。


    “姜暖,你疯啦!”姜母的声音尖锐得让人耳朵发疼,“你怎么敢得罪人家林老师的?赶紧回去道歉!”


    姜父甚至已经去拿皮带了:


    “老子看你就是欠打,过来跪下!”


    以前,只要他们一生气,这个怯懦的女儿就会立刻害怕,说什么做什么。


    可是这一次,这不成器的女儿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们。


    这样反常的平静,倒让姜暖的父母有些讪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变故,姜暖已经很累很累了,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震惊于自己的平静,但也没力气多想。


    睡一觉再说吧。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她想进卧室,可是找了一圈,才发现:


    这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卧室。


    她赚钱买的房,她省吃俭用还的房贷,但连一个属于她的小房间都没留。


    姜暖只觉得眼前一花。


    她扶着门框,有气无力地问道:


    “买房的时候,不是给我留了一个卧室吗?”


    姜父回答起来倒是理直气壮:


    “你都结婚了,谁知道你忽然要回来住啊?那个房间留着又没啥用,早给你弟弟改成健身房了。”


    话音未落,姜暖早就拉起行李箱,离开了这个房子。


    走出好远,她还能听见父亲的怒吼:


    “这死丫头,现在都敢不回我的话了?我就说她是欠抽,打一顿就好了!”


    姜暖手里的行李箱很小,却越来越沉重。


    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家门。


    或者说,只能叫房门。


    她是没有家的,从来都没有。


    正是下午。


    小孩子从她身边跑过,叽叽喳喳地跟父母讲着公园的见闻。还有人与女朋友约会出来,两个人说笑着在路边慢慢散步。


    只有姜暖,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守着一堆破烂行李,无处可去。


    她连长椅都懒得找,索性就在路边坐下,打开中介app,开始找房。


    这个太贵了,算了……这个室友是个男的……这个房东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


    艰难地翻了一页又一页,无果。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大都市,拥有一个家是很难的。


    也可能是因为我根本不配有家。


    疲惫不堪的姜暖团起身子,把脑袋靠在臂弯里,越发像一只小兔。


    就在小兔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怀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仙女姐姐。


    她忘记把手机号的备注改过来了。


    这就是林暮烟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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