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烟?这女人打来干嘛?姜暖烦躁地挂断了电话。
这轻烟一样清幽缥缈的女人,偏偏在这种时候又固执得寸步不让。
刚挂断,就又打过来了。
姜暖再次挂断。
如此拉扯了十几个回合,终于还是姜暖先受不了。
她接起电话,正要叫这女人别再来烦她了,电话那边的人却先开了口:
“你在哪儿?”
一旦与林暮烟对峙起来,姜暖就又有劲了。
她故意说道:
“能让林神主动说话,我可真是三生有幸。”
上辈子,每次打电话,都是姜暖饱含热情地先打招呼,过一会儿,才能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冷冷的“嗯”。
林暮烟沉默片刻,又问:
“你在生我的气?”
“可不敢。”
姜暖笑道。
“你先回来,”林暮烟不顾她的阴阳怪气,自顾自地说道,“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家再说。”
姜暖才不回去呢,而且还要继续挖苦:
“林影后这是担心我成了你的前妻,会跟媒体说你的坏话?拜托诶林影后,我人微言轻,谁会信我呢?”
林暮烟又沉默了。
等她再次开口,语气里似乎添了一丝愠怒。
“你找个地方等我,我去接你。”
林暮烟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如果是从前的姜暖,一听林老师居然要亲自开车来接自己,早就感动得偷偷哭一顿了。
但今时今日不同往日。
“好。”
姜暖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态度转变得突然,林暮烟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接着,又听姜暖说道:
“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你人过来就行,证件我都带好了。”
说罢,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那气势好像战士收刀。
然后,她就真的跑到民政局门口,找个石阶坐下,等林暮烟过来。
她很坚定。相反,林暮烟的心里却是六魂无主。
颀长的手轻轻按在胃部,林暮烟放下手机,望着姜暖卧室的门发呆。
她想不通。自己给姜暖买了那么多东西,还定期打钱过去,又布置了这么好的房间。
这只小兔子,怎么忽然就要离婚了呢?
结婚一年整,她们从来都没有睡在一起,一次都没有。新婚之夜,姜暖单独的卧室就已经布置好了。
就这样一直分居到现在。
而整整一年,林暮烟甚至都没有进过姜暖的房间。
想着,她慢慢站起身,打开姜暖卧室的门。
一进屋,就闻见一股药味。那是中药西药混在一起的味道,很苦。
哪来的味道?林暮烟淡眉一扬,看见床边的纸篓里,扔了一堆白色的药瓶。
这个时候,姜暖的身体其实已经出现状况了,每天都要吃药。
现在重生归来,姜暖的身体状况也恢复了出厂设置,健壮得像头牛,这些药不用带走,自然就进了垃圾桶。
林暮烟拢了拢宽松的睡衣领口,俯身,将这些药瓶都拿起来。
她坐在姜暖的床上,一瓶一瓶地看。
抗抑郁?小兔子每天对她笑容满面的,居然还要吃这东西?
治胃病的……明明每次她问起,小兔子都说自己好好吃饭了,叫她不用担心。
还有止疼片。林暮烟的卧室就在隔壁,有一次夜里,她听见姜暖似乎在呻.吟,第二天就问姜暖是不是半夜头疼。
但姜暖只是笑着,跟她说:“没有没有,一定是林老师听错啦,我很好的。”
该死的沉寂之后,骤然响起一片碎落的声音。
林暮烟阴沉着脸,把药瓶全都扔在了地上。
这个小兔子……这个姜暖!明明早就感觉到不舒服了,明明一点都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明明是她的妻……
想到这里,林暮烟的思绪戛然而止。
她想起,新婚之夜,被分居的消息打击懵了的姜暖,也是这样说的:
“林老师,可、可是……我是你的妻子……”
“你不是,”那时的林暮烟冷声说道,“我们只是形婚而已。”
这下,林暮烟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那些她从不留意的事,忽然变成了一个个刀刃,从记忆的深处耸立起来。
曾经,姜暖试着想告诉她,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想让她陪自己去看心理医生——那时两人刚刚结婚,林暮烟还以为她是在矫情刷存在感。
曾经,姜暖连着几天去医院输液,因为胃疼得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那时林暮烟在国外采风,为了出好作品,她连手机都不看。
就连那次,林暮烟唯一一次注意到姜暖可能半夜头痛,也因为那时她一心扑在冲奖的作品上,所以根本没有留心姜暖眼下的乌青。
林暮烟站起身来,去换衣服。
她必须要见到姜暖。
刚拿了车钥匙要走,就看见小助理噔噔噔地跑上楼。
见她只穿了衬衫和牛仔裤,小助理有点着急:
“访谈节目就要开始录制了,要不您在路上换衣服?”
林暮烟弯起分明的指节,压在胃部。
对啊,下午还有通告呢。
我去不了,我临时有事……林暮烟心中抗拒,但一看小助理的额角还挂着汗珠,又不忍心说出来。
她是这次节目唯一的嘉宾,也是节目内容的中心。要是她因为私事耽误了通告,整个节目组的人都得陪她调整时间表,甚至可能别的节目组也要受牵连。
她没办法。
林暮烟立刻回卧室换衣服,吩咐门外的小助理:
“你给姜暖打个电话,告诉她我有通告,让她先回家来。”
她知道,自己再打过去,只怕姜暖是不会接的。
小助理有些疑惑:
“您和姜暖是怎么了……”
“没怎么,”林暮烟打断她的提问,“照我说的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和姜暖要离婚了。
或许在内心深处,她是不想离婚的。
因为林暮烟的到来,摄影棚里比往日都要热闹。不仅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差不多公司大楼里的所有人都来了。
他们挤在门口,就为了看一眼这位传说中的林影后。
“诶,林老师不是不轻易接这种节目的吗?”
有人好奇地打听。
一个林暮烟的资深影迷骄傲地回答:
“这不是为了要宣传新片嘛!她说不能因为自己的什么底线,而让剧组人员的心血都白费掉,所以就来了。”
人们听得满脸倾慕:
“没想到林老师人这么好……”
正热闹的时候,人群边缘忽然雀跃地叫起来:
“林老师!林老师!”
成山成海的人群立刻围过去,被挤在后面的人其实根本看不见林暮烟本人,但也不能自已地尖叫起来。
有幸站在前排的人,亲眼看见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款款而来。
电影镜头根本装不下林暮烟的美,她本人美得更加令人惊异。
今天她穿了一件纯白的复古长裙,领口和袖口用金色勾了细细的边,柔顺的黑发瀑布般地倾泻到腰际。
像是古希腊的美神。
安保人员一边维持着秩序,一边试图盖过鼎沸的喧哗声:
“林老师录制结束再和大家签名合影,大家稍安勿躁!”
但场面仍然狂热得一塌糊涂。
话是这么说,林暮烟还是就近给身边的几个人签了名字。
拿到了签名的人们更加激动,把一个新来的小实习生挤到了楼梯边上。这女生一个踉跄,还没站稳的时候,不防被人扶了一把。
是林暮烟。她保持着疏离的微笑,扶了一下女生的手腕。
“没事了。”
她轻声说道,然后在安保人员的保护下,像一缕云影似的飘然而去。
留下那个女生立在原地,脸颊红得滴血。
嗅嗅手腕,甚至还有林暮烟指尖的幽香。
……
林暮烟很少接拍戏之外的通告。尽管如此,她还是让这次的节目录制得十分完美。
工作人员私下里纷纷称道,都说林影后不愧是是林影后,业务能力在圈内绝对是天花板。
其实,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她是想快点结束录制的。个中原因,只有林暮烟自己知道。
拍摄的间隙,她把小助理叫过来:
“给姜暖打过电话了吗?”
小助理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已经按照您说的话打过了。”
林暮烟的心放松了一些:
“她回家了吧?”
小助理点点头:
“嗯……是呀!”
说罢,却没有听见林暮烟的回应。
她小心地抬起头,见林暮烟正在看着她。
林暮烟很高。深水一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她的头顶。
“你的眼神为什么发飘?”
林暮烟淡淡地问道。
小助理后退半步:
“我、我最近有点累……”
话落,先是静默了一阵,接着就听见林暮烟温声说道:
“你辛苦了。下个月给你放假。”
林暮烟知道,自己工作繁多,小助理自然也不轻松。她不想难为这些为自己工作的人,能体谅就要多体谅。
得知姜暖已经回家,林暮烟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下半场录制也就发挥得更好。不仅很快就完成了原定的任务,还因为效果精彩而加了些内容。
录制结束后,林暮烟又依照承诺与人们签字合照。走出摄影棚,已经是半夜了。
节目组的人喊林暮烟一起去吃夜宵,她笑着轻轻摇头:
“你们去吧,回头给你们报销。”
小助理要开车送她回家,但林暮烟想着她方才的样子,只是说:
“现在不是你的工作时间,回去休息吧。”
于是她开车绕了一圈,把小助理和几个顺路的工作人员送回家去,然后才开回自己的别墅。
她不想让别人跟她回家。因为家里还藏着一只小兔子。
她有话要跟小兔子说。
私下里说。
很累,但是在回家的路上,林暮烟还是把想说的话在心里排练了一遍又一遍。
回到别墅,林暮烟才看见:
家里怎么漆黑一片,没有一个窗户亮着?
希望是因为小兔子已经熄灯睡觉了。
她面无表情,但是步伐快得像风。
把别墅的一楼二楼找了个遍,也没看到姜暖的影子。
怎么回事?林暮烟轻轻捂着胃部,另一只手给姜暖打电话。
姜暖没接。
不是挂断了,而是无人接听。
林暮烟眉头微蹙,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立刻下楼,上车。
傻兔子,你不会是还……
黑色的车在黑色的夜里一路疾行,几乎就是顶着限速在跑。
离午夜零点还有几分钟,终于让她赶到了民政局门口。
她还穿着那身纯白长裙,长发有些散乱地披在左肩。快步下车时,裙边险些挂在车座上。
失态的希腊美神罢了。
漆黑的夜色里,她用那双浮着水雾似的眸子来回搜索,总算是在附近的长椅上,看见了一团小黑影。
姜暖居然还坐在那里,守着自己的全部家当——一个和兔子的体型很相称的行李箱。
莫名的,林暮烟有些愠怒。
气姜暖大半夜还坐在这里,气姜暖因为跟她置气,连安全和身体都不顾了。
林暮烟三两步走过去,不由分说,拉起姜暖的手。
“回家。”
林暮烟冷冷地说道。
“不回!”姜暖大声顶撞道,“我没家!”
“你既然是跟我生气,那又何苦惩罚你自己呢?”
林暮烟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平静。
她没有松手,还拽了一把,将愤怒的兔子拉到自己怀里。
姜暖努力想甩开,最终却失败了,只好在嘴里逞能:
“我惩罚自己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林大影后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的死活吗!”
说着,她再次用力一推。
不料这一次,林暮烟正在听她说话,所以没有防备。
轻轻一声,林暮烟身子不稳,膝盖撞在长椅的尖角上。
她咬着薄唇,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眉头微微颦蹙一下。
姜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手了,但她还是不想低头,索性转过身去,完全不看林暮烟。
她在长椅的远端坐下,那副架势好像在说,她要在这坐到明天早上民政局开门,然后立马冲进去离婚。
两个快要离婚的人之间,没有多余的话,只有沉默的风声。
风声很吵,盖过了林暮烟轻声说出的那句话。
姜暖不回头地问道:
“你说什么?”
“我说……”
林暮烟试探着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呼吸有些沉重,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
“可不可以不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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