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充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之前参与厂里其他项目的时候, 林叙基本只负责造这一流程，而这艘LNG船造出来之后, 厂里接了新订单，领导们则安排林叙参与到了谈判环节。
用领导们的话说，林叙这是能者多劳。
除此之外，林叙除了要了解LNG船的生产环节，也要对这一类船舶的生产成本、报价、利润等各个方面有了解。
林叙是走技术路线的，可造船涉及的不仅是技术，也有节省生产成本等方面的内容——在合理的预算范围内进行建造，并获得相对可观的利润，这是一家船厂赖以生存的法宝之一。
“我们懂没错, 但我们都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了，有些项目还不是得你们去谈？”
刚认识施家望的时候，林叙才进南江厂, 还是个新鲜的年轻大学生, 一转眼, 他就迈过了三十大关，而施家望那时候还是个面容严肃、性格古板的中年领导，肉眼看着就苍老了不少。
但因为林叙是他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施家望对林叙相当照顾, 已经超过了普通的领导对待下属。
他几乎亲眼见证了林叙从初出茅庐到成长为南江厂的骨干。
哪怕林叙个性不够圆滑，对于造船这件事也比旁人更执拗，但施家望一直觉得，就得是他这样的性格, 才能真正把船给造好。
搞工业这一行, 不能都是圆滑的人，多少得有几个在旁人看来特别固执、特别能坚持的。
林叙好歹tຊ是名牌大学毕业, 数学实力强，又有丰富的造船经验，厂领导把他叫过去讲了几天，林叙立刻就通了。
卖船和卖其他商品的区别并不大，只是一艘船的造价更加高昂，涉及的零件更多罢了，材料成本、人力成本、专利成本……这些部分都要考虑到。
当初去G国谈LPG船的订单时，林叙就觉得合同厚得不可思议，感叹在他们厂干财务也不是件轻松活，而到了LNG船，合同的厚度更是相当惊人——厂里各种细节扣得仔仔细细，除了涉及到经济上的，还有售后保障等。
这些部分其实也和造船息息相关。
林叙没有系统学过，但既然厂领导认为他有必要去学，他就会认真学。
能看懂合同，能掌握相关生产材料的造价，和他国的船东合作时，他们才不会被骗。
程安民找过他，施家望也找过他，两位厂长都到了快退休的年纪，据说程安民是可以再进一步去其他部门的，但考虑到南江厂当下的处境，他还是坚持留了下来。
在程安民看来，现在的南江厂正处于重要的转折点，即便他升迁到了其他位置，距离退休也不剩几年了，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南江厂的队伍带好——亲眼见证南江厂的LNG船打出名号、航行在大洋上，这幅画面不是更美好吗？
南江厂能不能成为世界一流船厂，要靠他们的努力。
程安民自身对造船这件事有感情，也愿意为南江厂的发展付出更多心力。
领导们对自己的照顾，林叙是能感受到的，在南江厂这些年，林叙自身也越来越成熟，甚至可以说，他之所以能心无旁骛地造船，作为年轻人负责一个接一个项目，都是有几位领导在背后为他支撑。
……
这几年，林叙虽然全身心投入到了造船上，却还是抽空带外公外婆他们去了一趟京城，外公外婆他们体力不如从前，精神却相当好。
小舅私下里和林叙说，外公外婆都没想过这辈子能有机会来京城。
两位老人嘴上不说，心情却比一般时候要好得多。
“也是你叫得动他们，要是我叫，他们连县城都不肯去。”林文华这么说的时候，郭萍白了他一眼，“县城有什么好逛的？上回我下雨天去了一趟，脚上全是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下农村都能自己种地了，县城商场的营业员还一个个眼睛长在天上，郭萍想想就觉得生气，她想看件衣服，摸不能摸，试也不能试，一副她根本买不起的模样。
这件事过后，郭萍就不爱去县城了，人家叫她都不去。
“等后面我有空了，也把我爸我妈叫来京城玩一玩。”
郭萍平时确实很节省，但她也想得开——不管是她爹妈还是公婆，日子都是过一天就少一天，出去玩一趟确实不便宜，可她一辈子能出去玩几趟？
要不是林叙提议，郭萍压根也不会有出去玩的念头。
只要把钱、花销这些抛开，能出来见识见识就很不错。
带着家人们外出，林叙也很高兴，他造船期间的压力相当大，虽说没有天天加班，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造船这件事，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工作，时间久了，就算是林叙也觉得很枯燥。
他带家里人去京城选的是一个秋天，秋高气爽的季节，那几天天气都很不错，风吹在身上舒舒服服的，他没找陈辽借相机而是自己买了台相机。
外公外婆和小舅舅妈拍照都不多，小舅还是去海城那次，林叙给他多拍了几张照片，而舅妈就只有一张结婚照。
几人一起去爬长城的时候，林叙给他们拍了合照，长城当然是小舅和舅妈一起爬的，外公外婆已经爬不动了。
外公告诉林叙，他年轻时候身体很不错，出去爬山的话，他能比其他人爬得更快，其他人爬上一小段就开始喘气了，他不一样，爬老远了都不见喘气的。
外婆说他吹牛，外公也不生气：“我自己的本事，我自己知道就行。”
之后他们还吃了烤鸭，喝了豆汁，买了豌豆黄，还特意买的“宫廷”豌豆黄，虽然一家人认为“宫廷”两个字是在吹牛，但来都来了，不管怎么说都得尝尝。
现在出门一趟其实不太方便，不过和林叙这种长期被长途旅行折磨的人不同，外公外婆出门少，反倒觉得新鲜，林叙买的是卧铺票，票确实不好买，他是托人帮忙才买到的。
一家人上车的时候，火车上也相当拥挤，林叙担心外公外婆会住不习惯，不过两位老人告诉他，他们年轻时候吃过的苦可比现在要多多了，这点挤算不上什么。
出门在外，外公外婆和小舅舅妈担心的就是揣在兜里的钱，现在这个时候，就算在火车站候车，也保不准兜里的钱会被谁给摸走。
一家人都揣了点钱，没有单独放在某一个人身上，互相替对方看着，这样更保险。
等到了京城，一毛钱没见少，一家人心里都挺高兴。
这个年代出门玩的人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在上班，要么跑各地做着生意，万元户的概念也已经不新鲜了。
就算是在红河村，林家都不是最发财的那一批，但不管是年纪大的外公外婆，还是年岁最轻的林叙，对现在的生活都很满意。
反正他们钱够花，林叙读了大学，又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红河村虽然在乡下，可在从宁安前往京城的这一路，他们也算是见识到了全新的世界——不是只在电视里看到的京城，那红墙的建筑，那巨大的人物像，而是他们亲眼所见的京城。
外公外婆年轻时候就很想来京城，小舅也是一样，虽然他们直到自己人生的后几十年才终于第一次见到京城，可只要能来一趟，他们内心里就只有满足。
……
去完京城之后，小舅还想将来有空去庐山转一转，他和舅妈两人都看了《庐山恋》，这部电影，不止林叙他们这些年轻人喜欢，小舅舅妈他们这辈人也相当喜欢。
“去呗，咱们家那边去庐山也没那么麻烦。”郭萍道，“趁着还跑得动出去看看，不然等我到了七老八十，你喊我去我都懒得动。”
庐山林叙就不打算去了，留给林培陪小舅和舅妈，本来这次一大家子出动去京城，林培也要一起去的，可惜他最近出国学习了，一去就得几个月，根本没空临时返回京城。
林叙在京城还见了赵海平，他运气不错，正赶上赵海平在京城，除了自然景点外，那些稍微有些讲究的景点都是赵海平带他们逛的，论文学和历史的修养，赵海平要比林叙强多了。
“我倒是也想叫我爸妈一起来，他俩非不肯来。”
虽然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赵海平爸妈却没有小舅舅妈想得开，赵海平和林叙说过，说不管他给家里买了什么，衣服啊鞋子啊，他爸妈都放在衣柜里不好意思穿出来，久而久之，赵海平也觉得相当扫兴。
“我都习惯了，等再过几年他们干不动了，再接他们来京城转转，到时候他们不想来也得来。”
“就得有人在后面推他们一把。”小舅笑道。
林叙把家里人送回去之后，自己回了南江厂继续造船。
出去了一趟，他心情好多了，心情一好，大脑好像也能转动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林叙感觉自己灵感不断迸发，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左右。
陈辽和徐军杨总结，林叙就是绷得太紧了，只要稍微放松一点，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累。
所以在这艘LNG船建造的后期，徐军杨和陈辽两人都想方设法拉林叙去玩，去厂里的乒乓球台打球，拉着林叙报名跑步和拔河，不得不说，林叙学生时代的体育实力还没有全丢，厂里举行的运动会上，林叙居然跑进了决赛还拿了名次。
不过他的拔河水平一般，在队伍里属于拖后腿的那种，用陈辽的话说，林叙属于吨位不足，先天的，后天也补不上。
上班这些年，陈辽和徐军杨都胖了不少，唯有林叙没怎么显胖，这或许和他经常出没在各个车间有关——不管是搞设计，还是跑各个车间关注生产，林叙都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陈辽和徐军杨都羡慕林叙的体型，可对于工作，两人都不希望和林叙上一样的强度。
“你太忘我了，我可做不到。”
“我辛苦点倒是没问题。”徐军杨思忖片刻，“但我特别害怕领导器重我，你们知道，我在恒升厂一开始也很受领导器重，tຊ结果一换领导，我的日子一落千丈。”
对比之下，徐军杨宁可一开始不受器重，也不想再体验那份落差感了。
他一直觉得，论对造船的爱，林叙拥有的确实要比他多一些。
“我也不要和林叙比，会自卑。”陈辽果断道，“这么多年和你一个班，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克服的。”
林叙：“……是我的错喽？”
“不然呢？”
第132章
负责
南江厂完成第一艘LNG船的项目之后, 第二艘、第三艘船的建造也相继启动。
这一次虽然没有来自其他单位的同行们帮忙，由南江厂独立完成LNG船的建造工作, 但因为南江厂员工们在之前的建造中掌握了丰富的经验，对于新船，众人可以说是满怀信心。
对于这两艘船的项目主管的安排，厂里不少人毫无异议——依然是林叙。
厂里的重大项目都交由林叙来负责，对这件事，南江厂的员工们已经习惯了。
“等咱们厂启动豪华游轮项目，负责的人会不会还是你？”陈辽开玩笑道。
“我倒是想试试帆板和摩托艇。”林叙一摊手，“领导不给资金，我有什么办法？”
这几年的经济要比前些年好不少, 有钱人多了起来，玩极限运动的小青年也比从前多了多。
林叙原本就有发展帆板帆船和摩托艇的打算，领导们也说会留意, 可这些年大船的项目一个接着一个, 林叙根本就闲不下来。
领导们也不会放任动辄报价上亿的大型船不顾, 把林叙这个骨干调过去造这种休闲类运动艇——利润实在太低了。
事实上，这一类型船的利润并不低，而且其中包含的技术难度也有限，只是和LNG船、LPG船这种运输掌握当下经济命脉的原料的大型船相比, 性价比就低了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南江厂自然更偏向于发展大型船。
甚至自80年代末期后，随着造出口船的经验越来越丰富，南江厂逐渐放弃了一部分低附加值船的建造, 倒不是说厂里看不上这一块的利润, 也不是目前的生产力不能实现两手抓。
而是南江厂作为船舶行业的头部船厂、南船的代表，也必须给中型船厂和小型船厂留在生存空间。
80年代整个船舶行业低迷期间, 南江厂的日子还算好过，然而中小型船企所能获得的利润却十分低微——订单多来自国内，运输行业的低迷自然也对国内产生了影响，为了争取不多的订单，中小型船厂可谓使尽了浑身解数，尽管如此，依然有许多船厂没能度过行业寒冬。
南江厂从未想过一家独大，形势也不允许南江厂一家独大。
举个例子说，眼下南江厂突破了LNG船这个关口，而厂子虽然大，生产力也算突出，但当订单累积到了足够的数量，南江厂自身的生产力必然是无法满足订单的需要的。
因而在这个时候，南江厂会把其他船厂已经具备生产能力的订单转出，更侧重于LNG船的生产。
因为在目前的国内，只有南江厂暂时具备这样的能力。
“你现在急着造那些做什么？你自己又不会玩。”陈辽吐槽了林叙一把，“领导又不傻。”
“等你退二线了，你可以慢慢造。”徐军杨乐呵呵道，“那时候我闺女也大了，她们正是适合玩那些的年纪。咱们这辈人看着日子越过越好，吃的穿的用的都比以前多，她们那代人绝对会比咱们活得更精彩吧？”
徐军杨前些日子刚去吃了肯德基，虽然他对干巴巴的炸鸡汉堡毫无兴趣，但是小孩喜欢，去一趟还不容易，店里挤满了人，得排队，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小孩。
对徐军杨而言，这也是长见识的过程，肯德基麦当劳这些，他从前也只在外国的电影和新闻上看到过。
……
两艘新LNG船的建造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在细节上做了改动——譬如推进系统，譬如货物处理系统，其他部分基本沿用第一艘LNG船的设计经验。
而因为林叙全程跟进前一艘LNG船建造的全过程，他在LNG船建造的各个部分都有丰富的经验，这一次不需要他全程去跟进，他只要负责审核和检查，也能在第一时间找出问题的关键。
这两艘LNG船几乎是同时开工，从设计到建造，时长要比第一艘LNG船短得多，成本也有所下降。
当然，因为船东方面提出的要求不同，在造船细节上，项目组也根据船东的要求做出了相应改动。
至少在液货围护系统的建造上，南江厂节省了大量时间——殷瓦钢是现成的，不需要进口，工人们也通过前一艘LNG船的建造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而在前一艘LNG船建造时，南江厂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殷瓦钢，也没有懂殷瓦钢焊接的工人。
“工作经验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林叙感慨道。
他的办公桌上摆满了图纸，而前几年厂里刚启动LNG船建造项目的时候，林叙看到这些图纸只会觉得头大，现在则不同，他看到图纸，只觉得思路比上一次清晰了许多。
上一次尽管他跟进了建造的全过程，但依然会有一些他无法理解的难关，林叙负责的是跟进项目，而不是紧盯和项目有关的每一个细节，绝大多数工作还是由其他员工来完成的。
这一次则不同。
哪怕凭借林叙的个人能力，他依然难以解决所有问题，但现在，因为他对LNG船的建造有一个十分清晰的脉络，因而，哪怕有问题出现，林叙也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并在第一时间找到哪个解决问题的人。
南江厂的领导们觉得林叙相当靠得住，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林叙靠得住的关键点。
这两艘LNG船建得相当顺畅，甚至可以说超出了南江厂方面的预期。
虽然厂里一直计划造出更高端的、国际先进水平的LNG船，然而涉及技术的项目本来就该循序渐进慢慢来，不可能一步到位，他们第一艘LNG船只是最基本的LNG船，厂领导已经计划好了，在不断接收订单、不断生产的过程中慢慢实现技术革新。
可林叙负责的这两艘LNG船，技术水准上似乎都高于同一类型的LNG船的平均值。
厂里一开始也没有明确的判断，之所以产生这一结论，还是来自于购买这两艘船的船东。
进入90年代以后，船运行业迎来了爆发期，船东们的购船欲也比之前旺盛了许多，当然，船厂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
虽说日子国和K国都有造LNG船的实力，但作为船东，他们也不希望整个行业被某一家或某几家船厂垄断，在南江厂证明自身有造LNG船的实力之后，海外的这家船东就向南江厂发来了订单。
这是一家在船运行业拥有相当实力的大船东，生意遍布世界各地，利润也相当可观。
在南江厂这两艘LNG船交付之后，对方时隔几个月又追加了新订单。
订单＝钱＝船东的信赖。
到这时候，南江厂再次和船东方面联系上了，才听说了这两艘LNG船的蒸发率要比同一型的LNG船蒸发率低得多的消息。
厂领导们：“……”
要不是林叙成天在厂里逛来逛去，他们真怀疑林叙其实会魔法。
为这事，厂领导特意把林叙叫过去，才知道他针对蒸发率这块进行了一些小改动——耗费的成本并不高，但对船东而言，这可谓是个大好消息。
除此之外，这同样能够大幅提升南江厂的LNG船的竞争力。
客观来说，蒸发率哪怕只低一点，对于船东而言，一船液货也能够增加不少利润，这也就意味着，同样是购买LNG船，他们可以在南江厂买到价格相对低一些、产生的利润却更高的LNG船。
运输业的成本原本就相当高昂，买船本身是一比大开支，而运输过程中产生的损耗同样不可忽视，南江厂却能够从两个方面减轻船东的负担。
因而，对比之下，船东们会选择哪家船厂建造的LNG船，答案不言自明。
几位厂领导眼睁睁看着他们正处于“发展中”的LNG船排期逐渐往后、往后、往后……生意甚至从欧洲扩大到了石油和天然气资源最丰富的区域，有种他们好像没有做太多宣传、口碑就慢慢打出去了的感觉。
“那还不是因为咱们厂的LNG船造得好吗？”
领导们既惊讶，又有种超出了预期的幸福感。
本来tຊ是打算一步步慢慢走的，忽然就坐上火箭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也不用担心，船是咱们厂造出来的船，林叙也是咱们厂的自己人。”
“再说了，林叙造出来的船，不给咱们多一点惊喜，我反而会觉得不习惯。”
“我就是适应不了，想想咱们之前，造一艘LNG船多难啊！不少人在厂里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不就是想看到咱们厂把大船给造出来吗？”程安民道，“梦想实现得太快，你叫我怎么适应？”
林叙也没有私自去做什么改动，只是他本人既大胆又心细，前一艘LNG船建造过程中他没有实现的设想，他都用在新船里了，他的那些想法也得到了相关研究所和机构的验证，实践起来完全不存在问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有想法，有创意，也敢把他的想法和创意用在造船这件事上，哪怕他做出的改动很微小，但产生的结果却未必微小。
“还是他愿意在造船上花心思。”施家望道，“你看咱们厂里要是公示了什么好处，林叙喜欢往前凑不？他只觉得麻烦。”
施家望还为开会这事批评过林叙。
林叙别的地方都好，就是开会不太积极，他80%以上的时间都花在造船上，剩下的时间，林叙宁愿出去跑两圈溜达溜达，都不愿意浪费在无用的会议上（他自己说的）。
有用的会，和技术相关的，林叙还是会来参加的，甚至可以说，只要涉及到技术上的，哪怕在外人看来这些会无聊得要命，听得人昏昏欲睡，林叙都听得很认真，他能从伊敏吸收到东西。
而其他会议，会都开始了，他人都看不见，老是缺席，有时候他还会请个假，忙起来的时候，他人不露面，也没空和领导们说一声。
偶尔遇上有人来厂里检查，林叙人不在，上级又指名要见他，施家望恨不能亲自出马把林叙拽走。
好在被说了一顿之后，林叙听话了很多，倒不是施家望用领导来威胁他，强调来他们厂的是多大多大的领导，而是林叙不露面，或者连假都不请一个，负责会议通知的那位同事就会倒霉。
人家虽然和他不是一个条口，却是因为林叙受过，林叙平时对自己项目组的员工们相当不错，总不能把其他部门的同事不当人。
林叙觉得施家望教训得很对，慢慢就改了。
第133章
想想而已
开会的毛病林叙确实改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提出了建议——他们南江厂是搞造船的，可厂里和造船无关的会议一点没见少。
当然, 林叙也明白，很多时候开不开会也不是厂领导能决定的，他们厂领导都属于质朴实在的那种人，不会一到开会就精神饱满，七大点后面再跟着七小点，让那么多人听他念经。
这只能算林叙工作当中面临的一些小插曲，在他专心致志投入到造船上时，一般也没有人会打扰他。
不仅如此，林叙每一年都能领一个先进回家。
他觉得自己的先进已经拿得够多了, 想着可以让给其他人，可厂里的意思是，他拿先进不会耽误其他人拿先进, 林叙于是心安理得接受了——为了建造好两艘LNG船, 林叙也付出了相当程度的劳动。
这几年里, 林叙和项目组众人对液货舱的支撑形式进行了研究，还对绝热材料进行了研究，为了让LNG船更好地进行运输，他们甚至深入分析了货品的物理和化学性能——南江厂的主力们大多是造船出身, 为了把这方面的工作做好，林叙特意去交大新请了外援。
要他讲述这段经历的真实体验，林叙可以说是有种重读了一遍研究生的感觉。
放在几年前，还会有人质疑林叙, 可随着南江厂逐一建造出LPG船、LNG船——这两类船型并非靠刻苦就能建造成功, 还需要有充分的技术支撑，不是谁想造就能造的。
总而言之, 两艘LNG船能够成功交付、并为南江厂带来后续的订单，林叙自己也相当满意。
他原以为LNG船是一道无法越过的天堑，可实际参与到其中他才明白，天堑固然是天堑，却有变为坦途的可能。
“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陈辽忍不住吐槽林叙，“明明你什么都会，还在这说这种谦虚的话！”
“我以前真没想过咱们厂能把LNG船造出来。”徐军杨坦白道。
“就算你对咱们厂没信心，也该对林叙有信心。”陈辽拍着徐军杨的肩膀，一边指着林叙，“从认识他以来，你觉得，有他造不出来的船吗？”
徐军杨老实地摇了摇头。
“你俩别在这捧杀我，行了啊。”林叙道，“LNG船的订单还有好几艘，以后有得忙呢。”
“没事，总比没订单、死气沉沉的时候好。”
林叙和陈辽两人进厂已经有十年，徐军杨比两人晚一些，但就资历而言，他也是老员工了。
每一年南江厂都有新人入职，对于船舶系毕业生而言，进船厂未必是第一选择。
林叙他们算是一路见证了南江厂的规模越来越大，基础设施越来越先进，靠人工画图纸的日子已经成为过去。
不过虽然有新人加入，林叙的实力却一直备受认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长期混迹于宿舍、车间和办公室，忙起来的时候，新人们对他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所有人都知道南江厂有位叫林叙的厉害科长，而随着LNG船建造成功，南江厂内部一直有风声说，林叙这个科长的位置不会坐太久了。
“又提拔，这也太快了吧？”
“他才当了几年科长？再往上提……他不会在40岁前当上总工吧？咱们船舶行业有这样的先例吗？”
“放在其他人身上……说不准，林叙身上……希望很大。”
厂里分析，林叙这种情况不能再往上升，那就得有个阻力在，而放眼整个南江厂，谁来当那个阻力？
在造LNG船的功劳面前，谁都不会成为阻力，何况厂领导们原本就很欣赏林叙。
早几年前，林叙就属于厂里年轻一代中最有业绩的那位，而到了现在，他的业绩足以让他在任何一家船厂变得抢手，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
……
这几年里，海城的经济也越来越繁华，林叙有时候也不敢想象，在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海城的面貌居然能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林叙他们倒是领了单位的福利分房，但当下也有传闻说，再过些年，后进厂的员工就没有这份福利了——眼下房子还属于南江厂，但再过几年，他们应该就可以把福利分房买断了。
除此之外，海城似乎也计划推出新的商品房，在南江厂工作了这些年，林叙也算小有积蓄，他不清楚海城的商品房能卖出什么价位，不过林叙觉得，单位分的宿舍确实越住越小，他想换间稍微大些的房子住。
小舅舅妈他们不愿意来海城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乡下住大房子住习惯了，到了海城总觉得伸不开脚。
不仅林叙有这样的打算，陈辽徐军杨也是一样的想法，自80年代以后，到海城谋生的人越来越多，媒体在报道时，都不免会提到海城当下的住房困境。
林叙他们有单位的倒不愁，至少有单位托底，可尽管如此，他们厂里也有那种一大家子挤在一起住的。
小老百姓，就算家境稍稍宽裕一些，也宽裕不到哪儿去。
进厂攒了足够的工龄，工资慢慢涨上去之后，林叙也没那么节省了，他和陈辽、徐军杨聚餐也不一直去厂门口的小饭店了，偶尔出去吃吃贵的，不过几人一致认为，吃来吃去还是门口小饭店最符合他们的口味。
在接下来，南江厂陆续接到了造LNG船的订单，这些订单有一部分依然归林叙负责，有一部分则归了其他人。
林叙暂时没能实现造帆板和摩托艇的打算，不过他听说，厂里有向豪华游轮领域进军的计划。
这个计划什么时候实践，厂领导目前还说不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在当下这个年代，能够负担得起游轮费用的还是少数。
有消费才有生产——在豪华游轮这个领域，即便是造船行业相对发达的日子国和K国都没有形成巨大优势。
南江厂当初决定造LNG船，就有舆论认为这一计划太超tຊ前了，而如果南江厂真有造豪华游轮的计划，那更是超前中的超前。
因为南江厂的优势并不在造客船上，从早期的巴拿马型散货船，到后来的集装箱船，再到LPG、LNG船，本质上都是运货的船。
货船和客船，技术重点是不同的。
林叙并不清楚，眼下南江厂有没有涉足客船领域的计划。
在南江厂的民用船发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军用船也在发展当中，虽说“瓦格良号”还没有买到手，可驱逐舰、潜艇、补给舰这些都有所发展。
林叙没能参与到其中，不过作为船厂的一员，他得知消息倒是比普通人快一些。
不管是南江厂在民用船领域的突飞猛进，还是各类型军用船的发展，都说明了他们船舶行业整体是在进步中的。
林叙骄傲于自己能在其中出一份力——他回到70年代，除了希望弥补上辈子的遗憾、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外，另一个期待就是见证整个船舶行业的腾飞。
现在他的目标虽然没能完全实现，却离实现不远了。
其实刚回来的时候，林叙的目标只是造船，他一开始想的是造普通船，慢慢就惦记着造大船了，到后来，因为接触的船越来越多，自己在造船方面的知识越来越丰富，林叙就想造那些难度更高的船。
他回想起自己经历过的这十几年，都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放在十几年前，他如果告诉自己自己将来能造LNG船，他只会打自己一拳，让自己少发点疯。
林叙的胡思乱想只会在他没有造船任务的时候，一旦有任务要忙，他的注意力就会直接转移到造船上。
虽然南江厂已经成为了一家在造高附加值船上有一定经验的船厂，然而这并不代表林叙的努力需要停下来——南江厂建造的各类型船，目前都处于突破中。
通常是从借助国外专利到实现自主化的突破。
以及从高耗能到相对低耗能的突破。
而像巴拿马型散货船和集装箱船、油船这几类船，则向着规模越来越大、智能化的领域发展。
林叙手头有LNG船的建造安排，领导们考虑到他抗压能力更强，又给他安排了其他几艘船的任务，虽然林叙只是总揽，不需要参与到具体的建造工作中，但几艘船同时摆在自己面前，林叙依旧体会到了压力。
“只有你行。”给林叙安排任务的施家望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反正这些船你之前都参与过，再把陈辽、徐军杨他们叫上，厂里的重点项目，你就一个都不会错过了。”
林叙：“……我没说我不想错过啊。”
“你不想，你就是不想。”施家望很果断，“回去研究研究，再分析分析目前咱们厂在造船方面有所欠缺的地方，给我出个方案。”
林叙：“……”
他只有一个疑问——谁才是厂长？
林叙明白，换成其他任何一位厂长，都不会用这种“我很看好你”的语气给他安排一堆工作，但没办法，施家望和他太熟了，这位厂长很明白他的极限在哪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因为任务都和造船相关，林叙倒不会反对。
在南江厂着力发展LNG船的同时，集装箱船也在不断进化当中，有冷藏集装箱船，还有大吨位的多用途集装箱船，以及超大型集装箱船、为通过巴拿马运河专门建造的集装箱船等。
林叙这次还参与到了几艘油船的建造，在外行人看来，船都差不多，可实际上，仅是运油的船，就有巴拿马型、苏伊士型等，还包括特种油船，这一类船运输的通常是化学品、沥青等，建造难度也很大。
这一类船同样属于附加值船，在华国船舶业参与到它的建造前，这类船的市场是被海外的造船厂给垄断了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类船型和LNG船有些相似，造LNG船的时候，南江厂一直把安全摆在第一位，担心运输的液货会与各类物质反应从而导致爆炸。
而化学品船的重点则是运输蒸汽压力高的液货、与水反应的液货、重密度的液货等，一旦起了反应，或者因为泄露导致液货流入大海，危险性是其一，其二则是会对海洋生态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林叙在负责时同样绷紧了一根弦。
但或许是已经负责过LNG船这样难如登天的项目，在负责化学品船的建造时，林叙秉持着胆大心细的态度，大胆去建，但又不忽略任何一个细节。
造船经验继续＋1。
林叙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他通关了所有船型，会不会突然有个系统出现在他面前，让他获得奖励一亿元的成就呢？
只是想想而已。
依然没有致富。
第134章
同学少年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过林叙很清楚, 就算他通关了所有船型，那也只是大方向上的。
造船是永无止境的, 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他只能说自己接触了丰富的船型，经验比旁人更丰富一些，却不会夸下自己把所有船造一遍的海口。
“钢质单甲板、双壳双底、单螺旋桨、中速柴油机……载运闪点60摄氏度以下的成品油及……”（注1）
“钢质单甲板、无艏楼、双壳双底、单螺旋桨、柴油机推进……”（注2）
造船经验越丰富，林叙的笔记就记得越厚，从林叙读书以来，他就养成了记笔记的习惯，哪怕到了现在，林叙偶尔还会把自己读本科和研究生期间的笔记翻出来看——读书的时候粗略记下来的点, 几年之后再看，反而更容易理解透彻了。
林叙手头的笔记都做好了分类，巴拿马型散货船一摞、集装箱船一摞、LPG船和LNG船再一摞, 还有纯理论的笔记, 经过十来年时间的积攒, 积攒了满满一大箱。
现在南江厂已经渐渐用上电脑了，林叙记笔记的时候却还是习惯手写，他有自己的记录习惯，写起字来并不累。
遇上问题了, 林叙除了咨询专家、查阅资料外，也会从自己以往的笔记中去找答案。
林叙看的书多，造的船也多，却并不意味着他方方面面都能记清楚, 虽然他一直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
负责了一艘不锈钢特种油船之后, 林叙跑过去看科考船的研发了。
厂里其实没叫他负责这一类型船的建造，主要是林叙私人的兴趣, 客观来说，这类型船南江厂的生产经验并非十分丰富，它不属于量产型船，从种类上来说，要比散货船复杂得多。
科考船虽然统一称为科考船，它的性质却不一样。
举个例子说，有海洋石油物探船，有远洋教学实习船，还有地球物理勘探船、深水工程勘探船、海洋综合科考船……不同类型的科考船有不同的侧重点，不是简单造造就行的。（注3）
像探索远洋渔业资源的船只，自身的适应性必须很强，除此之外，它要承担捕捞的职责，针对不同的渔业资源，它的拖网、渔捞作业系统都不同，除此之外，它还要承担地形地貌探测、气象观测、海洋环境参数探测等职责。（注4）
从这个角度看，这类船舶的建造并不比林叙曾经经手过的船舶简单，甚至因为它独特的职责，其上所配置的系统是林叙以往很少见到的，都是些不够常规的系统。
除此之外，因为这些船大多用于科研目的，它的销售不如常规的散货船、集装箱船包括油船，在目前的国内，科考船的发展还不够先进。
去围观的那阵子，林叙整个人几乎化身十万个为什么，他确实对科考船的建造相当好奇，虽说都是船，可船上的配置相当有意思。
“等我将来退休了，也配个检测系统去捞鱼，怎么样？”
负责科考系统的几位同事默默瞅了林叙一眼：“……这都是远洋鱼类。”
“你的要求很简单，用不着配个复杂的系统，简单点的就行。”
林叙好奇道：“什么简单的系统？”
“鱼竿。”对方一本正经道，“一根鱼竿就能实现。”
林叙：“……我不配吃金枪鱼和鱿鱼吗？”
“知不知道这些系统要花多少钱？”对方直接把林叙赶了出去，“别看了，看了你也不懂。”
林叙：“……”
可以说，在这艘船配置的科考系统里，林叙唯一能看懂的就是绞车系统，它觉得这个原理和之前的猎雷艇有点相似，都用tຊ了绞这个字。
总而言之，科考船林叙只是去围观了一圈，这些船的科学元素更充沛一些，几乎都是给各大研究所和相关研发机构使用的，因而它的研发和建造通常都不是船厂以一己之力进行的，而是相关研究机构和船厂方面一起合作建造的。
这些科考船的技术性相当强，林叙自认属于有技术的那类船厂员工，却无法跟上这类船舶的技术。
厂里也没有要林叙参与这类型船舶建造的意思。
偷看了一段时间后，林叙继续回归本业，还是造集装箱船、散货船和油船。
南江厂的散货船发展可谓十分迅速，继巴拿马型散货船之后，厂里相继研发了几类多用途货船，船东也遍布世界各地。
同样地，厂里的自主研发能力也一年比一年强，原先是自主设计+使用国外专利产品居多，而现在，不仅是设计本身，建造散货船所需要的材料和设施也在逐步实现国产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南江”号就一直在不断升级，而到了现在，随着设计的不断优化，“南江”号散货船新一代的油耗等各项指标都变得更具经济性。
造船业本身也是污染行业，而船舶的运行不可避免地会造成污染，眼下，南江厂有合作的海外船东都在考虑船舶的经济指标，南江厂重视环保和低能耗，产品自然更受海外厂家的欢迎。
这几年，林叙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LPG船和LNG船上，毕竟LNG船是“明珠”，建造难度相当高，当他主导的一艘艘LNG船被成功建造出来时，林叙内心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然而，在他并未意识到的情况下，散货船已经在不断向前迈进了。
“咱们厂果然哪里都很厉害啊。”林叙感慨道。
“我觉得，厉害的不止咱们厂，应该说，咱们华国的船舶行业都很厉害。”
现在家家户户电视机几乎都配置了，看新闻的渠道也比以前多了许多，好多人看到报道，才知道南江厂完成了哪些哪些订单，海外的竞争对手也会不断渲染南江厂的造船实力，从而让人觉得南江厂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这些报道给人的感觉是，南江厂，包括整个华国造船业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很厉害。
可只有他们这些南江厂的职工们才知道，不是一夜之间变厉害，而是循序渐进在一点点变厉害。
明明船厂的骨干还是他们这批人，只是他们从年轻变得年老了，明明国内造船行业的从业者并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在各个行业里，船厂工人的工资绝对不是最高的。
可他们却硬生生靠着这批人、靠着不够雄厚的基础发展了起来。
“我们确实很了不起。”
林叙某天给卫强打了个电话，卫强在电话里说的内容和陈辽表达的一模一样。
正因为亲眼见证过曾经的困境，对于现在造船业取得的成绩，他们才会觉得很惊奇。
“一转眼，我们都老了。”卫强感慨道，“我说的是我自己，没说你，你还没老。”
林叙：“……差不多差不多。”
“差太多了好吗？”卫强叹了口气，“要是我能早点读大学就好了，这样还能多干几年。”
“退休了又不是不能继续干。”林叙道，“你之前不是还和我说，想早早退休的吗？”
“你难道没有说过那种话？”
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大概是造LNG船最没有头绪的那段时间，两人都在借可乐浇愁，并深深懊悔自己为什么想不开进了船舶业。
可船一造出来，两人立刻恢复了我还能再干一百年的架势。
陈辽徐军杨和林叙一间办公室，两人都听到了林叙话语中的熊熊气势，两人着实不懂林叙和卫强这种精神状态。
陈辽投给徐军杨一个表情：“交大船舶系出来的，要理解。”
徐军杨郑重点了点头：“理解，非常理解。”?
林叙一个眼刀飞了过来：“说什么呢？”
陈辽：“……张爱林就不这样。”
林叙继续投以凶狠的眼神。
虽然他也觉得，陈辽说得没错。
或许因为他们是77年参加高考的这届大学生，他们都吃过苦，也经历过没有书读、不知晓出路的迷茫时刻，因而他们更珍惜读大学的机会，也珍惜大学毕业之后得到的那份属于自己的工作。
后面那几届，包括张爱林他们读本科的时候，在多数人心目中，读大学已经成为了一件很平常的事，只要读高中，就有机会考大学，到了开学那天，无数新生会迈入大学校园。
林叙不认为他们不会享受生活，或许在旁人眼中是这样，可他们的大学生活同样丰富，包括工作以后，林叙也在享受着自己的生活，只是因为他相当喜欢造船，在一些人心里，这是难以理解的。
只是他们知道机会有多难得。
卫强在暗无天日的矿场挖着矿的时候，林叙和外公走到脚疼才来到宁安铁路宿舍、迎来的却是嘲讽时，他们都已经下定了决心。
所以他们有一种紧迫感。
林叙一直觉得，可能也是在交大读书的四年影响了他们，陈明峰和其他老师都在给他们灌输重任落在他们肩头的思想，仿佛正因为他们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他们才要承担比其他人更多的责任，才要尽自己所能把书读好，把书读透。
从这个角度看，他们这届学生的心态和后面几届确实不太一样。
林叙和卫强联系，聊的大多是船厂的新生产，和自己最近参与了什么项目。
隐秘的项目双方都不会说，可能炫耀的项目，他们绝对不介意在对方面前炫一炫的，毕竟眼下他们不仅代表自身，也代表自己所在的船厂。
他们的同学里，华洋进了高校，按理说他不是林叙和卫强的竞争对手，可几人聊起天来，聊得更多的还是和造船相关的内容，华洋聊高校教授的知识和船厂的适配性，聊科研成果的转化。
就连进了船级社的王宁琦，聊的也是当下国内造船业与国际标准和法规的差距。
当然，他们也聊生活。
聊到生活这个话题，他们这一届毕业生其实是很幸运的，林叙他们都不用为房子发愁，基本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够一直干到老，正是因为生活上没有什么困难，才没有什么可聊。
林叙和卫强自不必说，华洋已经在带研究生了，在他所研究的领域，华洋可谓鼎鼎大名，和对方比起来，林叙和卫强都属于学得比较杂的类型，什么都会一些，但是绝对没有华洋研究得深。
但他们并不羡慕华洋，林叙从没考虑过当老师，卫强也是一样，他们还是对造船更感兴趣，亲眼见证一艘艘船驰骋于大洋之上，这种兴奋感是无可替代的。
第135章
买房
等林叙负责的一艘散货船正式完工之后, 他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翻了出来，在海城买了第一套商品房。
对于眼下的华国而言, 商品房还是一个相对陌生的概念，但无论它是否陌生，首先，它是一套房子。
有关房子的变革，连南江厂这些专心致志搞生产的工人们都相当关注。
海城推出的商品房有价格贵一些的，也有相对便宜的，5、6万基本上可以买一套房。
对于这些在售的商品房，厂里员工们议论纷纷。
“一平得大几百上千了吧？”
“有我工资的三倍了，这么一套房子买下来, 以后日子该怎么过？我们全家都指着我这点工资呢。”
“这房价必然要跌吧？”
“房子的价格，应该和经济发展水平相适应，就咱们现在这工资, 怎么好意思把房价标这么高的？”
放眼整个海城, 南江厂员工的工资或许不是最高的那一批, 但绝对不能算低，海城人均工资大概500元上下，南江厂大部分工人的工资都有600一个月。
林叙工龄不如工人师傅们长，不过他级别高, 可尽管这样，林叙的工资也没有超过一千块一个月，但在当下，他绝对是社会上的高收入人群。
买一套房对林叙而言并不难, 他这些年攒的工资, 加年终奖，加他负责的船获得的各种奖项, 以及螺母的分成带给他的收益，杂七杂八累加起来是一个相当漂亮的数字。
南江厂不少人都知道林叙有钱，不过林叙平时不炫富，主要也没什么可炫的，就算他满身LV和GUCCI（这两个牌子如今已经进入华国市场了），可他绝tຊ大多数时间都还在和船打交道。
奢侈品确实很贵，但作为船厂的一员，林叙每天接触的都是贵货中的贵货，他们造一艘LNG船，每天蒸发的液货都不知够买多少奢侈品了，之前造不出殷瓦钢的时候，他们一艘船就得买5000万的殷瓦钢，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当然，和一艘船所包括的技术含量比起来，奢侈品的钱还是好赚得多。
总而言之，林叙细算了一番，发现自己手头的钱买一套商品房是绰绰有余的。
眼下的商品房倒算不上豪宅，也不如后世的商品房噱头那么多，面积不算太大，不过这年头房子造得相当结实，相比林叙在单位的分房，一套商品房足以改善他的生活了。
他这些年确实没花什么钱，工资和奖金反而拿得不少。
虽然和后世动辄月入过万的收入没法比，但现在的钱还很值钱，至少海城的房价和平均工资的比值是三比一左右，放在未来，海城的房价如果只有工资的三倍，不知会有多少人留在海城，而不是收拾行李回到老家。
林叙果断下了定金，付完房款后不久，他就拿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不是期房，也没有太多花哨的概念，就是一套实实在在的房子而已。
房子的采光虽然不算特别明亮，卧室偏大客厅偏小，不过对于林叙而言，拥有一套房子的意义更大一些。
陈辽和徐军杨对房子也很动心，两人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不过离全款买房还有一定距离，毕竟两人工资也是这几年才涨上来的，一年到头加上年终奖还没有破万，攒上十年，都不够全款拿下一套商品房。
和林叙一样，陈辽和徐军杨的家庭条件也只是一般，对两人在海城置业这事，家里给不了太多助力。
林叙借了两人一些。
眼下买房自然也能按揭，不过利率比较高，两人办了按揭之后，生活质量必然会受到影响，南江厂的工资倒是连年在涨，大家都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不过对于贷款买房这事，大多数人内心都比较忐忑。
徐军杨犹豫着买还是不买，他闺女在读书，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现在不买房的话，他压力没那么大。
最终，林叙和陈辽把他劝服了。
两人给出的理由很简单——现在的海城，和十年前的海城是同样的面貌吗？
徐军杨来到南江厂的时候，海城的繁华程度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工资涨了几倍。
既然工资在涨，那么房价必然会涨。
何况就算在厂子里，也有那么多几代人同住的情形，老年人可以这么过一辈子，年轻人未必就愿意了。
徐军杨咬咬牙：“买就买了！”
虽然从90年代初开始，海城的房价就一直在跌，连续跌了好几年，一直到最近，房价才有所增长。
最近市中心那块的房价居然涨到2300了，报纸上都在鼓励买了房的人早些抛售，徐军杨为此很忐忑，毕竟房价的开支也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咱们也不是没花过大钱，想想咱们留学那几年的费用，不比一套房便宜吧？”
“买！同进同退！亏了好歹也能有套房呢！”
徐军杨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不管怎么说，这是海城的一套房，可不是别的地方的房子。
他以前在恒升船厂的时候，单位都不给他分房，现在他已经有单位分房的保障了，又能另外给自己买一套商品房，这样的日子，徐军杨想都不敢想。
“那我只能用一辈子的时间还你这笔钱了。”徐军杨叹气道，“只要我有钱，我一定优先还你。”
林叙人好，愿意主动借钱给他，可一想到自己身上即将背负的债务，徐军杨都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此刻的他完全预料不到，同样一套房，在几年之后，价格就会飙升到5000，而再过不到十年，这个位置的房价就能飙升至一万。
徐军杨以为自己会用一辈子的时间还林叙这笔钱，可事实上，他只花了短短几年时间就把债务还清了。
倒也不是徐军杨生性胆小，而是——他从几十块工资涨到破百、破500也就花了十年左右，可他刚工作的时候工资基数小，翻个几倍甚至十倍倒也并不夸张，可工资能在已经翻了十倍的情况下再翻十倍吗？
这种可能性徐军杨想都不敢想。
除了林叙之外，没有人能预料未来。
买房子的时候，徐军杨从来没有想过把它卖出去赚大钱，他想的只是改善一下生活，把房子买在市中心，这样等孩子大了以后也不用一直住在宿舍里。
等他父母和岳父岳母年老了，他和妻子可以把父母双方都接过来照顾，但到了90年代，海城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年轻人生活上不如他们独立，性格上却相当张扬，他们未必愿意一直和老年人住在一块。
主要也是因为他和林叙、陈辽一向同进退，这两人都买了，他买一套……似乎也可以。
南江厂不少人都不是他们这种想法。
之前海城的房价还没有迎来飞涨，反而连年在跌，为了卖商品房，开发商想出了不少优惠措施，有送户口的，有减免税费的，林叙看了都很心动，虽然他早已经有海城户口了，所以林叙——有买了一套。
没办法，他只是普普通通有钱罢了。
林叙不仅自己买了，也劝林培买了一套，毕竟价格确实很让人心动。
林培也赶上了研究所分房，听林叙说了之后，他也去买了一套，在这种事情上，他还是挺信赖林叙的，毕竟林叙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惦记着造船的性格，对方愿意劝人买房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生活压力大了，开始希望厂里多给咱们安排订单了。”
“曾经我是一个不屈的人，现在我有了软肋。”陈辽感慨道，“最近厂里都在聊买房的事。”
林叙他们买房的消息也没有瞒过旁人。
林叙有钱人尽皆知，他级别又往上提了，旁人吐槽不到他头上，可陈辽和徐军杨买房这事就让人眼红了，都说他们跟着林叙偷偷发了大财，开口闭口就一句“真有钱”。
“偷偷发了大财，这个措辞……就好像我们贪了厂里东西似的。”
其实以南江厂不少人的收入，海城的房子未必买不起，就算市中心的价格高了，往稍微偏一偏的地方买，绝对也可以负担。
当下偏的地方，在未来都是众所周知的繁华地带，房价和便宜绝对搭不上边。
只是他们不认为海城的房价有飙升的可能，想着再等一等，或者现在买房还需要借，还要找银行贷款，他们不愿意罢了。
也有人背地里嘲笑林叙他们傻，都有单位分房了，还要跑去买什么商品房：“真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
林叙对此置若罔闻。
他觉得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大富翁，而未来的大富翁必然要有大富翁的气度。
当然，买房只是林叙日常生活中的一个插曲，他的主业还是造船。
但林叙也不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从他回到七十年代以来，他就知道很多致富的法子，关键是那些法子对旁人或许可行，他是干不了的，他的水平摆在那里。
然而，买房绝对是对现在的他而言最容易操作的一个致富方法，而且这是许多人亲身实践过的有效的致富方法。
海城的房价不仅从现在开始涨，还会涨上很多年。
林叙并不贪心，不想一次买十几套几十套，但让生活变得更好一些一直是他的追求，好不容易回到过去，林叙并不想当一个纯粹的苦行僧。
他适当地让自己的生活环境、让自己未来的生活变好，仅此而已。
第136章
升职
买了房之后, 林叙能看出来，徐军杨和陈辽都有压力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三个人之所以处得下来, 就是因为几人性格里都有大大咧咧的因素，不斤斤计较，也不会为小事发愁，徐军杨因为之前的那段经历更谨慎一些，不过他只是自己谨慎，对林叙他们却相当坦诚。
不过虽然有压力，买房这事还是让人高兴的。
“我刚进厂的时候，想着能分房就不错了，谁敢想买房的事啊？”陈辽感慨道, “新房我去看了好多次，真宽敞啊。”
现在他们休息日的乐趣就是跑去市中心看自己的房，房不是重点, 重点是“自己的”。
“我那时候tຊ的想法更简单, 能在海城好好活着就行。”徐军杨露出了笑容, “买房之类的事，我连想都不敢想。”
“不敢想的事太多了，大胆想就行。”陈辽拍拍他肩膀，笑道。
“咱们厂最近任务不少, 不过最忙的还是林叙。”陈辽指着林叙，“你是不是又接新任务了？”
林叙摸了摸鼻子：“……是有那么一个。”
“我就说老是找不到你人。”陈辽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咱们厂现在还有什么有意思的订单吗？”
“都是造船，有什么意思？”徐军杨觑着林叙神色：“难道是出差？”
“差不多。”
“你就明说呗, 什么差不多, 这叫人怎么去猜？”徐军杨道，“难道是造军用船？”
他想想又觉得不是, 南江厂目前以发展民用船为主，军用船的话，基本上只有驱逐舰了。
而从80年代到现在，南江厂的驱逐舰建造已经相当成熟，毕竟他们船厂就负责那些东西，武器不归他们管，更高深的军工领域的内容，他们厂也涉及不到。
“应该是……游轮。”林叙低声道，“不过不是咱们厂造，而是船舶总公司下发的任务，咱们厂安排我过去。”
“你毕竟是实力派。”陈辽道，“厂领导有没有允诺你什么好处？比如这艘船造出来，员工家属可以免票或者半价票？”
徐军杨：“……你是家属吗？”
“我们是南江厂这个大家庭的家属，比一般的家属更亲密。”陈辽振振有词。
林叙：“……还没开始造呢。”
而且他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厂领导并没有明确告诉他，将要建造这艘船是不是豪华游轮。
据他所知，当下华国船舶业并没有独立生产豪华游轮的能力，如果船舶总公司属意建造的是豪华游轮，那么不出意外的话，这艘船应该是和外国公司合建。
上级部门这么谨慎，林叙毫不意外。
眼下，因为在LNG船建造上的突破，华国船舶业遭受了来自日子国和K国媒体的狙击，林叙毫不怀疑，要不是商业竞争没必要那么粗暴，对方恐怕会派人上船，把LNG船的一些关键部位破坏掉了。
当然，线下的商战不够恶毒，线上的攻讦却一直不断——在媒体领域，日子国和K国拥有天然的优势。
林叙前几天还听说，他们厂里有一棵发财树死掉了，不知道那棵树是自然死亡，还是因为一些不可抗的因素死亡的。
林叙接下来的工作，陈辽和徐军杨都没有细问，这毕竟是林叙自己的工作。
作为南江厂的一员，拥有厂里各类型船舶建造经验的陈辽和徐军杨也成为了年轻专家，偶尔会出差和其他厂谈合作，或者指导某些船厂的建造和修理工作。
既然厂里派他们过去，他们自然就会过去，其他细节也不必多问。
陈辽和徐军杨都挺喜欢出差，因为出差不仅工资照常发，还会有一笔出差补助。
就是这种机会不太常有，毕竟南江厂的主业还是造自己的船，他们俩都是骨干，不会轻易撤离。
“这次要外出多久？”徐军杨问，“你手头的其他任务是不是得先放一放了？”
林叙点了点头。
他之前被安排了各类型船的建造任务，但客观来说，他对这些任务的了解不如LNG船那么细，因为即使不需要他出马，南江厂的其他技术员和工人照样能够把这些任务完成好。
从这个角度看，林叙觉得，厂领导或许只是希望他对南江厂的船舶有足够深的了解。
林叙未必事事都要上阵，但他永远不能脱离一线的造船任务。
……
“游轮这个项目，咱们厂里也尝试过接手，但你也了解，客船的建造确实不是咱们厂的强项。”
和以往的任务都由程安民来通知不同，这一次被召集过去建游轮，南江厂这边出马的是程安民，和程安民一同出现在办公室的，还有船舶总公司的几位领导。
林叙和领导们打交道虽然不多，但这几位也是总公司的老面孔，往常开会的时候偶尔会见到。
程安民和林叙介绍了建造游轮的背景——就目前而言，大型游轮的建造具有相当大的技术难度。
因为哪怕是目前而言难度最高的LNG船，其难度主要体现在安全性上，防范泄露、保证运输安全是第一要务，游轮则不同，它的建造过程——非常麻烦。
举个例子说，LNG船通常只有一个A系统，一个B系统，一个C系统，依次排开N个系统。
而游轮，可能一层就有N个系统，而乘客们所处的舱室，可能也有N个系统。
这类船舶没有耐心、没有技术、没有足够先进的材料，是绝对造不好的。
见过游轮的乘客都知道，它是一个典型的头重脚轻型船舶，上面叠着一层接一层，哪怕是堆积木，都是越往上堆难度越高，那么自然地，游轮的上侧和下侧必然要形成一个平衡点，这样才能让一艘游轮不至于倾覆。
先进的船舶都是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而不断升级的。
程安民轻轻拍着林叙的肩膀：“思来想去，我们几位厂领导还是推荐了你，你不是之前那个年轻人了，但是你比之前更稳重，经验更丰富，我们相信，你的这份经验必然能够用在更先进船舶的建造上。”
程安民身边几位总公司的领导闻言笑道：“老程，还是你舍得，总工都能派出去。”
程安民：“……那我不叫林叙去了？”
“那可不行，你都答应过了，可不能食言。”一位领导道，“只有林叙这样的专家多多参与，我们才有建造更多高附加值船舶的可能。”
从几人对话的字眼里，林叙只有一个词听得相当清楚——总工。
厂里有传闻说他会上任总工，可林叙听到那些传闻，总觉得传闻中描述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但这会儿，他目光看向程安民，就听程安民道：“林叙同志，这次船舶总公司的领导过来，除了要我们厂派人参与最新的游轮建造工作中来外，还要对你进行谈话。”
任命书虽然还没下发，可总公司的领导对林叙进行谈话，说明他的任命已经十拿九稳了。
除此之外，目前南江厂总工一职的候选人只有林叙一个。
一旦任命下发，他就会成为船舶系统里最年轻的总工程师之一。
林叙并不清楚，对于南江厂的总工安排，船舶总公司方面原本有不同的意见。
毕竟下属的船厂这么多，虽然南江厂是南船代表，可这并不意味着其他船厂没有竞争力。
海城是一座大城市，但其他城市也有代表的船厂。
在这种情况下，是程安民和其他几位厂领导据理力争，坚持认为南江厂没有林叙不行。
哪怕林叙不在总工的位置上也能把活干好，他不是那么重名利的人，可厂领导却觉得，哪怕是为了船厂的将来考虑，还是林叙来接任这个位置更合适。
他对南江厂目前的标志性船舶都有相当深刻的了解，参与了南江厂几乎所有重大任务。
无论是谁来当总工，不管是从外边空降一个，还是本厂原地提拔，这个人都不会比林叙更合适。
程安民难得发脾气，在船舶系统下属的所有船厂里，他都属于老资格的厂长，可程安民从不倚老卖老，只要是船舶总公司安排过来的任务和订单，南江厂克服困难也会尽力完成。
唯独为林叙的任命，他特意发了火。
老实人发起火来，效果自然非同寻常，船舶总公司不少人都惊住了。
但也是因为程安民的坚持，加上林叙的实绩明晃晃摆在那里，不管谁有意见，他的履历都能把人给堵回去。
不管是学历，造船上的经验和荣誉，船舶总公司放出来和林叙对打的那几位候选人都要逊色他许多。
关键是，哪怕林叙年纪很轻，对他的任命，南江厂的几位领导和员工们都服气，派了个其他人过来，南江厂上下不满意的话，工作也很难开展下去。
总而言之，在经历过谈话和公示之后，对林叙的这份任命正式完成了。
原来厂里有人叫林叙林科长，也有人叫他林工，林叙那时候虽然不是总工，却也有职称在身上，如今他成了正式的总工，“林工”这个称呼算是最名正言顺了。
“厉害了林叙！！”
“从前林叙刚分到咱们厂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这个人不同凡响，tຊ瞧瞧，这么多年过去，咱们还在原地踏步，人家呢，总工程师了！”
“他刚分来的时候你才觉得？早在他来咱们厂实习的时候，我就觉得了。”
“原先不是说要安排外面人来当总工的吗？”
“与其让外面人过来，我觉得还不如林叙呢，他这人又不刻薄，对工作是认真了些，可只要有他在的活儿，哪一样没有好好完成的？和他一起做任务反而轻松。”
“就是他实在太年轻了，这一声总工我开不了口，以前他还对着我一声声喊着张师傅，他现在当了官了，还会喊出口吗？”
“你这个老张说的真好笑，他现在当了官，以前就不是官了？你架子倒是摆得大，真拿科长不当干部了？”
“那还不是因为林叙平时客气？他人好嘛，好相处。不是，你们坦白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不把他当科长，我看你们平时对人家也挺随意的！”
南江厂的级别本身就不低，林叙他们这批科长实际的级别要比外边以为的高得多了。
南江厂毕竟是国营厂，还是挺讲究级别的。
现在外面的私人企业多了起来，科长部长董事长这个长接着那个长，出来名号吓死人，不过南江厂多少还是有些国企做派，级别上不会胡来。
第137章
消息传出
级别升上去之后, 林叙整个人忽然忙了起来。
之前作为南江厂的中层，他所需要负责的是南江厂的某个具体项目, 现在则不同，作为总工，厂里方方面面的生产任务他都需要了解，而且要有自己的决断。
除此之外，在合同文件上，林叙也有了签字的权力。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程安民和施家望此前要他参与的工作内容，其实是在锻炼他的能力，至少成为总工的第一步, 林叙没有手忙脚乱，而是有条不紊地在完成自己的职责。
南江厂是一家很大的船厂，毕业那年刚分到厂里的时候, 林叙已经有了很清晰的认知, 而现在, 从他开始履行总工职责的第一天起，他才发现，南江厂的大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任命书下来之后，程安民也找林叙谈了一次话, 向他强调总工这一职务的重要性。
“其实也不用我细说，你自己干过就知道了。”程安民笑道，“在总工的位置上，你可不能太过任性啊。”
林叙：“……厂长, 我什么时候任性了？”
可能确实有那么一点, 但在林叙看来，那属于他在造船领域的坚持, 他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他的想法可行，自然就希望将之运用于造船上。
造船从来就不是一个死板的过程，它是灵活的、生动的，否则日复一日干着无聊的、机械性的工作，林叙也不可能一直坚持下去。
程安民默默叹了口气。
他对林叙其实很放心，林叙偶尔会冒进，但绝对不会瞎折腾，正是因为对他有充分的了解，在南江厂，只要是林叙负责的船，厂领导总会充分尊重他的想法，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进行尝试——但那是因为他当时的职务还不够，他背后站着厂领导，不管遇见什么情况，厂里会给他兜底。
而他当了总工之后，恐怕就要慢慢学会妥协了。
不过在船舶这个行业，妥协不可避免，不是对专利妥协，就是对经费妥协，造船的经费不可能无上限，国内船厂也不可能实现全领域的独立自主，到这个时候，自然会有所取舍。
但程安民和另外几位厂领导始终坚信，林叙一定能在总工这个位置上干好。
不管怎么说，对方对船舶行业的热爱是独一无二的。
林叙这次升了总工，很大程度上依仗他来南江厂之后参与的那些大项目，他有，而他的竞争对手们没有，这成了他的优势。
但程安民想说，林叙能参与到这些项目里就不是偶然，而是他自身有足够的天赋，在造船这桩事业上，他一直在拼搏，一直在奋斗。
旁人做不到他那样全身心的投入。
林叙能参与，其他人参与不了，这是他一开始就和其他人产生的区别。
……
林叙升总工的消息，先知道的自然是他们厂里人，之后就是他的同学们。
卫强语气有些酸：“你又快我一步了。”
卫强也有资格竞争他们厂总工的位置，他希望这事儿能尽快到位，毕竟他比林叙大了十岁，现在已经没有太多年龄优势了，等以后他满了50岁，年纪反而会成为劣势。
在船厂这种生产单位，总工还是要选年富力强有冲劲的中年人，不能找一个病怏怏等着退休的老头儿。
华洋特意打电话和林叙说了声恭喜：“以后我们学校有要和南江厂合作的项目，我第一时间就找你。”
林叙答应得很干脆：“你们尽管来。”
至于其他同学，大家虽然分散在不同的岗位，却都纷纷打来电话向林叙道贺。
他们班毕业十年没有聚，卫强他们就计划着，等毕业二十年了，大家一定要好好聚一场——前面十年，大家都在为事业拼搏，忙碌不断，而到了现在，不管是分配到船厂，还是去了研究所高校的，眼下都算是小有成就了。
林叙班里也有留在国外的同学，他们和林叙这批还在国内的同学联系并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音讯——只要同在造船行业，不管各自在哪家船厂，很大可能就会在合作中遇上，当然，也有可能互为竞争对手。
家里人的反应就要平淡一些：“你当总工了？挺好挺好。”
因为不管是外公外婆还是小舅舅妈，对林叙这个总工都没有明确的概念。
林叙原来是科长，在他们看来，总工比科长差不多升了一级？科长的话，镇政府里也有科长，都算不上镇上的领导，南江厂的级别当然不低，可林叙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林叙基本上也年年回家，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变化。
反正他们心里没有什么林叙当领导的概念，只觉得他好好做事，不辜负国家给他发的钱就足够了。
……
林叙上任总工后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前往H省参与一艘游轮的建造。
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南江厂方面对于这个任务只有简单的描述，并未对林叙透露更多细节，林叙内心里猜是豪华游轮，但他并不确定。
这类船的建造，除了有技术方面的因素外，也和经济的发展息息相关。
换而言之，之所以造LNG船，是因为国内有运输天然气的需要，居民有使用天然气的需要，而豪华游轮——必须在旅游业和经济收入发展到一定程度，居民才会产生消费需求。
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谁还会惦记着坐船出去旅游？
正如南江厂提议建造LNG船这个想法被很多人认为超前，在林叙看来，现在造豪华游轮也有些超前。
虽说船舶行业逐年发展，民用船领域攻克了一个接一个难关，但不管怎么说，这艘船等派上用场，不能放在那闲置好几年。
放眼当下，还是欧美地区的游轮公司比较繁盛，因为他们的旅游市场相对成熟，游轮旅游的规模广大，早就形成了相应的消费体系。
对此，比林叙知晓更多内幕的程安民表示：“它建的周期长，等造出来了，咱们应该就有市场了。”
林叙：“……”
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他这个来自未来的人不得不承认，进入新世纪以后，华国的发展进入了快车道，旅游业更是进入了井喷期，经历过7、80年代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未来生活的丰富和精彩程度。
不管是LNG船还是豪华游轮，建造的周期都相当长，眼下他们酝酿着造船，等船造出来了，说不准国内游轮游就能兴旺起来了。
事实上，这次之所以构想出造豪华游轮的计划，首先来自于LNG船的成功建造。
LNG船是造船工业皇冠上的明珠之一，能够造出LNG船的国家，自身的船舶业必然有着极强的基础，至少是有建造高附加值船舶的能力的。
其次，国外品牌的相继入驻，让海外的游轮公司看到了华国庞大的消费市场——不管多么便宜的产品，和消费产品的人数比起来，都会创造一个令人惊叹的数字。
这次计划和华国合作的，是来自E国的一家游轮公司，这tຊ家公司希望发展东北亚旅游线路，也看中了华国庞大的旅游潜力。
华国自身不具备建造豪华游轮的技术，必须和海外公司合作，当然，E国这家游轮公司只是船东，它要发展的是旅游市场而非造船，这艘船的建造，由华国和F国的一家历史悠久的游轮建造公司合作。
F国提供技术，E国公司提供资金，华国方面则负责建造，当然，在建造的过程中，华国造船业也不会全盘使用F国的技术——其中产生的专利费实在太过惊人，不管是购买方还是建造方都无法承受。
为了建造这艘豪华游轮，船舶总公司做了充分的初期准备。
首先是和旅游部门合作，判断游轮旅游市场的规模以及游轮运营所产生的产值，除此之外，造豪华游轮本身也是船舶行业发展的需要。
它既是一个技术问题，也是一个文化问题。
建造游轮时，需要考虑相应的旅游文化，要有先进的设计理念，还要有足够高的时尚品味，造其他船不需要考虑的内部装饰，造豪华游轮时却需要充分考虑到。（注1）
除此之外，在建造游轮之外，还需要有相应的营运条件、物资供应，还要对游轮停靠的港口进行建设，它完全可以形成一个独立的游轮生态体系。（注2）
“困难重重啊。”林叙感慨道。
他造船的经验算是相当丰富了，但不得不说，在客船领域，林叙也是个门外汉。
他这次来H省，除了参与到游轮的设计建造外，同样抱着学习的心态——厂里安排他过来，是因为林叙对自己不熟悉的事物通常保持着谦卑的姿态，而且他很能学，虽说做不到过目不忘，但学着学着，他能把船舶相关的知识琢磨得通透了。
林叙既关心建造，也关心内部的装潢。
他们厂之前造的那些船，都属于比较“硬”的范畴，像装潢、艺术理念，则是“软”的范畴，客观来说，论造船的实力，南江厂方面毫不畏惧，能亮出来的都是好船，绝对不会让船东的钱白花了。
可论宣传和营销，林叙可以拍着胸口说，他们厂遇上谁都是白送。
他们都是有一说一，靠质量说话，宣传理念上不够先进，虽然在林叙看来，这是因为他们厂从上到下都走实实在在的路线，不会睁眼说胡话。
再说了，造船就是造船，吹得再天花乱坠，也得造出来的船本身能打。
林叙只能感慨，幸亏他们厂的船质量过硬，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消费群体，不然生意真不好做。
不过时代在更新，海外不少船厂在环保理念、人文关怀、可持续、XX友好方面下足了功夫，这或许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需要，可在林叙看来，这过于苛责了，甚至会导致舍本逐末。
然而，游轮确实是需要宣传的。
和其他类型的船舶不同，船厂和船东衔接，船东和下订单的厂商衔接，游轮的消费却是由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支撑起来的，所以它必须满足不同类型消费者的需求，有时候甚至有必要夸大需求。
这是目前南江厂缺乏的地方。
虽说南江厂的主业不是造豪华游轮，但林叙觉得，豪华游轮的生产和设计的理念都可以应用到南江厂其他类型船舶的建造当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竟它们都是船，南江厂必然有可以从中借鉴的地方。
第138章
继续造船
第一百三十八章
“林工, 上次见你还是咱们在山省开会那回，有多少年没见了？”
参与到豪华游轮这个项目的船厂, 在国内造船行业都可谓鼎鼎大名，尤其在客船生产领域，有几家船厂的地位就相当于南江厂在大型船领域的地位。
南江厂派了林叙过来，林叙年纪虽然轻，在整个船舶行业却非毫无知名度，他这次上任南江厂的总工，在业内也引发了一番议论。
从某种程度上说，林叙当上这个总工并不叫人觉得奇怪，奇怪的是南江厂上下一致支持他的态度。
“你们南江厂难道考虑进军客船领域了？”对方脸上带着笑, 表情却牢牢锁定着林叙。
南江厂这么个庞然大物如果有计划进军客船领域，对于其他船厂而言，意味着竞争对手又多了一个。
客观来说, 南江厂目前不造客船, 并非它造不出来, 毕竟无论造的船类型如何，本质上还是殊途同归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叙露出一个微笑：“我们厂领导只是安排我过来学习学习。”
“林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你现在可是总工, 难道不是厂领导？”对方笑道，“老程这么霸道吗？改天我见了他总得说道说道，要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嘛。”
林叙不得不感慨，当领导果真是件费神的事, 对上是一副面孔, 对下是另一副面孔，而对上同行们……林叙觉得, 自己还需要多锻炼锻炼。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豪华游轮确实是个大项目，各个船厂派到项目上的都是领导级别的角色。
……
林叙和南江厂来的员工们刚进入项目，就收到了项目组派发的一大堆文件，包括《国际海上人命安全公约》还有《安全返港规则》等安全规范以及游轮建造规范，船舶的建造中，安全问题是重中之重，而对于动辄搭载上千乘客的游轮，安全问题更是令人重视。
远到泰坦尼克号，再到新世纪以后的世越号，这些事故都令人触目惊心。
“撤离预案也很复杂。”林叙仔细把这些文件翻了又翻。
因为海外的游轮发展已经相当成熟，这些安全规范也相对比较完备，不过对于由国内建造、在国内运营的游轮，也需要结合本国的特性制定新的安全规范。
林叙的笔记本又增添了新的内容。
安全规范，南江厂建造散货船LNG的过程中自然也是准备了的，而且准备得相当完备充实，不过豪华游轮的安全规范侧重点在人，船员的日常检查和维修自然也是有必要的，不过一旦发生事故，在乘客们充满惊慌的情形下，如何将乘客在短时间内安全撤离，这是游轮更重视的地方。
像踩踏事故这种在散货船和集装箱船等民用船上根本不会发生的事件，游轮上就极有可能发生。
除此之外，游轮在设计之初，就要充分考虑到自身的舒适性，要减少船舶的摇摆，控制噪声，还要保持足够的容量和空间比率，除此之外，旅客和船员的比重也是衡量游轮服务品质的重要指标。（注1）
对于这些知识点，林叙也在努力补课当中。
可以说，这些点都是他在以往的造船过程中不太需要考虑的方面。
而游轮的设计还包括绿色环保要求、个性化要求、结构设计……在这其中，结构设计是设计上比较客观的方面，也是船舶总公司将各家船厂的能手聚集起来想要学到的东西。（注2）
结构设计包括外形设计、船舶设计和内装设计，在细节处理上相当困难。
在H省建造的这艘豪华游轮，计划配备文化、体育、娱乐、餐饮和休闲场所，主打高端路线，那自然地，为了吸引乘客，各个设施的设计都必须追求精细。（注3）
然而，船上这些场所和设施的建造，和陆地上必然是存在区别的。
“林工，难吧？”和林叙搭话的，是G省一家船上的总工。
两人都是典型的工作狂人，对新船的设计抱有十足的热情，林叙是南江厂派过来的，对方却是主动请缨，要求到豪华游轮建造的第一线来工作。
和其他船厂交流的时候，林叙觉得自己多少还有些圆滑，而住在他隔壁的这位陆工讲话却是硬邦邦的。
林叙对他有点了解，知道对方一直是这种行事风格。
对方之所以能当上总工，靠的就是过硬的技术水平。
不过对方是造客船的，南江厂造的船种类虽然多样，却都是运各种货的船，在客船这个领域，对方要比林叙熟练得多。
“你别看我是造客船的，你看F国那边给出的例子，酒吧和餐厅我们倒是造过，不过没有他们这种豪华，他们居然还试过造商业街，还有露天泳池和高尔夫球场，咱们国内现在能有多少高尔夫球场？”
当然，游轮要往先进了发展，配置上越来越高端是必然的。
这些设施都属于游轮的内部装饰部分，设计图出来之后，这些方面会一点点解决。
因为这艘tຊ游轮是F国和国内合作，因而初版设计图沿用的是F国以往的设计，之后经过讨论，设计图会逐渐根据华国特色进行修改。
“确实处处是难点。”林叙点了点头，“你看到零部件的总数没？我实话说，我没造过零部件这么多的船。”
“谁不是呢？”
“工种用起来太多了，周期恐怕会拉得很长。”
南江厂造过的船，不管技术难度如何，对于一艘船的工期，林叙大致能做到心里有数，提前和超期都有可能，但误差不至于太大。
可这艘豪华游轮就有些超出他的知识盲区了——其中许多工种，都是南江厂造船时不涉及的，林叙也不能轻易做出判定。
工期长、工种多、零部件多，又意味着生产过程比一般船舶复杂了无数倍，造船本身是一环衔接着一环，稍有不慎，整艘船的完工都会受到影响。
除此之外，就是林叙一直在意的船体重量，还有为了维持美观的外形对于焊接的要求。
豪华游轮的船体要轻，毕竟船体上部露出的部分要比下部多得多，所以材料的重量都必须控制，施工的难度因而会非常大。
南江厂之前造船的时候，会根据设计图分配工作，不同科室的员工负责不同的部分，而豪华游轮的建造虽然也可以保持这一节奏，但它各个部分实在太多太多，如果每一部分都分配对应的人手的话，在人员的使用上显然会超标，而总负责方也会因为接收的信息过多导致混乱。
林叙觉得，这艘船幸亏没要他来负责，以他的精神状态，崩溃是迟早的。
从这个角度看，和国外合作显然是最明智的选择。
毫无疑问，豪华游轮的建造就是一团乱麻，如果不和国外厂家合作的话，他们很难从一团乱麻里抽出最初的那根线。
虽然同是造船，说起来船都是一样造出来的，然而，在造豪华游轮的细节上，他们需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
眼下这艘在H省的游轮同样进行了分工，国内比较擅长的船体、轮机和电气部分由国内船厂分工了，但个性化设计和内装设计，依然是由国际上专业的内装公司来负责。
国内各大船厂能够学到什么程度，就看他们在这艘游轮的建造中能学到多少经验了。
林叙只觉得，各个方面都充满了难度，哪怕是那些他们有可能攻克的部分。
这次和F国的船厂合作，对方虽然拿出了不少诚意，不过在他们独占的专利上，他们对华国船厂依然持保守的态度，不愿意与华国方面开展深入探讨。
当然，对方的这种做法可以理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下国内船厂也越来越重视自身专利的保护，就比如南江厂，在专利法出炉之后，厂里还专门设置了一个负责专利的部门。
……
在H省建造的这艘豪华游轮，只图纸就有足足6万多份。
这是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数字，如果在人工画图纸的时代，图纸一项就是一个巨大的难关。
林叙参与到了图纸的一部分，主要是船体上，相比其他船舶，豪华游轮的船体是分段式的，经历了一个先拼零部件，再将零部件拼成总段的过程，游轮的建造需要使用大量的薄板，这些薄板很容易变形，而游轮上的许多薄板分段只有4到8毫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长度。（注4）
在一开始，他们就得把控制薄板变形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林叙对此总结为，他梦回LNG船建造的时段，光解决一个殷瓦钢的问题就足以使人头秃。
薄板的制造、薄板的焊接，很多时候仅凭人力无法解决，必须要依靠智能技术，为了将这一难关攻克，项目组引进了一些流水线生产设备和焊接设备，这些设备造价不菲，但确实有助于将薄板的问题解决。
薄板这块林叙参与得不多，在客船这方面他是外行，几家以生产客船为主的船厂接下了这一任务——在未来，这很有可能是他们自家厂就会建造的船。
而南江厂就算有意向客船领域进军，也不会在一开始就挑战豪华游轮这种高难度，毕竟造船讲究循序渐进。
就算他们厂要干一票大的造豪华游轮，也不会有船东购买他们厂生产的船，买了也未必有乘客敢坐。
在这个项目上，林叙先负责的是舷墙外板。
从某种程度上说，林叙拥有丰富的船身建造经验，不管是南江厂的民用船，还是造军用船，船身使用的材料及设计的弧度，都是林叙的强项。
南江厂这次过来的骨干们也和他一起，把这艘游轮的五层舷墙进行了仔细的分割——每一层有不同的形状，其片段的数量也各不相同，大致有7、80个片段。（注5）
它不像其他船，船身设计基本是统一的，相反，它的舷墙设计相当负责，考虑到外板也有变形的可能，要对它的平整度进行矫正。（注6）
林叙一直耐着性子，宛如作画一样对这些片段进行填充，一点一点地解决问题，对他而言，这也是全新的尝试，他很难保证什么时候就会有新问题冒出来，这些问题通常都在林叙预期以外。
这艘船的总负责人把这个项目比喻成搭积木，但林叙觉得，他的日常经常会出现把积木全部推倒再搭一遍这个过程，虽然他自己根本就不乐意。
造这么一艘船，实在是辛苦过了头。
第139章
豪华游轮的建造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造这么一艘船, 感觉如何？”林叙忙到中途，接到了施家望的电话。
施家望语气轻松, 对比之下，林叙的语气就沉重多了：“是个精细活。”
甚至可以说，不是一般的精细活。
“咱们厂一时半会推进不了这个项目吧？”施家望问。
林叙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外装完成都很麻烦，内饰的话……咱们太不了解市场了。”
林叙这么一说，施家望自然明白了：“所以这个项目才由总公司那边牵头嘛，咱们厂不是主力，不过厂长吩咐过，你既然过去了，心态上要把自己当成主力, 参与工业皇冠明珠建造的机会可不多，造这艘船，上面也是下定了决心。”
林叙低声道：“我明白。”
船舶工业皇冠上的三颗明珠, 林叙已经参与了LNG船和这艘豪华游轮, 至于航母, 他恐怕不会有参与的机会。
不过不管是LNG船还是豪华游轮，都让林叙意识到，越是建造难度高的船，建造过程必然越繁琐, 数不尽的细节等待着他们去攻克。
最关键的是，这项工作需要多部门联动，不是光他们造船这边准备单位就足够。
林叙他们这次来H省，负责造这艘游轮的是H省当地的一家大型船厂, 施工队伍同样出自这家船厂, 舷墙外板70多段的矫平都由他们来负责，林叙他们把设计做好之后, 施工作业都是由对方来完成的。
林叙亲眼看到他们在矫平上进行的创新——用电磁法代替传统火工。
为了造好这艘船，H省这家船厂也在焊接工艺上进行了创新。
林叙最感兴趣的还是这艘豪华游轮的设计图，足足6万份设计图——他本身对豪华游轮这类客船缺乏了解，通过看设计图，一艘豪华游轮该如何去建，具体过程已经在他眼中了。
不过对设计图进行细分的话，都属于看起来容易，实则造起来相当难的范畴。
这段时间除了自己参与的那部分内容外，林叙基本上都在看设计图。
好在林叙这次不是孤独一人，来自G省的那位陆总工甚至比他看得更仔细。
“林工，陆工，你们俩也看得太认真了吧？”
H省风景秀美，自然环境好，海鲜也好吃，过去来H省出差，一般人也没什么闲情逸致出来玩，现在则不同，H省的风景被开发出来了，海鲜饭店一家接一家开，平时干活累了，多数人都外出吹吹海风，让自己的心情放松放松。
到了总工这个职位，人就不需要那么累了，负责的多是大方向上的工作，小细节则由下属们来完成。
总工把小事都给包揽了，手底下人又该做什么呢？
林叙倒没有想到这份上，他的想法很简单，看看，再学学，豪华游轮的建造难点他们南江厂暂时用不上，可难保以后用不上。
林叙和陆工对吹海风看海岸线都不感兴趣，他们搞造船的，天天tຊ和江啊海啊打交道，时间久了，看都看腻了，哪有兴趣再去欣赏？
相反，船坞里那种闹哄哄的氛围反而更适合他们。
……
林叙一张张地看着设计图，他一般一天看几十张，毕竟时间有限，他身上还背着任务。
他和陆工两人宿舍靠在一块，白天对设计图上有疑惑的地方，下班之后，两人会聚在一起探讨探讨。
和这位陆工打交道，林叙经常会感慨“这世上还有比我情商更低的人”，对方讲话确实比常人要冲一些，但都是实实在在的干货，没有什么废话。
而且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性格是这样，反而会对他多一分包容。
“H厂这次引进了焊接机器人，你去看过没？”某天上午，林叙刚遇到陆工，对方就问了他一句。
“我昨天想看的，人太多了，里里外外围观了一圈人。”对方语气有些懊恼，“据说它的焊接功能很全面，这么大一艘船，这么多需要焊接的部分，光靠人力确实难操作。”
“等人少了，咱俩去看看呗。”林叙回他。
“行！”陆工点了点头，“这机器人价格不便宜，我们厂之前也打算买的，问了价格，没敢下手，这次我先看看它效果怎么样，好用的话，是能买一台。”
目前国内应用到焊接机器人的船厂还很少，南江厂也有购买的计划，这样更省人力。
倒不是说南江厂要减少用人，而是从7、80年代到现在，南江厂整体的生产规模扩大了许多倍，与此同时，生产的难度也在不断增加。
虽然厂里年年都在招人，可新招的年轻工人暂时还弥补不了老师傅们的空缺。
何况船厂招人也有一定的限制，不可能无限扩大招人的名额。
找了一个中午休息的时间，吃过饭后，林叙和陆工溜达到了焊接车间，H厂新买的焊接机器人还在运作当中。
从林叙的角度看，焊接机器人的外表有些笨重，可投入到工作之后，它表现得相当精密，H厂也有专人监督它的工作，同时对它的焊接结果进行专门检查。
“厉害啊。”陆工尝试操作了片刻，“咱们国内暂时还没有生产这种机器人的厂家吧？要是有，我们绝对买上它几十台。”
反正不管卖什么，国内厂家总比国外厂家更便宜。
他们造船这么多年，对买设备这件事心里门清，只要是国内造不出来的，国外厂家绝对把价格往天价上报，一旦国内生产出了性能相近的同类型产品，那价格自然而然就能被打下来。
当然，在精细化、个性化、对技术要求最高的那批设备上，国内产品和国外还有一定的差距，在某些门类上，这种差距甚至是巨大的，一时半会根本超越不了，只能等待时间。
客观来说，从国外买的这台焊接机器人绝对是好用的，林叙决定把它纳入清单，回去之后找领导提议。
可惜他们这行没有什么双11和618，谈不下来的价格注定谈不下来，除非大批量购买。
而他们南江厂虽然财大气粗，这几年靠造LNG船赚了不少钱——林叙虽然出差不多，可只要他出了厂门，总能听到类似的调侃，但对于南江厂而言，大批量购买焊接机器人也不容易。
LNG船这种高附加值船确实赚钱，可它在生产上的投入也比普通船舶多得多。
这里花一些，那里再花一些，就算南江厂再财大气粗，也经不起方方面面的消耗。
……
在H省的这段时间里，林叙还围观了材料上船的全过程，所有的材料上船前都要称重，为了保证船的重量，就连油漆工艺也制定了相当严格的施工标准。
以林叙造船的经验来说，这船往重了造比往轻了造容易多了，材料、工艺这些都受限制，哪怕只限制10%，施工时的难度也要提升好几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除了这些基础的准备工作之外，更难的其实是协调问题，在林叙看来，相比LNG船，豪华游轮的施工更加琐碎，譬如舾装，可谓种类繁杂、施工量巨大——这艘船既有整体舾装，又有分段舾装，每一个舱室都有相应的舾装要求。
不同分段的施工有时候会同时进行，但有时候也会分开，而即便是对不同分段进行同样的施工内容，问题通常也不会完全相同。
至于施工的安全标准，在林叙看来，那更是超复杂，但考虑到安全的要求，不管前面面临着多少困难，他们的字典里也不可能有放弃这个答案。
这就是造船。
从最简单的散货船，到复杂到极点的豪华游轮，不管造什么类型、什么规模的船，都容不得一点轻忽。
为了应对好这艘船的安全问题，H厂可谓是全厂出动，成立了消防队和督查队，设置了完备的消防系统、逃生系统还有防水系统、报警系统，一遍遍地进行演练，把演练做成了常规化。
负责安全的未必是厂里懂生产、经验丰富的员工，可为了造好这艘船，H厂几乎是全厂严阵以待，不管是有造船经验的，还是没有造船经验的员工，所有人都全身心地为造好这艘船出工出力。
“这就是为什么咱们的造船业能这么快发展起来。”
听到这句话，林叙默默瞅了身边的陆工一眼。
和对方相处了这么久，林叙还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么感性的话。
但确实是如此。
因为他们技术上还不够领先，还有很多难关等待着去攻克，现在能拼的，只有自己已有的东西——人力、体力和勤奋。
林叙和陆工都是参与过造船的人，也见证了厂里员工们不分昼夜地为一艘艘船拼搏的过程。
没有谁规定，船舶业一定要发展成世界领先——虽然在这个国度，不管处于什么行业，所有人都在追求着世界领先。
哪怕在这个世界上，论船舶业的发展速度，他们已经迈入了世界前五，工业生产也发展得相当迅速，却没有人因此感到满足。
就以林叙在的南江厂为例，按理说，他们已经造出了好几艘LNG船，在LNG船市场上占据着一席之地，然而，对这样的结果，他们厂里想的只是新船必须比旧船自主化更多，要实现专利的自给自足。
当然，林叙之所以喜欢造船，也是因为这个行业一直在进步，不是一潭死水的情形。
在此刻的他眼中，H厂的拼搏等于南江厂的复刻，参与到这个项目里，他觉得自己和在南江厂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大家都不容易啊。”林叙感慨道，“看到人家火热地造船，我都想早点回咱们厂了。”
林叙人在H省，却还是会和几位厂领导保持联系，和陈辽徐军杨他们也常常打电话聊。
他们仨聊的都是厂里的八卦，连一条狗随意拉屎被厂里人半夜潜伏抓到的消息都说。
其实林叙自己已经是厂领导了，可在几位老领导面前，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对待几位厂领导依然是客客气气的，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程安民和施家望他们对他倒是随意了许多：“那你回来？”
林叙果断拒绝：“我图纸还没看完呢。”
他对豪华游轮的建造相当感兴趣，哪怕没有活干的日子，林叙也会到船坞那片围观围观，材料的使用、整体的管控、相关方管理……每一项都是一个大工程。
林叙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级别足够的好处在这里充分体现了出来——基本不会有人阻拦林叙，都知道他是南江厂的总工。
第140章
造船日常
第一百四十章
客观来说, 以目前H厂的造船水平，建造一艘豪华游轮相当吃力, 林叙看到设计图的时候，也觉得这是一个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设计图看得越多，他对这艘船的难度更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哪怕设计图容易看懂，可实际建造中存在的问题依然源源不断。
H厂为此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其中有许多是在船舶总公司的统一组织下完成的，比如游轮的设计理念和程序，比如外观的艺术设计，比如推进装置——这些前期的调研耗费了不少造船人的心血。（注1）
就像南江厂造LNG船时那样, 前期的大量调研＋符合实际的设计＋之后突破的一个个难关，才使得LNG船被成功建造。
这艘豪华游轮的前期准备工作并不具体，没有针对这艘将要建造的船作出具体安tຊ排, 而是从普遍的角度进行分析, 开展综合调研。
在外观设计上, 船舶总公司派出的团队参考现有游轮外观设计的一般规律，进而找出更适合的外观设计模式，推进装置也是如此，参考的是2到3万吨级大型游轮推进装置的运用。（注2）
林叙除了看图纸之外, 也看前期的这些调研材料，从调研材料到最终形成图纸，其中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过程，这是林叙更感兴趣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南江厂在这艘豪华游轮建造中需要完成的工作, 作为带队人, 林叙都尽心尽力完成，而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 林叙也经常在研究、在思考。
船舶总公司同样派了专家到这个项目上，指导船的建造，林叙一有空就去找专家讨论。
“上次就遇到了你，这次居然还是你。”
船舶总公司这次派来的专家林叙认识，是个早就退休了的小老头，不过他人虽然退休了，却一直没有闲着，还奋战在造船的第一线。
民用船领域如果有难攻克的任务，林叙基本都会看到对方的身影，当然，对方见林叙的次数也很多。
对方属于理论派，而林叙属于理论＋实践派。
反正林叙只要见了对方，都会问个没完没了，小老头儿看到他都害怕：“你都升总工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他说归说，林叙真带着难题过去找他，他保准都会帮忙解决。
这次也是一样，不过林叙身边又跟着个陆工。
小老头一个头两个大：“谁叫你们都过来的？一个我都扛不住了。”
他自己也带学生，可他那些学生是属哑巴的，闷得屁都不吭一声，平时被他骂了，也是鹌鹑似的往那儿一缩，回嘴是不敢回嘴的。
可这两个……不光问，话还特别多，遇上说服不了他们的答案，两人就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全然不顾他这个指导者的心情。
当然，有这两个人问来问去，氛围总比那所有人都一声不吭的好。
“大功率吊舱式推进器……在科考船和海工船的应用比较多吧？”
“先记下来记下来。”
“基本参数是这些，800客位和400客位的游轮基本参数相差并不大，差别主要在吃水量上，差距相当小了。”
“还有火灾烟气的模拟，这次是用了新系统吧？下次也可以在我们厂的LNG船上试验一下。”
“模拟不是这么用的吧？你到时候只能模拟出爆炸的场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老头讲话中气十足，林叙声音也一点不低，陆工话不算特别多，可只要他开口了，要么一语中的，要么整个场面立刻冷下去，到这时候，林叙和小老头都会同时表示无语。
但不得不说，和造船理论与实践底子雄厚的人讨论，林叙才能从中学到更多、更深奥的东西。
他有种回归了学生时代的感觉，每天起床，他都觉得自己的思维比以往更活跃。
他一直觉得，造船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每造一艘新船，他都能学到许多跨学科的知识点。
当初他们南江厂造第一艘LNG船的时候，很多技术和设备都是第一次使用，在以往没有使用的先例，而到了第二艘和第三艘LNG船，这些技术和设备就常态化了，不再是新东西。
林叙这次参与的这艘豪华游轮也是一样，它使用了很多最新的技术，这边将它使用纯熟的话，不久之后，这些技术就能够应用到其他船舶的建造上。
“当初准备工作确实是我们做的。”小老头道，“挺久之前了，不过我也没有料到，从准备到建，中间的周期居然这么短。”
在小老头的预计里，国内船舶业真正具备建造豪华游轮的实力，至少要到十年之后。
他这么说并不是唱衰，其实他心里很激动，他现在都是退休的年纪了，现在好歹还能为造这艘游轮出出力，等十年以后，他都七老八十了，人在不在还说不准，到时候来造船？
就算他有这个心，船舶总公司那边也不敢用他。
现在时间就刚刚好，什么都能赶上，运气好的话，等这艘豪华游轮造出来，他还能上去坐一坐。
……
这艘豪华游轮的建造，经历了由船体外观到内部装饰的过程，舾装可谓林叙经历的船里最复杂、最烦乱的，它既要保证数量，又要保证分段的质量，不容一丝一毫的疏漏。
它既要考虑整体，又要考虑一个个单独的个体，难度持续叠加。
林叙和陆工在后期也加入到了舾装的任务上，两人一边提供思路，一边仔细梳理，再辅以系统，在H厂方面的努力下，舾装工作好歹有条不紊地在进行中。
当然，在船进行舾装的同时，也在进行一部分内装任务，F国的船企这次和H厂合作虽然愉快，但对于自身独有的技术，他们对于华国方面还比较保留，即使H厂能够弄懂建造的流程，其中的细节还是需要采用F国的专利。
“卡脖子这事，咱们经历过太多太多了。”小老头道，“现在好歹还能有点脉络，放在以前，咱们连门都摸不着。”
事实上，放眼全世界的船企，能提出造豪华游轮这个计划，本身已经是有实力的体现了。
林叙原先也比较着急，可经历过几艘LNG船的建造，这次又来参与这艘豪华游轮的建造，他深深体会到，只要是他们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只要是他们想突破的难关，就一定能够一一突破。
所以没有必要太着急，他熟知那个技术壁垒不断被突破的未来。
林叙在H省待了许久，一开始他是抱着学习的心态过去的，但慢慢地，随着他对图纸了解得越来越透彻，自身又参与了设计和建造的一部分过程，加上他自身又很关心这个项目，对游轮建造的全过程多少都有了些了解。
不像之前，他对客船建造的了解程度完全不够。
南江厂这边，林叙这个总工不在，厂里各个项目依然在稳步推进中，不过程安民偶尔会接到上级打来的电话，主要是夸林叙的。
在最开始，林叙确实是以学习为主，但当他适应了豪华游轮建造的过程之后，他开始给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而这些建议往往好用得出乎意料。
主要是很符合实际，还能节省人力和物力。
领导打来电话，程安民一点也不谦虚：“我早就说过了，在造船这个行当，我们林工比谁都靠得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然我们厂怎么会派他过去？因为我们厂一向重视上级的安排。”
多余的话程安民也没有吹，反正林叙不管参与到什么项目，他总能被合作方夸赞，对这事，程安民毫不意外。
眼下林叙不在厂里，程安民已经计划好了，等他回来，继续让他出国去参加展会，把厂里的船多卖出去几艘。
“林叙不在厂里，不在我眼前晃晃，我居然觉得不习惯。”挂断电话后不久，程安民走到了施家望的办公室，“我之前就猜，他这趟出去应该要挨夸。”
“真挨夸了？”
“还能有假？老领导打过来的，他这个人平时最严格了，能得他一句夸奖可不容易。”
都说他们南江厂这个总工选得太年轻，也不想想，总工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上的吗？
程安民端着茶杯哼着小曲走了，见他这高兴的模样，施家望也不由乐了起来。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面子就开始重要了，不管怎么说，林叙给他们南江厂争了面子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光荣，也是他们厂所有人的光荣。
……
一直到这艘游轮的内装基本完成，林叙才动身准备返回海城。
林叙记了几大本笔记，平时去车间他用笔记记资料，等晚上回宿舍，他就把自己记的笔记打到电脑上。
陆工有回晚上去找他，看到林叙会打字非常羡慕：“我都忘了你出国留过学了，会电脑真方便啊。”
他年纪要比林叙大上不少，也没有去国外留学的经历，那天看过林叙用电脑之后，过了几天，他嗫嗫嚅嚅地半天不开口，后来拎着大包老家特产给林叙，问他能不能教自己怎么用电脑。
“我们厂的电脑我也用过，打字太慢了，慢得我恼火。”
原本他想着，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学电脑估计也没什么用，可会电脑的话，干起活来要比手写轻松多了。
等再过几年，厂里人人都会，就他不会，他这个总工该有多尴尬？
他倒tຊ是想叫年轻人教教他，可那些年轻人动作太快，他跟不上，加上平时他在他们船厂露出的是冷硬严肃的一面，下属见了他都想跑，根本不乐意和他多打交道。
相比之下，林叙的脾气就要好多了，而且林叙还比一般人有耐心。
“行啊。”林叙一口答应了下来。
教学开始之后，林叙的生活愈发充实，对方送了他一份他们厂编的客船建造的流程书：“我看你对这方面挺感兴趣，就带了一本给你看看。”
林叙笑道：“那以后咱们两家成了竞争对手该怎么办？”
“到时候就各凭本事了。”对方道，“我们厂在这方面累积的经验，我个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林叙对客船建造的流程书确实挺感兴趣，而且他确定，南江厂虽然短时间内没有造客船的计划，不过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
现在航运业发展得如火如荼，国内、国际两方市场都迎来了繁荣，在市场最热的时候，南江厂经营的利润足够，自然可以往新领域多发展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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