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清马不停蹄地赶回丹鼎司,正碰上前来看望弘月的丹枫,见她行色匆匆,屋内药材自行飞起、切块、捣碎,锅里咕嘟咕嘟得沸起热汤,她挤在屋里手忙脚乱,丹枫立在一旁,背着手问:“可是出了差池?”


    “是景元,他受了伤,我怕耽误,正在熬药。就不炼丹了,直接抱着药汤去。”幼清说话都是刷得一下秃噜出来的,叫人听不清,她双手一挥,挑拣好的药材悬在空中,按照剂量分别包好,一摞摞药材叠在一起,用草绳串着,幼清又取出一个玉碗,把药汤放在里面盖上盖子,即便她已经竭力加速了,可熬制药汤的火候不能错,急不得,为了等这一碗药,她煎熬到下午才熬成,刚一出锅便被她装好了。


    丹枫见她忙得恨不得变出三头六臂,便没有打扰,离开了一会儿又返回来了,看她拎着一堆药材,抱着药汤的局促模样,他伸手接过药包,用龙尾将她缠绕,她挂在他的尾巴上,丹枫问,“景元情况如何?”


    “左臂烧伤,心脉有损,还要好好休养。”


    丹枫接着问:“镜流如何?”


    “她瞧着没事…”幼清哎呀一声,“忘了给她诊脉了,也不知道她受没受伤。”


    丹枫道:“她从不言伤痛,一会儿再瞧瞧她如何罢。”


    幼清点头,有丹枫腾云驾雾,他们很快便抵达了云骑军总部,景元还在那个帐子里休息,不过和她离开时的死寂不同,这次从外面就听到了里面热热闹闹的,幼清拉开帐幕,景元被围在中间,镜流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喝茶,白珩举着一碟大馅牛肉饺子,用筷子夹着,盘子接着,要往景元嘴里塞,景元的腮帮鼓得像肿了一样,嘟囔道:“白珩姐,真吃不下了…”


    “吃得下吃得下,快吃,吃完就好了!刚杀的牛,香死了!”


    景元被塞了一个大饺子,卖力咀嚼,外面的光照进来,众人见幼清来了,立刻敲锣打鼓,掌声雷鸣,同期揶揄景元:“美女医士来了,救命之恩啊,你怎么回报?”


    新兵蛋子们起哄着什么“以身相许”,都被景元笑着拍开了,幼清也没觉得局促,见他好起来高兴都来不及,也没管大家说什么,端着药就坐在他床边,将他上下看了看,“这么快就好了?”


    嘴快的同僚替他回话:“天仙大夫,你有所不知,我们仙舟人就这一点好,不论什么伤痛,都能迅速恢复。”


    长生种真神奇啊。


    白珩说:“即便如此也要乖乖吃药,幼清,这药能和饭一起吃吗?”


    “饭后一炷香再服用。”


    “那药不就凉了?”


    “不碍事,我这碗能保温。”


    “嚯,仙家机关。”白珩举起饺子,对着景元说,“你听到了吧?赶紧吃,一会儿还要喝药呢!”


    说完又给孩子塞了满嘴。


    景元吃着饭,和其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们插科打诨,也没忘与站在门口的丹枫打招呼,大家这才看到龙尊都来了,纷纷摆出正形,白珩却大咧咧地勾住丹枫的肩膀,说:“看哪个大忙人来探望病号了,喏,景元就在这,没缺胳膊缺腿,快多看两眼。”


    景元仰头道:“丹枫哥。”


    丹枫抬手,将一个匣子递给他,景元接过,里面是一颗淡金色的丹药,幼清“哎”了声,丹枫道:“大转还魂丹,吃了吧,对你有益。”


    “这不是持明起死回生的神药吗?吃不得吃不得。”景元想往回推,奈何丹枫一眯眼,他都不好推辞,只能看向镜流,镜流没说话,还在喝茶,景元只好接下,“多谢。”


    丹枫撩开帘幕道:“人已见了,先行告辞。”


    说着便潇洒退场,徒留一阵微风。


    景元抬着丹药,两只大眼睛盯着幼清,幼清合上盖子,和他说:“这药回魂用的,你现在没必要吃了,不过下次受了重伤,立刻吃下去,能救命的。”


    “下次?”他捂着额头说,“可别有下次了。”


    帐内的云骑军们也纷纷叹气,按着他的腿、肩膀和手臂说着,“都是为了我们…”


    镜流一队无人折损,全靠景元妙计,否则现在躺在这里的,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


    “行了行了,都说过去了。干嘛哭丧着脸?现在赶紧吃饭…”白珩举起饺子,怼到景元嘴边,“快吃,我怎么觉得你都瘦了?”


    手臂都被削去一大片肉,能不瘦吗?


    幼清看他的伤痕已经被干净的纱布包裹,便没再查看伤势,等他吃完饭,云骑军们散去,白珩在这里插了一根香,用以提醒他吃药,镜流已经放下茶杯,幼清见状,凑到她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腕。


    镜流下意识警惕起来,但知是她,镜流放松身体,问:“何事?”


    “给你诊断呀。”幼清搭在她的脉上,“唔…”


    镜流道:“我并未受伤。”


    幼清听了一会儿,确实没发现她有内伤,将镜流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她身着戎装,衣服包裹,也看不出什么,幼清便道:“若是有哪里痛,可以告诉我,我给你诊治。”


    镜流道:“多谢。”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便到了,景元拿起药碗,揭开盖子,热气扑面,幼清给他放了个勺子,他抿了一口,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不怕…”幼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糖人,也不知她是怎么放下的,看着好像是他们刚见时买的,但吃起来还很新鲜,就像是刚做出来的一样,景元就着糖人喝药,镜流突然起身,“仍有要事,先行一步。”


    “那晚上不和将军吃饭了吗?”


    镜流似乎在犹豫,她看看白珩,白珩摇动尾巴,笑道:“别管她,我去吃!”


    几个人一同笑了,待镜流走后,白珩也站起来,拍拍衣服,拿起褂子,和他们说:“我也走了,有什么事就用玉兆联络,晚上见。”


    两人点头,这下只剩下他们俩,幼清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抬头见他在望着她,又忍不住别开眼睛,摸着药包说:“每日睡前服用,要吃半个月。”


    他温声道:“好。”


    幼清搓搓药包,仰起脑袋,对上他的双眸,他指了指手腕,上面还捆着她的发带,他说的语气没有多少撒娇的味道,可话里却有,“手臂受伤,抬着费力,头发有些碍事。”


    “你躺着吧,怕硌得慌才给你解了。”


    “一会儿去见将军,披头散发,衣着不整…有失礼仪。”


    “你还要去见将军?哎…算了,等见他我再给你捆。”幼清将他按在床上,给他掖好被,她坐在他身边,低声说,“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也不去。”


    他眼睛亮了,笑着说好。


    真是机灵…想要留她,却故意引她说出来,好像她多想在这似的。


    可实际上…身体不想动,眼睛不想离开他,手轻抚他受伤的臂膀,她轻叹,问:“你双亲那边…”


    “爹娘不知,待好些再回家休养。”


    难得孝心。幼清也是发现了,他的确年岁尚轻,可不论是战中对所有人都照顾有加,还是战后疗伤忍着疼痛不叫人担心,亦或者现在躺在简陋的军帐中不敢回家,都体现了他超越年龄的聪颖与体贴。


    他真好。


    幼清默默想着,手也去撩开他的碎发,让他的脸裸露出来,景元抬起眼皮,侧头看她,幼清的手贴在他的脸上摩挲,景元笑问:“怎么了?”


    “有些…”心疼。


    “有些?”


    她抿抿唇,揉着他的耳垂说:“没什么,你要记得每天睡前吃药…”


    “方才说过了,我记得。”


    “…”幼清又说,“你不困?”


    “困是困。”他抬起右手,握住她的手腕,笑眼问她,“要这样捏到何时?”


    幼清立即收回手,他拍拍她的手背,将她的手压在胸口,合眼安慰道:“身为云骑,在外征战,不免受伤,我有分寸。”


    他有没有分寸又干她何事?她听后,只觉得苦闷,胸口发胀,手在他胸前摩挲,他握着她的手腕,困倦道:“多谢你…救了我。”


    “不必谢…”


    “这世上的巡海游侠…是否都像你一样…”他声音渐弱,“这样美好…善良…”


    那可不是,说起来,上天入地,像她这样美丽善良的人也是不多见的。


    但…眼前不也是一位吗?


    …怎么突然想起这种事了。幼清想要抽回手,可他就像醒着那样牢牢攥着她,幼清抽不开,只能坐在他身旁,无聊地看着他睡觉。


    景元睡着也很安静,她盯着他的脸,目光又被他的痣吸引过去,帐内昏暗,反而更突出他的眼睫…这样长,细细的睫羽贴在脸上,眼底的痣半遮半掩,再加上发丝点缀…


    犹抱琵琶半遮面。好看。


    幼清抿唇一笑,自己也不知在笑什么。


    她用手撩开他的发,他侧头,下意识蹭向她的手,鼻尖碰触,他的呼吸扑在指背指缝,幼清的指节擦到他的唇尖,温热柔软,奈何他的唇薄,让她几乎是滑过去的…


    幼清立刻收拾手,她将指腹搭在唇边,手指上还残存他的呼吸与体温,带着淡淡的药气,还有他本身便有的清爽香气。


    幼清用指尖点点自己的下巴,整个人松散下来,她垂头望着他,指尖划入他的发间,就这么一直看到了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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