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沉沉睡了一觉,期间有医士想为他换药,被幼清拦下,等他醒来才摆出纱布药品,幼清挨个看了,最终还是换上了她的外敷药,景元就披了件袍子,仙舟天气没什么变化,也不至于冷,他看见换药的东西,便眯着睡眼去解衣带,另一只手抬不起来,景元打了个哈欠,眨着泪眼看她,幼清心底化成一摊水,赶紧凑过来,帮他解开了衣带。


    将他剥开,景元匀称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横斜的绷带把他裹得严密,幼清解开绷带的扭结,景元道:“你并未走?”


    明知故问,还不是他拉着她,她根本走不开。


    幼清托着他的胳膊嘀咕:“走什么?反正又要回来。”


    拆开绷带,淡黄色的药渍和伤口渗出的血液混在一起,还好并不会粘连皮肉,景元抿着嘴唇,恐怕也是疼的,幼清对着他的伤口吹了口气,新长出的嫩肉再次闭合,幼清道:“你这样还能赴宴么?”


    “不过是伤了手臂,无碍。”


    她又吹了口气,景元只觉得手臂凉飕飕的,清凉舒服,眼看她用完了一瓶伤药,景元道:“这是你的药吧?让你破费了。”


    “药可以再熬,命只有一次。”幼清缠着绷带说,“不至于感染,但是伤口总是开裂,不好愈合,拖时间长了便会溃烂,届时就要刮骨剔肉…”


    景元连连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实在可怕。”


    幼清睨他,“谁叫你往上面撞呢?”


    景元摸摸头发,承下她的责备,不论她说什么,他始终都是笑呵呵的,也不喊疼。幼清给他喂了点水,他站起身,用完好的右臂去摸他的衣物,幼清看他穿衣艰难,便帮他套上衣袖,还给他绑上了腰带。


    “多谢。”他低头说着,幼清摇头,给他穿好外衣,又让他坐下,景元乖乖坐好,幼清站在一边,拿着他的发带,用双手为他束发,他垂着脑袋,看起来疲乏倦怠,手呆呆地垂在身侧,幼清道:“一会儿不能吃辛辣的食物,吃些清淡的。”


    景元点头,脸距离她的胸口很近,他往旁边挪了挪,幼清把他的脑袋掰过来,咬着发带说:“不要动…不然就梳歪了。”


    他头发松软,发量又多,幼清恨不得多长一只手出来给他打理,他贴着她的身体,一股清幽的香,让他耳垂温热,他没有动,但也小心着她的靠近,没有与她浮浪,等她梳好头发,景元才在她的搀扶下起身,他倚靠着她,刚一出门,云骑军的弟兄们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景元,你能下床了?”


    “腿又没伤,怎么不能下床?”


    “那你干嘛叫仙女医生搀着你?”


    这外号真是一个接一个…幼清飞升后,也有个法号,名为妙真尊者,不过这又不是在家,小小称号,没什么拿出来说的必要,他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


    景元知道他们在打趣他,拍开凑过来的同伴,但那些云骑都没有离开,凑在他身边问:“这么爷们,真没事啊?用不用我们哥几个架着你?”


    景元淡哼道:“用不着,多谢了!”


    大家瞧瞧幼清,小小的姑娘被一个人高马大的云骑军压着,怎么瞧怎么可怜,大家生怕景元是想跟姑娘独处在装没痊愈,更怕景元装着自己没事儿实则走路都费劲,把人家姑娘压坏了。


    “真没事啊?”


    “真的。”


    “爷们!汉子!”


    “去去去…”


    于是都被景元轰跑了。


    幼清扶着他的腰,他实则并没有压过来多少力道,就是虚虚靠着,“行了,不要勉强,我知道你没力气,靠着我吧,你现在亏了气血,还是要慢慢调理的。”


    景元道:“没什么胃口,只是觉得累。”


    “还是要好好吃东西的,早些养回来,不至于亏损太久。”幼清说,“也不知道将军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到时候你不方便,我可以给你夹菜呀。”


    景元笑道:“你很会照顾人。”


    “那是…”幼清抱着他说,“就是你长得太高,我这样搂着…有点滑稽。”


    她才到他胸口呢…


    从这个角度看,能看见他衣领下的样子,白花花,明堂堂…健硕丰满,好身材。


    幼清连叫阿弥陀佛,赶紧把他的衣领又拉了拉,不敢再看,景元撑着她走了一会儿便站直身子,前面就是神策府,幼清发觉他也很好面子,在将军面前,他还真是一点腰都不弯,挺得笔直。


    腾骁正与神策府的策士讲话,看到他们来了,张开手臂迎过来说:“你们来得及时,鱼蒸上了,一会儿开饭。”


    “多谢将军招待。”幼清侧头道,“可是他近来还是少吃海鲜河鲜为妙,鱼就让我来吃吧。”


    “我可没想他能来啊。”腾骁望着景元道,“怎不好好休养?”


    景元一笑:“听闻将军有私厨,烹调一绝,一时口水横流,央求着幼清带我来了。”


    腾骁道:“有胃口多好!你们先入座,我一会儿便来。”


    他俩一到了后面,说不来的镜流也在,白珩、一些云骑骁卫都在,见景元来了,那些骁卫纷纷起身,景元和大家点点头,找了镜流身边的位置坐下,幼清则坐在他左手边,桌上的菜已经在上了,幼清好奇道:“镜流,你不是不来了吗?”


    镜流抿了一口酒,并未回答,而是道:“景元,你能下地了?”


    “我已无碍,劳师父惦念。”


    镜流道:“可有向幼清道谢?”


    “说了,我想她都要听烦了。”


    幼清点头,“真要烦了,日后不必说谢。”


    白珩从不关心这些人情世故,她起身道:“腾骁怎么还不过来,我们这就要开饭了,现在还在谈工作…我去抓他。”


    说罢便没了踪影,一会儿腾骁便被白珩推进来了,跟着他一起的还有他蒸的大鱼,摆在中间,香气扑鼻,整个屋子都是蒸鱼的肉香,幼清偷偷和景元耳语:“既然这样,吃一点也不碍事,你不是喜欢吃鱼吗?一会儿我给你夹一块大的。”


    他点点头,手搭在她的手上,让她托着他受伤的手臂,幼清挨着他,一说开席,便伸着筷子给他夹了一大块鱼肉,腾骁笑眯眯地望着他俩,兴许是鱼的味道太好,景元有了些胃口,和幼清低头苦吃起来。


    腾骁安排这个饭局,本来只是单纯地想感谢幼清对仙舟子民的照料,但想到要为景元论功行赏,还是需要镜流在场,景元如今已是骁卫,合该有自己的部下,再委任几位年轻的骁卫多多照料提拔,至于白珩…这妮子有功劳苦劳不错,但怎么看怎么像个蹭饭的,好像赏她这顿饭就够了。


    只是没料到景元也会来。


    看来,他以为这次将军问责,要人陈述事情经过,他怕镜流不来,有人下绊子吧?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如今的景元可真是思虑周全,一点亏都不愿意再吃了。


    腾骁自然也考虑了这点,所以叫来镜流做见证,也不用担心有谁进献谗言,还能有个公平的保证。腾骁顺路给景元加了薪酬,委派了部下,景元想要起来行礼,被腾骁按下,摆手道:“跟我没什么可客气的,就当家宴,吃吧。”


    至于此行的凶险,没人多提一句,幼清始终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还是在同行的云骑军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一二。


    这次景元又立大功,很得将军赏识,在云骑军中迅速传开,有贺喜的,自然也有嫉妒的,军帐前门庭若市,来的人各怀鬼胎,景元在军中躺了两天便收拾衣服回了老家躲着去了。


    这两天幼清还要照看持明卵,但一有时间就会过来看看他,给他换药,白珩也没去别处,景元的饭被白珩姐承包,白珩亲手喂他,就是东西太大,每次都塞得嚼不开。现在他打算回家了,白珩终于松了口气,压着幼清的肩膀和她说:“他家仆役遍地,祖上可是出了好几个地衡司总务长,别看他那老爹话多唠叨,实则侍奉了两代将军,就连腾骁也要卖个面子,他回家不怕有人打扰,也不怕没人照顾了。”


    幼清点点头,景元在一旁抱怨:“白珩姐,怎么随随便便就把我的家底透个干净?”


    白珩笑得露出一只小虎牙,“怎么?幼清又不是外人,说不得?幼清啊…他老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他到家,一会儿就会有人找你来请你吃饭喽。”


    幼清搓搓胳膊,道:“上次去实在是失礼,恐怕…”


    白珩怪道:“上次?你去过他家?还见过他爹娘?做什么去了?难道是…”


    景元把幼清掰过来,带着笑脸说:“行了白珩,别像拷问犯人一样讲话,等我修养好了,就用将军发的奖金请你去长乐天搓一顿,怎么样?”


    “你是懂怎么回报姐姐的。”白珩捏着下巴,畅想着要去哪里吃喝玩乐,再一睁眼,两个人跑得连个影都没有了,哪还有伤重的样子呢?


    白珩说得没错,景元再想隐瞒,他回来的事恐怕瞒不住二老,他不想他们看自己病弱的模样,他们同样了解儿子的拗劲儿,硬撑着没去看他,这边发生的事…想来,他们应该都知晓。既然这样,还不如将幼清带回去,坦白从宽,晚上请她好好吃一顿,再差人将她送回去,也免去折腾。


    幼清站在他家的宅子前,局促道:“我不好进去罢?你给我带个口信,就说不用客气了…”


    “那怎么行?家里可没有亏待恩人的习惯。”景元推开大门,风风火火地说了声,“爹、娘,我回来了。”


    屋里一片愁云惨雾,一见他,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他那个唠叨的爹听见声,跌跌撞撞走出来,见到他周正完全,整个人都松了气,将他的脸和肩摸了又摸,似乎是在确认。


    不知为何,景元一阵鼻酸,垂头低声道:“父亲…”


    “回来就好,快快…将那位医士姑娘也叫过来…”


    “不用了,她怕我路上不舒服,亲自将我送到了家。”景元错开身子,让出背后那个小巧可人的女孩,她缩着肩膀,讪讪一笑,“伯父好。”


    好生面熟…


    奥,原来就是她啊!


    怪不得…


    老父亲从惊讶到了然,又有些复杂,然后便是一笑,他点点头,迅速张罗家仆摆桌布宴,这几天大鱼大肉吃多了,幼清都有些怀念吃清水白菜和压缩饼干的日子…


    只可惜了景元,他还没养好,吃什么都吃不下,现在白珩不在,没人用筷子给他往嗓子里怼,光靠他一人,恐怕吃不了多少,只能干看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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