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完衣袍的奚临于河边捧水,洗去手指溅上的妖兽血污。
大师姐站在不远处,对自己的审美很是赞许。
她挑了件天青色的外罩,里面一套鸭卵绿的箭袖,今日的师弟不像超凡脱尘的修仙人士,倒像个习过武的富家公子。
打从他变回来,小芝就不敢黏着他了,大概是没见过这等一夜之间长大的神功,她抓着瑶持心的腿躲在她身后,以一种畏怯的目光打量那凭空出现的大男人。
“持心姐姐……那是之前的小哥哥吗?”
“嗯……是啊。”瑶持心侧头问她,“你没觉得眉眼五官很相似么?”
言罢自己先琢磨着观察了一阵,“不过小时候更秀气一点,现在嘛……太凛冽了,不讨人喜欢。”
小姑娘却无暇顾及他是否讨人喜欢,反而很是震撼地睁着一对大眼睛眨巴眨巴,仰头去问瑶持心:“姐姐,那是什么仙术?我也能像大哥哥这样,一夜之间长这么大吗?”
“这可不行。”她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信口胡诌,“听说过揠苗助长么?用仙术‘催熟’的小姑娘会变得头小身长的怪物哦,特别可怕。”
“师姐。”
河边的奚临终于起身,颦眉薄责了一句,“不要吓唬小孩子。”
瑶持心:“才没有。小芝胆子很大的,是吧小芝?”
“嗯!”她回答得十分用力,“我一点也不怕。”
瑶持心是真担心刚才逃命路上小丫头被吓出什么好歹来,幸而她还算机灵。
不哭不闹也不折腾。
“师弟,师弟,怎么样?”
看见他走近,大师姐忍不住想要讨几句夸奖,“我刚刚的表现还不错吧?居然能用上别人的本命剑,我可真是太厉害了!”
奚临唯恐她自信出什么岔子来,连忙皱眉提醒:“不是什么人的本命法器都可以这样强行驱使的,闹不好会被反噬,即便是驭器道,今后亦不能随意尝试,师姐明白么?”
“哦。”瑶持心先是似懂非懂地应下,接着又求知欲颇强地不解道,“诶,那为什么你的本命剑就可以?”
她理所当然地揣测:“是你的本命剑比较随便吗?”
奚临:“……当然不是!”
师弟叹了口气,挣扎着别过脸去:“你别问了。”
瑶持心费解极了:“我怎么又不能问了?”
怀雪薇拖着一条血淋淋的长鞭匆匆赶回来时, 预想中成群结队的迷惘鸟却全无踪影,她颇为吃惊地望向远处铺满林地的妖兽尸体,眨了几下眼,视线又落到河边拔高了身形的奚临身上。
她看看他的衣着,又去看了看瑶持心的,恍惚发现什么,眼角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我好像出现得不是时候。”
今夜来袭的走地鸡似乎全被大师姐给引走了,折返回小芝家中,那院子还完好无损,夫妻二人抱着她一阵担心后怕。
雪薇是在寻找叶琼芳的途中遭到了迷惘鸟的围堵,她师父的声音自此就再未听见,而今回想竟有些让这帮妖兽算计了的感觉。
“看来大家还是不要轻易分开的好,成年体的妖狡猾奸诈,恐怕生出了灵智。今夜是我大意了,持心没受伤吧?”
瑶持心刚经历一场鏖战,情绪还兴奋着,闻声神采奕奕道:“没有,我好着呢。”
“说起来。”雪薇若有所思,“我方才好像看见一道格外有气势的剑光一闪而过,和林朔的星辰剑不太一样,是你们这边发出的么?”
奚临眼神闪烁,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未及斟酌言词旁边的大师姐已不着痕迹地揽了过去:“是啊,我刚学会的绝技,老爹给的新法宝!”
“原来是掌门的法器,难怪威压那么不同寻常。”
怀雪薇并非是容易纠结的性子,很快就被瑶持心三言两语糊弄着摆平了,兀自到院外去加固结界。
等她走远,奚临才压低声音开始秋后算账:“师姐,你不该那么乱来的,神识损伤我还能想想办法,之前的情况要是出事怎么办?”
“神识受损,那你都傻了还怎么想办法?”
“这种事情未必。”他却打定主意要表示不满,“总之以后你若再让我换身体帮忙,我不会轻易松口了。”
瑶持心挨他一顿训,细细品过这句话,眼睫朝下一压:“可是哪次换身体不是你自己先开口的,我又没叫过你……”
奚临:“……”
“好啦,这不是没事儿了嘛,你不要生气了。”大师姐知道他也是心急,难得轻声细语地哄完,“你的神识伤呢?如今灵骨恢复,那神识还会疼吗,会不会留下什么遗症?”
见他的精神头倒是还行。
奚临说无碍,“虽未完全痊愈,但休息几日应该能养好。”
经历一宿混战,此时的天光早已大亮,浓云重雾里难得洒下一捧春晖,照得河面粼粼生辉,雨后的野花纷纷爬满河岸,满目的碧青间繁花万点。
雪薇坐在岸边见小芝拉着她娘欢欢喜喜地采花草,说是要编个花环给瑶持心。
她故意打趣着吃醋道:“你就这么偏心持心啊,雪薇姐姐没有吗?”
小女孩雨露均沾,“雪薇姐姐也有。”
林朔便是在此时回来的,他身后领着昆仑弟子和瑶光山的丹修小师妹,抬眼就见到院中并排坐着的大师姐与奚临。
他眉峰意味不明地一动,“嚯,这就长高了?真快啊。”
末了又注意到对方所穿的衣袍,朝雪薇道:“他俩这身衣服,我怎么瞧着款式颜色一模一样。”
丹修似笑非笑地掩嘴回应:“是啊,还挺般配呢。”
林大公子这趟没白干,出门拣了一大帮人,除去昆仑长老,余下的都在此地汇合了。据说大家这些天各有各的惊心动魄,朝元修为的也就罢了,几个新人弟子那才真的是险象环生,能活下来实属不易。
大伙儿总算碰面,年轻剑修们控制不住情绪,当即双双抱住奚临,哭得如他乡见故知,简直要水漫金山。
林朔指指这几个倒霉孩子:“没筑基的全凑一块儿了,也是运气不好,遇上的时候都在被妖兽追赶,其中有俩还挂了彩,再晚一步怕是一个都保不住。”
他越说越纳闷:“我寻思着不大对啊……”
“这些迷惘鸟怎么像知道我们在哪儿似的,有心把咱们一锅端?”
对面的昆仑大师兄周泉语焉不详地一抬下巴:“毕竟是它们的地盘,大家的一举一动,包括现下在此商议,妖兽恐怕都尽收眼底。
“你甚至不知,周遭的哪一双眼睛是干净的。”
他一席话,把小弟子们说得直发毛。
“好在白日并非其活跃之时,大概迷惘鸟也需要积蓄精力,这会儿我们尚且安全。”
周泉忽然扬起嗓音。
“事到如今,我想诸位都该看出来了吧?”
他示意众人。
莫说是林朔这些靠谱的,就连瑶持心这个不算靠谱的,此时此刻也觉察出了不对。
显然这压根就不是什么荆楚国内的边境小城。
是个幻境。
昨夜迷惘鸟突袭毁掉的屋檐,今日一见便恢复如初,全无修补痕迹。
走地鸡放着鲜活的满城百姓不要,非得掉头对一个流了点血的奚临穷追不舍,这是有多舍近求远?
那么大一群妖兽,分吃了他们三也不够塞牙缝,难道八辈子不曾见过血了吗?
大师姐再笨,这点细节还是能分辨一二。
昆仑的两个小弟子面露沉默,不知是否是因为没看出而心虚。
“我在城里逛了一圈,没有官府,没有告示,这城郭敷衍至极,乍看似模似样,实则却不禁推敲。”
林朔抱起双臂,“那些商铺、街市格局都有似曾相识之处,好几位摊主十分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我猜应该是凭借某个人的记忆所复刻的。”
昆仑剑修想了想,甚为不明:“迷惘鸟头领虽有致幻之力,却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就把我们这么多人笼罩进来,它但凡靠近,我等早便觉察了。大家究竟是怎么中的招?”
林朔提起这个就惭愧,只好认下了自家门派的疏忽,“想必还是我们长老手里那颗‘妖核’的缘故。”
他将瑶持心二人当夜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丹修长老,化境大能,又是多年的老前辈了,竟犯下此等低浅的失误,这委实不该,何况又是在同盟面前,连累人家弟子险些丧命,说来他都有几分羞于启齿。
“这是我们瑶光山的疏漏,定会给各位道友一个交代。”
昆仑大师兄在他肩头轻拍,理解地宽慰道:“凡事总有万一,林兄不必自责,当务之急大家还是先找出路。”
瑶持心听着他们一言一语,一面在心里盘算。
照这样看,她与师弟跟踪叶琼芳的当夜,朱雀长老就已经受妖核所迷,虽不知她去往何处,但和幻境落成肯定脱不了关系。
她在灵台上询问奚临:“叶琼芳自己晚节不保,与我们有什么相干?那妖核也没操控我们啊,怎么大家都被拉到这里了?”
师弟:“妖核得由心志坚定的修士把持住才不会失控,‘核’一旦失控,意味着当天夜里所有心怀杂念之人,都将受到影响。”
“而其中执念最深的那一个,将是生成这幻境的根源。”
也就是说,他们这帮关在里头的全都是“意志不坚定”之人,唯一能指望的就剩到现在还没现身的昆仑大长老了。
瑶持心不由愤恨。
大长老,你说你自个儿拿着多好,跟她家长老客气干什么?
这下可好,又打脸又丢人还困着出不去。
丹修的小师妹问得直接:“既是已知我们身在幻境,那到底要如何破局呢?”
几位朝元修士都是见多识广的老资历,唯有大师姐在其中浑水摸鱼,竖着耳朵听课。
“幻境皆为心魔所致,寻常人的心魔会体现在她所塑的一草一木之中,换而言之便是有迹可循。找到心魔再将它拔除,我们就能出去了。”
原来如此。
大师姐在灵台里自言自语:“听着似乎也不难。”
小师妹随后道:“心魔怎么拔除?寻到之后当场一剑结果它吗?”
“当然不行。”林大公子开了口,“这是幻境,幻境里的事物不死不灭,杀了也能再生。”
“拔除心魔,指的是为生心魔之人清心解惑。”
瑶持心:“……”
那还是挺难的!
奚临:“……”
谁知道叶琼芳会有什么心魔啊?
一代丹道大家,能打能治,在外久负盛名,在内德高望重,瞧着比他家另外那一个掌门并一个长老都靠谱。
就这样还能生出这么大个心魔来,天晓得她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过往。
瑶持心忍不住想。
那不是要人开导她的意思吗?
我自己还迷茫着呢,怎么让人家不迷茫。
这破地方不迷茫的也进不来,意志最坚定的剑修大能八成在幻境外敲结界呢。
雪薇却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既是师父的幻境,她的想法我或许能揣测几分,若是有哪位道友先寻到心魔的,可传信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今天的师姐和师弟是情侣装!
大林子:……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唉,师姐的大衣柜是真的好用啊,这不比多啦A梦的口袋的方便吗!男女老少什么套装都有!
下章开始会有一点点微虐。
小小的预个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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