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变化

    身上有钱袋, 钱袋里还有沉甸甸的钱,这让俞渐离开心得像个小傻子。

    这张漂亮的脸被他乱用,这般憨笑, 在外人看来也是他笑得灿烂,像是突兀地迎来了春风,引来桃花无数, 开了个山花烂漫,吹了个花香千里。

    他心情颇好地在集市逛了逛, 去铺子里买了自己之前便喜欢,却没实力买的材料。

    他给妹妹选择了更好的材料, 这回还能给妹妹做个银钗了, 翡翠也买了好一些的品质。

    之后他又去了木材铺子,给父亲选择了更好的材料, 打算给他做一套桌椅。

    想到自己那个顽劣的弟弟, 他也不知道能给弟弟做什么,干脆买了些结实点的木料, 给他做一个好的床, 省着他闹的时候将床板踏坏了。

    之后他又去买了一些纸张,这样能画图纸,画错了也不怕浪费纸张, 换一张重画就是,还能写之后的文稿。

    这般出手阔绰了一把,他订购了大批的材料,依旧只花了不到五十两银子。

    他觉得他放肆了一把,又没有特别放肆。

    回到他买的宅子, 里面已经有他第一批订购的材料。

    他关上院门,简单地整理了一番后脱掉了外衫, 叠好之后规规矩矩地搭在一边。

    接着挽起袖子,拿出他画好的设计图纸,开始对照着锯木头。

    “哎哟!”黄启也不知是如何翻进的院子,惊呼了一声,“您就别干这种活了,看得我心惊胆战的。”

    说着,还要抢他手里的工具。

    俞渐离惊讶于黄启居然还跟着自己,赶紧问:“你……一直跟着我吗?”

    “也不是,上午小将军才告诉我您不在国子监,让我寻您护着点。我也不知道旁的地方,就在您住处等您了。”

    俞渐离暗暗松了一口气,这要是被发现他在偷偷写小黄书,他的脸可往哪里搁?

    他拿回工具道:“这种事情我能做的,都是很基本的工作,我还挺喜欢做手工的。”

    “要不重的活儿我帮您干,您做精细的。”

    “这怪不好意思的,我自己真的可以,我还可以当是锻炼身体。”

    “可别,扭头小将军就得质问我,怎么能让您做容易累死的事情,我帮您就是了,晚间供我一顿饭就行。”黄启说着,便跟着撸胳膊挽袖子,等待俞渐离吩咐。

    俞渐离也不啰唆,给黄启画了线,让他根据线的位置锯木头。

    这种活对黄启来说根本就是信手拈来,也没有半句怨言,跟着俞渐离干得热火朝天的。

    俞渐离预计着他需要干个几天的活,一天的时间已经干得七七八八了。

    黄启干完了俞渐离吩咐的活儿,开始看俞渐离买的宅子,赞叹道:“这房子挺雅致的,很符合您的风格。”

    逛了一圈之后,他出来问:“主宅是您父亲的,那个小院是您的?”

    “不是,小院是我妹妹的,我不用。”俞渐离还在打磨细节,随口回答。

    “您家中就一个妹妹?”

    “我还有一个弟弟。”

    “弟弟不用安排一个院子?”

    “他啊……”俞渐离提起弟弟只是随口回答,“他能健康地活着就行。”

    黄启也没多问。

    院子里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到处堆放着材料,黄启干脆蹲在一边看俞渐离干活。

    “您手真巧,之前看您做花灯就想感叹了,您拼那么小的细节时,我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把那些东西吹散了。”

    俞渐离吹了一下木屑,同时回答:“我家中都手巧,我父亲本就是工部的,能建造房屋,也能做些小东西。我和他一样对这些感兴趣,也学来了一些。我妹妹的绣工非常厉害,我家里没落时,都靠妹妹绣一些东西养家。”

    “那您妹妹也够厉害的。”

    “她非常坚强,我只希望她以后身体好些,也能幸福点。”

    黄启跟着点头:“到时候让我们小将军帮忙,找个好人家。”

    说完又自己否定了:“算了,小将军找的都是将士,我们这群人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哪里能娶妻生子?

    “其实这次让小将军回京,还有其他的意图,他们想让小将军娶妻,给国公府留下子嗣。”

    听到这里,俞渐离做手工的动作一顿。

    黄启没发现俞渐离的异常,继续说了下去:“小将军本来有两个哥哥,都战死了……国公爷似乎想留下个孩子,所以特意让小将军回京了。

    “可小将军的心不在这里,他注定是要征战沙场的,还不想哪个贵女因为自己,像两位嫂嫂一样守寡,他便一直抗拒婚配。”

    “国公府只剩下纪砚白一个男丁了吗?”俞渐离问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这倒不是,他的长嫂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二嫂有一儿一女。纪家男儿不纳妾,却也不算人丁特别单薄。”

    “那还好……”俞渐离松了一口气,继续做手里的活儿。

    “大少爷特别喜欢我们小将军,那小子长得……才十岁吧,快有我高了,纪家的个子真吓人。”黄启随便抬头看了一眼,打量着俞渐离,“皇后娘娘跟您差不多高。”

    俞渐离的身高不算高,他估量着应该是177厘米到178厘米这样,但是放在女子里就不一样了。

    那皇后娘娘是真的高。

    黄启继续说着:“皇后娘娘也是女中豪杰,以前很是爽朗,这些年未曾见过她了,听说严肃了很多。”

    俞渐离也很理解:“嗯,毕竟已经成了皇后了。”

    “所以还是我们这群小将士自在,没那么多人盯着。”黄启说着,朝外面看了看后道,“来人了,我先躲起来了。”

    说完,便纵身消失在了俞渐离的视野内。

    俞渐离宅子的位置没告诉过什么人,怎么会有人寻到这里来?

    他打开门,看到的居然是陆怀璟的随从。

    他一怔,问道:“寻我有事?”

    “少爷那边情况有些棘手,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才调查到这里来的。”

    俞渐离算是知道了,他这种人的行踪,对于那种大家族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秘密,想调查就能调查出来。

    尤其他总是逛集市,最近还订购了一些东西,相貌也有些显眼,被发现也不奇怪。

    他反锁了院门,这才跟着随从上了陆家的马车,问道:“发生了何事?”

    “家中老夫人病重了,小少爷也是这次休沐回去才知道的,回来后一直面色阴沉,还发脾气,我们都没办法了,才想到了您。”

    “很严重?”

    “严重,之前险些就……”

    随从没说下去,俞渐离却懂了,点了点头,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等待去往陆家。

    到了之后,俞渐离被人引着进院,正巧碰到了正欲离开的陆怀清。

    今日的陆怀清有些不同。

    以往的陆怀清都是神态温和的,见到人时,无论对方是谁都会面带微笑,和太子两个人站在一起,像两只微笑的狐狸。

    也就是太子的性子要爽朗些,陆怀清内敛些。

    今日他却是阴沉着脸,快步朝外赶路,见到俞渐离后稍有停顿。

    “陆公子。”俞渐离主动打招呼。

    “嗯。”他回应了一声后,便径直离开了。

    俞渐离并未多打扰,径直到了陆怀璟的院子,看到陆怀璟正在忙碌,吩咐人搬东西。

    他走进去看,发现陆怀璟将自己珍藏的不少材料都搬了出来,人头大的红玛瑙,半人高的血色珊瑚,一盘盘的珍珠,还有用箱子装的玉石。

    一些俞渐离看到品质都不敢问价的玉石,只被放在了箱子的最底端。

    最让俞渐离惊讶的是一托盘的金锭子,这东西,真是让人看着就喜欢。

    见俞渐离来了,陆怀璟随便说了一句:“来了?这些是我准备的材料,你看看能给我娘做些什么,钗子啊,项链啊,都行,要华丽点。”

    俞渐离走进去,并未回应这句,而是道:“说说看你的烦心事吧。”

    陆怀璟抬手让其他人都下去,这才说道:“林听好像真的不是个好人。”

    “怎么?”俞渐离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老夫人病重跟林听有关。

    “近些日子,我祖母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前天夜里病发得很急,太医都来了,也都说怕是没救了,坚持不过那夜,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那个时候我还在国子监,我哥倒是回来了。他们正准备派人去通知我,也是打算让我见祖母最后一面,谁知这个时候林听居然来了。”

    俞渐离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还没得到消息,他却来了?”

    “嗯,对。”陆怀璟沉着脸,继续说了下去,“他说他给祖母诊脉时,推测近期可能身体不妥,那天夜里突然不安,才会过来看看。

    “他会些医术,可以一试,能让祖母活下去。只是他用的法子很极端,是用一种毒,让我祖母有回光返照的迹象,能多活些时日,还没有痛苦。”

    俞渐离听得眉头紧锁:“直接坦言他用的是毒?”

    “嗯,我父亲斟酌了一番后,想着与其今夜便失去母亲,不如让林听试一试。没想到林听真的成功了,还能让我祖母当日便能坐起身来喝粥,气色也好了起来。

    “林听的意思是,他要随时看祖母的身体状况,变换自己药的配方才可以让祖母继续维持下去。”

    俞渐离听完,也有些无力,只能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这个林听总能有法子,让旁人灭不了他。

    “也就是说,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林听都能够自由地进出你家,旁人还需要客客气气地招待。他的药方随时会改变,其他的大夫也没办法代替,只有他可以。”

    陆怀璟点头:“没错,从你劝我之后,我就没怎么和他来往过,昨天夜里回来才知道这些事情。今天我去看了祖母,见她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还能清醒地和我聊天,记起了我小时候的事情……

    “你要知道,林听来京之前,我祖母都是有些老糊涂的,家里的人都认不全了,现在却好得……让人觉得可怕!”

    俞渐离一时间也想不到对策,能回答出来的也只是:“暂时小心着些吧,老夫人没事才是最好的。”

    “嗯。”

    *

    “刚刚调查过他,我们还没做出什么举动,我祖母便病重了,还只有他能救。如果我动了他,我的祖母怕是也撑不住了。”陆怀清说着,苦笑起来。

    坐在不远处的太子也听得沉默。

    最开始,他们只是想着一个小小的林听而已,想要除掉简直是易如反掌,他们甚至不需要太过关注。

    可他们刚刚察觉到这个人,林听就有手段让他们动不得自己。

    现在陆家老夫人的命全靠林听才能继续,他们动了林听,就要舍弃老夫人。

    这样一个人,他们甚至不知道继续留下去,这段时日里林听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这仿佛是留着一个蛀虫,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放肆。

    可他们又无可奈何。

    太子问道:“太医可查出之前老夫人有没有被下毒?”

    “太医查过所有,包括饮食、汤药、烛台,甚至是被子枕头等各处,都没有发现。而且林听的人应该靠近不了祖母的住处,他的身份还没资格拜访祖母。

    “唯独有两次替祖母诊脉,也都是府中的大夫、侍女全程跟着,他没有下药的可能。”

    太子终于出声安慰:“我已经知道你与他无关,我们之后继续盯着他便是,老夫人的身体更要紧。我不信有人敢这般跟我造次,他们还能撼动我不成?”

    “是该让明知言有些实权了。”

    “好,中秋后我会找机会跟父皇提及此事。”

    第52章 改观

    俞渐离在陆怀璟的家里便做了非常详细的账目。

    单子上列举了他都带走了什么材料, 比如玉石三块,分别是什么品质的。

    金锭五个,总重量为多少。

    他写完了这些后给陆怀璟过目, 陆怀璟甚至懒得看,只是无精打采地坐在房间里。

    俞渐离将东西整理到箱子里,放得规整, 生怕路上磕了碰了。

    他随口提醒:“你应当养成做账目的习惯,对你有好处。”

    “其实从上次出事之后我就开始看了, 不过对你不用。”陆怀璟回得懒洋洋的,眼皮都不愿意抬。

    “就算是亲近的人, 也需要有提防之心。”俞渐离苦口婆心的。

    陆怀璟突然坐直身体, 看向他问:“你会提防明知言吗?”

    这还真把俞渐离问住了。

    他的确从未提防过明知言,甚至无比信任, 仿佛有明知言在, 他心里就有底了。

    可能是他看过原著,知道明知言的为人?又或者是主角光环?

    也可能是太知道明知言的心意了。

    陆怀璟打了一个响指:“所以,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

    “算你厉害, 这次是我理亏。”俞渐离整理好东西,让陆怀璟的随从帮自己送上马车。

    他也全程跟着这些随从,生怕途中出现什么意外, 毕竟这些东西都非常贵重。

    随从一直将他护送到国子监的号房,俞渐离将东西都搬出来再次检查,确定没有问题了,才让随从离开,他将东西全放在了号房的柜子里。

    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应该没有问题, 旁边号房可是纪砚白,随时有人守着。

    这简直是最好的保障。

    在他画图纸, 研究首饰样式的时候,有人敲了敲他的门。

    他放下图纸起身打开门,看到来的人是昙回,笑着跟他道:“黄启说他将您院子里的东西都归拢放回屋内了,不怕淋雨。”

    俞渐离这才想起来自己走得急,这些东西都没整理,他连连道谢:“谢谢黄启,幸好有他在。”

    等昙回离开,他还有些恍惚。

    他怎么突然和这群人都这么熟了?宅子都能帮他照顾到了。

    *

    两日后,国子监和崇玄学马球队对阵。

    这一日果然阴了天,却不至于像冯光栖说的那样雷雨交加。

    对于他们这些打马球的人来说,这种天气反而舒服,没有阳光暴晒,还有阵阵清风,会让他们不至于太过炎热。

    不然一身汗水,马场又灰尘弥漫,着实让人不舒服。

    这一日崇文馆的人没来,似乎也觉得这一场没有什么悬念。

    俞渐离倒是来了,顾琼华和小胖子再次跟了过来,此时的俞渐离依旧不知道,他们二人究竟是喜欢凑热闹,看马球,还是想看看明知言。

    “上次太子都和你聊什么了?”顾琼华也是见四周没有其他人了,才敢问出来,“不会是想让你和明知言一起……”

    这可是禁忌话题,也亏得顾琼华这个傻小子敢问出来。

    俞渐离倒是没有什么秘密,直接说道:“没有,就是随便聊了聊马球,我一个擅长做手工的,太子招揽我也是无用。”

    “也是,找你过去给他们改花园吗?或者做个好看点的宫灯。”

    几个人正聊着天,就看到纪砚白骑马进场了。

    纪砚白这种人仿佛天生适合在马背上,控马的姿态从容,他骨子里遮掩不住的不羁,会在马背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就应该在风里放肆地策马狂奔,破开虚空,无人能挡。

    顾琼华忍不住感叹:“还得是纪砚白啊,真的厉害,上一场他简直神了。”

    俞渐离跟着看过去,刚巧和纪砚白对视,让他一慌。

    身边的顾琼华显然更加紧张,小声嘟囔:“怎么看过来了?我说话被他听到了?”

    俞渐离没回答他,只是暗暗心惊,他和顾琼华等人故意躲得隐蔽,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他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喜欢上一个人后仿佛会开启一项特异功能,就是能够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那个人仿佛发着光。

    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纪砚白身为武将,能够察觉有人埋伏都很轻易,发现他们更是简单。

    想什么呢?!

    你刚才那一瞬间在自作多情什么?!!

    你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可怕的想法来?

    在俞渐离分神的时候,突然有人纵身,踏着墙壁跃上了看台,直奔俞渐离而来。

    此人速度极快,转瞬间已经到了俞渐离身前。

    俞渐离并非习武之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靠近了他的面前,手中拿着一个符箓,口中念诀,朝着他的面门便拍了过来。

    可惜他未能成功,在他的符箓靠近俞渐离前,就有人出手拦住了他。

    似乎也是赶来得急了,拎着此人的衣领便将人拽了回去,像是情急之下徒手抓了很脏的虫子一般随手丢出去两丈远。

    冯光栖在地面上打了一个滚,回过神来第一件事竟然是检查自己的符箓:“我跟师父求来的符箓!可别坏了。”

    纪砚白看着冯光栖,见他没有再攻击的意思,才回身问俞渐离:“你没事吧?”

    俞渐离惊魂未定,却还是很快回答:“我没事,谢谢你。”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他们可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只能骑在马上在看台下面张望,也没多着急,毕竟有纪砚白在他们也就安心了。

    陆怀璟喊着问:“怎么回事?!”

    冯光栖被纪砚白扔出去,磕得浑身都疼,龇牙咧嘴。

    好在崇玄学也会习武,让他的身子骨好些,不然今日真比不了马球了。

    他踉跄着起身,理直气壮地回答:“捉妖,你们都莫要拦我,我跟我师父求了符箓,今儿就要收了这个妖孽。管你是什么神魔附体,还是借尸还魂,统统都能让你现原形!”

    纪砚白没有犹豫,挡在了他的身前:“再敢造次,一脚给你踢到看台下面去,让马踩你。”

    冯光栖也知道纪砚白的混账程度,跟陆怀璟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陆怀璟就是嘴上厉害,其实没有什么大本事。

    但是纪砚白是真的能要他的命。

    他只能指着俞渐离说:“他不对劲!他早就该死了,他身上定然有诈。”

    纪砚白懒得跟他讲道理,说什么都没用:“再废话让你死在他前面。”

    冯光栖:“……”

    有理说不通。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小心地收起符箓,转身走了:“被邪魔蛊惑,无药可救,告辞。”

    纪砚白见冯光栖放弃了,才看向俞渐离道:“你小心着些,今日都在我视线范围内活动,听到了吗?”

    “嗯,好。”俞渐离其实真的有点怕了,听冯光栖刚才说的,他真怕那符箓能让他魂魄离体了。

    纪砚白之后还要比赛,见冯光栖已经回到崇玄学的队伍,他才跃下看台,重新上马。

    等纪砚白离开,顾琼华和小胖子才凑过来,道:“刚才那个道士为什么冲着你来了?”

    “他挑衅骂陆怀璟,我就扯谎让他下不来台,没想到他当真了,今天就要来收了我……”

    顾琼华听完大笑出声:“哈哈哈,这些人还真是神神道道的。”

    “嗯……”俞渐离有点后悔用这个法子了。

    “刚才那个人踩着这个墙壁就上来了?”顾琼华说着,扶着栏杆朝下看。

    这个看台是在高处,大概有一层楼的高度,围栏下是墙壁一样的石壁,没有什么能踩踏的地方,冯光栖竟然就这般上来了。

    俞渐离回答他:“到底是崇玄学的,想来也确实有些真功夫在。”

    “纪砚白的功夫才厉害,发现不对之后,踏着马背一个纵身就过来了,踏的那一下甚至没有惊到马。他那么大的个子踩一下也够马匹受的,显然是用轻功上来的。”

    “嗯嗯,他飞檐走壁很厉害。”

    顾琼华又长叹了一声:“原来书里说的都是真的,刚刚看到他站在我不远处,我才能感受到那种身材的差距……”

    俞渐离奇怪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

    什么书里写的?

    书里写纪砚白了?

    他重新看向比赛场地,半晌后才回神。

    书里写的……

    不会是他写的话本吧?

    他又看向顾琼华,见顾琼华看纪砚白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了,不由得一阵唏嘘。

    他以前不是一直很崇拜明知言吗?

    难不成以前都是看明知言的话本,如今看了他那本原型是纪砚白的话本后,又觉得纪砚白不错了?

    难怪今天顾琼华的重点是纪砚白呢,都不观察明知言了。

    这算不算追星?

    还是墙头草似的追星?

    不过看话本追星也真是……让俞渐离一阵无语。

    见俞渐离没有什么反应,顾琼华又撞了撞他的手肘:“你最近都不知道吗?国子监里的监生对纪砚白的评价都变了。”

    “怎么?”俞渐离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难不成他办砸事情了?

    “之前大家都觉得他凶神恶煞的,还刚来就惹是生非。最近大家发现,纪砚白也不会平白无故主动招惹是非,上一次出手甚至算是行侠仗义,久而久之大家对他印象改观了很多。你看刚才,纪砚白不就出手帮你了?”

    “哦……也是。”

    “纪砚白确实是个好人……”顾琼华说得满是崇拜,语气真诚得仿佛真的是在看偶像。

    没错,这是俞渐离的剧情。

    话本里他提及了,最初主角觉得纪砚白形象有些凶,真的了解他后,才发现纪砚白是一个很好的人,每次出事都在出手相助旁人,被人误会了也不会解释,默默承受了很多。

    大家代入到了现实,发现现实里的纪砚白似乎真的是这种人。

    他竟然意外地靠一本话本,帮纪砚白洗白了?

    等等。

    他改主角名字了啊!

    怎么这些人还是想到纪砚白身上去了?

    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了,可能是他最开始写的就是同人话本,身份痕迹太明显了,改了名字也能看出来。

    他此刻只能闭口不谈此事,不然他这个作者在读者面前掉马,两个人还是前后桌的关系,岂不是很尴尬?

    比赛开始后,俞渐离发现看台上聚过来的监生越来越多,不少人议论纷纷。

    俞渐离时不时能够听到纪砚白的名字,大家的眼神也不再惧怕,这种改变让他头皮发麻。

    别这样吧……国子监怎么这么多人看男男的同人话本?

    你们这样,让他觉得害怕……

    就算是纯爱小说的世界也不能这么离谱吧?

    再想到身边这么多人,都看过他重口味的话本故事,他更加难受,甚至觉得比赛的时间都是煎熬的。

    他在和一群读者一起,看他话本里的主角打马球!!!

    第53章 艰难

    国子监和崇玄学的马球比赛, 赢得可谓是毫无波澜,顺利得不像话。

    崇玄学的队伍气急败坏,可遇上了纪砚白又无可奈何, 说几句不好听的话,还骂不过陆怀璟。

    真正意义上全方面的输。

    陆怀璟这小子之前还怕他们,曾经吃过亏。

    这回被俞渐离壮了胆子, 没有了顾忌,骂得崇玄学的人直捶胸口。

    崇玄学气啊, 甚至用了龌龊的法子,派马匹在马场拉屎。

    给陆怀璟气得脸通红, 追着他们骂。

    崇玄学输了之后牵着马离开时, 天空终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出现了一道雷。

    不过这雷很远, 他们也只听到了些许声响罢了。

    冯光栖也像是找回了场子一般嚷嚷起来:“我就说今日雷雨交加吧。”

    “快滚吧!”陆怀璟朝着他便开骂, “你们嘴臭,马也臭, 品行更是臭得要命, 看看你们那输不起的样子,真讨人厌!呸!”

    “嘿,你小子!”冯光栖牵着马就要回去跟陆怀璟理论, 却看到纪砚白出现在了不远处。

    因为冯光栖突然袭击俞渐离,纪砚白今日看他不顺眼,在比赛的时候就没少针对他。

    现在仍旧在盯着他,让他瞬间没了脾气,牵着马转了一个圈便又转了回去, 没了气势地骂道:“你输得起似的……你输得起以前会和我对骂?”

    “但是我这次赢了!”陆怀璟瞬间骄傲起来。

    “你对国子监马球队唯一的贡献就是提供了马,你好几次险些被马甩下去, 别以为我没看到。”

    “是你偷偷踢我马屁股。”

    “兵不厌诈,懂不懂?”其实是冯光栖被纪砚白针对了,他憋得慌,就拿陆怀璟撒气。

    两个人对骂着,陆怀璟也算是将崇玄学的人“送”出了国子监。

    国子监内不能骑马,出了大门后崇玄学的人便纷纷上马,顶着小雨扬长而去。

    陆怀璟看着他们离开后开始大笑:“爽快!”

    还不忘啐了一口。

    走回国子监,他发现纪砚白的表情不太对。

    再仔细去看,发现居然有不少监生跟在纪砚白身后,之前都很怕他的那群人,此刻正崇拜地跟着他,一个劲地夸赞。

    “纪砚白,你第二个进球精彩极了!”

    “没错,崇玄学的人完全挡不住你。”

    陆怀璟看着这怪异的景象,在人群里寻找了一会,才发现俞渐离和明知言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似乎是打算回号房了。

    陆怀璟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俞渐离摇了摇头:“不知道,大家都觉得纪砚白很厉害吧。”

    陆怀璟提了国子学的事情:“奇了怪了,最近在国子学里,好多人都开始跟纪砚白说话了。”

    “那也挺好的。”俞渐离越发心虚起来。

    这时纪砚白有些烦了,干脆不耐烦地赶人:“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忙去吧。”

    那些人纷纷回答:“我们也不忙的!”

    “对,我们还想知道你对崇文馆有没有什么战术?”

    “我烦了。”纪砚白直接说了出来,接着躲开他们往号房的方向走。

    昙回也在适当的时间出现,挡住了这些人:“听小的一句劝,我们少爷最烦吵闹,各位还是回吧。”

    这群人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俞渐离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怀疑国子监内也是“遍地飘零”,不然他们怎么会对纪砚白产生兴趣?

    也真是不要命……

    俞渐离若有所思地回到号房,刚刚进去不久,就听到纪砚白敲小窗的声音。

    他立即打开窗户,探过头去。

    纪砚白似乎刚刚拿了换洗的衣服打算去浴堂,手里还拿着衣服,对他说道:“那个冯光栖会些功夫,我怕他盯上你,最近都会让黄启跟着你。你若是做什么私密的事情,就先告诉他一声,让他滚蛋就是。”

    “嗯,好,劳烦你费心了。”

    “小事情。”

    纪砚白似乎没有别的事情了,正要关上窗,却看到俞渐离突然探头过来,低声说了一句:“你今天的马球打得很厉害!”

    纪砚白关窗的动作一顿,怔愣地看着他,随后道:“嗯,谢谢。”

    俞渐离想着,今天已经很多人跟纪砚白说过这种话了,纪砚白已经麻木了。

    于是他识趣地退了回去,纪砚白也在此刻关上了窗。

    俞渐离回到桌前继续画设计图,想着一会自己去打水洗漱。

    号房里回归到安静,认真画图的他并未注意到,纪砚白那边许久没有发出动静。

    *

    再次休沐的那日,俞渐离特意支走了黄启,又一次早早去了留松的店里。

    留松显然也在等他,见他来了,喜气洋洋地拿出钱袋:“我们还在持续赚钱,这里是四十三两。”

    “我能问问,卖一本话本能让我得到多少分红吗?”

    留松粗略地算了算后回答:“我们的本子薄,一本卖一百五十文。印书的成本也比较高,能赚的不多,分到你手里也就是十五文。”

    现在的印刷用的是雕版印刷术,不过因为用的是简帛,还是有着较高的成本,这也是很多书生还买不起书籍,只能用手抄本的原因。

    俞渐离粗略地算了算,如今的物价,一两白银可以换到一千二百文铜钱。

    他之前就拿了一百三十两,短短十日的时间,他又拿到了四十三两。

    他每一本的分红只有十五文……

    这销量还只是在京里一个地域,还是在很多人读不起书不识字的年代,这着实有些吓人啊……

    俞渐离越算越心惊。

    在俞渐离发呆的时候,他看到留松对他伸手,手心朝上。

    他会意过来,取出了自己新故事的稿子:“我连夜写出来了。”

    留松显然很是兴奋,打开纸张一边阅读一边道:“你那本书正热,好多人都在议论,这个时候再出一本必定还能大卖特卖。”

    “定然要保密……”俞渐离真的很怕他写黄书的事情传出去。

    他最开始接这个活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会发展成这种程度,仿佛十个读书人,就有三个看过他的话本一般。

    “这是肯定的,我生怕旁人知道了你。”留松保证得非常郑重,毕竟他是真的很怕俞渐离被发现,还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来。

    现在俞渐离可是他的贵人。

    他最近都打算换一个大一些的店铺了,现在的小铺子都装不下那么多络绎不绝的客人。

    俞渐离交了稿子,心事重重地走回自己的宅子。

    打开院门,便看到黄启坐在院子里等他,见他进来便问:“俞公子,今天干什么活儿啊?”

    像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

    “今儿还是做床的框架。”俞渐离回答。

    “好嘞!”

    黄启是一个本分人,没什么花花心思,人比较单纯,答应帮俞渐离干活,就干得尽心尽力的。

    这导致俞渐离从早上就开始思考,之后应该给黄启准备什么饭菜比较好。

    两个人干得热火朝天的功夫,纪砚白带着昙回来了俞渐离的宅子。

    显然纪砚白也是第一次来看俞渐离买的宅子,进来之后看了看,也没多余评价什么。

    如果来的人是陆怀璟,定然会评价宅子怎么这么小,完全不够住之类的。

    但是纪砚白不会有那种想法,他会站在俞渐离的角度,替俞渐离思考。

    对于俞渐离当时的经济情况,能买下这个宅子已经是最优的选择了。

    纪砚白随便看了看后,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俞渐离赶紧拒绝了:“不用!我自己做完全是为了省钱,你来帮忙,我觉得这钱省得不值当……”

    这完全是为了节省一贯钱,却要花十两去请客感谢的无脑事件,他可做不出来。

    纪砚白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不用你感谢我,我就是随手帮帮忙。”

    “这、这哪里说得过去啊……”

    买一个廉价的宅子,为了省钱买来材料,却让国家的将才帮他干活。

    说不过去!

    纪砚白竟然表现出了不耐烦来:“我说了不用客气,你为什么还啰唆?”

    “对不起。”俞渐离瞬间软了态度,诚恳道歉。

    “都要做什么?”

    “哦,我教你。”俞渐离只能真的去教纪砚白。

    他怕再拒绝下去,下次纪砚白喝醉了酒,就跟他抱怨:为什么不让我帮你锯木头!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为什么黄启可以,我不可以?我也要锯木头!

    关上院门,院子里的一群人干得热火朝天的。

    俞渐离继续盘算起来,这得买几个菜来?

    谁知纪砚白干完了之后整理衣服的时候说道:“我们去找陆怀璟吧。”

    “啊?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上次赢了崇玄学还没庆祝,找他庆祝一下。”

    “你是想让陆怀璟请客?”他真没想到,纪砚白居然是这种人,“真庆祝的话,也不能就我们几个人。”

    “陆怀璟会把其他人叫来的,放心吧。”纪砚白很是笃定,“我是在帮你省钱,我猜测陆怀璟很想请客,而且憋得够呛。”

    俞渐离看着纪砚白和黄启等人将他的院子归拢干净,昙回也去陆家通知陆怀璟了。

    他们这边还没歇一会,陆家的马车就已经到了,听随从的话,陆怀璟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订好了酒楼,他们已经可以过去了。

    在这方面,陆怀璟厉害得有些不像话。

    *

    俞渐离和纪砚白坐在一辆马车里。

    马车摇晃,穿越热闹的街道,喧闹声充斥着两个人的耳朵。

    似乎是在狭窄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让他们都有些沉默。

    许久后,还是俞渐离主动开口:“你今日怎么会突然来我这里?”

    “我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也只有你一个朋友。”

    “哦,也对。”

    两个人再次沉默下来。

    俞渐离只能玩自己的袖子,纪砚白则是安静地看向马车外。

    好在他们很快到了酒楼,能够缓解尴尬。

    俞渐离先下了马车,等待纪砚白的功夫,听到了周围的议论声。

    “那个男人是纪砚白吧?”

    “还真是,这般的身材和相貌,很难再找出第二个人了。”

    “果然一表非凡。”

    纪砚白走到了俞渐离身边和他一同进入酒楼,同时低声问道:“最近好像很多人都认识我了似的。”

    “你……你一向很出名啊!”罪魁祸首的俞渐离只能如此含糊地回答。

    “有点烦。”

    俞渐离险些因为心虚而跟纪砚白道歉。

    好在他们很快进了雅间,进去之后是陆怀璟兴奋的声音:“我订了烤牛肉,庆祝我们赢了牛鼻子!”

    “哇!”俞渐离表现得很是惊喜。

    明知言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来:“你们两个人怎么一起来的?”

    他总能一瞬间抓到重点。

    陆怀璟也跟着回过神来,跟着问:“对啊,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今天……纪砚白帮了我的忙!”俞渐离赶紧解释,生怕他们误会。

    陆怀璟不高兴了一瞬:“怎么还跟他熟起来了?”

    “我也只和你们几个人来往而已啊!”俞渐离这般强调。

    好巧不巧的,有人在此刻进入酒楼。

    他们雅间的门还没关上,柳映桥看到房间内的几个人当即打招呼:“俞小友,好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啊……是呀……”俞渐离回答,巧得让他心虚。

    “我想着你们最近在马球比赛,还没去国子监寻你,等中秋后再去,到时候我们聊聊天。”柳映桥似乎跟他很熟似的,说得很是亲切。

    “有什么事吗?”俞渐离不解。

    “到时候再说吧,再会。”

    “哦,好。”俞渐离只能这么回答。

    等柳映桥走远了,关上了雅间的门,陆怀璟已经开始阴阳怪气了:“俞小友!”

    一边学得古怪,一边翻白眼,显然对柳映桥很是不喜。

    之后又开始学习俞渐离说的:“我只和你们几个来往而已!扭头就来了一个,还不知道之后藏着多少个,好多朋友啊俞渐离,了不起啊俞渐离!”

    “你别这样。”

    “司天台……其实也不错。”明知言似乎猜到了什么似的,给了一句这样的评价。

    明知言考虑的是俞渐离未来就业的问题:“阿离,可以考虑这里。”

    “啊?”俞渐离有点跟不上明知言的节奏了。

    纪砚白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扫过所有人,接着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和纪砚白喝过酒后,俞渐离看到纪砚白的举动,都能想到他隐藏情绪似的。

    此刻的纪砚白仿佛在说:嗯,好,你跟他们都很熟,努力跟他们解释你跟我不熟,好,很好,我要生气了。

    此刻的俞渐离只有一个想法:活着好难啊……

    第54章 煮面

    同是马球队的其他成员, 在这个时候很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大家都是性格不错的人,也不会看着陆怀璟一个劲儿地阴阳俞渐离。

    俞渐离很是感激,对他们点头示意, 那几个人也不在乎,对他笑了笑。

    俞渐离坐在了椅子上,开始回避所有人的目光, 恨不得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

    这时牛肉送了上来。

    俞渐离最后动筷子,吃了一口后觉得味道有些寡淡。

    这也是难免的, 毕竟这个世界少了很多科技狠活,不如后来的口感丰富。

    俞渐离跟小二要了一些调料上来, 道:“我可以自制蘸料。”

    无非是之前吃烤肉的蘸料, 虽然调料品类少了些,他还是能知道大概可以用什么代替。

    他本想着按照每个人不同的口味, 分别给其他人拌一份。

    但是想到这几个人最近的氛围, 便只能拿来了一个大碗,放上了大家都吃的调料, 统一在一起拌了。

    这么做, 也免得他们挑他毛病,问他为什么第一份给谁谁谁,不是给自己。

    他已经能预判这群人的反应了。

    他拌了一个大份后, 拿来了一些小碗,道:“你们自己盛出来吧,加上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可以吃了。”

    说着让开位置,这样这几个人就没机会挑理了。

    可惜他忘了几位爷里,除了明知言外都是被人照顾的主儿。

    俞渐离只能再次走过去, 将调料分了若干小碗,摆放成一排, 示意:“你们自己来拿。”

    陆怀璟伸手拿来一份,撕下牛肉蘸着吃了一口,接着赞叹道:“不错啊,你这还会些厨艺?”

    “也不是,真让我做菜我可不会,我就会拌调料罢了。”俞渐离回答完坐下,自己也闷头吃了起来。

    想了想,他切了一块牛肉,又单独分出一份调料来,对陆怀璟道:“纪砚白的随从也帮了我的忙,我给他一份肉可以吗?”

    “这也问我?我是很小气的人?不够再点一只。”

    “不不不,客不带客,我也是得问过了才行。”

    “分就是了。”陆怀璟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在他看来,这举动不过是赏赐下人。

    俞渐离当即拿着东西出去找黄启和昙回了,并且解释道:“小二拿来的碗不够,只能委屈你们两个人蘸一份调料了。”

    “没事没事,有的吃就行。”黄启可不挑。

    “我也是。”昙回跟着回答。

    纪砚白看着他的举动,暗暗不悦:同样是帮忙干了活,黄启和昙回的都是俞渐离亲自送到手上,他却不是。

    *

    国子监的队伍终于对上了崇文馆,第一场是在崇文馆的场地比。

    崇文馆是俞渐离不敢偷偷进去的地方,参加比赛的队伍也不能带队员以外的人,俞渐离只能在国子监等待消息。

    休息期间,顾琼华回身问俞渐离:“你觉得哪边能赢?”

    “很难说。”俞渐离思量后回答。

    这个答案顾琼华明显不满意:“猜一个猜一个。”

    “我猜平手。”

    俞渐离的想法是国子监有明知言,崇文馆有七皇子,两个人都是书里的主角。

    按照小说的狗血论来说,第一场他们会战得十分焦灼,最终却双方平手。

    但是他们彼此都是心有余悸,暗叹对方好生厉害。

    中秋节总决赛的那一日,纪砚白这个配角很可能因为什么情况,不能再成为主力,明知言只能临危受命成为主力。

    双方本就差距不大,互相牵制,没了纪砚白这个杀手锏更是难打,明知言干脆拼了。

    最终呢,国子监会获胜。

    因为明知言是主角,他还是那种不能输的性子。

    这样明知言拼尽全力得到了胜利,得到了七皇子的注意,还得到了太子的欣赏,在国子监的名声也能回来。

    一举多得。

    顾琼华不知道俞渐离的思量,只当是俞渐离瞎说:“你倒是谁也不得罪。”

    “那你觉得呢?”

    “我猜是我们赢。”

    “怎么?”难道顾琼华有自己的分析?

    “我们可有纪砚白小将军!”

    “哦……”原来是脑残粉的崇拜。

    他们这边正聊着,俞渐离注意到不远处林听漫不经心的翻书声,突然一阵不舒服。

    他对林听的不喜,已经升级到听到林听的声音就会有瞬间的不开心。

    *

    到了夜里,马球队的人才牵着马回了国子监,所有成员似乎都很疲惫。

    国子监内不少人都在等待他们回来,毕竟国子监这边也很关注马球比赛的事情。在休息的课间,还会偷偷看马球队练习。

    顾琼华也在人群里,是格外积极的那种,他跳着问道:“赢了吗?”

    回答的人是陆怀璟,语气恹恹的:“平手了。”

    “还真让俞渐离猜中了?”顾琼华一阵惊讶。

    俞渐离的名字吸引了陆怀璟的注意,他朝顾琼华看过去,果然觉得有些眼熟,于是问:“他怎么说?”

    “也没怎么说,就是猜平手。”

    “哦……”陆怀璟无精打采地回答完,便朝回走了。

    此时的俞渐离还没去问结果,正拎着食盒朝明知言的号房走呢,就看到顾琼华和小胖子急匆匆地跑过来,道:“俞渐离,你快去问问结果,为什么陆怀璟的表情那么差?”

    “他们没说结果?”

    “平手了,可是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太对劲。”

    “哦,你别急,我去打听打听。”

    俞渐离到了明知言的号房门口时,明知言去马场送马还没有回来。

    他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明知言很是疲乏地走了回来。

    俞渐离也不着急问比赛的事情,而是问他:“很累?”

    “嗯,身心俱疲,我们进来说。”明知言打开自己号房的门,号房里的其他室友不在,也能让他们说话。

    俞渐离坐在椅子上,看着明知言整理自己的衣服。

    待明知言坐下,他才终于缓过来似的道:“崇文馆的确比其他队伍都难打,最让我们觉得难受的是裁判偏向崇文馆。其实正常比赛时,我们是占了一些优势的,可惜有两球被判了无效,硬生生打了加场来角逐胜利。”

    俞渐离懂了,问道:“裁判想加场到崇文馆胜利再结束,可你们竟然硬扛住了。”

    “嗯,不但要分外小心别被判了违规,还要努力比赛,坚持到最后依旧平手。太子也是觉得有些过分了,示意之后才结束了比赛。”

    这场比赛可以总结为两个字:硬撑。

    俞渐离安慰道:“我已经能够猜到你们拼尽全力了。”

    “你去看看陆怀璟吧。”明知言难得提起了他这位老仇人,“他本就体力不足,坚持到加场后累得吐了一场,又坚持了一会儿,干脆面无血色地滑下马去,不得不派上了替补,估计他心里也不好受。”

    “好,我知道了。”

    俞渐离将食盒放在桌面上,为明知言摆放整齐:“我给你带了晚饭,清淡了些,但是可以充饥,能让你睡个好觉。”

    “嗯,我也是猜到了你会准备,所以直接回来了。”明知言对着他温柔一笑,疲惫了一日,似乎只有看到俞渐离才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你今日早些休息。”

    “好。”

    *

    陆怀璟的状态果然是最差的。

    他回到国子监后,马是别人帮他送回马场的,他直接回了自己的号房。

    回去后先是随从帮他沐浴,俞渐离来时,他正被随从扶出来,接着躺在了床上。

    国子监里就算是国子学的监生,随从也要求数量,导致陪着陆怀璟的这两人忙得团团转。

    一个帮陆怀璟擦发,一个给陆怀璟按摩。

    就算这样,陆怀璟还有精力问了出来:“先去的明知言那里吧?唉……你们是多年的情谊,我们也只是合作做了花灯而已。”

    “他没有随从,我过去还能照顾一番,他休息之后我便立即过来了。”

    “他肯定跟你说我了吧,说我今天有多不争气!”

    “没,他主动让我过来的,还说了你今天很不容易,似乎对你的印象也有所改观了。”

    陆怀璟顿住了片刻,终于轻哼了一声:“算他做了一回人。”

    “今天累坏了吧?”

    “何止啊……感觉像是被欺负了,又不能说出哪里不对来,每次判罚都合情合理。我和纪砚白被判得最厉害,纪砚白中途都摔球杆了,也是个破脾气,全靠明知言稳住了局面。”

    “嗯,知言这些年的经历,能让他稳住情绪。”俞渐离理解地道。

    “下场不好打了。”陆怀璟说着突然坐起身来,“我没想到七皇子居然那么厉害,面对纪砚白的冲锋都毫不惧怕,可惜他到底是不如战场上拼杀过的纪砚白,后半场他们两个人冲撞后,七皇子受了伤不能再上场,我们才有了一点优势。”

    俞渐离有点不懂明知言对七皇子的看法了,他对七皇子受伤的事情只字不提,倒是对陆怀璟的关心还多一些。

    难道不提才是最在意的?

    那明知言也没提纪砚白……

    想不通。

    于是俞渐离又问:“所以七皇子受伤之前,你们就很焦灼?”

    “对,也不全对。之前也确实是被判得厉害,我们都有了些怨气,才发生纪砚白和七皇子蛮力相撞,当时纪砚白……有点吓人。”

    俞渐离听到这里一惊。

    难道因为被压制,导致纪砚白的病发了?

    他终于有些急了,最近纪砚白都表现得太正常了,让他忘记了纪砚白是一个随时会发狂的人。

    他安慰陆怀璟:“你今日先好好休息,之后我们再商量对策。”

    “着急走了?”

    “不算,你这般……我在这里不好。”

    “都是男人怕什么,洗澡都一起。”陆怀璟看着自己的里衣,不解地说道。

    “不太好,我先回了。”

    “行吧。”陆怀璟也没再留他,“一天天的,我都怀疑你洞房花烛夜会害羞,还得人家新娘子主动,瞧瞧没出息的样子。”

    *

    俞渐离急匆匆地回到号房,回去后竟然觉得有些头晕。

    他太弱了,走得快些都会出问题。

    他回到号房,先是扶着墙壁缓了会儿神,才走过去敲了敲窗,没得到回应后又听了听,接着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问:“今日是何人蹲树?”

    黄启从树丛里探出头来:“俞公子,蹲树这个词不好听,您是读书人,您不能这样!”

    俞渐离歉意地笑了笑:“纪砚白没回来吗?”

    “没呢!”

    “行,我知道了。”

    俞渐离转过身再次离开,朝着射圃的方向走过去。

    靠近了发现那里有灯光,并且有射箭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站在门口去看纪砚白一个人站在射圃射箭。

    他需要观察纪砚白的状态,如果纪砚白发狂,他没有自信能够靠近纪砚白。

    纪砚白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射出一箭后侧脸看向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纪砚白的眸子虽然隐藏着浓重的不悦,却不至于是愤怒或者发狂的状态。

    这让俞渐离松了一口气。

    纪砚白心情不佳,并没有首先开口。

    俞渐离便主动询问:“发泄得怎么样了?”

    “还好,你倒是厉害,能猜到我在这里。”

    “不然你还能在哪里?”

    纪砚白想了想后道:“也是。”

    “你能陪我吃饭吗,我还没吃呢。”俞渐离猜到纪砚白还没吃东西,于是换了一个说法问道。

    “他们两个人没留你吃饭吗?”纪砚白也能猜到,俞渐离肯定已经去见过那两个人了。

    “也不算,我着急呀!”俞渐离说着,主动道歉,“我最后才来你这里,我得赔礼道歉,所以我请你吃,如何?”

    “请我吃什么?”俞渐离很明显地在哄他,他态度松动,拿着弓箭朝着俞渐离走过来,站在了俞渐离的身前。

    “山珍海味肯定吃不起了,现在馔堂也关了,好在我总在伙房买水,和他们熟悉,我去煮面,我们将就吃一口?”

    “你还会这个?”

    “煮个面而已,在乡下的时候我们可是用不起仆人的,我不忍心总让妹妹和父亲做,他们一个要绣东西,一个要做家具,都是为家里赚钱,我便也做过几次,我当时的身体也只能做做简单的面了。”

    纪砚白思量了一番后,回答:“好。”

    毕竟是俞渐离亲手给他做面吃。

    俞渐离带着纪砚白到了伙房,还跟那里的人买了两枚鸡蛋。

    对此俞渐离很是得意:“我都会煮不烂的整颗蛋了,水平越来越高了。”

    纪砚白完全不会这些,只能随口夸赞:“那你确实很厉害。”

    下面的时候抬头问纪砚白:“你吃的多吗?我是不是要多煮一些?”

    “你没注意过我的食量吗?”

    俞渐离的心里的想法出现:来了,又开始了。

    第55章 脑补

    “那我自己看着来了。”俞渐离回答完, 便开始认真地煮面。

    伙房的人并没有帮俞渐离烧锅,俞渐离只能自己看着火,同时注意面有没有坨在一起。

    纪砚白站在一旁看着, 配上他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像是一个残酷的监工。

    好在俞渐离已经熟悉纪砚白的为人,不然被这般凶神恶煞的人盯着煮面, 多少还是会有些压力。

    俞渐离煮完面,端着面到了一边, 盛完两碗正要端着去院子,纪砚白首先走过来, 端着两碗面去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俞渐离拿着筷子跟出去, 坐在了一个石椅上,递给纪砚白一双筷子。

    纪砚白接过筷子吃了一口面, 味道其实一般, 甚至不如路边摊。

    原来俞渐离也不是无所不能。

    俞渐离吃了一口后道:“果然只能充饥。”

    “还可以。”纪砚白这般说道,倒是不挑。

    “其实马球就是游戏, 你不必太过认真或者较劲儿。”俞渐离终于提起了马球的事情。

    “我是不喜欢那种不公, 也不喜欢太多规矩,更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有的时候能看出这些人的算计,他们还总出现在我面前, 仿佛已经能够掌控我,我真的想一拳砸过去,而不是和他们周旋。”

    “可是……有的时候又不得不妥协,你看我,不也是在努力挣扎, 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的。如果我事事都去在意,在夜里辗转难眠, 那我恐怕每天都要呕血了。”

    纪砚白垂眸回答:“道理我都懂,可还是很烦躁,想发泄还要顾全大局,去他娘的大局,让我回战场,所有不听话的统统都杀了更加简单。非要我留在京里,每日被压制着,哪里忍得住。”

    俞渐离并没有否定纪砚白的想法,甚至给予了肯定:“我懂你的想法,也理解你的憋闷。”

    纪砚白闷头吃面,没有回答。

    俞渐离便继续说了下去:“说说我的调节方法吧,我不会轻易地否定自己,我总觉得我是有些特长的,我这方面做得很不错。不去和别人比较,不去在意别人的行为,不去揣测他们这般做的目的。我专注于我自己,只要有一点点的进步,都会夸赞我自己。”

    纪砚白看向他,问:“如何夸赞的?”

    “比如上次月试结束后,大家都在夸赞林听文章精彩,我却偷偷高兴了好几天,我五分了呢!五分!”俞渐离说着对纪砚白比量出手掌晃了晃,示意是五分。

    看得出来,俞渐离是真的开心。

    纪砚白笑了笑后,似乎心情好了些,又道:“可是你尽可能远离那些人了,那些人还是围着你转,依旧很烦。”

    “其实吧……太子的确多疑。他的生活环境造成了他经历了很多次背叛,看多了不忠,变得多疑敏感,他没有安全感了,就要寻找安全感。他重视你,所以总是想要一次次确定你的心意。”

    “你说的和军师很像。”

    “有的时候我们不要将一切都预想得非常美好,不要有过多美好的期待,没有落差,也就不会失望。就好像比赛,不要期望一切都顺利,有波折是正常,输了也不证明没努力过,当然,赢了是最好。”

    “你的做法有种对万物妥协的无力感。”

    “谁不是在糟糕里求生?只求我们的日子能过得稍微顺利一些就好。”

    两个人聊着天,吃着清汤寡水的面,倒是非常平淡地吃完了这一天的晚饭。

    这个时候纪砚白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会对俞渐离的感官很好。

    他似乎总是很焦躁,性格也很暴躁,动不动发脾气。

    俞渐离却是一个非常平淡的人,人也安静,不会让他觉得吵,还万事都看得开。

    心思豁达,情绪稳定,还能够猜中他的心思,用平和的语气安慰他。

    和他相处很舒服。

    这是纪砚白此刻的想法。

    刚才射箭半个时辰,都不如和俞渐离坐在一起聊会儿天释然得快。

    俞渐离总是很轻易地就能让周围的人平静下来。

    他终于明白明知言为何只对俞渐离温柔了。

    *

    晚间,俞渐离回到自己的号房里。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到处奔走的端水大师,到夜里才能休息一会儿。

    他先是做了一会儿给陆怀璟母亲的钗子,觉得手累了,便活动了一下身体,起身拿来了新的纸张,开始写下一篇故事。

    故事进展到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节,他下意识地吞咽,拿着笔写下工整的文字。

    字体是一板一眼的,段落也有着书生书写文章的习惯,可内容却充满了情色之欲。

    他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想着那些画面。

    高大的男人,健硕的身体,在怀里的人正欲逃走之时,只需要单手握住他的手臂,便将人轻易地带回到自己的怀里。

    然后,细细地吻。

    隐忍的,却又急切的,恨不得用这种方式去彻底了解怀里的人……

    写到一半,俞渐离快速放下了笔,有些慌张地揉脸……怎么脑袋里想的都是纪砚白?

    而他竟然在思考,如果他被纪砚白控制住,是让纪砚白继续吻自己,还是逃走?

    根本逃不掉吧?

    越想越觉得头昏脑胀,他做了一个深呼吸。

    为什么总是会用纪砚白来代入剧情?

    他看着烛火愣了一会儿神,终于为自己找到了理由,纪砚白实在是看起来很会做这方面的事情……

    体力很好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趴在桌面上又叹了一口气。

    纪砚白这种人应该找一个身体好些的人,不然都没办法让纪砚白尽兴。

    突兀地他坐直身体,想什么呢,你居然在惋惜自己的身体不好,不能和纪砚白大战八百回合吗?

    写黄书写得脑子都坏掉了?!

    瞎想什么呢!

    他赶紧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了一会儿他停下来,掀起衣摆看了看,心中稍有安慰:这身体也不是那么不中用,至少还能有反应。

    在他盯着自己身体看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敲窗的声音。

    俞渐离有些做贼心虚,刚刚还在脑补纪砚白,身体还有了反应,此刻纪砚白就敲了窗,让他慌得不行。

    他声音不自然地问:“怎么了?”

    “昙回带回来了一些糕点,给你一份。”

    “哦哦!”俞渐离快步走到了小窗前,用窗沿位置挡住自己身体的不自然的部分,打开窗户。

    纪砚白将糕点的盒子递过来,看了看他的神色,问道:“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我……没有啊!”语调却在不受控制地上扬。

    纪砚白却没被他含糊过去,而是伸出手来,用指尖触碰了他的脸颊,试了试温度后道:“你身体一向很凉,今日脸颊怎么这么热?”

    被纪砚白触碰后,俞渐离更加不受控制地发热起来。

    他说话更加慌张:“没、没事……谢谢你的糕点。”

    说完就要关上小窗。

    “等一下。”纪砚白伸出手来,轻易地握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拽了回去。

    他的身体朝前倾,和纪砚白的距离更近。

    这和他写的剧情一致的动作,让俞渐离慌得瞳孔微颤,呼吸都乱了节奏。

    “怎么了?”他问的时候心口狂跳,心脏如同被鹰追赶的小兔,疯狂里还带着求生欲。

    纪砚白微微俯下身来,认真地看着他的脸颊,关切地问:“需要我带你去养病房吗?你看起来不太妙。”

    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到俞渐离怀疑自己的心思都会被纪砚白看穿。

    纪砚白也能很轻易地看清他的眉,他的眼,以及他如小兔般慌张的神色。

    俞渐离再次为自己辩解:“我是真的没问题,应该是刚才做手工累了,有问题我会叫你。”

    纪砚白这才松开了他,并不纠缠,只是叮嘱:“莫要强撑。”

    “嗯,好。”

    纪砚白关上小窗后,俞渐离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刚才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果然不能做坏事,不然真的很难熬。

    他又回忆起刚才纪砚白俯下身认真看他的样子。

    原来那么粗犷的人,在关心人的时候也会有小心翼翼的表情,眼神里都是关切。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心口悸动。

    调整好了心情他重新坐下,拿起毛笔蘸墨,之后的内容都写得顺畅无比。

    他甚至不用停下来思考,竟然能够一口气写完整个过程。

    详细又充满张力。

    脑子里是两个人的厮杀,一个人隐忍,一个人忍着泪,又疼又喜欢。

    写完这段后,他拿起纸张去吹。

    他很心虚,他生怕这些内容被隔壁号房的人看了去,知道他在脑补纪砚白写话本,那他可就没脸活了。

    赶紧吹干,然后藏起来。

    吹到中途他又放下了。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为什么要惧怕一群文盲?

    故事丢给那些人,他们几个人凑一起都拼凑不出完整的故事来。

    他多虑了。

    慌张之下,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调整好心情后,他整理好自己的书桌,又去敲了敲窗户。

    不久后纪砚白打开小窗,问道:“怎么?”

    “忘记问了,你能不能总结一下崇文馆的打法?我想想看能不能弥补一番。”

    “好。”纪砚白很快说起了今日马球的细节。

    纪砚白靠着窗,想起什么说什么。

    俞渐离则是搬来了椅子,一边听一边总结,并且记录下来。

    这般两个人总结了半个时辰才结束。

    近些日子的夜已经变得清凉,整个国子监寂静得如同冬眠的蛇。

    清冷的夜里,也只有他们在热火朝天地聊着比赛,还不知疲惫。

    第56章 决赛

    转眼间, 中秋节已至。

    这一日国子监也是假期,让很多监生不用逃课,也能去马球场看看马球比赛。

    这一场也是马球比赛的最后一场。

    如今国子监和崇文馆的积分并列第一, 最终第一名鹿死谁手在此一举。

    崇文馆不少学子也在这一日进了国子监,站在崇文馆的看台位置观看。

    崇文馆内的学子可都是身份尊贵的,比如皇宗缌麻已上亲, 皇太后、皇后大功已上亲,或者六尚书、散官一品、官职三品等的子孙, 还需要选性识聪敏者。

    比如陆怀清和陆怀璟都是户部尚书的嫡子,只有陆怀清有资格入, 陆怀璟只能留在国子监。

    也就是说, 国子监内国子学的监生们,碰到崇文馆的那群学子, 都要礼让三分, 身份地位也有着明显的差距。

    未来的就业前景也是天差地别。

    这也是一般太子地位都会极其稳定的原因之一,想要撼动太子的地位, 仿佛要撼动整个朝廷。

    崇文馆内的学子随便选出来一个, 都有着大才华。

    这群人仅仅是出现在国子监内,就引得不少监生侧目,人都跟着变得老实了很多。

    相比较之下, 崇玄学再次躲在小树林里观看,就更显得差距巨大了。

    顾琼华努力在人群里找到能够顺利观看的位置,同时小声跟俞渐离说道:“今日刚巧是假期,人挤人的,还不如之前逃课过来呢, 至少看得舒坦。”

    “大家都很关心这场比赛。”俞渐离说是这样说,却有点发愁, 他这个位置有些挤,这里又不是阶梯式的看台,他多少有些看不到。

    “俞渐离!”崇文馆那边突然有人朝着俞渐离这边喊了一句。

    俞渐离一怔,朝那边看过去,看到是陌生的面孔。

    好在身边还有顾琼华在,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工部尚书的儿子,还认识你呢?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俞渐离的父亲是工部的,工部尚书的儿子会认识他也不奇怪。

    可这让他有些惊慌,他不记得这个人,书里也很少提及这个人,他也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性情,更不知道原主和他熟不熟悉。

    俞渐离只能对那人点头示意。

    “你过来看。”那人朝着俞渐离招手,他身边的人似乎也好奇俞渐离是怎样的人,也都跟着看过来。

    很神奇的,俞渐离没去过崇文馆,崇文馆的众多学子却都知道他。

    于是俞渐离在国子监众多监生面前,再次去了崇文馆的看台位置。

    国子监内的监生议论纷纷。

    这次他真的是到了陌生人的堆里,一个人都不认识。

    那些他看着还算眼熟的,此刻都在准备马球比赛。

    “许久不见,怎么生分了这么多?”工部尚书之子在此刻问道。

    “我总是该恭敬些。”

    “嗯……长高了。”他看着俞渐离后笑了笑,“我听闻你也做了花灯,还是和陆怀清的弟弟合作,做得如何?”

    俞渐离终于想起来,上一次的千灯会就是这位拿了花灯的头筹,卖了极高的价格。

    现在他会对俞渐离做花灯感兴趣,也不奇怪。

    “我也是在课间闲暇时间做,只能算是手工,看着好玩就好。”俞渐离回答得谦虚。

    “如果是你做的,我会很期待。”他说着,招呼俞渐离到自己身边来,“你站在我身边看就好,那边太挤了。”

    俞渐离努力让自己放轻松,站在了他的身边。

    崇文馆这边虽然都是一群来看比赛的,却都有自己的椅子。

    站在旁边的都是这些人的随从,只有俞渐离一个人较为特别。

    这让俞渐离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下马威,让俞渐离意识到他们的身份差距,他只配和随从并肩。

    可在别人看来却是对他的恩赐。

    这时马球队伍上场,引来了一阵欢呼声。

    两边队伍并没有立即比赛,而是遛马,进行着前期准备。

    纪砚白朝着看台这边看过来,随后骑着马朝着太子的位置走过去。

    两个人似乎说了什么,引得太子朝着崇文馆这边看过来。

    太子并未动,倒是陆怀清到一边吩咐了什么,有的时候真让人怀疑陆怀清有针对太子一个人的读心术。

    不久后,有人来了崇文馆看台的位置送来了一把椅子,那人客气地引着俞渐离坐下。

    俞渐离知道这是太子的旨意。

    他在崇文馆一众学子的注视中,很是拘谨地坐下。

    他一个国子监普通监生,父亲被贬,没有任何背景的身份,今日竟然与他们一众天之骄子平起平坐了。

    这还没完,还有人送来了新的遮阳伞,帮俞渐离撑着。

    还有人送来了果盘、糕点、干果,放在了俞渐离的手侧。

    俞渐离坐得规矩,根本不敢吃。

    如坐针毡。

    这时工部尚书之子笑道:“倒是我疏忽了。”

    俞渐离只能示意了一番:“没有没有,是太子待人宽厚。”

    他再次问了出来:“你和小国舅爷关系不错?”

    “确实认识。”

    “你回来后认识了不少人啊……”这话里仿佛别有深意。

    “也是得了他们的赏识。”

    *

    陆怀璟到了明知言身边,嫌弃得直咧嘴:“杨桐屿叫俞渐离过去干什么?俞渐离他爹已经不在工部了,他还要摆摆威风?恐怕要让他失望了,俞渐离可不是奉承的人,他要是奉承的话,我都不会跟他做朋友。”

    陆怀璟身边多的是奉承他的人,国子学内不少人都会巴结他。

    他偏偏愿意和俞渐离一起,就是因为俞渐离和他相处很自然,没有那种讨人厌的感觉。

    明知言想的却是别的:“他此刻坐在那里肯定很不舒服。”

    “肯定的,崇文馆那群人势利得很,只对有出息的人温和,对我态度都一般,更何况对他了。”

    “怎么想办法让他离开?”明知言显然更担心俞渐离的感受。

    “纪砚白已经帮他挽回场面了,想离开也得等一会儿,不然像不喜欢太子给的排面。”

    明知言似乎也猜到了,却很是厌烦:“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非要针对他,令人厌烦。”

    “就是!”陆怀璟难得跟他同仇敌忾。

    两个人聊天的功夫,马球比赛开始。

    这一场比赛,纪砚白听取了俞渐离后期给补充的建议,又结合了明知言给出的对策,进行了一些调整。

    他们这边有对策,崇文馆自然也有。

    以至于马球比赛刚刚开始,就是胶着的状态。

    俞渐离真的看到崇文馆队伍后,才意识到他们是真的很强。

    他们不但身体素质极好,马匹也要胜国子监一筹。

    他以前一直觉得陆怀清文质彬彬的,此刻看来,陆怀清竟也有着不错的身手。

    崇文馆内实力最高的,恐怕是七皇子。

    他应该是那种体能极好的,身量也高,在队伍里充当着和纪砚白同样的角色。

    国子监内能和纪砚白有较好配合的只有明知言。

    崇文馆队伍里却是所有人都可以极好地配合。

    在和其他的队伍对阵时,陆怀璟尚且可以一战。

    真的遇到崇文馆,他竟然成了国子监的短板,被压制得厉害。

    俞渐离终于意识到了,国子监的队伍全靠纪砚白和明知言两个人死撑,他们两个人在努力对抗崇文馆所有人。

    当然,其他人也一直坚持不懈,苦苦坚持。

    上一场能够打成平手,可见他们有多努力。

    “小国舅爷果然厉害。”杨桐屿在此刻感叹了一句,“若是没了他,这场比赛都没什么看头了。”

    显然,他言下之意是国子监全靠纪砚白撑着,其他人都入不得他们的眼。

    他见俞渐离没回答,还去问俞渐离:“俞渐离,你怎么看?”

    俞渐离的回答永远是圆滑的:“每个人的努力都值得被称赞。”

    杨桐屿被他逗笑了:“陆怀璟都被选进去了,你们国子监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吗?”

    “你看。”俞渐离示意他去看场地,“他知道他是队伍里实力较差的,所以他在努力弥补,他全程认真对待,就算是在队形最不起眼的位置,也一直在积极配合,没有懈怠的时候。”

    可以说陆怀璟实力不行,但是不能说他不认真。

    比赛的全程陆怀璟都会积极配合,只要球有朝着他这边来的趋势,他都会严阵以待,态度极其端正。

    可杨桐屿还是轻蔑的样子:“他如果不提供马匹能进入队伍吗?明明实力不行,还要拖后腿。”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起点,他的进步很大,并不会拖后腿。”

    杨桐屿还欲再说,却被旁人打断了:“行了,你别再说了,你再聊下去,衬得我们崇文馆格局都是尖酸刻薄的了。”

    杨桐屿似乎忌惮那人,便没有再言语。

    那人身边的人跟着轻笑:“平时也没见你在陆怀清面前说他弟弟的不是,怎么今日说起来了?陆怀清还是很护着这个弟弟的,而且他弟弟最近专注马球,没再打架惹事,是好事情。”

    “这倒也是。”杨桐屿努力保持微笑回答这两个人。

    那两个人不再理会他了,而是继续看球。

    杨桐屿似乎有些气不顺,没在俞渐离这里讨到好,还被其他人打断了。

    不过他不算愚蠢,没再说什么。

    就算俞渐离如何不关注如今的政事,也知道最近工部不太平,似乎是惹了圣怒。

    就像纪砚白说的那样,一处竣工不到一年的工程出现了坍塌,整个工部因此被责罚了好多人,还真就空出了不少位置来。

    想来是谁提起了俞千手,让杨桐屿不悦了,今日看到俞渐离临时起意出言刁难。

    可惜,他的这些小手段连崇文馆其他的同窗都看不下去。

    就在此时,场上出现了混乱。

    纪砚白和七皇子一开场就开始了对抗,两个人再次互不相让地冲锋。

    七皇子不敌,身体后仰险些摔下马去,好在明知言就在他的身边,伸手拽着他的衣领,硬是将七皇子拽得重回马背上。

    七皇子是错愕的,重新坐好后,看着明知言许久。

    明知言的注意力却在纪砚白身上。

    纪砚白控制着马匹,刚刚站稳就被裁判警告。

    累积一次犯规。

    俞渐离下意识地揪紧袖口,紧张地看着纪砚白,生怕他再次出现发狂的征兆。

    他看到纪砚白控制着马走了一段后,没有改变脸色,而是重回自己的位置等待开球。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希望他对纪砚白的开导有效。

    七皇子骑马经过明知言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谢了。”

    两个人没有眼神交流,七皇子也没有过多停留便离开了,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57章 接人

    对于俞渐离来说, 他肯定是想国子监队伍赢的。

    国子监马球队他也注入了心血。

    可是看到好友们那么拼命的样子,他也会心口揪紧,暗暗替国子监的队伍捏一把汗。

    不知为何, 他还会不受控制地心疼纪砚白。

    似乎只有他知道剧情,知道纪砚白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人,这样容易冲动发狂的人, 此刻面对不公正的判罚,也要强行忍耐自己的脾气。

    他知道纪砚白需要面对的更多。

    也可能是因为这份心疼, 让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纪砚白,观察着纪砚白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发现, 他的心情逐渐复杂。

    前一刻还在心疼纪砚白, 后一刻看到纪砚白策马狂奔,击球入洞后又暗暗心口悸动, 由衷地感叹:这个男人简直太厉害了。

    这种复杂的心情让一向平静的俞渐离, 都出现了些许破绽。

    然而沉浸在比赛里的俞渐离自己都没注意到。

    之前帮俞渐离说过话的人在此刻突然说道:“你很关心纪砚白?”

    俞渐离被问得突然回神,错愕地看向他, 没能立即回答。

    那人轻笑, 道:“别怕,我和纪砚白关系也还行。”

    他身边的那位适时笑出声来:“关系还行?不是小时候打架没打过他,记恨了好几年, 纪砚白回京也不和人家说话?”

    “闭上你的狗嘴吧。”那人看似骂人,却没有动怒,显然并不在意。

    俞渐离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不知道这二位的身份。

    好在那人主动自我介绍:“我叫施淮岐,也不知道能补充点什么, 真要介绍的话,我的祖父是太保。”

    “哦, 施公子。”俞渐离很是得体地回应。

    “他叫贺楚,家中长辈是宗人府的。”

    也不用过多说详细的身份,毕竟宗人府的官职除了经历,其他的都是正一品官员,经历是五品,子孙入不了崇文馆。

    俞渐离再次问好:“贺公子。”

    施淮岐继续说了下去:“小时候我也是学过功夫的,而且没什么头脑,和纪砚白争执后便动了手。说实话我挺恨他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打得哭着求饶,那个时候我觉得他是真的想要杀了我。”

    俞渐离意识到了不对劲,追问道:“他是有些狂躁的状态吗?”

    “好像是的……当时我们有些误会,算是我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冤枉了他,我们争执得急了,他发了疯地揍我。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是我误会了他,我也跟他道歉了,但是他还是臭着一张脸,挺不给我面子的。”

    俞渐离微微点头,道:“被人冤枉,还有理说不通,恐怕还有人帮腔让他更加委屈,才会有了失去理智的情况。那个时候他还小,不会控制情绪,才会那样吧?”

    “嗯,他出生在战场,小时跟着回来过一次,也没有朋友,一个人孤僻得很。我们发生冲突时旁边都是我的朋友,他们相信我的为人,觉得我不会说谎才都帮着我说话……”

    “所以纪砚白也挺委屈的。”

    “嗯,委屈巴巴地把我揍得一个月没起来床,我找他道歉几次都不理我,到现在我们俩还僵持着呢。”

    施淮岐显然是一个性子豁达的,能跟俞渐离坦然地说出这种丢人的事情,全程笑着:“所以看到他护着你,我还挺惊讶的,他也能交朋友?”

    “不止我,他虽然和陆怀璟斗嘴,其实也算是陆怀璟的朋友了,和明知言以及其他马球队成员都能正常交流。”

    “所以和他关系最好的还是你?”

    俞渐离一时间没能回答得出来。

    在俞渐离沉默的时候,施淮岐伸手拿了俞渐离身边果盘里的东西吃,还递给了贺楚几个:“还得是昇哥自带的果盘,东西是真不错,都不给我。”

    “是给你吃的吗?”贺楚说是这样说,却毫不客气地接过去吃了。

    “不然你看他敢吃吗?”施淮岐说着,看着俞渐离道,“你也吃点,不然昇哥回来看到都让我吃了,该说我了。”

    俞渐离这才意识到,施淮岐在用自己的方式让他放轻松,这样他才敢去吃太子赐的东西。

    恐怕太子过来时,这些东西完全没动也不好。

    俞渐离懂了他的意思,回应道:“好。”

    他吃着干果时暗暗感叹,果然是能在太子身边的人,处事方式都让人觉得舒服。

    俞渐离拘谨地吃着果盘时,上半场比赛已经结束,进入了短暂的休息。

    崇文馆领先两球。

    休息的成员来到了观看席,太子他们刚到,崇文馆众人便纷纷起身,俞渐离也规矩地在最后面跟着行礼。

    太子并未多在意他们,坐下后有人给他扇风。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纪砚白和明知言也来了他们这边的休息席。

    纪砚白并非直奔俞渐离来的,来了之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一处,好似也是来休息的。

    太子对他扬眉:“小舅舅有话要跟我说?”

    “那边挤,你这边舒服。”纪砚白回答道。

    明知言则是到了俞渐离身边,关心之情不加遮掩,温声问道:“可还好?”

    俞渐离摇了摇头:“没事的,你累不累?”

    “也还好。”

    俞渐离回答时,知道纪砚白在听他们二人的对话,且肯定能听得清,便补充道:“施公子和贺公子对我很照顾。”

    施淮岐刚刚重新坐下,听到俞渐离的话后先是一怔,随后轻笑起来。

    他知道俞渐离是故意说的,为的可能是缓和他和纪砚白的关系。

    这个时候纪砚白终于注意到了施淮岐,打量了他一番后似乎是觉得眼熟,直白地问:“我以前是不是揍过你?”

    施淮岐很是意外纪砚白会主动跟他说话,却还是蹙眉:“咝——这么久过去了,你说话一如既往的让人不喜。”

    “难道没揍过?”

    “……”施淮岐挣扎了片刻后,终于承认,“揍过。”

    纪砚白微微颔首,随后说道:“我记得你,你是遇到的同龄人里难得比较抗揍的。”

    “这是对我的一种认可?”

    “随便你怎么理解。”纪砚白对旁人可没有什么好态度。

    “你这人真没意思,这么多年还记仇呢?当年和你道歉那么多次都不接受。”施淮岐又提了当年的事情。

    “你还有脸说?你小时候说话什么样你不知道吗?你叫我急燕儿白,我的名字怎么可能是燕儿?你让我觉得你道歉不诚心,还在挑衅我。”

    “我他娘的!”施淮岐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我被揍得鼻青脸肿,话都说不清,你还挑剔我发音?!”

    “……”纪砚白看着施淮岐半晌,才想通这个事情,恍然大悟,“哦……”

    施淮岐:“……”

    太子听到这里大笑出声,不少旁观的人也跟着大笑不止。

    就连俞渐离都被逗得偷笑出声。

    施淮岐气得自己给自己胸口顺气。

    纪砚白轻咳了一声,尴尬地没再说话。

    场面变得有些滑稽。

    最终还是纪砚白主动破冰:“说起来,你怎么没参加比赛?”

    “我马术和体力都行,但是准头不行。”施淮岐重新坐在了椅子上,说得很是沮丧,显然他也很想参加。

    “哦,我先走了,你们继续休息。”说着一招手,明知言便带着俞渐离跟着离开了,显然并不是真的关心施淮岐。

    虽然来时故作不在意,却明显是过来接俞渐离的。

    太子忍不住嘟囔:“像是我这边绑架了他似的。”

    说完,或有意或无意地看向杨桐屿,杨桐屿眼神慌张了一瞬,很快低下头。

    太子没再说什么,在纪砚白离开后才开始总结上半场比赛。

    *

    离开的途中,没有旁的人之后,俞渐离追上纪砚白说道:“纪砚白,七皇子有些故意引诱你犯规的嫌疑,你下半场的时候遇上他,临接近时后退一些,躲开他,将球给陆怀璟。”

    “陆怀璟?”这个建议让纪砚白意想不到。

    “嗯,他全程注意力都会高度集中,看到球过来肯定会立即配合,他控球很差,但是懂得将球传给周围最合适的人。”

    纪砚白稍微思索了后问道:“你有这个策略,不用告诉他吗?”

    “不用告诉他,他藏不住事,告诉他了他会进入高度紧张的状态,他哥能看穿。”

    明知言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轻笑了一声:“这倒也是。”

    纪砚白跟着点头:“好。”

    他一向听从俞渐离的话。

    这就好像他在战场时,完全信任军师的安排,按照军师的指示行事,此刻则是听从俞渐离的。

    他们两个人带着俞渐离到了国子监队伍马入场的门口,那里已经被放了椅子,还有建筑遮阳,虽然不是俯视,不方便看全局,却不至于拥挤,还不用待在崇文馆那边那般拘谨。

    俞渐离很喜欢这个位置,坐下之后对他们示意:“你们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纪砚白看着俞渐离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虽然坐得规规矩矩的,但是他还是觉得俞渐离单薄的样子看上去很可怜。

    一会儿派昙回来陪他吧。

    他们二人将俞渐离接回来之后,便并肩回到队伍里,和其他成员交流去了。

    显然,他们没告诉陆怀璟计划。

    俞渐离看着明知言的侧脸,忍不住想,这个笑比清河的男人,最近笑容逐渐增多了。

    最近状态不错,是因为和马球队相处得不错,还是和七皇子接触多了让他开心?

    *

    下半场开始后,陆怀璟有些蒙。

    球怎么突然开始给他了?

    纪砚白不执着于击球,而是将球给他是认真的吗?

    这个七皇子好生厉害,竟然将纪砚白压迫到这般模样?

    第58章 浴堂

    陆怀璟, 一个被崇文馆忽视的人。

    崇文馆几次商量对策,都很少提及名字的人,在下半场刚开始时逆转了整个局势。

    陆怀璟虽然自己球技一般, 但是他是真的热爱马球,经常看球,还喜欢评头论足, 有着独到的见解。

    那个时候旁人都当他是嘴上厉害,总觉得别人这个球传得不对, 这个击球角度选得不对。

    旁人的想法都是:你那么厉害你上啊。

    陆怀璟真的上了,可到了总决赛最后一场, 大家都没觉得他有多厉害。

    当球真的给他了, 众人才发现陆怀璟之前的点评似乎也有点门道,毕竟他每一次的传球都极为巧妙, 他确实可以将球传给最恰当的人。

    下半场开场刚过一刻钟, 就因为陆怀璟的几次漂亮传球,将比分追平。

    就连陆怀清坐在马背上, 看着场上的情况都有些惊讶, 随后轻笑起来:“这小子还有点厉害。”

    他弟弟似乎并不是除了美貌外一无是处。

    陆怀璟自己也觉得自己厉害极了,当即炫耀起来:“你们都看到我刚才的传球了吗?是不是很厉害?!”

    明知言骑着马路过他,陆怀璟还当他又要数落自己, 谁知明知言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确实不错。”

    陆怀璟的下巴瞬间扬得老高。

    来自死对头的认可,是最大的成功。

    纪砚白跟着过来说道:“你别松懈,分数才刚刚追平,之后还得靠你。”

    陆怀璟倒是听话,瞬间平静下来, 调整过来继续比赛。

    此刻的他威风凛凛,仿佛即将代表整个国子监队伍获得胜利。

    陆怀璟变得更加积极, 甚至在边上就开始喊:“传我传我!”

    崇文馆开始防范陆怀璟后,明知言和纪砚白却开始配合冲锋。

    他们都知道,陆怀璟不能一直用,陆怀璟的体力是一方面,智商也是确实跟不上,冷不丁地用一次还是很好用的。

    一个出其不意追平了比分。

    再一个出其不意反超了比分。

    纪砚白也听劝,下半场便开始躲着七皇子,不再跟他硬碰硬,七皇子想要靠近,也会被明知言拦住。

    两边似乎都熟悉了对方的打法,逐渐变得难打。

    俞渐离看到后半段干脆站起来看,实在是两边的比分咬得太紧,国子监刚刚反超,崇文馆就能追上。

    在临近结束的时间,两个队伍又到了平手的状态。

    难道又要加时?

    越是这种时刻,越考验队员的心态。

    纪砚白的确被裁判压制了不少,随便想想也知道,如果纪砚白放肆打的话也不会这般艰难。

    俞渐离看到纪砚白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目光盯着对面,眼神狠戾如同待狩猎的鹰隼。

    他再一次纵马狂奔,气势猛不可挡,甚至面对太子都不会谦让半分,引得不少人倒吸一口气。

    陆怀清试图阻拦他和太子的冲突,眼看着纪砚白就要撞到陆怀清,那一瞬俞渐离紧张到忘记了呼吸。

    好在纪砚白控马能力极强,竟然侧着避开,却成功地惊了陆怀清的马。

    而这个球落入到了明知言的手中。

    显然,纪砚白又有了暴躁的情绪。

    在纪砚白观看全局,路过俞渐离附近时,他朝着纪砚白喊道:“纪砚白,你可以相信明知言。”

    纪砚白朝着他看过去,似乎是在努力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放轻松,别有太大压力。”俞渐离再次说道。

    “好。”纪砚白回应。

    俞渐离知道,这是书中的世界,所有的关键剧情都要靠主角来决定。

    所以决定胜负的时候,是明知言和七皇子的斗争,纪砚白此刻只要稳住,不要被罚下场就是最大的优势。

    纪砚白似乎也真的听了俞渐离的,将主要的战力让给了明知言,自己伺机而动。

    像他这种猛将愿意让出锋芒,这着实难得。

    有马在俞渐离的不远处奔跑过去,扬起了一阵尘埃,他抬手扇了扇,努力想要在灰尘之中看清楚情况。

    待尘埃落下,他看到明知言勒马,似乎刚刚一球击出,因为位置实在太过艰难,让他打完这一球后险些没能安稳地重回马背上。

    七皇子在这种时候没有选择像威压纪砚白那般步步紧逼,而是出手扶住了明知言的身体,让明知言不至于落马。

    俞渐离的目光不自觉地被这对主角的互动情节吸引,耳朵里却是国子监监生们的欢呼声。

    “啊啊啊——”陆怀璟叫得不太聪明,仿佛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发出单个音节来。

    俞渐离这才回神,看到纪砚白骑马归来,朝着他看过来,对他微笑。

    在所有人兴奋得近乎丧失理智的时候,纪砚白却选择骑马归来,想看看俞渐离此刻是怎样的表情。

    这一刻的喜悦,纪砚白想和俞渐离一起。

    俞渐离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国子监的马球队赢了。

    俞渐离试探性地问纪砚白:“赢了?”

    “嗯,赢了。”纪砚白回答。

    俞渐离的表情逐渐变为狂喜。

    “纪砚白,你好厉害啊!”俞渐离的夸赞显然是发自心底的,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仿佛在看耀目的星芒。

    纪砚白没有贪功:“今天表现最好的是明知言。”

    “我还是觉得你厉害,你做到了!你收敛住脾气,真的坚持下来了,你好厉害!”俞渐离说得格外认真。

    纪砚白看着他的模样,不自觉地跟着微笑,笑容温和,道:“嗯。”

    没有击掌,也没有热烈的拥抱,两个人只是这般间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彼此,仿佛看着对方开心的样子,会让彼此更加开心。

    太子看到结果后,很快接受了结果,对着纪砚白喊道:“果然是我小舅舅,打得很好!”

    夸赞完,又对明知言道:“你可真是拼了,刚才那一球拿命打的?”

    夸赞完对手,又对崇文馆的众人说道:“这场比赛很精彩,你们表现得都很好,我们晚上一起庆祝。”

    崇文馆的人也没有就此丧气,纷纷回应。

    国子监的队伍作为东道主,送崇文馆众人离开国子监。

    就算是太子,在国子监内也没有骑马,只是他的马有旁人帮忙牵着。

    太子还在招呼国子监的人:“我们一起去庆祝吧?”

    纪砚白很快拒绝了:“今日我想自己逛逛。”

    陆怀璟跟着说道:“我们还是想自己庆祝……毕竟你们在我们不敢笑得太大声。”

    太子指着陆怀璟跟陆怀清说道:“你看看你弟弟得意的样子。”

    陆怀清还是了解自己弟弟的:“他这只是刚开始,现在是有我们在,等我们走了以后,他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子。”

    “那我们得快点走了,不然影响了他们的快乐。”崇文馆一众人,出了国子监后要么上马,要么上了马车,不久后也都离开了。

    陆怀璟第一时间喊道:“今儿我要包下流景楼,给哥儿几个乐呵乐呵!!”

    结果这个提议没有人回应。

    陆怀璟很是意外,又问:“怎么了?不喜欢?”

    明知言问他:“你不累吗?”

    纪砚白跟着说道:“今日中秋,他们生意最好,你不是在影响人家?”

    陆怀璟这才想起来:“对哦!今天晚上还有千灯会。”

    俞渐离在此时开口:“陆小少爷此刻包个浴堂才是最合适的,当然,晚饭就要劳烦你安排了,这方面我们都没有什么头绪。”

    陆怀璟就喜欢干这些事情,当即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结果这一下拍得太过用力,险些把自己拍呕了。

    陆怀璟连连咳嗽,俞渐离帮他顺气,好一会儿陆怀璟才好。

    刚刚赢了球,陆怀璟高兴得忘记累,此刻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陆怀璟只能虚弱地安排了今日的行程,又虚弱地上了马车,准备去浴堂。

    途中,纪砚白到俞渐离身边低声道:“昙回禀报说,陆怀璟的人已经将你的花灯送过去了,我还派黄启全程跟着,看着是没出什么差错。”

    “嗯。”俞渐离点头,“你不用担心,对我态度不善的是工部的,举办这次千灯会的是礼部,维持秩序的是京兆尹,工部最近不太平,也插手不进去什么。”

    “今日那人叫你过去,纯是想让你不舒服?”

    “下马威吧,我和陆怀璟合作的花灯必定会引起一定的关注,他今日让我过去站在他身边,意图是让旁人知道,我只能算是工部的小随从,真风光了,他们能沾一些。”

    “有病。”

    俞渐离在此刻跟他道谢:“所以非常感谢小国舅爷给我的排面,他也没想到最后下不来台的反而会是他。”

    “小事。”

    两个人说着话,跟着人群进了浴堂。

    陆怀璟看着两个人窃窃私语,当即催促道:“你们两个人偷偷聊什么呢?脱衣服啊!”

    两个人这才回神。

    俞渐离倒是能够推脱,指了指一边道:“我去里面。”

    陆怀璟倒是没拦他:“去吧去吧,不过马球队里没有那种变态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害羞。”俞渐离说完便躲起来,到单间里自己脱衣服,披沐巾去了。

    陆怀璟却没放过纪砚白:“纪砚白,让我看看你身上有多黑。”

    “曾经带兵打仗,这种肤色正常,倒是你的肤色看起来透着病态。”

    “我这皮肤白的,多少人都羡慕呢!”陆怀璟说着便没了正经,“给我看看你物件有多大,好多人都说你那玩意大得吓人。”

    纪砚白哪里是能和他分享这个的,当即骂道:“滚开。”

    “你还能和俞渐离一样害羞不成?”陆怀璟不依不饶的,“都是一起打过马球的情谊了,看两眼,让我涨涨见识不行?”

    纪砚白被陆怀璟烦得不行,竟也躲到了俞渐离那边。

    俞渐离腰间围着一个沐巾,身上还穿上了浴堂的白袍,似乎是准备出去了。

    “你等我一下。”纪砚白反手关上了门,站在俞渐离面前干脆地脱起了衣服。

    陆怀璟在门外不依不饶地喊了一句:“你可真够小气的!小爷今儿心情好,放过你!”

    喊完终于肯走了。

    俞渐离下意识地身体后仰,似乎有些受不得这种视觉上的冲击。

    他甚至觉得这种氛围让他紧张得头皮发麻。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朝着纪砚白看了好几眼。

    纪砚白的身体的确结实,没有过分夸张的肌肉,只是骨架极其优越,有着漂亮的倒三角身材,宽肩窄腰,肌肉起伏如沙丘。

    俞渐离觉得,他的腿极长。

    后来发现,不仅仅是腿长……

    小的呈团,大的呈条诚不欺我。

    第59章 千灯会

    俞渐离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开始纠结, 他是该继续站在原处等待,顺便偷偷瞟两眼,还是很有眼力见地帮纪砚白拿一件浴袍?

    在他意识到自己脸颊发热后, 还是快速转身帮纪砚白拿了一件浴袍。

    他打赌他脸红得要命,还是别被发现了才好。

    纪砚白伸手拿过浴袍穿在了身上,问:“是最大的吗?”

    俞渐离抬头看了看, 发现浴袍穿在他的身上紧绷着,袖子不够长, 长度也只到膝盖上。

    确实不太好看。

    纪砚白干脆脱了下来,随手搭在一边, 接着拿来了一条沐巾围在腰间。

    这般裸着上身, 随手动作间鲨鱼肌清晰可见,让俞渐离觉得胸肌腹肌都不算什么了。

    果然啊, 身材好的男人不需要过多遮挡。

    纪砚白愿意围着沐巾是对别人的尊重, 不让别人自惭形秽。

    纪砚白似乎全程都没有多想,所有动作都做得很坦然, 围好后没有多余逗留, 再次打开门后走了出去。

    想来纪砚白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这种举动在写话本的作者眼里,简直是一种引诱。

    俞渐离跟在他后面出去, 纪砚白高大的身材能将他完全挡住。

    刚刚出去,就听到陆怀璟夸张的声音:“纪砚白,你的块头快有俞渐离两个大了!”

    “你比俞渐离强多少?”纪砚白不屑地看了陆怀璟一眼。

    陆怀璟还在战胜的喜悦里:“我可是赢了马球的!”

    “他脑子好。”

    “……”陆怀璟反驳不出了。

    明知言懒得理会吵架的两个人,到了俞渐离身边道:“别理他们,我们进去吧。”

    “好。”

    俞渐离进入浴堂泡在水池里, 将毛巾搭在额头上,仰着头进行短暂的休息。

    这样泡着, 脸红也不会被注意了。

    可惜陆怀璟真的很吵:“这里怎么都没有花瓣?!”

    过会儿又不知道跟谁吵起来了:“就你还跟我比腿长?我个子不高,但是我腿长!”

    俞渐离呼出一口气,完全不想理会。

    他听到了身边有水声,睁开眼睛看到纪砚白也坐在了他的身边,动作间波动得水面荡起涟漪。

    他有些诧异,最近纪砚白都不会跟他装成不熟的样子了吗?

    他的右边坐着明知言,左边坐着纪砚白,他夹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要不要主动开口问问他们需不需要搓澡?

    算了,还是保持安静吧。

    三个人泡了一会儿,陆怀璟又开始嚷嚷:“决定胜负的还不是小爷的几个传球,不服你问问明知言,他敢跟我抢功劳吗?”

    紧接着:“明知言!明知言!”

    并排坐在一起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唉……”

    好在陆怀璟很快被分散了注意力,没有跑过来烦他们。

    他们三个继续并排坐在一起,水温舒服得俞渐离昏昏欲睡的。

    在他摇摇晃晃,不受控制地歪过头,将头靠在纪砚白肩膀上后,他的意念还在挣扎,觉得这样不妥,可梦魇一般动不了身体。

    紧接着就感觉到,纪砚白抬手在他的鼻子前试了试他的呼吸。

    他猛地惊醒,睁开眼睛看向纪砚白。

    纪砚白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似乎是怕他洗澡洗死了,见他还活着松了一口气。

    俞渐离重新坐好,依旧有些打瞌睡。

    他再次闭上眼睛,头微微一晃,就被纪砚白托住了下巴,因为有水,还发出了“啪叽”一声。

    他再次惊醒。

    他鼻翼呼出一口气,气息划过纪砚白的脸颊后散开。

    就在两个人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微妙的时候,陆怀璟突然走到了他们身后,蹲在了池边,低头看着他们二人阴恻恻地问:“你们俩干什么呢?”

    两个人一瞬间彻底分开。

    原本也在短暂小憩的明知言在此刻跟着睁开眼睛,显然是太累了,在吵闹的环境下也能瞌睡。

    明知言和陆怀璟同时看向俞渐离和纪砚白两人,场面变得尴尬又难堪。

    仿佛被抓到了什么,可他们确实没做什么不规矩的事情。

    尽管如此,还是会有着些许心虚,这感觉格外莫名。

    “我……差点睡着了,多亏他扶着我。”俞渐离低声回答。

    “你可别淹水了,你看你红的,怎么能红到肩膀?”陆怀璟还认真盯着俞渐离看了起来。

    俞渐离这才发现,浴堂的浴袍很薄,这般水泡之后能够透出皮肤来,朦朦胧胧间,能够看到他的肩头泛着粉红的颜色。

    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害羞的时候,居然能红到肩膀。

    “那我先出去了。”俞渐离起身,想要逃开。

    谁知站得急了眼前一黑,没能站稳,待他回过神来后,明知言扶着他一只手,纪砚白扶着他一只手,让他找到了平衡。

    可他……更红了。

    成何体统!

    一个是觊觎他的人,一个是他有点觊觎的人,两个人同时扶着他!

    像什么话!

    “我、我、我没事,先出去了。”俞渐离说完松开了两个人,朝着换衣间过去。

    出来后,空气都要清凉许多,也让他觉得舒服了一些。

    他趁着没有其他人快速擦干净,换好了衣服,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擦头发。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出来,张罗着一起吃完饭后,要结伴去看俞渐离做的花灯。

    “我可是托人放在了显眼的位置,花灯我也看到了,做得非常完美,必定会大受欢迎!”陆怀璟一边走一边说道,“花灯架子上写着我和俞渐离两个人的名字,名字都能引起轰动吧?”

    “是什么样的花灯?”有人问道。

    “超级漂亮还神奇的花灯。”陆怀璟一如既往的神秘兮兮。

    陆怀璟坐下后,抱怨着道:“俞渐离,你帮我擦擦头发。”

    明知言却比俞渐离先回答他:“你把他当随从用了?”

    “我没带随从进来,我自己弄不好。”

    “头发都不会擦?”明知言将一个干净的沐巾丢给了陆怀璟,“自己擦。”

    “你看他啊!”陆怀璟跟俞渐离告起状来,“我累得不行,就是想让你帮我擦擦头发,他还凶我。”

    “你自己擦吧……”俞渐离犹豫了之后还是拒绝了。

    毕竟如果他给陆怀璟擦了,没给纪砚白擦,纪砚白又要偷偷不高兴。

    明知言还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也得给明知言擦。

    三个人擦完,他也要累死了。

    这三个人还要因为他先帮谁擦了,而彼此比较。

    离开浴堂时,几个人的头发还没彻底干,都是随便绑了绑便上了马车,去往酒楼。

    他们在酒楼里闹闹哄哄地吃了能有一个时辰,才开始结伴去逛千灯会。

    仅仅是靠近千灯会的范围,就觉得这里明亮无比,路过河流,河里还有人放的燃着灯火的小船,如同银河一般流淌着明亮的星辰。

    俞渐离抬头,看到一开场就是巨型的龙灯,盘旋在牌匾和楼体上。

    他看得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地赞叹了一声:“还得是工部,果然做得大气。”

    陆怀璟跟着去看,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工部做的?”

    “因为龙形的灯只有工部得到了特批才能做,旁人都不敢做。”

    “哦……”陆怀璟还真不知道。

    走进千灯会热闹非常,有不少卖花灯的小商贩。

    小孩子多半喜欢滚车灯,花灯做在一个木制的架子上,底端有一个小轮子,可以推着花灯行走。

    卖得比较好的是螃蟹灯,花灯的螃蟹腿穿着丝线,可以活动,有些像木偶戏的木偶。

    女孩子喜欢兔子灯或者翅膀可动的蝴蝶灯,还有些人举着小型的鱼形灯,鱼灵活得像会发光的水中鱼,肢体可以游动,绚烂地游走在街道上。

    再去看展览的花灯,也是各式各样,好多看了让人惊呼。

    漂亮精致的,或者设计独特的,都会吸引很多人在那个花灯前面驻足。

    陆怀璟就像砸场子的,看看这个摇摇头,看看那个叹息一声,再看看其他的“啧”一声。

    “都不如我们的。”陆怀璟这般评价道。

    一名队员催促起来:“快让我们看看俞渐离做的吧,我好奇起来了。”

    明知言和纪砚白似乎也在找,毕竟他们之前也只是听说,没见过最终的成品。

    陆怀璟也有些为难:“我只是打了招呼,让他们放在显眼的地方,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只能一边参观,一边寻找。”

    一行人到了一处人多的地方,似乎大家都在议论今年杨桐屿的灯究竟有什么玄妙。

    俞渐离抬头看着架子,微微张开嘴唇后道:“盒子灯。”

    “这么一个架子挂着一个大盒子,就是灯了?”

    俞渐离介绍道:“盒子灯很考究,从最开始的一层开始燃放,燃放完一层后,下一层才会释放脱落下来。这种灯要精确地计算好时间,不然都会出现问题。这种灯最灿烂的就是那一瞬,像是刹那烟火,火树银花,美丽非常。”

    “可他现在没有亮啊!”

    “可能是在等贵客,毕竟看的只是那一瞬间的精彩。”

    “故弄玄虚。”陆怀璟似乎很想看看杨桐屿今年弄的这个盒子灯内部是什么样的,又想去看看他们的灯有没有人围观,颇为纠结究竟是去是留。

    俞渐离则是有别的想法。

    这种盒子灯乃是冀州的传统技艺,甚至可以说是家传的,这种家族很多手艺概不外传,绝非杨桐屿能够传承的,想来是他寻来的法子。

    再加上这种灯非常讲究火药的配比,杨桐屿连火药都懂吗?

    最重要的是这种灯的火药配比,必须在一年中固定的时间段内调试,对当时的气候、温度都有讲究,这个环境自然也是在冀州。

    也就是说,配比火药的那个时间杨桐屿不可能在冀州,那是崇文馆要上课的时间。

    现在他算是信了,杨桐屿的花灯其实是别人在做,他只是买来为工部赚些噱头,挽回名声罢了。

    连旁人家传的手艺都偷,这让他意识到,工部恐怕真的没有实干的人才了。

    毕竟之前也是让工部的内部人员来做,杨桐屿来顶替,这样更不容易被发现。

    这一回恐怕是工部的人都在做那个龙灯,没人能帮他了。

    如今工部的情况,恐怕比他想象中要糟糕。

    *

    杨桐屿在二楼悄悄观察着自己花灯周围的人,低声问:“郡主还没来吗?”

    之前寻找的人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郡主在看陆小公子和俞公子联手做的花灯……”

    杨桐屿今日受了刺激,听到俞渐离的名字瞬间愤怒不已:“看他的花灯做什么?他一个人做的东西,能做出什么来?纸糊得很严实?图画得很好看?”

    “不……俞公子做的不是这种,华丽得有些……离谱,他的花灯前被堵得水泄不通,郡主也是侍卫帮助,才能站在灯前看一眼。”

    第60章 讲解

    盒子灯虽然精彩, 但只有一瞬。

    显然这灯是在等待属于它的那位贵人,或者是等待更恰当的时机,总之不是他们。

    俞渐离猜测杨桐屿定然在不远处观察着这边, 想到这里他便不想多留了。

    他有了离开的意思,穿过人群准备离开。

    陆怀璟还想再看看,见俞渐离离开也跟着离开:“别不打招呼就走, 这么多人走散了怎么办?”

    明知言和纪砚白等人都跟在了他身边。

    等离开了这个范围,明知言特意引路到了一边, 问道:“为什么看到那个灯就心事重重的?”

    陆怀璟也是听明知言这般说了,才发现了俞渐离的不对劲, 赶紧安慰:“他的那个不如我们的, 只有一瞬间的灯,精彩是精彩, 但是不会被卖到很高的价格, 还是我们的好看。”

    俞渐离忧心忡忡地解释:“我想的不是这个,但是总觉得说出来不妥, 我们还是继续逛吧。”

    谁知不用俞渐离说, 马球队其他成员直接问了出来:“杨桐屿的花灯不是自己做的吧?你看出端倪了?”

    陆怀璟被提醒后回神:“对哦,你是懂这些的,看出什么了吧?”

    其他人跟着说道:“他去年就被质疑了, 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了。”

    明知言还是想俞渐离少招惹是非,在此刻帮忙解围:“我还以为你有其他的心事,既然不是我就放心了,我们继续逛吧,别被别的事情扰了兴致。”

    俞渐离自然瞬间领会了明知言的意思, 刚巧也是他自己的想法,于是回答:“好。”

    俞渐离的确没说, 可是他紧锁的眉头,有些纠结的模样,就让人猜测了个七七八八。

    想来杨桐屿这次的作品又是冒名顶替的,还被俞渐离这种懂行的人一眼看了出来。

    其他几个人互相对视,彼此心照不宣。

    俞渐离走在拥挤的街道上,却感觉不到如何拥挤。

    仔细去看,就会看到昙回在稍远处开路,纪砚白护在他的斜前方,帮他挡住了不少拥挤。

    明知言走在他的另外一侧,目光的确在看灯,却也对他颇为照顾。

    陆怀璟等人自然没有照顾人的意识,玩得格外开心。

    都是国子学里玩世不恭的公子爷,凑在一起自然闹腾。

    “是纪砚白!”人群里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不少人都朝着纪砚白看过来。

    这书中世界人大多不是很高,这导致纪砚白就算是进入人群也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让他根本躲避不了众人的目光。

    实在是太好辨认了。

    “果然身材高大。”

    “听说他还带着国子监赢了崇文馆的马球队。”

    “真的假的?”

    “当然,去国子监里看了比赛的监生说的。”

    “小将军果然厉害……”

    纪砚白十分不解,他扫视周围,似乎是想从人群中抓来一个人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突然开始夸他了。

    俞渐离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赶紧说道:“我们快点过去吧,还有很多灯没看呢。”

    “哦,好。”纪砚白低声回应,没了抓人的想法。

    千灯会,千百盏灯汇聚成瑰丽的街道,闪烁着耀目的光。

    有人赏灯,也有人朝着人群中那几个人看。

    似乎纪砚白和俞渐离、明知言、陆怀璟四个人凑在一起,就是一个很神奇的画卷,错过了,怕是再难看到了。

    一行人到了人群最拥挤的地方,陆怀璟一边前行一边抱怨:“这里免费送花灯吗?都不要命地往里挤,灯挤翻了可就着火了,灯也没了!”

    俞渐离踮起脚看了看,用手肘撞了一下陆怀璟提醒:“是我们的灯。”

    “呸呸呸!我刚才说的话收回,老天爷爷,您是我爷爷,别瞎听我说话。”

    马球队的成员很是兴奋:“终于看到俞渐离做的了。”

    “可是进不去啊!”

    “这是你们做的花灯,你们没有一个能好好观赏的位置吗?”纪砚白低头问他们。

    陆怀璟也很蒙:“我也是第一次参加,以前也看过花灯,没见过这么多人啊!难道他们都是被我和俞渐离的容貌吸引了?”

    纪砚白有些听不下去,反驳道:“你是把你和俞渐离的画像挂在那里了?”

    “那倒没有。”

    “你看这一路上有人提及你的容貌吗?”

    陆怀璟还真的想了想,随后惊呼了一声:“嘿,还真没有,可恨的是都是夸你的,果然长得高占优势,别人看不到我,但是能看到你。”

    “歪理邪说。”

    “怎么才能进去啊?”俞渐离很想进入人群,看看自己的花灯摆放,机关布置稳妥不稳妥。

    “看我的。”陆怀璟说完,突然举起手道,“这个灯的制作者在这里,现在由他来讲解一下这盏灯的制作过程,还有它的寓意!”

    陆怀璟洪亮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在场的观看者,还有人鼓掌叫好。

    俞渐离在这一瞬间,就像家族聚会被叫上去表演节目的孩子,变得手足无措。

    他第一次对人说了狠话:“陆怀璟,我恨你!”

    可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不得不挤进人群,到了花灯前面。

    其他人也跟着他,顺势到了前面。

    到了前排,他们找了一处相对人少的地方站好,左右看了看后,几个人都怔住了。

    清辞郡主双手环胸,微微扬起下巴,眼眸中含笑地看着他们。

    她在女子中身量算是高的,相貌英气十足,尽管如此,女扮男装还是能够轻易地认出来。

    几个人立即规矩行礼。

    清辞郡主身边还有一位贵女,他们都不知道其身份,见贵女跟他们行礼,他们也跟着回礼,这回是平辈礼。

    清辞郡主乃是亲王之女,这位亲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夫妇二人当年为了保护圣上而亡,只留下了清辞郡主一位孤女。

    圣上一向对清辞郡主照顾有加,甚至超越了对太子的喜爱,宫中其他皇子、公主也不敌她的尊贵。

    所以此刻就连纪砚白见到她,都要礼让三分,至少不会像平日里那般说话没规矩。

    清辞郡主本人却是个亲和性格的,她目光扫过几人后,对身边的贵女小声耳语:“他就是纪砚白。”

    那贵女想来是认出来了,瞬间红了脸颊,更加不敢看纪砚白了。

    纪砚白很是莫名,却装成没有看到,目光重新投到俞渐离身上。

    俞渐离靠近花灯之后,先是检查了一番自己花灯是否摆放正确,确定之后,他才检查起了机关,发现机关摆放了,但是因为观看的人众多,导致密不透风,所以机关干脆没能启动。

    他只能到处寻找,最后将机关临时修改,换了一个位置,这回机关终于能够启动。

    人群里传来惊呼声:“这个花灯能开屏!”

    “它能动!它能自己动!都没有穿线控制。”

    调整好了花灯,俞渐离才面向众人,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他只觉得眼前发晕,竟然有些无所适从了。

    台下观看花灯的人也不着急,仿佛看着一个小美人站在台上手足无措也挺不错的。

    俞渐离调整了一会儿情绪,才说道:“我制作的花灯是两只孔雀。”

    台下大笑出声,有人起哄:“我们认得出来!”

    “做得很真实,完全看得出来。”

    俞渐离被调侃得红了脸颊,强撑着继续说了下去,完全是拿出了自己口试时的气势来:“它是一只白色孔雀,和一只蓝绿孔雀,加上孔雀脚底的石块装饰有一丈高,一共有五万余片羽毛,每一片羽毛需要剪五百刀。”

    介绍到这里,之前的调侃声消失,变为了一片惊叹声。

    俞渐离毫不遮掩有其他人帮助,继续说了下去:“羽毛的修剪有其他工匠的帮助,他们有修剪过三百刀,在收到半成品后,我仍旧觉得不够完美,所以每片羽毛都有过再加工。”

    人群中似乎也有做花灯的匠人,问出了重点问题:“整个花灯你都做了哪些部分?”

    “花灯的设计,骨架的拼接,灯盏的摆放位置,对灯火位置的调整,也是花灯重要的部分。还有后期羽毛每片二百剪左右的修改,以及一根羽毛一根羽毛的粘贴固定。”

    “那这个可以开屏的机关是什么原理?!”又有人问道。

    俞渐离继续有条不紊地介绍:“其实就是简单的风车,有风进入这个通道后,带动里面的机关旋转,可以让这只孔雀开屏。孔雀的尾端有重力装置,在没有风吹动机关时,下坠力会让它再次合拢。”

    这时一个孩童的声音问道:“有风进去,不会把灯吹灭吗?”

    “机关通道和灯摆放是两个空间,机关是一个密闭的通道,与灯不会产生连锁反应。”

    之后还有人问了一些刁钻的问题,比如如何拼接固定骨架,他灯火摆放位置调整过程等等问题。

    之前有过杨桐屿花灯顶替,被人质疑的事情发生,有人提议让杨桐屿公开回答旁人的问题,这样就能证明花灯是他做的了。

    可杨桐屿拒绝了,并且无视了质疑他的人,毕竟他的身份高贵,哪里是一群匠人能质疑的?

    有些懂行的,则是想要进工部,更不会得罪杨桐屿去质问什么。

    今日这群人看到这个花灯,再看到花灯制作者的名字,便已经产生了些许质疑。

    两个国子监的监生,能做出这般华丽的花灯来?

    待他们当面问了俞渐离后,听到俞渐离条理清晰的回答,甚至看到俞渐离轻车熟路地打开了花灯,变换了花灯里灯火的摆放,呈现了另外一种光感后,再无人能够质疑了。

    这时终于有人喊了出来:“行了,你们都别班门弄斧了,他可是俞千手的儿子!”

    这一回,无人再去“考一考”俞渐离了,毕竟京里的手艺人有几个不知道俞千手的?

    有人喊了一声:“俞千手后继有人咯!”

    俞渐离正要道谢,就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声:“算什么后继有人?不过是个短命鬼。”

    场面瞬间一静。

    “他娘的……”陆怀璟正看得高兴,听到这句话当即暴跳如雷,“信不信小爷让你活不过今天?”

    说着就要去人群里找人。

    那人还当自己混在人群里不会被发现,正低着头隐藏,就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拖拽着就到了陆怀璟身前:“在这呢。”

    陆怀璟对纪砚白发出了真诚的赞叹:“长得高就是好找人。”

    他说着就去薅那个男人的衣襟,正欲骂人,突然觉得眼熟,干脆喊了出来:“原来是杨桐屿的随从啊,你也来看俞渐离的花灯了?”

    “不,我不是!不是!”那人连忙解释。

    “怎么,杨桐屿对你不好,所以你换主子了?用不用我替你做主,讨伐他一下?”

    “没有……你松开我!”男人开始拼命挣扎,最后屁滚尿流地挤出人群,手脚并用地快速逃离。

    陆怀璟看到男人离开,很是懊恼:“纪砚白,你抓不住他吗?”

    纪砚白懒得理会:“他已经闯祸了,他主子会收拾他的,不用浪费你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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