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牵手

    这随从被认出来, 杨桐屿那边算是又丢人,又丢了今日的风头。

    道理很简单,想来是杨桐屿那边听说了这边的情况, 才会派人过来盯着。

    如果这随从不说话还好,偷偷来,偷偷走, 就不会有什么风波了。

    偏偏他嘴贱了一句,显然是眼红气不过了。

    结果被人认了出来, 还暴露了杨桐屿那边的小心思。

    丢人丢到家了。

    俞渐离在人群里,只是注意到这边有了动静, 没听清后续的情况, 倒是无妨。

    陆怀璟这边却是笑坏了,和马球队其他成员议论起来, 有这几个大嘴巴在, 这破事第二日就能传出去。

    至少国子学都会有关于杨桐屿的传说。

    清辞郡主在此刻出声道:“说起来我还没去看他的花灯,他今年做的什么?”

    “俞渐离说叫盒子灯。”陆怀璟回答。

    清辞郡主一向喜欢一些新奇的东西, 比如精致的小物件, 或者是漂亮的首饰、衣服,她都喜欢。

    诗词歌赋她不感兴趣,只喜欢这些东西, 读书似乎也不精通,反倒是让人安心的喜好。

    圣上会满足她,工部也投其所好,经常给她送去一些新奇的东西,还会去帮她打理院落园林, 所以六部里和郡主关系最好的就是工部。

    听到陆怀璟的回答,清辞郡主先是思考了一瞬, 接着与身边的贵女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窃窃私语片刻,清辞郡主问道:“你的朋友还和你说了别的吗?”

    陆怀璟难得回答得很有内涵:“遮遮掩掩的,表情不大好看。”

    清辞郡主点头:“哦,那就是了。”

    说完带着身边的贵女转身,似乎准备离开人群,想到了什么,又扭头问陆怀璟等人:“要跟我一起去吗?我去了之后,盒子灯说不定就绽放了。”

    这回他们算是知道盒子灯等的贵人是谁了。

    陆怀璟当即招呼:“俞渐离,走,我们去看盒子灯。”

    “哦,好!”俞渐离立即听话地下了台,到了他们身边。

    显然俞渐离没看到他们行礼的画面,也不知道郡主是谁,很是迷茫地跟着他们前行。

    陆怀璟还能和郡主聊两句,其他人便都是沉默了。

    俞渐离从明知言那里知道了郡主的身份,很是惊讶:“我要不要行礼啊?”

    “如今已经错过机会了便不必了,而且她便衣出行,显然是不想引起关注。”

    “哦……好的。”

    俞渐离跟在他们身后,下意识地看向纪砚白。

    纪砚白被看得莫名,奇怪地看向他,他也没说什么。

    清辞郡主身边的贵女,俞渐离猜测是纪砚白未来谈婚论嫁的贵女。

    纪砚白在原剧情里有过婚约,也是一位才貌俱佳的贵女,贵女与郡主私交不错,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后来纪砚白惹了事,还是郡主亲自奔走,才帮这位贵女解除了婚约。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他们二人未来的婚约不成,俞渐离的心里还是五味杂陈的。

    尤其是他意识到,如今纪砚白没有发狂的迹象,他也会拦着纪砚白惹事,那次犯错怕是不会出现。

    纪砚白不入狱,那婚约是不是会顺利持续下去?

    再看看那位贵女,也是身材窈窕,相貌秀丽的,举止行为极为端庄,对人也谦虚有礼,想来是一位性情很好的女子,倒是不错的良配。

    他还注意到,那位贵女偷偷看纪砚白几次,白皙的鹅蛋脸泛着红晕,眼神含羞带怯,怕是对纪砚白的印象也不错。

    他绝对不会想到,这位贵女这般看纪砚白,并非因为芳心暗许,而是看过他写的话本。

    这边俞渐离心情复杂。

    那边郡主和贵女相视一笑,笑得很有内涵。

    两边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思,自然也没法去解释。

    他们到了盒子灯前,似乎早就有人注意到了,郡主驻足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盒子灯前便有人敲响了铜锣。

    锣声一响,之前就注意过盒子灯的众人纷纷聚拢过来。

    这时有人点燃了盒子灯,第一层的烟火开始绽放。

    “嚯!”陆怀璟也算是见过不少稀罕东西的,看到这一幕都惊呼了一声。

    第一层燃放完毕,第二层脱落时,周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当盒子灯逐层燃放完毕,全部脱落后,俞渐离跟着松了一口气。

    同样是手艺人,他更在意一个作品是否能成功地展示,这才是这些匠人长时间努力的最好成果。

    看到盒子灯展示得完美,俞渐离也会跟着开心,至于背后隐藏的事情,此刻都不重要了。

    清辞郡主看到他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似乎还挺欣赏的。”

    俞渐离回答得规矩:“嗯,这是很好的作品,是需要传承下去的手艺,千百年后众人看到这样的花灯,都会忍不住赞叹我们的智慧。”

    “其他的呢?”

    “烟花绽放时就要欣赏它的美丽,其他的在这一刻都不再重要。它就是很美,不是吗?”

    清辞郡主认可地点了点头:“嗯……确实。”

    “既然是来看灯的,就享受这一刻的美好。”

    “其他的不重要?”

    “嗯,不重要。”

    俞渐离尊重的是作品本身,此时此刻它是美的,去欣赏它就好了。

    其他的,不重要。

    那不是他该思考的事情。

    看过了盒子灯,千灯会还有很多地方没有逛过,俞渐离转身离开,却被人流挤得身体不稳。

    回过神来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快速离开。

    陆怀璟和明知言等人也被人流挤得分散开,再回神时,他们一行人已经散开了。

    寻找了一阵,陆怀璟才和明知言会合,说道:“刚才还能看到纪砚白的头顶,现在也看不到了,人哪去了呢?”

    明知言左右看了看,又去看那些挤开他们的人,思量了片刻道:“让他去逛吧,我们看自己的。”

    一群身材高大的人可不多见,还在这时故意挤散他们,仿佛只是看灯,实际是什么目的,明知言一猜便知。

    俞渐离从来不会过多问他私底下做的事情,他也不去问俞渐离的事情。

    没必要对俞渐离控制得太过厉害。

    如果是俞渐离做出的决定,他也会支持,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他也会暗暗努力,哪一日就算俞渐离遇到不测,他也能出手援助。

    这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情谊。

    *

    俞渐离看着纪砚白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手,一时间有些惊慌。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脸颊也在逐渐发热,一向身体没有什么温度的他,此刻竟然觉得有些热。

    纪砚白是坦然的,甚至没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拉着俞渐离穿过人群,单独去见军师。

    似乎是知道纪砚白认路不行,还有人到他们身前给他们引路。

    尽管如此,纪砚白也没松开俞渐离的手腕,护着俞渐离的同时询问:“那边怎么样?”

    “军师在和吕君期聊,似乎聊得很开心。”

    “哦,这就好。”

    询问完纪砚白扭过头来,还稍微用力,拽着他更靠近自己,同时低声说道:“一会儿不用太紧张,军师人很和善,他总在军营里,早就是不拘小节的人了。”

    “呃……哦,好的。”俞渐离低下头,看着两个人的手,总觉得这般靠得近了,更像是在牵手。

    纪砚白交代完这一句,便继续跟身边的人聊天:“你们可有看过灯会?”

    “在会场布置的时候军师就曾来过,还看了俞公子做的灯,并且看出了机关,直接说这孔雀会开屏,结果刚才我去看了,还真会开屏。”

    “军师自然厉害。”纪砚白对军师很是崇敬,所以并不惊讶。

    一行人到达了一家茶馆,茶馆也有人守卫,看到是他们才放行。

    纪砚白拉着俞渐离上到三楼,进入雅间。

    茶馆的布置很是考究,到处都是雅致的装饰,就连屏风都是名家之作。

    从千灯会那么明亮的地方,过渡到昏暗的环境,他们的双眼并不能立即适应下来。

    他们进入其中,便看到了坐在一起聊天的人。

    吕君期看到他们进来,当即惊喜地道:“俞兄!”

    随后将目光投到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上。

    纪砚白并未立即松开俞渐离,有人给他递过来茶,他才松手去接茶,第一杯让给了俞渐离,第二杯才自己接过喝了一口。

    俞渐离先是朝老先生行礼,随后回答:“吕兄,好久不见。”

    军师也不打扰他们说话,仿佛只是看着小辈在玩闹。

    吕君期笑得贼兮兮的:“啊……没想到你和小将军关系还挺好的,我能跟师父相识,也是因为你吧?”

    俞渐离倒也不否认:“嗯,是的。”

    “我说呢,小将军怎么会注意到我呢!现在我终于想通了。”吕君期说完,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茶。

    俞渐离规矩地坐在一边:“你是司天台难得没有偷奸耍滑,真的想做一些事情的人。你和韩遇并非同届却相识,也是因为他是司天台难得能与你聊聊相关知识的人,所以我才推荐了你。”

    “师父说我和他有缘,就好像那一日我看面相刚巧选中了你,我们也因此相识,这才会有之后的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事情,我们都是有缘人。”

    “也是你自己确实优秀。”

    俞渐离听到吕君期称呼军师为师父,便猜测这边进行得格外顺利。

    他是机缘巧合才结识吕君期,并不意味着军师也会选中吕君期,能被选中,是吕君期确实优秀。

    军师在此刻终于开口:“我也是听白白总提起你。”

    吕君期立即抬头看天,仿佛没听到这种可怕的称呼。

    俞渐离倒不是第一次听说,反而淡定,回答道:“嗯,他对我一直非常照顾。”

    “之前他急匆匆地寻我帮忙,有昙回帮忙,许久才说清楚你们那些人的关系,我可有帮上忙?”军师问道。

    “您是说安排太子和我们偶遇,让明知言和胡涟漪对峙的那次,是您在帮忙出谋划策?”

    “算是吧,不知可出现差错?”

    “没有,我和明知言都觉得那一日太过顺利,原来是有您暗中安排。”

    其实俞渐离很早就猜测到是纪砚白在帮忙,可又有些疑惑,总觉得纪砚白这般性情的人,怎么会布置这么多?居然连太子都能利用在内。

    如果是军师指点的,那便说得过去了。

    仅仅是听旁人说他们的人物关系,知道大概的性格特点,就能全部算进去,军师的大局观实在可怕。

    这时,军师又提了一件事:“你的好友,是我好友的徒弟,你可知?”

    这说的就是明知言和他的师父了。

    第62章 军师

    明知言的师父是一位世外高人, 他教了明知言很多东西,这也是明知言在国子监不着急离开,也不向往升到国子学的原因。

    他师父的才学, 国子监所有博士都无人可及。

    当初明知言拜师也是颇为波折,不比三顾茅庐轻松。

    通过了重重考验,老先生才愿意破例收徒。

    相比较之下, 吕君期就要顺利很多。

    军师刚好想收徒,吕君期的性子刚好合适军营, 也符合军师的要求,便这般顺利地拜师收徒完毕。

    军师是一个细长脸的干瘪老人家, 胡须和鬓角的发丝已经花白, 眼睛却很清明,显然身体还是不错的。

    他并未多看俞渐离一眼, 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一般, 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

    军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身边的人道:“送小七回司天台。”

    很快有人出现, 示意吕君期跟他走。

    吕君期依旧是以往热情的性子, 一边起身一边跟俞渐离说道:“师父说我名字难记,军营少有我这样绕口的名字,以后都叫我小七, 你也可以这么叫我。你对我来说有恩,他日我定然请你吃饭,你可千万别提前死了。”

    俞渐离听到这句话颇为无奈,却还是好脾气地回答:“好,我努力多活一阵子。”

    吕君期跟着侍卫走了, 昙回才叹气:“他这么不会说话,估计也只有在我们军营里能多活一阵子, 还得我们小将军护着才行,不然真不知道能招惹多少人。”

    “他年岁尚小,慢慢教就是了。”军师这般回答,“你们面色沉重地找我,是有何事?”

    纪砚白对俞渐离说道:“你可以将你的生辰八字写给军师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主意,说不定能够帮你。”

    “我……这个就不劳烦军师了,我们可以聊聊看武器的改进,您可以给我时间,我出一些设计图纸来,您看看我能不能胜任。”

    “你做东西很细致,这点我非常认可。”军师捋着自己的胡须,声音柔缓地说道,“你做的花灯我看过,已经做到了极致。”

    俞渐离从袖子里取出设计图来,给军师过目:“这是我花灯的设计图,您看看。”

    军师接过去看了起来,这种设计图的形式与细致程度都是军师未曾见过的,倒也看得认真。

    纪砚白看着局面和他想的不一样,他想让军师帮忙出谋划策,可如今看来,俞渐离将话题转为了武器改进,军师还真的如同当面面试一般,看起了俞渐离的作品。

    他当即说道:“你可以让军师帮你看看,说不定有扭转的余地。”

    俞渐离见纪砚白坚持,不由得犯了难。

    纪砚白是重视他的,还特意安排他和军师见面,他若是不给生辰八字,怕是会让纪砚白失望,也是辜负了纪砚白的心意。

    他只能拿来笔墨纸砚,将自己生辰八字写了出来。

    军师明显也不急,俞渐离愿意给他,他就看看,不给也无妨。

    他拿来俞渐离的八字心算了片刻,又去看他的手相,接着道:“在你来之前,小七就和我说过你的事情,我也算是略有耳闻。”

    “我的命数如此,能多活一日便是赚了一日。”

    “嗯,小友的命数,已经不是我能参谋的了的。”

    军师是平静的,似乎不惊讶于俞渐离居然还能活着,也不惊慌于俞渐离命数将尽,仿佛世间很多事物都无法解释,算出了结果又如何?和算出的命运不同也无妨。

    俞渐离做了一个深呼吸:“嗯。”

    纪砚白站起身来,紧张地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军师摆了摆手:“你们几个吵吵嚷嚷的,先出去,我和他聊一聊。”

    纪砚白显然是听话的,立即转身带着其他人离开,雅间内只剩下军师和俞渐离两个人。

    “你有没有想和我说的?”军师问道,“若是不想与我说,也无妨。”

    “您可算过纪砚白的命数?”

    军师显然没想到俞渐离会首先问这个,错愕了一瞬后回答:“自然看过。”

    “您可曾想过阻拦他回京?”

    “我又何尝没试过?可这是圣上的旨意。”

    “我想改变他的命运!”俞渐离突然这般说道,语气是那般认真笃定,似乎这都是和他云淡风轻的气质不一致的。

    军师没有停顿,接着问:“你想如何做?”

    俞渐离摇了摇头:“我目前没有对策,只能想尽办法让他不会发狂。”

    “发狂?”

    “您不知道他的性情吗?”

    “他的确会冲动易怒,可你说的发狂是什么意思?”

    显然,军师可以算到纪砚白大体的命运,却算不到具体的细节,若是什么都能算到,那可以称之为神仙了。

    俞渐离思量了片刻,斟酌了用词后解释道:“纪砚白有躁症之类的病症,一直都有着隐患。之后有人利用了这一点,刺激得他情绪大变,变得更加暴躁,后期甚至失去理智,从而走向了最坏的一步。”

    “你连这个都能算到?”军师显然没想到俞渐离竟然能够预知这些,这能力是他都没有的。

    俞渐离很难解释这个事情,只能问道:“您是不是算不了自己的?”

    “命由己造,善道者不卜。”

    俞渐离思考了一会儿,道:“我会做预知梦。”

    军师原本很认真地在和俞渐离聊纪砚白的问题,听到俞渐离这个解释轻笑了一声,也不打断,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既然已经说了,俞渐离便只能继续胡诌:“我能预知一些事情,所以能够利用这个逢凶化吉,才能意外地活到今日。”

    “嗯。”依旧没有质疑。

    “我预知到纪砚白会被人利用,让他失去理智后闯入皇宫,让太子连同皇后都被牵连。”

    这话说得很含蓄,但是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被牵连的后果有多严重。

    擅闯皇宫,尤其还是纪砚白这种武将,重了怕是会牵连九族。

    军师终于有了反应,否定道:“我不可能会让他做出这么严重的事情。”

    “如果那个时候您已经不在了呢?”

    这句话让军师怔住,也没能立即回答出来。

    “您被人毒害,他被人接连陷害,还被冤枉入狱,导致一桩不错的婚约被取消,母亲因此病重。他是一个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性子,还不能替自己申冤,国公府没了您,再没有能帮助他们脱离困境的人。”

    “太子和皇后娘娘会帮他……”军师犹豫着开口,却又没有底气。

    “太子并未出手,他想让纪砚白留在京里成亲,就是为了留下质子,拿纪砚白的妻儿做威胁,这样他才能有安全感,觉得自己完全拿捏纪砚白。

    “可出了事后,太子选择明哲保身不参与此事,仿佛是大义灭亲,实则是觉得纪砚白之前不配合他,这般在牢里一阵子也能消减他的锐气。之后再重新安排一桩婚事就是了,还能因此找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更好拿捏。

    “当然,最后太子还是出手了,毕竟舅舅挂着污名也不好,会影响他的声望。他觉得他磨没了纪砚白的锐气,还想让纪砚白求他,觉得不能得罪他,更加依靠他,如同驯狗。却不知在蒙冤的日子里,纪砚白逐渐发狂,病情加重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军师捏住手中的茶杯,不知不觉间茶水溢到手指上他才回神,将茶杯放回桌面上。

    他垂眸思索,随后苦笑起来。

    他竟然觉得太子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因为太子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从不在意旁人的感受。

    就算是亲人,也需要对方表现出绝对的忠诚才可以。

    太子太过多疑,还喜欢用手段逼迫他人,天生是驯服“野兽”的好手。

    军师也不喜欢太子这般的性格,却不能多言,这不是他能管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即可。

    可太子这般作为的确会让身边的人寒心,是一个不得人心的主子。

    在听到俞渐离说自己预知梦的时候,军师还有些想笑,毕竟这借口一听就是假的。

    可当俞渐离说出这些事情后,军师又沉默了。

    在他的眼里,纪砚白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他虽然性子鲁莽了些,却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好苗子,英勇善战,是国家难得的将才。

    可太子总是多疑,连亲人都不能完全信任,还这般去对待纪砚白。

    想到纪砚白经历这些时的心情,军师心中一阵疼惜。

    若真的如俞渐离说的这般,太子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寒了纪砚白的心,最终也害了他自己。

    仿佛是罪有应得。

    俞渐离理解军师此刻的心情。

    其实太子用手段逼迫明知言成为自己的谋士时,俞渐离也是这样的心情。

    他们明明知道太子是在算计他们,甚至将明知言逼到了绝境,让明知言在国子监的日子举步维艰。

    可在没有绝对权力时,他们也无可奈何。

    所以后来明知言宁愿选择辅佐完全没有任何胜算的七皇子,也不愿意效忠太子。

    俞渐离参与到了剧情里,最开始他本想做一个看客,不参与其中。

    但是逐渐和纪砚白、陆怀璟熟悉,他越发见不得这两个人被利用。

    纪砚白何其无辜,他明明可以在边境继续保家卫国,偏要将他叫回京中,经历这些事情。

    他想保住纪砚白和陆怀璟,可他还没有实力,他必须寻找帮手。

    他知道军师的为人,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希望军师能保住纪砚白。

    军师终于接受了俞渐离说的那些,心中虽然汹涌起了愤怒,却还是平静地坐在原处。

    他依旧是慈和的模样,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所以你今日甚至不想从我这里知道如何续命的法子,只想保住纪砚白?”

    军师是何许人也?

    他自然早就知道了俞渐离的事情,所以他不急,只等着俞渐离和纪砚白和他说。

    结果俞渐离的反应出乎了他的预料。

    “我的命数我已经接受,但是纪砚白确实无辜,我不想他经历那些,我只想他好好的。”

    按照纪砚白的性格,显然无法顺利地通过太子一次次的服从性测试,太子只会用尽手段驯服他。

    之后等待纪砚白的苦头只会更多。

    只有离开京里,回到边境,他才能彻底地自由。

    他是战场上的雄鹰,而非皇族囚禁在牢笼里规训的野兽,他不该被掰去鹰爪,只是为了满足皇族那可怜的安全感。

    “好,若是你今日无事,我们可以详细聊聊。”军师很快答应,他们显然都有着一致的想法。

    让纪砚白平安地活下去。

    第63章 交易

    入不入兵部, 俞渐离也曾思考过。

    首先,他入了兵部,纪砚白虽然被太子亏待, 但是始终是太子的人。

    他入兵部,之后可能会跟明知言为敌,这是他最不想发生的情况。

    可当他仔细想想, 他怕是活不到七皇子积累到敢暴露野心那一日的时候,所以在纪砚白和明知言对立之时, 他怕是早就离世了。

    所以他首先放下了这个顾虑。

    其次,他想入工部, 是因为父亲曾经是那里的, 父亲做了一辈子的手艺人,画了一辈子的图纸, 想要转行很难。

    所以他想先回工部, 再想办法引父亲回去。

    可如今工部的情况,让他考虑起了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来, 恐怕父亲回去并不是好的选择。

    要么放弃工部, 要么找稳妥的靠山,让工部的人不敢动他。

    他入兵部站稳脚跟,之后就算他离世, 兵部的人也会帮忙照顾他的家人。

    最后,就是他想要保护纪砚白和陆怀璟。

    纪砚白这边的情况比较棘手,他只能求助于军师,所以加入兵部是最方便的。

    他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在他最后的时间里, 他能做到什么就尽可能地做些什么。

    所以他格外重视这一次的见面,提前带了花灯的图纸, 他也想和军师聊一聊这些事情,引起军师的重视。

    如纪砚白所说,军师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不会有很大的架子,也没有很多规矩。

    有些事情也不需要费尽口舌去交代,简单说明,他便可以知晓。

    两个人聊了许久,军师终于平稳了许多。

    临结束时他提醒:“此刻怕是到了花灯拍卖的时间。”

    “嗯,是的。”

    军师端起茶杯,吹了吹后说道:“你过两日怕是不会太平,风波是我这边引起的,不过想来无大事。”

    “若是无大事我便放心了。”

    “你倒是不在乎。”军师轻笑。

    “我经历的风波不少,不差这一点。”

    “作为补偿,我可以提醒你一件事,想不想加以利用就看你自己了。”

    “您说。”

    “过几日会有雨,暴雨。”

    俞渐离听到这个提示后沉默了一会儿,见军师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他才行礼离开。

    这个指点算是点到为止,能不能想明白就靠俞渐离自己了。

    也不知是不是对他的一重考验。

    俞渐离心事重重地走出去,就看到纪砚白等人一直在焦急等待,见他出来后便问:“可有转机?”

    俞渐离却说得含糊:“纪砚白,我以后会在兵部好好干的。”

    “这很好……但是你……”

    “我的命格确实没有办法了,我努力在最后的时间里,多帮你们改造些武器,如何?”

    纪砚白沉默下来,抿着嘴唇没说什么。

    在之前听说俞渐离命不久矣,他都没有什么反应,总想着恐怕还有扭转的余地。

    只要俞渐离还活着,总有办法治好。

    直到得知军师这边也没有办法,他的眼眸才瞬间黯淡了下去,甚至产生了一丝暴戾的情绪。

    他似乎还想进去问一问,不然不肯死心,谁知军师却带着人从另外一道门离开了,显然熟悉这里的地形。

    纪砚白失落了一瞬,只能带着俞渐离离开。

    几个人一起下楼,大家都有些沉默。

    阴沉的气息可以感染人,昙回也难得不愿意说话,难过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只能闭嘴。

    走出茶楼不久,他们便遇到了不速之客。

    一位身材魁梧,四方大脸的老汉走上前来,打量着俞渐离问道:“纪家小子,他就是你们军师私底下想收的徒弟?”

    这时冯光栖跟着跑了过来:“师父!他就是我说的那个逆天改命的妖孽。”

    老汉听完一副老朽早已猜到的神色,冷哼:“我就知道,他背后定然有妖人指点,不然不可能逆天改命,却不知姚老儿如今有这能耐了。”

    冯光栖看看纪砚白,再看看俞渐离,似乎有师父在身边有了底气,双手环胸道:“我说你们怎么到哪里都带着他,原来是军师秘密收的小徒弟。这般说起来,被军师的徒弟唬住了我也不丢人。”

    纪砚白并未否认,只是看向俞渐离,突然问道:“逆天改命的法子你们会吗?”

    老汉听完更加厌恶:“那都是阴邪的法子,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为了一个小徒弟,姚老儿竟然做到这一步,真是恶心!亏得我之前还觉得他道行不错。”

    “也就是说,有法子,只是违背天理?”

    “何止?”老汉说完,继续骂道,“所以你们那军师就不是个好人,装得像个人似的,背地里干的都是什么龌龊事情。”

    纪砚白原本是情绪低沉的,此刻终于恢复了一些。

    俞渐离没理会他们,拽着纪砚白朝灯会的位置走:“我们走。”

    此刻他算是知道军师说的不太平是什么了,是他帮吕君期顶替了徒弟的名头,之后大家都会觉得他是军师的徒弟,这样吕君期也能安全了。

    既然军师说了之后无事,俞渐离也就不在意了。

    *

    他们结伴回到灯会时,果然看到了花灯竞拍。

    在最热闹的位置,他们很轻易地找到了陆怀璟等人,果然最热闹的地方里最风光的位置,定然有他。

    他们跟着落座后,陆怀璟吃着瓜子跟他们说道:“还在拍其他的呢,目前没什么好的价格,我们的灯可能是大轴。”

    俞渐离坐下后,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个钗子来给陆怀璟看。

    陆怀璟本来百无聊赖的,看到钗子瞬间坐直了身体:“嚯!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钗子!这花……是做出来的假花?我还当是真的。”

    “这是烫花,材料是我在集市买的丝绢。”

    “烫花我之前也见过不少,能做成你这样的倒是少见。”

    “我加了一些我自己的想法,不过整个制作过程还是很简单的。”

    他在袖子里放了一个钗子,是想给军师看自己的手工水平。

    不过这东西和武器不同,既然军师认可了他的花灯制作水平,他便没有取出来。

    如今拿出来,见陆怀璟都被惊住了,不由得稍稍放下心来,接着坐在了陆怀璟身边:“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陆怀璟还在研究这钗子,含糊地听了后问:“怎么?”

    “你能不能找个理由,将这个钗子送给一个人?”

    “私相授受?”陆怀璟一怔,“还是说帮你送人?你看上谁了?”

    说完陆怀璟直接站了起来:“你刚才干嘛去了?怎么突然要送人东西?”

    俞渐离只能拽他的袖子,让他重新坐下,接着道:“你送给一个你熟悉的人,让她戴着这个钗子在清辞郡主面前走一圈,若是被问了,说是我做的就行。”

    “哦……”陆怀璟坐好,重新打量钗子,“清辞郡主确实喜欢这些,但是想用一个钗子和她套近乎也不容易。”

    “我知道。”

    陆怀璟提醒完,还真的在周围寻找起来,想看看有没有熟悉的人也来参加千灯会了。

    他寻找了一圈,没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陆怀璟便走了回来,显然钗子已经送了出去。

    俞渐离有些紧张,坐在位置上揉捏着自己的袖子。

    明知言坐在了他的身边,问:“有心事?”

    “我想试试看。”

    明知言心中了然,俞渐离那边的事情已经有了些许眉目吧,于是道:“想试就试吧。”

    拍卖还在进行中,不起眼的花灯多是制作者报上去一个本钱,举办者加上一点点价格开始起拍,若是有人喜欢会参与竞价。

    很多花灯都不会进行几轮竞价,基本上是报价的价格即可买走。

    难得有些精致的会竞拍几轮,价格翻上两倍已是极致。

    终于到了最后,拍了俞渐离和陆怀璟合作的花灯,最初报价一百五十两。

    人群里议论纷纷,他们看到那么华丽的花灯,都当是出价便会极高,谁知成本居然这么低。

    这也是俞渐离在集市奔波几日,精挑细选的结果,只买对的,不买贵的。

    这一回,终于开始有了价格的竞争。

    陆怀璟看着还是有些不服:“我以为会是大轴,结果还是排在杨桐屿的花灯前面了。”

    “也算是压轴。”俞渐离安慰道。

    “我不服!”

    “没什么,毕竟去年他得魁首。”

    陆怀璟撇了撇嘴,显然不认可杨桐屿去年的成绩。

    “五百两!”竞价到中途,他们听到了郡主随从的出价。

    只有熟悉郡主的人知道那是郡主的随从,旁人都不认识,所以还是会有人跟她竞价。

    俞渐离逐渐坐直了身体,也跟着紧张起来。

    陆怀璟探头探脑的,恨不得跟着出价,生怕价格低了丢人。

    让他没想到的是,价格似乎不需要他去抬,后来的价格越来越高。

    “九百两!”再一次叫价,价格已经超越了去年。

    俞渐离和陆怀璟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俞渐离最开始只是想借机扬名,陆怀璟也只是想出点风头。

    现在这个价格显然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他陆怀璟败家这么多年,这是要有第一笔收入进账了?

    价格的竞争还没有停。

    俞渐离朝着清辞郡主那边看过去,发现她似乎对自己的花灯很感兴趣,价格逐渐上升到了一千三百两。

    这个时候清辞郡主似乎有些烦了,派随从报价,直接升了二百两:“一千五百两!”

    人群里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原本参与竞价的人此刻也放弃了。

    最终那花灯以一千五百两的价格成交。

    俞渐离呆愣在当场。

    陆怀璟则是跳了起来,似乎很想让别人看看,那可是他参与制作的花灯:“我选的样子!是我选的这个,有眼光吧?!厉害吧?”

    “确实不错。”明知言难得回应陆怀璟的炫耀,也是为俞渐离高兴。

    这一举足够俞渐离扬名。

    他们两个人应该在此刻去跟清辞郡主的人交接,完成这一次交易。

    陆怀璟却想看看杨桐屿的花灯能拍到什么价格,便留在了看台,让俞渐离自己去了。

    明知言在此刻起身,道:“我陪你去。”

    纪砚白似乎纠结了一瞬,还是坐在了原处没有动。

    他们到了台下,有人引着他们过去完成交易。

    他们也在此刻见到了清辞郡主本人。

    在看到清辞郡主的一刹,俞渐离的心中稍安。

    见到俞渐离,清辞郡主拿出钗子给俞渐离看:“这个钗子着实特别,也被我买下来了。”

    俞渐离像是很惊讶似的,行礼道:“承蒙郡主喜欢。”

    “这种花是如何做的?”

    “其实工艺非常简单,我可以教给您。”

    清辞郡主听到这句话很是意外,重新看向他,问:“当真?这东西若是拿去卖,怕是可以卖得不错。”

    “京里最大的首饰行是您的,您拿去卖更加合适。”

    清辞郡主母亲的嫁妆里有一些铺子,如今都是清辞郡主在打理。

    她喜欢这些东西,也会卖一些,生意还十分不错。

    有时她看到新奇的东西都会买回来,研究后也会改良了拿去卖,这是俞渐离很早就知道的事情。

    此刻的清辞郡主已经想到了什么,扬起唇角看向他:“当真?”

    “自然,而且花灯我那一部分,我可以不收您的银两。”

    清辞郡主似乎觉得很有趣:“有求于我?这种小恩小惠你也拿得出手?知道我是谁吗?”

    “您也看到了,我做手工不错,而且很喜欢设计一些新的东西,想来之后可以帮您设计很多东西,还是能帮上不少忙的。”

    “你想要什么?”清辞郡主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直接问道。

    “过几日会下大雨,京里很多地方排水不好,芙蓉园最是容易积水,但独独有一个院子不会积水,那里的排水是我父亲设计监工的。”

    清辞郡主明白了,轻笑出声:“这样啊……”

    她想了想,这似乎也不难,于是道:“看来我过几日会在芙蓉园水里丢一个心爱的玉佩,然后让圣上知道,顺口提一下你的父亲。”

    俞渐离恭恭敬敬地行礼:“感谢郡主丢玉之恩。”

    清辞郡主依旧笑着,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我知道你的父亲,我的园林最满意的一处是他改的。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明知道你将小聪明耍到我头上,我还得原谅你,想想还有些气。”

    “的确是我的罪过,之后我定然多出一些新奇的样式,助您的生意红火。”

    “好,去收陆怀璟他的银子吧。”清辞郡主说完,转身潇洒离开,没有参加最后竞拍的意思。

    她对杨桐屿的花灯并不感兴趣。

    扣除花灯的成本与拍卖行收取的部分,俞渐离的那一半银两被让了出去。

    这笔银两对俞渐离来说,绝对是巨额的,但是他此刻没有半分心疼,反而是轻松的。

    终于又完成了一个目标。

    明知言和他一同回去时,问道:“你怎么确定清辞郡主会帮你?”

    今日俞渐离的表现让明知言意外,他一直觉得俞渐离不争不抢,今日竟然敢跟第一次见面的清辞郡主谈条件,还这般淡定从容,着实勇敢。

    “她得圣心,却没有什么依靠,能让她有所依仗的便是赚钱。她最认真打理的铺子是首饰行,我的钗子会引起她的注意。

    “抛出去我的优势,让她能够看到,她若是感兴趣,在交易的时候会亲自过来,我也敢试着提出这个条件。她若是不感兴趣,便会派人来完成交易,我之前的试探也无伤大雅。”

    想求人办事,交上千两白银怕是也求不动郡主。

    他能跟郡主有说话的机会,就意味着郡主就是冲着他来的。

    两个人也算是各取所需,谁也不亏。

    第64章 抢人

    俞渐离和明知言重新朝看台走时, 参加千灯会的人已经开始散场了。

    人潮散去,如同四散分流的水源,行走间有着微小的浪涛。

    不少人离开时议论的内容也都是俞渐离的花灯, 还有杨桐屿的花灯意外爆冷。

    期间偶尔还有人认出俞渐离来,恐怕是在俞渐离讲解时见过他。

    他们路过俞渐离时还会主动跟他打招呼:“小兄弟,你的花灯做得真不错,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花灯。”

    俞渐离全程谦虚地回应道谢,没有张扬的模样。

    他们回到看台时, 陆怀璟等人也在收拾东西,见他们回来了, 当即兴奋地问:“你们猜杨桐屿的花灯拍了多少?”

    俞渐离倒是语气平静:“盒子灯是一次性的, 之后都是展开的状态,价格很难抬上去。”

    “哎呀, 别扫兴, 猜猜看。”

    “五百两?”

    陆怀璟晃了晃身体,道:“他们最初的报价是二百三十两, 最终成交价格是三百五十两, 就这个价格我都怀疑是他的朋友帮忙抬价格了,最后不敢继续加价了,怕真让自己人买走了。”

    俞渐离倒是没想到会是如此, 不过并未多做评价,跟着其他人准备一同离开。

    纪砚白在这个时候从昙回的手里接过一个斗篷给他披上,同时问道:“可还顺利?”

    “算是顺利,不过最终能如何我还不知道,期待结果吧。”

    “好。”

    明知言侧头看向他们二人,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却伸手将俞渐离拽到了自己的身边:“散场时拥挤, 你跟紧我。”

    “嗯,好。”俞渐离并未拒绝,他一向和明知言形影不离。

    纪砚白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悦,安静地跟在俞渐离的身侧,目光稍微向下就可以看到俞渐离的头顶。

    离开的全程,他都以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守护在俞渐离身边。

    *

    第二日热闹的程度显然超过了俞渐离的预料。

    之前柳映桥的确跟他打过招呼,说是会来国子监寻他。

    当时俞渐离对他的意图有所怀疑,又觉得不太可能,没想到司天台真的是派他和白胡子老者来要人的。

    司天台的想法原本是不想表现出对俞渐离的重视来。

    不然俞渐离刚刚离开司天台,他们就急吼吼地前来要人,这样国子监反而会重视起俞渐离来。

    再加上当时马球比赛正在进行,国子监的山长十分忙碌,怕是也没时间见他们。

    谁知道俞渐离积分累计得太快,千灯会还积攒了些人气,他们还是按捺不住地来了。

    是发光的金子,想隐藏也隐藏不住。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崇玄学居然也来了人,同样是跟国子监要俞渐离。

    这群人来得真的是莫名其妙。

    崇玄学的人说话就没有那么拐弯抹角了,直接道:“我们看这小子根骨惊奇,是个学玄学的料,应当到崇玄学跟我们一起修道。”

    白胡子老头看着四方大脸的老汉,似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道:“你们乱凑什么热闹?你们可知俞渐离的身体是什么状态?他能跟你们一起修行吗?”

    “这是我们的事情!”老汉说话时瓮声瓮气的,甚至不讲道理,“和稀泥的,你给不给吧?”

    所谓的和稀泥的,指的是国子监的山长,也就是国子监祭酒。

    他一直都是慢半拍的模样,好像只是单纯的老了,反应慢。

    此刻也是慢悠悠地问:“哟,你们都要啊?”

    柳映桥坐在一侧,看着几位长辈剑拔弩张的氛围,本不该说话,可白胡子老者一直跟他使眼色,他只能在此刻说道:“俞渐离有些观天象的天赋,算术水平也不错,我们可以培养一二。您也知道,在我们司天台日子相对清闲,不像国子监的监生前途难料。”

    山长认真听完,捋着胡须认同地点头:“嗯,有些道理。”

    “有什么道理?!”四方脸老汉扯着嗓子嚷嚷起来,“我们想要他,他八字硬,有利于国运。”

    白胡子老者听完气得手抖,颤抖着指尖指着他骂:“你个老东西,真是越发不要脸了!什么话都能信口胡诌!”

    “总之我就是要人!”四方脸老汉用更高的音量反驳道。

    这时所有人看向山长,山长又一次慢条斯理地问:“哦——这怎么办啊?”

    “咝——”四方脸老汉看着山长慢吞吞的模样就来气,“你又要开始和稀泥是不是?当了这么多年和事佬,没当够?”

    白胡子老者并不为难山长,而是问四方脸老汉:“这件事你乱掺和什么?”

    “那小子肯定有什么门道,不然……”他回答到一半突然顿住。

    “不然?”白胡子老者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总之,我要这个人。”

    其实四方脸老汉也不知道俞渐离究竟有什么厉害的,只是想到军师都想收他为徒,他定然有过人之处。

    总之抢人就是了,抢回去之后关在崇玄学里慢慢研究。

    这时被叫过来的俞渐离已经到了门口,听到了最后几句对话,震惊得不知该不该进去。

    柳映桥没心情看几个老家伙吵架,倒是一直在留意门缝外,见俞渐离来了,起身走了出去,主动为俞渐离打开门,并且微微俯下身看着他问:“怎么不进?”

    “我……”俞渐离有些回答不出,“我现在就进。”

    柳映桥让出位置来让俞渐离进入屋内,还不忘小声说了一句:“花灯我也看了,做得不错。”

    “感谢您的认可。”

    “我对你认可的东西很多,不止花灯。”柳映桥回答得很有内涵。

    俞渐离却不接招,依旧是疏离的模样:“哦……那更加感谢了。”

    柳映桥看着他不由得轻笑出声,随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白胡子老者见俞渐离来了,当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拉着俞渐离跟他说司天台的稳定、清闲,并且补充道:“既然有这方面的天赋就不能浪费了,你应该多看星星,司天台多适合你!”

    “呃……”俞渐离不知该如何拒绝。

    这时,四方脸老汉突然吼了一句:“去什么司天台,来崇玄学!老道教你上天入地。”

    这一嗓子太突然,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白胡子老者被吓得直揉心口:“上什么天入什么地?你这个牛鼻子就会吹牛,你早点入土吧!”

    “你们司天台不是一直自诩斯文吗?怎么说话如此粗鄙?”

    “和你这种混人说不清楚!”

    山长见俞渐离没了主意,在场的还都是长辈,他都不敢得罪,只能站出来说道:“你们都冷静一下,这件事情我还要跟俞渐离本人商量过,才能给你们答复。”

    “又想糊弄过去?”四方脸老汉问。

    山长叹息道:“你们也不能逼迫孩子不是?”

    白胡子老者还欲再说什么,却被柳映桥拦住,接着行礼说道:“还望山长顾及监生更稳妥的未来考虑,司天台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利弊我们已经说清楚,还希望你们好好商量。我们今日便告辞了。”

    说完,他和白胡子老者一同离开。

    四方脸老汉似乎还想纠缠一会儿,却见山长笑呵呵地扶着他的手臂,亲自将他送出去。

    他有些不愿意,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跟着走了。

    待送走了司天台和崇玄学的人,山长才回来独独留下俞渐离。

    山长也不着急劝说什么,而是看着俞渐离:“可有吓到?”

    “还好。”

    “不怕,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帮你。”

    看着山长苍老的模样,想到之前他对原主和明知言的照顾,俞渐离心中一阵柔软,轻声道:“我并不想去他们那里。”

    “嗯,其实可以考虑,这个不急,你若是真的觉得哪里合适,我也不会强留你。这关乎你的未来,需要慎重思考。”

    “嗯,好。”

    “你积分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山长提及了俞渐离积分的事情,显然是有特殊关注过他,“我想着,你若是下一次考试仍旧能拿两分半,我可以破例让你提前升到国子学,如何?”

    俞渐离一怔,这可真的是破例了。

    而这是山长挽留他的方式。

    俞渐离受宠若惊:“这……自然是极好的。”

    “想升上去?”

    俞渐离想了想后回答:“嗯,我想去陆怀璟和纪砚白在的支堂。”

    山长也不质疑他的选择,直接道:“好,我来安排。”

    *

    白胡子老者有些纳闷,一边离开,一边嘟囔道:“崇玄学的人凑什么热闹?那莽夫连俞渐离擅长什么都不知道吧?”

    “俞渐离最近和纪砚白走得很近。”柳映桥这般回答。

    提到了纪砚白,白胡子老者瞬间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惊讶地问道:“难不成……姓姚的不从我们司天台要人,看上了俞渐离?”

    “很有可能。”

    “还真会挑人……”白胡子老者气得掐腰,最后也无可奈何,“你说能不能我们让出两个司天台的天文生,把俞渐离换过来?”

    柳映桥并不认可这个提议:“这个就要看我们和俞渐离有没有缘分了。”

    “可惜了,被姚老儿先下手了。”

    *

    俞渐离返回太学的途中遇到了在等候他的明知言,他赶忙走过去轻声安慰:“不必担心,我这边无碍,并且山长答应了我很不错的事情。下一次考试我若是还能获得两分半,我可以升到国子学去,我想和陆怀璟、纪砚白一个支堂。”

    明知言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低声道:“这很好,我离开国子监后他们也能照顾你。”

    听到这句话,俞渐离意识到了什么,语速都变快了些许:“太子给你安排差事了?”

    “嗯,不过出现了一些问题,对太子来说是坏消息,对我来说倒是无伤大雅。”

    “怎么?”

    “昨日一位翰林院的五经博士意外去世了,说是突然暴毙,导致职位空缺。刚巧在此之前太子递上了帖子推荐我,圣上便让我去顶替这个位置。”

    “翰林院?”

    “嗯。”

    翰林院算得上是成为阁老,或者重臣以及地方官员的必经之地,是养才储望之所。

    但是俞渐离知道,太子对明知言的期望不止如此,他甚至不需要经历翰林院,就可以去到更重要的位置,直接地帮助到太子。

    可这位五经博士没得太过巧合,这个位置又算得上不错,安排到这里太子也不能质疑什么。

    “怎么死的?”俞渐离莫名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人在酒局,突然暴毙。”

    “中毒?”

    “未能查出。”

    第65章 国子学

    国子监凉亭。

    今日聊天的内容有些特殊, 俞渐离和陆怀璟干脆坐在凉亭内单独吃晚饭。

    近些日子天气闷得很,仿佛在酝酿着后几日的大雨,此刻的二人却无暇顾及。

    “正八品?”陆怀璟听完翰林院五经博士这个官职后, 眉头紧锁,嫌弃得直咧嘴,“太子哥哥亲自推荐, 明知言在国子监的积分都已经历史最高了,最低也该是个正七品吧?怎么……”

    俞渐离也是这个想法:“知言如今的成绩, 封为翰林院修撰都绰绰有余,毕竟他堪比状元郎。”

    “对啊!”陆怀璟大手一拍桌面, 也在帮明知言鸣不平, “那些之前嫉妒明知言的人可要笑死了,这个官……嗐呀!”

    俞渐离则要多想一些。

    在原著里, 明知言也假意归顺了太子一阵子, 被安排在了通政司,并且是官居五品的右参议。

    之后也算是平步青云, 在和太子决裂彻底帮助七皇子时, 他已经是史上最年轻的通政使。

    在结局时,七皇子才封他为宰相。

    如今剧情偏差得有点大啊……

    能够改变剧情的人,只有后出现的变数。

    要么是他, 要么是林听。

    俞渐离影响不了明知言的官途。

    那么做手脚的就只能是林听,毕竟这位五经博士死的时间太过巧合,俞渐离很难不多想。

    此刻,俞渐离只能努力稳住局面:“知言自己没有怨言,我们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他能抱怨什么啊?难不成抱怨圣上?”

    俞渐离看了看周围, 确定没有旁人在偷听,才放下心来提醒:“你可谨言慎行吧!”

    陆怀璟也跟着一阵踌躇, 想了想后问:“他何日离开?”

    “已经在收拾东西,明日便会上任。”

    陆怀璟竟然有些难过:“我来国子监后便开始找明知言麻烦,现在他要去任职了,我居然还有点舍不得了。要不今日我给他办个饯行宴吧?”

    “他不喜欢这些,不如给他置办一些实用的践行礼。”

    陆怀璟很是苦恼:“送什么?笔墨纸砚?”

    “……”俞渐离也被问住了。

    随后两个人一起叹气。

    事发突然,他们都找不到好的礼品。

    *

    明知言去翰林院上任那日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连绵一整日不停歇。

    国子监进行月试的那几日,雨越发大了起来,让参与考试的监生不得不撑着伞,在雨雾中穿行。

    俞渐离并未被雨干扰,一切如常地进行考试。

    这一次考试俞渐离依旧是平稳发挥,没有惊艳的文章,却处处都是能拿分的技巧。

    这也使得他顺利地再次获得了两分半,入国子监三个月,积分达到了可怕的七分半。

    他破例升到国子学的消息,也在他成绩公开的那一日传了出去。

    国子监内议论纷纷。

    有人直呼俞渐离太过神奇,不愧是明知言的好友。

    有人却在质疑,是不是山长太偏爱俞渐离了。

    这些都改变不了俞渐离去往国子学这件事。

    俞渐离回太学支堂取东西的路上,顾琼华和小胖子急匆匆地跑来,询问:“俞渐离,你真的要去国子学了?”

    “嗯,没错。”俞渐离语气平和地回答。

    “才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分开了啊?!你以后可别把我们忘了!”

    俞渐离摇头否认:“不会的。”

    “你先去收拾吧,我们先去吃饭了。”

    “好。”

    俞渐离回到支堂时,只有林听坐在支堂里。

    他先是错愕了一瞬,有些不太喜欢这个毒蛇一样的男人,思量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收拾自己在书桌上的东西。

    “你表现得不错。”林听突然主动跟俞渐离说话。

    他们成为同一支堂的监生也有一段时间了,二人从未有过交流,今日倒是第一次。

    俞渐离收拾的动作未停,随便地“嗯”了一声。

    林听又问:“你这般努力,能帮到明知言什么吗?”

    “他非常优秀,不需要我的帮助。”

    “可他因为你,没能顺利地到通政司。”

    俞渐离收拾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诧异地看向林听。

    林听这是主动跟他摊牌了?

    林听看到他的模样,猜到俞渐离也是知道明知言本该去通政司的,不由得笑得更加狡黠。

    俞渐离意外的是,林听为何说是因为他?

    难道不是林听为了给自己扫除阻碍,提前减弱了明知言的能力?

    林听站起身来,斜靠着墙壁笑吟吟地看着他说了起来:“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毕竟你不该活着。”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也看出了你对我的试探。”俞渐离回答得不卑不亢,同时捧起了自己的东西,朝着门口移动位置。

    他知道林听是什么样的人,怕林听趁机下毒,他要站在安全的距离才可以。

    但是他没有离开,他也想知道林听究竟要和他说什么。

    林听没有移动位置追,而是站在原地道:“因为你的阻碍,我这边变得很是棘手,我本来可以少做很多事情,结果还是要动脑筋去思考怎么才能维持。你还让我提前暴露了,我的处境更加艰难。”

    “现在他们因为老夫人动不得你。”

    “动不得,我也很艰难,毕竟被这么多人盯着。”

    俞渐离并不是一个容易被人用话语蛊惑的人,冷笑着反问:“所以你想让我不要插手?你想害明知言,害人的是你,还将罪责推到我的身上,你是想让我愧疚吗?”

    “也不算,只是单纯的警告。”

    “警告我有何用?我最大的能力就是让他们提防你,怕是再做不到其他了。”

    “我想让你少管我和陆怀璟的事。”

    “……”俞渐离突然闭上了嘴。

    这个回答明显超乎俞渐离的预料。

    半晌,俞渐离才有些失态地:“啊?”

    “你也该看到了,我能给老夫人续命,也能续你的命。我能让明知言的前途改变,也能让你的处境变得艰难……”

    俞渐离却打断了他的话,问了更奇怪的事情:“你先别说这些,你和陆怀璟是怎么回事?”

    “……”林听不太想说。

    俞渐离只能首先开口:“你害得他家破人亡,最后远走他乡还不够,这一次还要玩弄他的感情?”

    “我没玩弄他。”

    “可你在做什么?你不就是在利用他的情感,难不成你真心爱他?”

    “……”林听的笑容逐渐收敛,沉默得让俞渐离不知所措。

    俞渐离的表情也渐渐绷不住,他的脑中无数小说狗血剧情在飞速聚集,让他有了大胆的猜测:“你之前利用了他,害得他惨烈收场,只能远走他乡,他从而恨上了你。

    “而那个时候,你才意识到你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想要挽回已经无法扭转,所以你得到了重来的机会,想要提前得到他的芳心?”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林听一脸的不可思议,一贯淡然从容的面容也出现了惊慌,“你没经历过这些,怎么会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渐离确定了,林听是重生了。

    可惜反派重生并没有拿反派狠毒加倍剧本,却拿起了追妻火葬场剧本。

    而在他这个穿书者的视角里,他就是在玩弄陆怀璟的感情,所以加以阻碍,妨碍了林听追妻。

    漂亮!

    这本书彻底崩了!

    俞渐离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种变化,思考了许久才问:“所以你加害了一名无辜的官员,让明知言的官途发生改变?”

    “你总是这般让人生厌。”林听听到了他的问题,眼神变得阴鸷,“死去的那名五经博士嗜赌如命,欠了不少钱,竟然为了一些银两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三条无辜的性命间接死于他手,杀他有错吗?

    “你可曾看到我在进京之后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我除了会去寻陆怀璟外就是读书,什么都没参与,你就以几封早期的书信给我定了罪名,还阻碍我和陆怀璟来往。”

    “你现在与我说这些是为什么?让我意识到你的厉害,来威胁我别再插手。顺便告诉我,你可以给我续命,但是我需要乖乖地帮助你?”

    林听终于满意,道:“你还不算太蠢。”

    “可是你蠢。”

    林听自诩是个才子,前世今生都没有失过手,从未被人质疑过。

    俞渐离居然说他蠢?!

    “你说什么?”他不由得有些愤怒。

    “你和明知言做过那么多年对手,最该知道他的厉害,他总能逢凶化吉。而且他还没积累完成,如今去翰林院还能有空闲的时间继续积累学习,所以对他来说,去翰林院一段时间也是好事,你用明知言威胁不到我。”

    按照原剧情,明知言也是在一年半后才进入通政司,如今发生了改变,问题似乎也不大。

    这段时间,太子会想尽办法把明知言送到他想送去的位置。

    林听问:“那你自己呢?”

    “我的身体一直如此,早已生死看淡,你用我的命来威胁我,我也不在乎。我大不了顺应天命,死在我该死的时间,也不会让陆怀璟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可我这一回什么都没有做!”

    “别自以为是了,你用他祖母的性命威胁,这还不是伤害他吗?”

    “老夫人本就病重,我是真的救了她。”

    “她病重的时间……非常有利于你啊。”

    “……”

    “所以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还是那个恶劣到骨子里的人。按照你的手段,你可以用我的命去威胁陆怀璟,说你可以救我,但是需要他和你在一起,你说不定真的可以成功。虽然……他这一回还是会恨你,厌恶你。”

    “……”林听看着他,没有回答。

    想来也是真的回答不出来。

    “你威胁不到我,这一次的警告同样无效。我还是会阻止你接近陆怀璟,因为我依旧觉得你不配,就算我死也不会妥协。”俞渐离用最柔和的面容,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狠的话来。

    没有半点犹豫,没有一点动摇,他坚定他的想法。

    他虽然身体弱,但是心理强大得要命。

    他轻笑着看向林听,最后捧着自己的东西毅然离开支堂,留下神情复杂的林听。

    *

    俞渐离捧着东西走出太学,便看到纪砚白撑着伞在等他。

    雨幕里高大的身影,撑着一把烟青色的油纸伞,静静地等候。

    雨滴在伞面跳跃,又灵动地掉落,落在他脚边的地面上。

    他快步跑到了纪砚白的伞下,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会出来?”

    “昙回告诉我的。”

    “哦……有这个顺风耳还真是管用。”

    “还有一个消息,刚刚圣上拟诏,宣布你的父亲即日回京,官复原职。”

    听到这个消息,俞渐离的心口猛地一跳,他没想到清辞郡主的能力这般强,竟然可以官复原职。

    他激动得许久没能回答出来。

    一直在努力的事情,在这一日如愿以偿,他还有些恍惚。

    仿佛……无憾了。

    纪砚白撑着伞,伞面微微倾斜,同时说道:“如今工部情况不容乐观,圣上这般做也有着警示的作用,告诉他们,如果没有真本事,只想着偷奸耍滑,自会有别人顶替他们。”

    俞渐离认可这个说法,抱着东西的手又紧了紧,道:“这对我来说是好消息。”

    “没错,你终于可以家人团聚了,你买的宅子也有用处了。”

    提起这个,俞渐离瞬间干劲十足:“嗯,看来我的家具也要加速做了。”

    “我会帮你。”

    “好。”俞渐离已经不会拒绝纪砚白的帮助了。

    在纪砚白的陪同下,两个人进入了国子学支堂内。

    这一路上,不少国子学的监生都在围观。

    有些开朗的,干脆直接搭讪:“厉害啊俞渐离,当初还去四门学偷看你的模样,几个月的时间,你就到国子学了!”

    “谢谢。”

    支堂内,陆怀璟显然早早就在等了,在俞渐离进去后便拍着自己旁边的桌子道:“俞渐离,坐在我身边!”

    纪砚白在此刻指了指后排,道:“我旁边也可以,我让他换走。”

    “你怎么能让俞渐离坐后面?!”陆怀璟吵吵嚷嚷地起身走过来。

    “坐在你身边吵,影响他。”

    “讲课的时候我又不吵。”

    “平时吵。”

    俞渐离看着他们二人左右为难,最后问道:“要不我坐中间吧?”

    这样谁也不得罪。

    谁知,俞渐离和支堂最中间的监生换了位置后,陆怀璟和纪砚白也跟着换了位置。

    纪砚白坐在了俞渐离身后,陆怀璟坐在了俞渐离左手边的位置。

    俞渐离沉默地收拾自己不多的东西,很是无奈。

    之后端两碗水,应该能端平吧?

    应该吧……

    第66章 归京

    马车行驶在进京的官道上, 发出“咕隆咕隆”的声响。

    俞家的老家位置偏僻,圣旨快马加鞭送到乡下便用了十日。

    俞井何得到圣旨的那一日,呆愣在了当场, 还是女儿俞知蕴提醒了之后,他才能得体地接旨。

    一家人虽然震惊,但是也能想到这是俞渐离在京里为他们争取来的。

    他们当日便收拾了家中的东西, 用最后的银两买了一辆有些破败的马车,急匆匆地回京赴任。

    他们买的马是一匹老马, 速度慢,马车被俞井何改造过, 倒也结实, 只是拖家带口的,速度如何也提升不上来。

    以至于他们一路上都心惊胆战的, 生怕他们赶不上赴任的时间。

    还未到达驿站, 俞井何看着道路,又看着疲惫不堪的老马, 犹豫着开口:“你说这马……能坚持赶夜路吗?”

    女儿和儿子在车厢里可以休息, 他辛苦些,赶些夜路也无妨。

    车厢里传来女儿柔和的声音:“我们还是需要在驿站短暂休息两个时辰,不然马累坏了, 我们会耽搁更久。”

    “嗯,也对。等到了驿站,我再扔些没用的东西。”

    “我们带来的都是您的工具,很多东西都留在乡下了,实在没有能扔的了。”

    俞井何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让正在走神思考的俞井何有些惊慌,他快速控制马匹, 怕对面的快马惊了他们的老马。

    出于小心,他还特意让马靠在路边,免得阻碍了对面。

    谁知对面的人看到他们的马车却停了下来。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看上去十八九岁的男子,他勒马停住,朝着他们打量。

    俞井何看到这一行人,下意识地护住了马车的帘子,毕竟车中还有自己的女儿,以及年幼的儿子。

    马车内的二人也听到了车外的动静,俞知蕴很是警惕,伸手握住了一样东西,安静地听。

    “我们是进京赴任的官员,呃……不知您……”俞井何试着和对面交流,想试试看自己官员的身份能不能镇住对方一二。

    黄启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劫道的,毕竟他今日穿着的是便衣,再加上他一身莽气,气势着实有些像个恶霸。

    “可是俞家叔叔?”黄启朗声问道。

    “哦,是是是。”俞井何的惊慌并未收起,慌乱地回答。

    “末将是俞公子派来接你们的,我们还带来了三匹快马,可以换到您的马车上。”黄启说着,招呼另外两个人帮俞井何换马。

    俞井何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并未立即配合换马,而是询问:“您是小儿的朋友?”

    “严格来说,他是我们小将军的朋友。”

    “小将军?”这个称呼对他们来说实在遥远,是他们根本无法接触的一群人。

    “嗯,对,纪砚白小将军,也就是国公府三郎,小国舅爷。”

    俞井何呆在了当场,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黄启一贯是雷厉风行的,外加不太会察言观色,也没太理会俞井何的呆愣,直接让人帮他们换了马。

    俞井何只能后知后觉地看着,许久后才追问:“阿离和、和小国舅爷……成朋友了?”

    “对啊!”黄启回答得爽朗。

    “小、小国舅爷他……他……可有婚配?”俞井何担心的是小国舅爷对俞渐离有所企图,俞渐离为了家里委曲求全,那可真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没有,他说拖家带口的没法放心打仗,所以不想议亲。”

    “哦……”俞井何不敢再问了,可思绪没有就此停下。

    其实俞井何想过,通过俞渐离的打拼,他们也许还有回京的机会。

    但是想的也只是哪一日俞渐离有了做官的机会,他们进京投奔俞渐离,再找机会让他们能在京里留下,人回到京里总有回转的余地。

    可是他从未想过会用时如此短暂。

    现在看到黄启一行人,让俞井何有了不好的想法,不由得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不该让俞渐离再次进京,苦了这个孩子了,他无法想象俞渐离这些日子在京里经历了什么。

    车厢内,俞知蕴放下心来,将手中的东西重新放下。

    黄启是武将,耳力极佳,他似乎听到了放下兵器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奇怪,回头看向车厢。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应该只是车里的东西晃动。

    这时一个小男孩掀开车帘一角,怯生生地问:“我哥哥在京里还好吗?”

    “好得很!”黄启大笑着回答,“在国子监一个月便洗脱了污名回了太学,三个月升到了国子学,现在和我们家少爷是同一支堂的,积分到了七分半了。”

    “哇!”小男孩惊讶无比,退回去和车厢里的俞知蕴道,“哥哥好厉害啊!”

    提起哥哥,俞知蕴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嗯,哥哥一直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黄启此刻也无事,心情颇好地继续说了下去:“何止啊,中秋节千灯会的时候,做了一个花灯一鸣惊人,拍出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的价格,现在也是家喻户晓了。”

    俞井何仿佛听到了一个非常离谱的数字:“一千五百两?!”

    “对啊!不过是和旁人合作的,最后他分了多少就不清楚具体了。”

    小男孩再次探头出来:“我哥哥用得着跟人合作?他一个人就可以做!”

    “合作的那个人没出力,就是出了银子,你们哥哥没钱啊。”

    “哦……”小男孩这回懂了,“这倒是。”

    说完又退回车厢里。

    俞井何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换马完毕,接着黄启跃到了车前:“我来驾车,您去车厢里歇着吧,老马我部下会帮您护送到京里的,我们先赶路。”

    俞井何多少有些惧怕身材高大的黄启,很是听话地进了车厢。

    黄启会驾车,但是之前驾车里面坐的都是将士,三匹马牵着他们破旧的车厢,再次启程的时候速度飞快。

    车厢里的人有些不适应,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家父身体孱弱,能否稍降一下速度?”

    “哦,好的。”黄启回答完,降低了车速。

    车厢内俞井何一脸愁容。

    俞知蕴将手按在父亲的手上,小声安慰:“这样的确会快很多,我们先回京赴任,其他的事情进京见到哥哥再详细问,我们要相信哥哥。”

    俞井何被提醒,神态终于缓和了一些:“嗯,对。”

    他们行驶了不足一个时辰,便又迎面碰上了一队人。

    那人似乎认识黄启,当即停住,问道:“员外郎被你接了?”

    “对,你谁啊?”黄启问得万分不客气。

    那人气势也不谦让:“我们是陆府的。”

    “哦……陆怀璟的人啊?”

    “正是!”那随从回答得也是不卑不亢。

    那人回答完,朗声对车厢内说道:“员外郎,小的是陆家的,我家小公子特意派小的来此迎接你们,还准备了上好的马车以及马匹,车厢要比您现在的舒服很多,您可以乘坐我们的马车回京。”

    “啧,没看我们已经给他换上更好的马了吗?”

    “国公府的人做事就是不够周到,这车厢奔波几日,岂不委屈了员外郎一家?我们公子早早安排了最舒服的车厢,沿途还安排好了上好的客栈,绝对不会耽误行程,还能走得舒服,住得舒坦。”

    黄启看看陆家的马车,再看看俞井何自己买的简陋车厢,思量片刻后,回身对车厢里的人说道:“的确是他们的车厢舒服些,你们三个人换过去,将家当留在这辆车上,我帮你们驾车跟在后面,这样分担后速度更快。”

    “这……”俞井何再次震惊起来。

    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又来了一拨人?

    俞渐离如今认识了这么多富贵的朋友?

    见他犹豫,黄启解释:“陆小公子也是俞公子的好朋友,和俞公子一起做花灯的就是陆小公子,他的马车可以用,没事的,您放心。”

    “陆小公子是……”俞井何试探性地问出来。

    “哦,户部尚书的小儿子。”

    “户部……尚书……的儿子。”又是完全不敢想象的身份。

    黄启在此刻起身,问道:“家中有女眷吧?我用不用避避?”

    毕竟他帮俞渐离做家具的时候,曾经和俞渐离聊过家里的事情。

    “无妨,在乡下习惯了,不在乎这些。”俞知蕴说着,掀开车帘朝外看去,目光扫过前方豪华的马车有一瞬间的惊诧,又很快平静下来,扶着父亲下了破旧的马车。

    全程大方得体,没有半分不妥。

    在俞知蕴扶着父亲下车,再上另外一辆马车的期间,突然寂静了一瞬。

    无论是黄启这边,还是陆家那边都无人出声,甚至表情都有些呆愣。

    黄启半晌才回神,看看前方马车,又朝天看了看,随后呼出一口气,暗暗感叹俞公子的模样了得,妹妹也是倾城绝色。

    陆家的随从也是看惯了陆怀璟的,竟然也有被旁人美色惊住的时候。

    他们并未说什么,却知晓,俞家的这位妹妹进京后,凭借容貌便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如今她也是从五品官员的独女,之后俞渐离也出息的话,她也会有不错的未来。

    小男孩没人扶着,自己捧着小枕头下了马车,蹦蹦跳跳地跟着到了大马车跟前,上车前还绕着马车走了一圈,很是开心:“哇!好大的马车!”

    接着快速跟着上了马车,进入了车厢,倒也不捣乱。

    黄启等人都是在圣旨送出后,便开始张罗买马,购置马车了,来得没有圣旨快,却也只慢了两日的时间。

    如果是俞家之前买的老马,他们进京怕是需要用二十日的时间。

    他们已经赶了将近两日的路,遇到了黄启等人,速度瞬间提升了上来。

    一行人快马加鞭,圣旨送达后的第十二日到达了京城。

    似乎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俞渐离在这一日特意等候在城门口。

    明知言也在这一日专程赶来,对于他来说,俞井何也是曾经熟悉的长辈。

    陆怀璟百无聊赖地坐在亭子里,目光斜了纪砚白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烦得不行:“莫名其妙的……这群人怎么回事?看你的眼神……奇怪。”

    纪砚白也是在忍耐,同时回答:“我也想问。”

    “算了算了,今儿主要是接人。”陆怀璟摆了摆手,继续等待。

    在过往的马车里,最显眼的一队人马很快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来了!”俞渐离第一个起身迎了过去。

    其他人也跟着起身,却没有离开凉亭。

    俞渐离和明知言到了马车前迎接,俞井何第一个下了马车,看到他们二人当即老泪纵横,拉着俞渐离的手询问:“最近身体可还好?一个人在京里受苦了吧?”

    “我都挺好的。”俞渐离回答。

    “我有照顾他。”明知言跟着回答。

    “哦,对,还有你在呢,你在我才放心让他进京的。”俞井何显然是信任明知言的,看到明知言后也是一阵嘘寒问暖。

    这边叙旧完毕,俞知蕴和俞渐龄跟着下了马车,到了他们跟前。

    陆家的随从很有眼力见,途中帮俞知蕴买了帷帽,让她能够戴上遮挡面容,此刻也能坦然下车。

    “哥。”

    “哥哥!”

    俞渐离对他们二人笑得温和:“嗯,你们可累了?”

    俞知蕴摇头:“不累。”

    俞渐龄却回答:“哥,我想吃面糊糊。”

    俞渐离打量着俞知蕴:“长高了不少,你不累就好,我带你们去见见我的朋友,这一路上也都是他们派人帮了忙。”

    随后看向俞渐龄:“一会儿不要吵。”

    俞渐龄很是执着:“可是我想吃面糊糊。”

    俞渐离微笑着威胁:“吵的话把碗扣了也不给你吃。”

    “好吧。”

    第67章 俞知蕴

    俞渐离扶着父亲走去凉亭。

    俞知蕴牵着俞渐龄跟在后面, 明知言小声询问俞知蕴:“为何阿离对弟弟这般冷淡?”

    “以前都很好。”俞知蕴说完轻笑了一声,“之前一次哥哥做手工卖钱,赚些家用, 做了一个半月的东西,被阿龄给砸了,从那之后他就不太理阿龄了。”

    明知言算是知晓了, 不由得好奇:“为何砸了?”

    “哥哥做东西时专心,没听到阿龄叫他, 阿龄恼羞成怒。”

    “也难得能让阿离气恼这么久。”

    “过后我收拾过阿龄,他现在好了很多。”

    俞渐龄也能听出来他们在说自己, 怯生生地跟着说道:“嗯, 我都改了,姐姐她……”

    说到一半被俞知蕴握住小手警告, 之后的话也吞进了肚子里。

    几个人说话间, 已经到了亭子内。

    这是一处歇脚的地点,很多在城外迎接贵客, 或者送别的人会在此处落脚。

    因为常招待的都是贵客, 也有竹帘遮挡的单间。

    纪砚白近些日子总是会被认出来,他的身份较为生疏,也没必要到车前迎接, 便只在亭子内等候。

    俞渐离将家人带进来歇脚时,跟他们介绍:“这位是我的父亲,后面是我的妹妹和弟弟。”

    接着对家人介绍:“这位是纪砚白纪小将军,这位是陆怀璟陆小公子。”

    在长辈面前,他们还是有些规矩的, 同时行礼。

    俞井何很少见到这般贵人,倒是有些拘谨, 笑得也很僵硬。

    他的眼神往纪砚白身上瞟了好几眼,看着纪砚白也算是相貌端正的,只是太过魁梧了些……

    “员外郎先喝些茶水歇歇脚吧。”纪砚白见俞井何总看自己,主动示意道。

    俞井何很是小心:“还没有赴任,这般称呼有些早。”

    “圣旨已经下达,可这般称呼了。”

    俞井何想了想后点头:“也对。”

    三人坐下,陆怀璟走过去捏了捏俞渐龄的脸颊,对俞渐离道:“这小家伙长得和你挺像,就是没你眉眼精致。”

    俞渐离随便回答:“人在乡下疯玩,晒得很黑。”

    “虎头虎脑的,看着比你健康。”

    俞知蕴在此刻掀起帷帽的白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陆怀璟随意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一怔。

    明明只是垂眸,却如同樱花瞬间绽放。明明是素雅的衣衫,却出现了绚烂的色彩将她环绕。

    仿佛是画卷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或者是林中最娇艳的一朵花蕊,有着让人无法顺利呼吸的美。

    陆怀璟回神后,快速朝着俞渐离走去,推着他到了角落小声问:“你妹妹多大?可有婚配?”

    听到这个问题俞渐离一惊,当即毫不留情地拒绝:“你想都不要想。”

    他知道陆怀璟是个颜控,但是也不能这般无理。

    他宁愿陆怀璟看上的是他,也不能看上他妹妹!

    “怎么了?我不行吗?”陆怀璟甚是委屈,干脆问了出来。

    明知言本就在门口,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道:“你若是还想和阿离来往,就别再说这种话。”

    “这……怎么了?”陆怀璟万分不解。

    “门不当户不对。”

    陆怀璟想了想后才老实下来。

    陆怀璟再怎么说,也是户部尚书的嫡子。

    俞家就算是俞井何官复原职,也只是从五品的员外郎罢了,两家身份地位相差太大。

    如果非要迎娶俞知蕴,除非纳妾。

    把好友的妹妹娶回家里做妾,那这个朋友也算是没得做了。

    陆怀璟倒是可以蛮横地将人娶回去成为妻子,可俞知蕴没什么嫁妆底子,在陆家的日子也不会安生。

    陆怀璟一个护得不周到,俞知蕴便会受委屈。

    陆怀璟短短的一瞬间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

    他这些年里难得见到一个这般貌美的女孩子,可他们身份差距太大,他想都不能想。

    随便一瞥的惊艳让他心口悸动,久久不能平息。

    此刻的惋惜,更是让他没了精神。

    还没来得及收起自己的失落,便注意到俞渐离的表情不太好看,他意识到是自己冒失惹俞渐离生气了,只能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俞渐离没好气地回答他:“那就收起你的心思!”

    “嗯。”

    在亭子内短暂地歇脚,大家一起见面后,最后去往俞渐离准备的院落的只有俞家的人。

    坐在马车上,俞井何着急地询问他这段时间的事情,俞渐离示意他不要着急,回家再说。

    俞井何也知道赶马车的人也都有可能听见,只能忍耐下来。

    到了院落门口,俞井何站在门口盯着院子犹豫不决:“这院子……租金很贵吧?我们先找一处简单的院子住着就行,等爹拿到俸禄了,我们再换院子。”

    俞渐离并未立即解释,而是招呼黄启:“快帮忙将东西都搬进来。”

    “好嘞!”

    黄启来这个院子太多次了,熟悉得跟回自己家一样,告诉他东西放哪里,他便扛着东西送去哪里,没一会儿便帮忙搬得差不多了。

    他拍着身上的灰道:“您这边先叙旧吧,我回去了。”

    “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无妨,小事情。”黄启大咧咧地牵着马走了,想起了什么,在院落外喊了一句,“老马进京了,我就给你们送过来。”

    “好。”

    陆家的人也驾驶着他们的马车跟着离开,小院子里只剩下俞家人。

    俞渐龄在小院子里来回奔跑着,看看这看看那,随后指着正屋里的桌椅道:“哥哥,这些是你做的吧?”

    “眼睛还挺厉害。”俞渐离浅笑着回答。

    “这是当然!”

    俞渐离招呼另外两个人:“我们进来说吧。”

    他们跟着俞渐离到了正屋。

    俞渐离给他们准备了茶水,还给俞渐龄准备了糕点。

    糕点是纪砚白常点的那家,味道着实不错,俞渐龄好多年没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了,吃得脸颊鼓鼓的。

    俞渐离怕他听了不该听的内容出去乱说,便让他端着糕点出去吃,顺便收拾院子里零散的东西。

    俞渐龄还是个没心眼的,有吃的就开心,一阵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他还想多看看这个院子。

    俞渐离很快说了自己进京后的事情。

    从他帮纪砚白抄写,得了第一桶金,到后来纪砚白、明知言帮自己洗脱了之前的污名,还提及了他考虑去兵部的事情。

    再到他做花灯吸引了郡主,求来了父亲官复原职的事情,除了自己写话本赚钱这点没说外,其他都事无巨细地说了。

    俞井何听得心惊胆战,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又顿住。

    俞知蕴倒是要平静许多,仿佛一直知道自己的哥哥厉害,他能做成这么多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入兵部,改造武器……”俞井何重复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俞渐离点头:“如今工部不太平,不然让您官复原职这种事情不会发生,这一次越是回来得轻易,越说明如今的工部水深火热。京里我们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只能另辟蹊径,我入兵部还能有机会护住您。”

    俞井何听到这里,握紧了衣服,最后又松开:“我在工部奋斗了大半辈子,也只能重新回到这里,我会努力小心办事。你入兵部……如果你已经决定了,我会支持你,改造兵器我也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俞井何的性子的确怯懦了些,但手艺也是真的好,对建筑、各种工艺也是真的擅长。

    有俞井何的帮助,俞渐离也更有底气。

    俞知蕴在此时跟着说道:“哥哥在国子监不方便的时候,郡主那边我可以帮忙。”

    俞家的人都很有动手能力,俞知蕴女红极其厉害,还会自己做衣裳,俞渐离穿着最合身的衣服都是俞知蕴帮忙做的。

    只要俞渐离能将设计图画出来,俞知蕴不需要俞渐离过多指点,便可以将他想象中的衣服做出来,分毫不差。

    “好。”俞渐离很快答应。

    “明日我去工部赴任,阿蕴和阿龄在家里收拾东西,阿离你回国子监后好好的。”俞井何这般说道。

    俞渐离点头,随后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地契,以及他剩下的所有银两都放在了桌面上:“这些您收着,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能力再赚来一些,若是可以,我会再给您。

    “你们刚刚进京,家里需要的东西怕是要买不少,我提前准备了一些,也总觉得不够,还需要你们自己来添置。”

    俞井何拿着这些东西,手不受控地颤抖,再一次老泪纵横。

    他抱着地契,坐在俞渐离给他做的家具上,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竟然泣不成声:“这些……我之前想都不敢想……你该吃了多少苦……你的身体本就不好,我没本事,还得让你为我们奔走……”

    俞井何哪里能想不到,俞渐离是想在自己最后的日子里,能做到什么,就做些什么,尽可能多地给他们留下些什么。

    可俞渐离身体状况不佳,这般拼命身体会吃不消的,简直是在燃烧自己来供养他们。

    他也做过活,听到俞渐离简单的描述,就知道那花灯制作会有多辛苦,他要在闲暇的时间一个人做出来,想来全程都是在硬撑,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夜。

    可俞渐离做到了,用孱弱的身体,真的做出了轰动千灯会的花灯,还给他争取来了回京的机会。

    俞井何这一刻心中五味杂陈,他心疼自己的孩子,恨自己没用,只能靠俞渐离一个人拼搏。

    在被贬后,他也曾郁郁寡欢一阵子,家里还需要俞知蕴一个女娃子撑起来。

    那时候俞知蕴照顾他,又要照顾后回乡下的俞渐离,累得肉眼可见的消瘦。

    好在俞渐离很快恢复过来,反过来照顾他们所有人。

    俞知蕴也跟着红了眼眶,又快速擦干净眼角,道:“父亲,您莫哭,我们已经到京里了,以后能帮助哥哥了,我们需要振作起来才是。”

    “对,我们来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我们要稳住,总能翻身。”俞井何擦了擦眼泪,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

    这个时候俞渐龄的糕点已经吃完了,在院子里帮忙收拾东西,没一会儿跑进来问道:“姐,你的斧子和狼牙棒放哪里啊?放工具的仓库还是你的屋?”

    俞知蕴慌张了一瞬后回答:“放我的房间里。”

    “哦,好的。”

    俞渐离有些诧异:“之前想让你练些拳脚,好强身健体,如今都能用兵器了?”

    “是……路上买来壮胆的。”

    俞渐离并未多想:“哦,这样。”

    第68章 罚写

    升到国子学后, 俞渐离的日子明显没有之前太平了。

    在这个支堂里坐着的,多是一群大家族的纨绔子弟。

    学问稍微好一些的监生都在别的支堂,倒是都有些问题的监生, 被统一安排在了这一支堂里。

    陆怀璟和纪砚白都在这里,马球队的其他成员也大多在这里。

    以至于俞渐离到了国子学支堂里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甚至比之前的支堂都更容易融入。

    只是上课的时间都不轻松。

    起初, 在博士们上课的时候,支堂里比较皮的监生会捣乱, 传字条、交头接耳是常事。

    为此纪砚白警告了他们一次,他们上课时才老实了不少。

    毕竟不能影响俞渐离上课。

    这个支堂所学的内容, 也和俞渐离之前学的有些许不同。

    好在他们的进度很慢, 俞渐离也能跟得上。

    只是博士和助教们似乎都盯上了他,每日来上课都会独独关注他一人。

    博士讲完一段之后, 会问一句:“俞渐离, 你听懂了吗?”

    俞渐离赶紧点头:“嗯,懂了。”

    “好, 那我就继续讲了。”

    这时, 有其他监生抗议:“博士,我还没懂呢!”

    “没懂就没懂,这个知识点难, 我再讲八次你也懂不了。如果不是还有俞渐离,我都不想在你们支堂浪费口舌。”

    支堂里没有多少认真听课的监生,博士提问时,也盯准了俞渐离一个人。

    之前在支堂里他可以浑水摸鱼,听着博士和其他监生高谈阔论, 其他监生也很想得到博士的熟悉度以及认可,发言都很积极。

    这个支堂里只有俞渐离一个人回答不会让人生气, 便只提问他一人。

    今日,刘博士讲解了一个最简单的知识点,他终于有了一些自信,讲完之后扫视支堂内的众多监生,说道:“这一次我讲得认真,论点也简单,想来陆怀璟也能听懂,你来回答一下。”

    陆怀璟还没能纠结什么叫他都能听得懂,站起身来直往俞渐离那边求助,显然这么简单的他也没听懂。

    俞渐离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拿错书了。”

    陆怀璟还当俞渐离是在告诉他答案,当即自信满满地回答:“拿错书!”

    “什么东西,狗屁不通!”刘博士干脆骂出声来,文人的斯文都没有了。

    纪砚白原本撑着下巴,盯着前排俞渐离后脑勺看,见陆怀璟这般呆傻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

    刘博士正在气头上,扭头去问纪砚白:“你还笑他,你懂了?你来回答一下。”

    纪砚白只能站起身来,回答得字正腔圆:“我也没懂。”

    博士被气得胸口起伏,捂着胸口好半天没缓过来。

    最后他气得声音颤抖,骂道:“你们两个给我抄写!这篇文章抄写五十遍!不写完今天不能回去睡觉,去静思堂抄!”

    陆怀璟很是为难:“别吧……静思堂不好送饭进来,管得严,换个堂?”

    “谁跟你商量了?”刘博士吼道。

    “这段长不长啊?”陆怀璟拿起书,发现自己拿的书不对,便扭头去看俞渐离。

    俞渐离小声说道:“还好,不长。”

    刘博士当即说道:“俞渐离,你也去。”

    俞渐离只能委屈巴巴地领罚:“好的。”

    这堂课结束刘博士离开支堂,支堂里的人才大笑出声。

    连隔壁支堂的都来凑热闹,到他们门口问道:“难得听到刘博士这般恼怒,我们支堂都听到了,又是陆怀璟惹的吧?”

    “这次也有纪砚白一份!”陆怀璟回答得得意洋洋。

    “嗨哟,还得是你们支堂热闹,我们那边可无聊了。”

    “别来,纪砚白天天管纪律,烦死人了。”

    “哈哈哈。”

    下学后,三个人晚饭都没能吃,便被送去了静思堂。

    俞渐离在此刻分外想念明知言:“若是知言还在国子监,说不定能有办法给我们送饭进来。”

    陆怀璟也十分认可:“也是,只有明知言那种城府深的能进来,其他人都指望不上。”

    进去后,陆怀璟轻车熟路地坐下,看向另外两个人,招呼道:“放心吧,一晚抄不完的,不过这一晚上能抄多少是多少,刘博士不会跟我们要剩余的。当然写得太少,他还会继续罚,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你熟悉得跟回家一样……”俞渐离拿着书本坐下,嘟囔道。

    “熟呗,这是我第四次进静思堂。”陆怀璟比量了四根手指,随后在角落位置找出了两条毯子来,“我之前藏的小毯子还在呢。”

    “还有这好东西呢?”俞渐离眼睛一亮。

    “嘿嘿,这还要感谢曾经机智的我。”

    近来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还是在没有吃晚饭的情况下,在静思堂罚写可不好受。

    现在有小毯子,还能缓解一番。

    陆怀璟瞥了纪砚白一眼:“只有两条,你一条我一条,纪砚白皮糙肉厚的不用。”

    纪砚白也不在乎,找了一个桌子坐在了蒲团上,拿出笔墨纸砚开始抄写。

    陆怀璟也大咧咧坐在了一处,拿着笔墨抄写。

    抄写这种事情难不倒俞渐离,他还在乡下的时候,曾经帮人抄书赚过钱,在桌案前一坐一整天,从来不觉得乏累。

    他将东西摆放稳妥后,拿着笔跟着抄写,是三个人里速度最快的。

    陆怀璟总是闲不住,回头去看纪砚白的抄写,问得极其认真:“纪砚白,你不觉得你的抄写是在浪费纸吗?”

    “你能比我强多少?”

    陆怀璟拿起自己的抄写给纪砚白看:“我的至少能看出来写的是字,你看看你的。”

    俞渐离在此刻探头看了看,道:“纪砚白的字有进步了。”

    陆怀璟难以置信:“这已经是有进步了?”

    “对啊!他进步还挺大的。”

    “果然啊,起点低,就是容易成长。”陆怀璟撇嘴,转过去继续抄写。

    纪砚白被俞渐离夸奖了,心情不错,也就没跟陆怀璟计较。

    陆怀璟抄写了不到十份,便开始在静思堂里嚷嚷起来:“啊啊啊,我觉得我要死在这里了,我好焦躁,我想大喊大叫。”

    纪砚白本就烦躁,听到陆怀璟的声音更是烦得不行,当即说道:“闭嘴。”

    “我凭什么听你的?”陆怀璟朝着纪砚白嚷嚷起来。

    “不听你试试看。”

    “怎么,你威胁小爷?有能耐你现在就打死我,我还不用抄了呢!”

    俞渐离只能在此刻劝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

    陆怀璟很是硬气:“这事儿你别管!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纪砚白也放下了笔:“无妨,我一招就能让他闭嘴,书桌都不会乱。”

    眼看着纪砚白要起身,俞渐离只能突然捂着胸口道:“啊……突然好难受。”

    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快速到了他身边。

    陆怀璟问得很急切:“你没事吧?”

    纪砚白伸手扶着他的肩膀问:“哪里不舒服?我背你去养病房。”

    俞渐离快速偷偷看了他们一眼,接着摆摆手,道:“看到你们吵架,我心里难受,你们别吵了。”

    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

    俞渐离拙劣的演技,让他们没法看不出来。

    可他们又不能揭穿俞渐离,不然俞渐离再尴尬到病发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最终,两个人只能停止争吵。

    俞渐离看到他们两个人不再吵架,不由得很是惊喜,看来这招有用。

    他噙着笑继续抄写时,倒是引得纪砚白跟着笑了起来。

    很聪明的人,也会做出很傻的事情来。

    抄写到亥时,陆怀璟终于受不住了:“又饿又冷的,真是难受。”

    俞渐离则是移动了自己的桌子,到了纪砚白的桌子边,扯过自己的毯子分给了纪砚白一半:“你也盖着些。”

    “我无碍。”

    “还是盖着些吧,夜里确实有些凉了,我靠着你也暖和些。”

    纪砚白起初不想分一半毯子,他想让俞渐离都盖着。

    可想到他们盖着一个毯子,他的体温还能让毯子内提温,便没再拒绝。

    陆怀璟显然自己十分难受,没注意他们这边的细节,又勉强地写了两份后,他干脆放下了笔,整个人缩进毯子里,头枕着蒲团睡了起来。

    也难为这个小少爷了,要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睡觉。

    俞渐离还在认真抄写,也跟着打起哈欠来。

    纪砚白一向少眠,倒也没犯困,只是时不时侧脸看向近在咫尺的俞渐离。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桌案上的烛台在亮着。

    俞渐离精致的眉眼在橘色的灯光下更显柔和,直挺的鼻梁托起了一轮光晕来,纤长的睫羽在他的眼下布下阴影,一扇一扇的。

    俞渐离的下颌线条格外流畅,让他的侧脸显得更加立体饱满。

    漂亮得像个瓷娃娃似的,好像他呼吸重一些,都会将他击碎。

    俞渐离注意到了他的停顿,扭头看向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

    纪砚白有一瞬的慌张,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被当场抓到。

    俞渐离小声询问:“你累了吗?那就歇一会儿。”

    “还好,就是有些不耐烦了。”

    “那你停一停,靠过来些,还能暖和点。”

    纪砚白倒是不觉得冷,却还是靠近了他,两个人靠得更近了些。

    俞渐离显然没多想,还帮纪砚白盖了盖毯子,接着低下头继续抄写,同时安慰他:“别怕,如果你抄不完,我抄完我这份帮你抄。”

    “没事,尽力而为就好。”纪砚白低声回答。

    可惜,俞渐离没能像他说的那般,抄写到丑时,俞渐离的哈欠便连了起来。

    写到中途,他竟然坐着打起瞌睡。

    纪砚白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抄写,看到他的样子,当即伸手拿走了俞渐离手里的笔,怕墨迹脏了之前抄写的内容。

    接着,他托着俞渐离的下巴,缓缓地下降,让俞渐离在没有惊醒的情况下,趴在桌面上继续熟睡。

    悄悄放下后,纪砚白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这般习武之人,还没做过这般细致的事情。

    他有些纠结要不要吹灭烛火,正迟疑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俞渐离沉睡的睡颜上。

    安静地睡在桌面上,呼吸均匀,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不自觉地伸手,试探性地触碰俞渐离的脸颊。

    很柔很软。

    他很快收回了手指,怕自己的动作会吵醒了俞渐离,可目光还是无法从俞渐离的身上移开。

    他的目光移到了俞渐离柔顺的发丝上,撩起一缕来,在自己的指尖绕了一圈,随后勾起来放在鼻翼下嗅了嗅。

    属于俞渐离的味道,很轻很淡,可他喜欢。

    这是属于俞渐离的味道。

    他嗅了又嗅。

    第69章 补课

    刘博士在次日清晨早早来了静思堂, 检查了三个人的罚写。

    他抖了抖陆怀璟的罚写纸张,看得愁眉不展,并且用最嫌弃的眼神扫了陆怀璟一眼。

    陆怀璟理不直气也壮, 扬起胸脯,没有退缩。

    随后他看了看纪砚白的抄写,看着那一团团的字, 干脆“啧”了一声,想要将罚写摔在纪砚白脸上, 一抬手却只能摔在肩膀上:“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尽力了。”纪砚白身手利落地将全部罚写都接住,拿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可是被俞渐离夸过有进步的抄写。

    刘博士看着他的动作, 沉默了一会儿, 再去看俞渐离的罚写,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你和他们二人关系好, 平日里多教教他们, 别跟着他们胡混,你若是刚到国子学就成绩下降了, 我们几个教你们的都要被质疑。”刘博士说着, 将他的罚写还给他。

    俞渐离很是乖巧地点头:“嗯,好。”

    刘博士想走,又折返了回来:“尤其是他的字, 我看着头都疼。”

    “嗯,我会教他的。”俞渐离连忙做保证。

    刘博士离开后,俞渐离看了纪砚白一眼。

    纪砚白满不在意,拿着自己的罚写甚至有些委屈,明明俞渐离都说他写得进步了。

    俞渐离在此刻也没再说什么, 毕竟还在陆怀璟面前,他说了会引得陆怀璟借题发挥, 两个人定然会再次吵起来。

    但是这件事,被俞渐离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

    晚间下学,俞渐离吃过晚饭后,放下了手头的手工,去了纪砚白的号房里。

    纪砚白看着俞渐离进来,还有些意外:“今日是走门的?”

    “嗯,不然呢?”俞渐离难得回答得不客气,拿着手中的纸走进去,对外面招呼,“昙回,把黄启他们也叫进来。”

    “嘿哟……”昙回在院子里哀叹了一声。

    “我都快交班了!”黄启在树上便开始叫嚷。

    俞渐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门口道:“正好交班了,人来得齐,都过来吧。”

    一群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在俞渐离这个文弱书生面前没了脾气,不情不愿,却还是都走了进来。

    不大的号房里,霎时间被坐满了。

    俞渐离再次拿出纸张写出大字来,同时说道:“今日我主要是教纪砚白识字,他的基础比你们好一些,所以你们跟上可能会有些吃力。可你们习武那般厉害,定然是非凡之人,想来跟上进度也不难。”

    黄启转着毛笔道:“那倒也是。”

    俞渐离立即制止了他的行为:“毛笔不是这般转的,若是蘸了墨岂不是要甩到别人身上。”

    “可是……”

    “没有可是,再不听话军法伺候。”

    “嘿!”黄启当即来了精神,“俞公子最近有些嚣张啊。”

    俞渐离倒也不怕他的威胁:“我以后会入兵部,你不知道吗?”

    “……”黄启唰地看向纪砚白,仿佛在询问,毕竟他们内部也在传说,军师收俞渐离为徒了,那以后俞渐离也算是小军师。

    俞渐离没有明说,既然军师利用他保护自己的小徒弟,他利用军师打压一下他们怎么了?

    黄启果然是怕军师的,想到俞渐离以后可能是小军师更加惧怕,坐姿都规矩了不少。

    纪砚白看破不说破,默许了俞渐离的举动。

    俞渐离看得很是满意,开始了今日的课程。

    俞渐离先教他们识字,随后让他们写字练习。

    他重点教的还是纪砚白,至少要改变纪砚白写字成团这个毛病,不然哪一日军中有事,写信出去都传递不了什么信息。

    最可怕的是飞鸽传书的小纸条大小,不够纪砚白写两个字!

    黄启和昙回等人,能够忍耐的极限恐怕是一个半时辰。

    超过一个半时辰,他们便开始肩膀不舒服,眼睛冒金星,头也有些疼。

    身体随便问一个地方,都不舒服。

    只要俞渐离放过他们,他们瞬间神清气爽,一溜烟不见了。

    纪砚白也在这个时候活动了一下肩膀,正要跟着起身,却见俞渐离没有走:“我在这里做手工,你一会儿继续练字,我看着你。”

    纪砚白指着离开的几个人道:“可他们都离开了。”

    “你和他们比什么?你是将领!而且我知道你觉少,精力足闲不住,那就多练一会儿。”

    “咝——”纪砚白想要抗议。

    “我已经松于对他们的教导,只单独辅导你一人,你却这般不领情。好,你对我不耐烦了,我现在就走。”俞渐离当即站起身,作势就要爬窗户回去。

    “没有没有。”纪砚白伸出手来,拎着俞渐离的后衣领,拎小鸡一样地将他拎了回来,重新放回椅子上。

    俞渐离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体轻得像一件旁人随意移动的衣服。

    纪砚白看着那些笔墨纸砚就觉得头疼,却又无可奈何。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我写,我先出去活动一番再回来,不然我坐不住。”

    “好。”俞渐离见目的达成,便不会再胡搅蛮缠,当即答应。

    纪砚白转身出了号房,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拳脚,活动身体。

    俞渐离坐在纪砚白的号房里,继续制作陆怀璟的钗子。

    陆怀璟想做几个华丽的金钗,他倒是能做,但是在国子监里工具肯定不够,他跟父亲提及了此事,之后俞井何会给他准备熔金的工具。

    纪砚白在院子里发泄了一会儿,重新回到号房前做了一个重重的深呼吸。

    上战场他都不怕,但是习字真的让人头疼。

    再进来时,俞渐离正认真地做着钗子的细节。

    他用自制的小镊子,将一片小到手指都很难捏起来的花瓣,小心翼翼地拼到了花瓣上。

    这一片花瓣贴完,俞渐离距离远一些才能放肆呼吸,不然呼吸重一些都会将其他的零件吹走。

    “做得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做?”纪砚白坐在桌子前,重新拿起毛笔时问道。

    “我其实很喜欢做这些东西,如果没有任何要完成的目标,我其实很想做一个手艺人,做一些精致的东西。制作的过程我沉浸其中,如果能看到别人也喜欢我做的东西,我会觉得自己得到了认可。如果能卖出去让我生活下去,那就更好了。”

    “就像我喜欢习武一般?”

    “嗯,你有天赋,还喜欢这件事,发挥热爱后能做得更好。我们一样,只是喜欢的领域不一样。”

    “嗯。”

    寂静的夜,安静的号房。

    晚风清凉,吹动月色粼粼,号房内的烛火摇动。

    俞渐离做手工,纪砚白练字。

    期间,纪砚白主动询问:“你平日里都是只做这些吗?”

    “算是吧,看书、做做手工,我不是很喜欢出门,还挺享受这种时间的。”

    “倒也惬意。”

    “你呢,你没来国子监之前是什么样的生活?”俞渐离突然开始好奇纪砚白之前都喜欢做什么,他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他对纪砚白产生了很多好奇,只是压抑着,怕问了会让纪砚白厌烦。

    “我在军营里长大,身边都是一群将士,难得能接触到的女性还是随军做饭的。每日寅时起床跟随军队训练,酉时开始休息,日复一日。”

    “不打仗的日子里,会一直训练吗?”

    “偶尔也会休息,他们会寻一处地方吃酒,我不喜欢和他们一起。当时的我觉得,男人喝完酒的声音,要比战场厮杀时的呐喊声还让人烦躁,我很讨厌。”

    俞渐离一直知道纪砚白讨厌吵。

    军营里的男人喝完酒,还都是一群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吵吵嚷嚷地聊天甚至到了意见不合时大打出手也是常事。

    所以纪砚白不参与这种事情,他的酒量也是因此这般差的吧?

    “还有吗?”俞渐离停顿下来,问道。

    纪砚白继续写字,想了想后道:“我的生活其实很枯燥,难得有意思的是有战争的时候,我听从军师的号令,从第一次出征之后便战无不胜。

    “其他的时间里,我都重复着枯燥的日子。”

    “军师不教你认字吗?”俞渐离很是疑惑。

    “他并不是一直在我的营帐位置,哪里有战乱,他去哪里,而我所在的营帐并非主力军,我都是四处支援。”

    “原来如此。”俞渐离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大胆的事情,“你……逛过窑子吗?”

    “……”纪砚白沉默了一会儿,道,“纪家管得严,不纳妾,也不能在外面留种,不然都会是之后的隐患。”

    “哦。”俞渐离回答得不在意,手中的零件却掉落在桌面上。

    这般看来,纪砚白在原本的剧情里,到死都是个雏儿?

    纪砚白在此刻放下笔:“你如果入了兵部,只是改造武器的话的确可以留在京里。但是如果是布置营地,怕是会跟着到处奔走,甚至会在第一线,你在‘粮草先行’的那一行列里,会很辛苦。”

    俞渐离也是认可的:“没错,安营扎寨这种事情,需要结合当地的地形地貌,选择最合适的位置,再布置出最好的布防方位,的确需要我先过去。”

    “会很危险。”

    “我不怕。”

    纪砚白却有些不忍:“你这般奔走,还是在最危险的地方,我有些不放心。”

    “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如果你在,我定然安全。就算你不在我身边,也会安排最可靠的人保护我,所以我还是不怕。”

    “战场并不可控。”

    “我知道,但是我相信你。”俞渐离说着,抬头对他微笑,笑容美好如同皓月。

    看得纪砚白心口悸动。

    第70章 主意

    俞井何归京后的任务早已被安排。

    清辞郡主在芙蓉园丢了心爱的玉佩, 芙蓉园的排水问题再次被人关注到。

    有清辞郡主提议,圣上也顺了她的意,让俞井何归京后去改造芙蓉园的排水。

    俞井何回到工部后, 工部没有给他安排任何交接,这两年内的变化全都不跟他讲,一句“你并非刚来工部的新人, 便无需多言了”打发了。

    俞井何一个人在工部,手底下竟然没有几个能用的人。

    被贬之前跟他的人被罚被贬的, 已经没有谁能帮助他了。

    俞井何只能亲自去芙蓉园各处实地查看,重新绘画图纸, 标记数据, 接着各处排查排水问题。

    他将需要改造的部分列举出来,汇总得详细, 明细清楚明了, 却找不到合适的人上报。

    他想要施工,却找不到人手实行。

    俞渐离休沐前一日的夜里下学, 便收拾了东西回到宅子里。

    回来后只有俞知蕴帮他准备了饭菜, 俞渐龄缠着他玩了一会儿,未能立即见到父亲。

    等到夜里宵禁最后时间,他才看到父亲满脸愁容地回了家。

    他放下手里还在做的钗子, 主动迎出去询问:“父亲,是工作进展得不顺利?”

    俞井何哀叹了一声:“没错,我回来时,工部正有两个工程要修缮,都是之前被发现的烂工程, 工部可以调遣的人都去了那两处。我这里只不过是一处园林的修缮,根本调不来人来我这里。”

    “嗯, 那两处我也曾听说,触犯了圣怒,工部不少人被贬官,如今也急着补救,若是赶不上工期,怕是……”

    怕是情况会更糟,工部尚书的位置都有可能不保。

    工部尚书心中忐忑,只能向下施压。

    再加上俞井何回来是给工部尚书的警告,工部也不会对他如何热络。

    俞井何再次叹息:“赶工程赶的牺牲的都是徒隶的命啊——徒隶们被调出来做苦力,给不了多少粮食,非打即骂,每次强行加速建盖,都有不少人死在过程中。建筑越快,规模越大,牺牲的人命越多。有些人的尸体被随意地丢进了废坑中一块埋了,家人想寻都寻不到。”

    在这个艰苦的年代,徒隶的命被视如草芥,俞井何在工部看惯了这些,仍旧忍不住唏嘘。

    “我懂,您这边也的确难办,您如果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修缮完成,圣上也会质疑您的能力,这对推荐您的郡主也是不利的。”

    “没错。”

    俞渐离沉思片刻后道:“您可以去一处工程那里转一转,您经验丰富,定能给出好的意见。您那时圆滑一些,只需要他们拨给您些人力,您便帮他们出一些设计图。

    “您的能力是大家都认可的,用几个劳动力换来能加速进程的好设计,想来他们也会答应,这样双方都能缓解不少。”

    俞井何听得认真,随后点了点头。

    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自信的,定然能帮上忙。

    想来徒隶们也会想来他这边,毕竟他这边不会严苛,甚至丢了性命。

    “之后我和我的好友说一声,您的工程不大,想来户部那里不会压着您这边的资金。人有了,银子有了,方法总比问题多,修缮必能顺利很多。”

    “好好。”俞井何再次点头,之前的愁容终于消散了一些。

    帮父亲出了主意,俞渐离也轻松了一些,接着道:“我也是夜里才回来,明日我休沐,准备带着妹妹去郡主那里。”

    “我早早便要去芙蓉园,你们兄妹二人办事我放心,我便不叮嘱什么了。”

    “嗯。”

    *

    俞渐离在第二日,带着两个新的钗子样式,和俞知蕴一同去了清辞郡主的铺子。

    清辞郡主也提前拿到了帖子,安排店铺里最有经验的师傅等待他,跟他学习制作钗子。

    俞渐离来时带了详细的图纸,还带了原材料。

    师傅看到图纸心中也安定了许多,显然俞渐离很有诚意,没有半点遮掩,全盘教给他们。

    师傅拿起丝绢啧啧称奇:“这只是市面上最廉价的丝绢吧?居然能做出这般精致的烫花来也是神奇。”

    这也意味着俞渐离的东西样子精致,成本却很低。

    “这是因为我当时手头拮据,却想给妹妹做几个钗子做嫁妆,所以只能自己买些不贵的材料亲手做。之后你们可以研究替换成品质更好的丝绢,想来也是合适的。”

    “嗯,这种丝绢可以拿来练习,待我们上手后再换不迟。”

    俞知蕴一直站在一旁听着,还是第一次知道哥哥在给自己做嫁妆的事情。

    她快速抬眼看了俞渐离一眼,又羞红了脸颊垂下了眼眸。

    家里如今情况,她哪里能谈婚论嫁?

    可俞渐离的好意,她也在心里默默记住了。

    俞渐离认真地教,几个师傅也学得认真。

    烫花还算简单,他们学习得也很顺利。

    之后新的精致的花样,几位师傅便学得有些吃力了,实在是太过精细,怕是很难完全复刻出来。

    这也是正常,有时不同师傅做出来的东西也是不同的价格,手艺好的自然价格更高一些。

    有些工艺毫无保留地传授出去,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完全做成原本的样子。

    俞渐离教到了下午,清辞郡主才带着自己的一众随从来了铺子。

    她笑盈盈地走上来,主动询问:“听说你难住我铺子里的师傅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在故意卖弄。”

    俞渐离和俞知蕴同时朝她行礼,随后俞渐离跟她介绍:“这位是我的妹妹俞知蕴,刚刚进京不久。”

    清辞郡主目光扫过俞知蕴,嘴角的笑意再难压制,满眼的惊艳之色:“还真是个美娇娘,我看着都忍不住心动。”

    俞知蕴施施然行礼。

    俞渐离则是拿出了新样式给郡主看。

    “这钗子着实好看。”清辞郡主说着就要往自己的头顶上试戴,寻不到地方插才想起自己的发鬓已有饰品。

    随后,她将钗子插在了俞知蕴的头顶:“好看,却不知道是因为钗子美,还是人美。”

    俞渐离跟她介绍:“这是我之前做的款式,因为我没有什么好的材料,只能做出这样的样品来。”

    清辞郡主看向他,轻哼了一声:“哼,说话拐弯抹角的,想要什么材料自己挑,我店里什么都有。”

    “好,之后我研究出了好的样式,会送过来。”

    “成,我这边也不着急,这几个样式够我的师傅研究一阵了。”清辞郡主说着,指了指一边的包裹道,“那个也是故意带过来的吧?打开我瞧瞧。”

    俞渐离也不再遮遮掩掩,对于清辞郡主这种性格豪爽的人,还是直话直说更能赢得好感:“这是我画出图纸,妹妹做出的衣服样式,您瞧着如何?”

    “你们家的人手可真巧。”清辞郡主拿起衣服看了起来,的确做得精致,一看就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且绣工了得,“不过家中嫡女帮忙做活,以后说出去可不好听。”

    “家妹与我一样,只是提供一些精致的样式给您,您还需要找人制作。当然,若是哪个细节店里的人复刻不出来,我们亲自来帮忙也是可以的。郡主是一个大方的人,自然对我们也不会吝啬。”

    “狡猾。”清辞郡主看着这些东西都很是喜欢,所以不会跟俞渐离计较这些细节,只要能有利于她赚钱就行。

    “我常在国子监不方便,若是有事情可以让我妹妹过来,她也会传达给我。有些做不好的工艺,我妹妹和父亲都可以做到,并不比我差。”

    “看来妹妹要常来见我了。”清辞郡主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拉住了俞知蕴的指尖,又打量了一番,“真好看,我喜欢多看。”

    俞知蕴终于开口,声音柔柔的:“郡主不嫌,我就多来。”

    “好啊!”清辞郡主想到了什么,指了指那件衣服道,“这是妹妹穿着合身的吧,能否换上给我看看。”

    俞知蕴并未犹豫,当即同意,拿着衣服去换了给清辞郡主看。

    待俞知蕴换好了衣服,清辞郡主亲自帮她戴上俞渐离亲手做的钗子,来回看了看:“倒也搭配,瞧着不错,之后就穿戴这一身,随我去参加一次国公夫人的寿宴,莫怕,我陪着你呢。”

    清辞郡主的意思非常明显,她想俞知蕴这种美人穿戴这些去参加寿宴,那时其他贵女定然会注意到俞知蕴。

    那时,大家被惊艳,也会留意到俞知蕴的穿着打扮。

    还真是一个会做生意的脑子。

    国公夫人的寿宴俞渐离应该也会参加,但是女席那边他照顾不到,俞知蕴跟着清辞郡主是不错的选择。

    俞知蕴刚刚归京,还没有朋友,也没有母亲或者其他女性亲属能带着照顾,能在这一次寿宴上得清辞郡主陪伴,以后也都会顺当一些。

    反过来想,清辞郡主也是好意。

    一举两得。

    俞知蕴得体地答应。

    清辞郡主并未多留,似乎只是来此处看看花样,很快便去忙她自己的事情了。

    俞渐离又留在铺子教了师傅一会儿,之后又去清辞郡主的铺子里挑选了一些材料。

    整个过程里俞知蕴都在跟着。

    在挑选材料的时候,俞渐离问俞知蕴:“学会了吗?”

    “嗯,学会了。”

    “那就好。”

    俞渐离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子监,没有时间单独教俞知蕴这些东西。

    于是他将俞知蕴带过来,在师傅学的过程中,俞知蕴也在一同学习,且学习的速度要比店铺里专业的师傅还快。

    挑选材料时,俞知蕴还会给俞渐离一些意见。

    俞渐离选的材料并不多,都是只能做一两个钗子的数量。

    报到清辞郡主那里时,这一点又赢得了一些清辞郡主的好感。

    *

    俞渐离先将妹妹送回家,说自己要去书行看看。

    他一向喜欢读书,俞知蕴并未细问,便回去准备所有人的晚饭了。

    俞渐离匆匆去了留松的书店,进去后见到了一脸愁容的留松。

    他意识到了什么,询问:“怎么了?”

    留松先是将新故事赚到的银两给了俞渐离:“这次的书其实也卖得很好,只是大不如之前的那本。”

    看着钱袋的重量,俞渐离估算着有三十两左右。

    俞渐离拿过来后安慰:“这也是正常,那本能那么畅销,也是因为市场上少见我这种类型的文章。如今第二本已经不新鲜了,所以不必如此介意。”

    “并非如此!”留松说着,气得直拍桌子,“我们第二本书刚刚问世,书行里其他的书店便安排好了一群书生,手抄我们的本子。手抄本确实可能会有涂抹或者错字,也可能字迹潦草,但是着实便宜,价格差了一半还多,大家都去买手抄本了。”

    俞渐离听完也是一阵无可奈何。

    如今的印刷书因为材质较好,价格偏贵。

    书生的手抄本却要便宜很多,毕竟很多穷苦的书生为了钱可以卖命,他曾在乡下帮人抄过书,知晓劳动力的廉价。

    这个时期还没有版权意识,怕是去官府打官司都打不赢。

    伙计也跟着说道:“最可恨的是,我们也寻人抄书了,打算也卖手抄本,我们定什么价,他们就比我们定的价格便宜一些,我们定价四十文,他们就三十八文,最后只和我们差一文,气死人了!”

    俞渐离在此刻说道:“没必要和他们比手抄本,这只会掉进他们的陷阱里。我们只印刷,和他们的书区分开,让旁人一看就知道我们的更正规,严守品质最要紧。

    “而且文章就是要被更多人看到,让无力买印刷书籍的人也能看得起书,这样我的名头也能更大。他们这一举,也算是扩大了书的名气范围。”

    留松听完一阵疑惑:“那手抄本不管了?”

    “这一本可以不管,但是可以暗暗做些手脚,安排些错字、涂抹、晕染极多的本子进他们的手抄本里,甚至少篇幅,让质量的差距拉开得更大。”

    留松听完笑出声来:“还得是你。”

    他一下子就懂了。

    俞渐离继续说道:“过些日子,我们还可以出一个有作者签名或者印章的版本,说不定也能挽救一些。第二本的确因为他们搅乱,而出现了一些问题,可市面上的手抄本质量参差不齐,慢慢大家也会注意到,我们等上一段时间再出一个精装典藏版,这样也比打价格战划算得多。

    “你也莫要因为这件事太过气恼,这种事情我们没办法避免,保持原本的自我即可。”

    留松原本的黯淡神色瞬间消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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