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原罪(二)
沈星言仔细查看了死者颈部的勒痕, 其中靠近脖颈下方的位置勒痕最深,颈部肌肉没有断裂或者出血,颈动脉内膜有横向裂伤, 脑组织和脑膜淤血不明显。这些都属于自缢的特征。
可若是正常的自缢,死者的脸色会苍白, 眼结膜的出血点不明显, 以目前勒痕的位置,舌尖是不会露出来的。而死者的脸色青紫、肿胀, 眼睑出血,舌尖露了出来, 这几点又是勒死的特征。
结果相互矛盾。
死者的血液里含有大量酒精,在现场却没有发现相同剂量的酒瓶,那么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死者在外面喝的酒, 还有一个是现场去过别人, 带走了酒瓶。
沈星言比较倾向于第二个, 以死者血液里的酒精含量是没有办法自己回来的,她认为, 死者也没有办法完成自杀的步骤。
对死者的心脏进行解剖, 发现心脏呈现初期的动脉粥样硬化。心血的毒理检测显示死者体内含有麦角酰二乙胺,麦角酰二乙胺是致幻剂的一种。
服用麦角酰二乙胺后, 会瞳孔扩大, 面色潮红, 结膜充血, 流泪流涎, 肢体震颤,正好与尸体呈现出来的症状相吻合。
沈星言立刻把尸检报告拿给江胜宇, 江胜宇吃了一惊,“怎么会是致幻剂?!这东西已经好久不在南阜出现了!常田只是铸件厂的焊工,怎么会接触到致幻剂?他是自愿吃下去的,还是被逼的?又是什么时候吃的?”
“房东说他经常赌博,会不会有关系?”
“大伟询问了房东的另一位租客,那租客说常田喜欢炸金花,一晚上能输好几千。”
“这么多?!”
“他赢的话也赢这么多,不过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少。每次输了,回家就摔东西,骂人。”
“他去哪里赌的?”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租客说他曾经见到一个手臂上纹着大青龙的男人,带着两个小弟,来找常田要过钱,还把常田揍了一顿。……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得汇报给张局。”
张长明同样吃了一惊,严令江胜宇必须破案,追查致幻剂的来源。同时打电话给顾放,让他赶紧回来。
大家都没想到,本以为是一桩自杀案,却因出现了致幻剂而变得复杂起来。
沈星言告诉常田的老婆案情复杂,常田很可能不是自杀,而是他杀,但是结果要过段时间才能出来,他们可以先回老家,等有了结果再通知他们。
常田的老婆和堂哥一听都怔住了,没想到常田真有可能是被人杀死的。
常田的老婆嘴巴一咧,又哭了起来,“你在外面好好的打工,怎么就被人杀了?!”
堂哥的脸色十分难看,小声劝她别哭了。
沈星言问:“常田在家的时候有没有特别的喜好?”
堂哥顿了下,摇头,“没有啊。”
沈星言的眼神幽深起来,“你再想想,哪怕很小的都行。”
堂哥看了常田的老婆一眼,“他喜欢喝酒,有的时候会控制不住,经常喝醉。”
“还有吗?”
“……喜欢打牌,尤其是炸金花,打起来能打一天。”
“是普通的玩玩还是赌钱?”
“这……”堂哥迟疑。
常田的老婆一抹眼泪,道:“人都死了,还替他瞒什么瞒!这么说吧,常田就不是个好男人,喝酒,赌博,玩女人,除了不抽烟,其他的占全了。在家的时候,他就跟邻村的一个女人不清不楚的,出来了,越加不知道他跟几个女人鬼混了。”
堂哥的脸色越加难看,言语严厉起来,“都是传言,你还相信。”
“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要不是有两个孩子,我早跟他离婚了!”常田的老婆提起以往,眼睛里凶光四射,“就这,他爸妈还觉得他是好儿子,把错都往我身上推,他爸还说要把那个女人接回家来呢!”
“二叔也是糊涂!”堂哥替他们丢人,“反正人都死了,这些事就当过去了,你也别总提了。”
常田的老婆想到以后的日子,又开始抹眼泪。
沈星言把情况告诉了江胜宇,江胜宇道:“看来常田的社会关系复杂,我已经让邱明和老温去查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解剖了一天尸体也累了。”
沈星言点点头,到法医室休息了会儿,到食堂买了饭,打包带回了家。顾放还没有回来,顾球球养在沈星言的家里。
吃好饭,她带着顾球球出门。天气凉爽了起来,早晚需要穿外套。
沈星言沿着小区的外围遛狗,看到一对夜鸳鸯。不禁抬头望天,回家不好么,为什么要在外面?她的心里一动,既然在外面,那定然有特殊情况,家里的条件不允许。
她突然想到了常田,租客只提到常田赌博,并未提到他带女人回去,那他可能去了女方家里,或者是酒店之类的地方,也有可能去嫖。
正想着,有脚步声传来,出于本能,沈星言转身去看,一个高大的身影快速走了过来,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你回来了?”
“嗯,正好事情处理完,就接到了张局的电话。致幻剂再次出现,不是好兆头。”顾放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想必是刚到家就出来了。他牵过狗绳,“谢谢你照顾球球。”
“跟我就不用客气了,你回来了,江胜宇的压力就减少了。”
“他干刑警的日子不短了,该撑起来了。对了,你跟我说说案情。”
两人边走边说,顾放道:“看来要重新勘验现场,你们一开始是当自杀案件处理的,会忽略很多细节。”
“嗯,一开始我们只是觉得死者的姿势很奇怪,曾经怀疑过,但是并不确定。”
“也不错了,换成别人可能真当自杀案件处理了。”
“你那边怎么样?”
“桃色案件,第三者插足,原配气不过,找人打了小三,给打流产了。小三心有不甘,买凶杀人,两败俱伤。”
沈星言不忿,“明明错的是男人,为什么承担后果的都是女人?就好像这次的案件,常田是死了,剩下一家子的孤儿老小,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也许他也不想。”
“反正我觉得他不是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既然出来打工就老老实实的赚钱,他呢,又是赌博,又是嫖.娼的。”
“嫖.娼还没有得到验证。”
“明天就去验!”
顾放失笑,“别生气,不值当,我带了礼物给你。”
沈星言又笑,“多谢顾队。”
……
第二天,顾放带队重新勘验现场,沈星言也去了。
出现致幻剂,非同小可,局里非常重视,严令必须查明出处,整个二支队都严阵以待。
在死者的住处重新提取了指纹和鞋印,由于门锁被暴力破坏,无法上锁,死者生前有没有别人进到屋内只能靠别的方法佐证。
顾放勘验的很仔细,不放过边边角角,在床对面的墙上发现了一个两毫米左右的小孔,他看了下位置,正好与死者的视线齐平。
小孔的周围有粉末样的东西,顾放撵起一点儿闻了闻,叫痕检过来取证。
沈星言把床头柜上的菜汤装了点,准备拿去化验。她瞥了眼衣柜,看到一角红色的东西,她走过去,拿了出来,竟是一条连衣裙,包身的,胸口开的很低。
顾放啧啧两声,“这肯定不是给他老婆的。”
沈星言顺手装进证物袋,“我拿回去化验,去走访常田的社会关系了吗?”
“温客去了铸件厂,江胜宇在找常田的姘头,邱明去找纹身的逼债大哥了。”顾放趴下,检查床底。床底一层厚重的灰,两个酒瓶子躺在里面,还有一个破旧的鞋盒。
顾放把鞋盒扒拉出来,鞋盒上竟然没有灰,里面放着欠条,一个叫马哥的债主出现的最多,欠款的金额加起来差不多两万。
祁家宝看着欠条,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他竟然欠了这么多钱?!怪不得没有钱交房租。”
“看来他被债主逼死的可能性很大。”顾放走到卫生间,几乎是贴着墙缝看,在花洒的头上发现了一根长发,长发是浅棕色的。
他用镊子夹着,“这是女人的头发。”他叫祁家宝,“跟我到对面再走访下。”
顾放大力敲着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那租客睡眼惺忪,一脸不耐烦,“什么事?”
“这才下午就睡了?”
租客态度恶劣,“我昨晚熬了通宵,今天休息不行啊。”
顾放拿出证件,租客怔了下,嚣张的气焰顿时消下去几分。
顾放道:“9月26日晚八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租客摇头,“没有。”
祁家宝:“你想都不想?”
租客:“你们已经问过一次了。”
“你再好好想想,哪怕是极细小的声音都行。”
“细小的声音?”租客歪着头想,“好像听到过敲东西的声音?”
“具体什么样?”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有什么东西在墙上钉。我因为最近在准备考试,晚上要学习,有点动静就能听见。”
“昨晚你也在学习?”
租客的脸一红,“那倒没有,昨晚我出去上网了。”
顾放了然地笑笑,最近南阜市开了好几个网吧,很多年轻人在玩,“你见到过常田往家里带女人嘛?”
“没见到过,但是听到过。”租客笑的有几分邪性。
祁家宝质问,“上次你怎么不说?”
租客翻白眼,“你们也没有问啊。”
顾放继续问道:“来的频繁吗?”
“也就偶尔那么几次。”
“好的,多谢你配合。”
租客关上门又去睡觉了。
顾放回到现场,盯着墙上的孔,想着当晚为什么要打这个孔。
此时,江胜宇传来消息,找到了常田的姘头!
第92章、原罪(三)
常田所谓的姘头是个卖yin女, 叫娜娜,常田赢了钱就到她那边消费,心情好了还给娜娜买衣服, 买包包。
娜娜谈及常田满脸的不屑与嫌弃,“要不是看在他给钱的时候还算大方, 我才懒得做他的生意。他这人的毛病太多了, 每次恨不得把所有的花招都用上。我虽然是卖的,也有自己的意愿, 不是什么都做的。”
娜娜穿着紧身的裙子,胸口开的极低, 披了一件薄开衫,画着大浓妆,手指甲留的很长, 涂着鲜红的指甲油。
江胜宇瞧着她的脸暗叹, 这妆化的, 根本看不出她长什么样, “你知道他平常去哪里赌钱吗?”
“离这里不远有个棋牌室,是马哥开的, 这附近喜欢赌的都去他那里。”
“马哥是老板?”
“听说是个马仔, 他上面还有老板,但是大家都没有见过。”
“常田嗑.药吗?”
“嗑.药?”娜娜格格地笑, “他也得有那个胆儿, 常田胆子特别小, 禁不住吓。一开始他只是借了马哥几百块, 可是马哥每天都在给他算利息, 他连P都不敢放,马哥说要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常田的工资除了花在我这的, 都给了马哥。”
“马哥放高利贷?”
“大家没钱的时候会找马哥周转,他的利息确实高,但是他给钱给的痛快,还都是现金,只要能承受的住利息,在他那里借钱也未尝不可。”
“有人借过?”
“我们这边有个小姐妹前几年父亲生了癌症,找马哥借过钱,马哥还挺仗义,利息减了一半,还允许分期。现在,那个小姐妹还没有还完。”
江胜宇和杨大伟对看一眼,照他这样说,这个马哥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
“你说的马哥手臂上是不是纹着大青龙?”
“嗯,他喜欢看香江的古惑仔,学人家陈浩南纹身,结果纹身的师傅技术不行,纹的龙跟条蛇似得。”娜娜又格格地笑。
两人决定去马哥的棋牌室看看,问了路,的确不远,两人便走了过去。刚到门口,恰好遇到出来的邱明和小赵,身后跟着一个大块头的男人。
男人似乎为了露出手臂上的纹身,穿着无袖的背心,加了件皮马甲,下身穿拖地牛仔裤,腰间挂着链条,头发很长,到了脖子。他这发型拷贝的陈浩南,可惜没有人家帅气,加上他那身衣服,不伦不类的。
江胜宇看了下只露出尾巴的纹身,暗道这位就是马哥了。他朝邱明投去询问的眼神,邱明点点头,他已经询问过了。
江胜宇笑道:“马哥,能参观下你的棋牌室吗?”
“当然可以,警官喜欢打牌?”马哥的观察力还是不错的,见他们打招呼就知道都是警察。
“是啊,斗地主,炸金花,升级,都打。”
“那您是来着了,我这边除了打麻将的,就是炸金花。”
江胜宇抬脚进去,邱明犹豫了下,也跟着进去,小赵和温客守在外面。
棋牌室内烟雾缭绕,摆着五六张麻将桌,打牌的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年纪大的。
江胜宇扫了一圈,“没有炸金花啊?”
马哥讪笑,“今天没有玩。”
邱明刚才来的时候直奔主题,马哥自然也知道常田死了,也知道他们的来意。
江胜宇走到里屋的门口,刚要推,马哥挡在了他身前,“警官,这里是我的办公室,特别乱。”
江胜宇斜着眼睛看他,“没事,我不介意。”
马哥站着没动,“脏了您的眼睛。”
江胜宇退后一步,脸色黑了下来,“你在阻挠警察办案?!”
“这是我私人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跟常田的死有关,你再阻挠,就到公安局交代清楚!”
马哥咬牙,错开了身。
江胜宇推开门,一股怪味冲了出来,他险些被熏一个跟斗,“什么味?”
马哥一副我就说了吧你非要看的表情,他冲到房间里,把脏衣服、臭袜子往柜子里塞,又把吃剩下的泡面盒子、包装袋往垃圾桶里扔。
江胜宇看着他的动作相当无语,转身走了出去。
马哥见状跟了出来,把门关上,“警官,我刚才说了,我确实到常田那要过账,那是他欠我的,我没有杀他。”
“26号的晚上八点你在哪儿?”
“我就在棋牌室内,不信你可以问他们,我开门做生意的,要是谁欠了我的钱我就逼死谁,我的生意还要不要做。”
“棋牌室是你的?”
“我跟人合伙的,我负责经营,他负责出钱。”马哥很痛快,交了底。
“合伙人是谁?”
“这个不能说,我当初答应过的,要是说出去了,他就撤资了。”
“那就是说你放高利贷他也有份了?”
“我背着他干的,他不知道。警官,你们可别说漏嘴了啊。”
江胜宇哼了哼,和邱明一起出了棋牌室。四个人开车回市局,跟顾放做信息汇总。
温客也从铸件厂回来了,他说常田在铸件厂营造了一个完美员工的人设。在厂子里,他工作认真负责,技术好的没话说,跟同事相处融洽,甚至在去年年底获得了优秀员工的称号。
当问及他是否赌博时,每一个人都摇头,说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不可能赌博。嗑.药,嫖.娼,这种事更是不会沾边。
所有人听到消息都很无语,厂子里的常田和离开厂子的常田根本就是两个人。
祁家宝感慨,“这比潘鼎还分裂。”
顾放:“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我把信息汇总下。常田,男,三十一岁,由外地到南阜市打工,在铸件厂干焊工,于9月26日晚上八点遇害,死亡原因为服用致幻剂及饮酒后产生幻觉自缢而死。
目前查到常田的姘头娜娜,娜娜26日晚上八点与客人在一起,有不在场证明。债主马哥,经营一家棋牌室,兼放高利贷。曾经用暴力方式上门逼债,声成26日晚上一直在棋牌室,他有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合伙人。
娜娜是个卖yin女,跟常田无任何纠葛,没有作案动机。马哥的社会背景复杂,即使他有不在场证明也无法排除嫌疑,更何况还有一个不肯透露消息的合伙人,需要深挖马哥的背景。胜宇,你带一队人,对马哥布控。家宝,你跟着我,再去趟棋牌室。”
……
顾放的气质本就像社会人,在他故意吊儿郎当的时候就更像了。他带着祁家宝进了棋牌室,故意大声说:“这不是棋牌室吗,小宝,你也学会骗人了!我大老远的过来,打个牌也不行吗!”
祁家宝没想到戏来的这么快,急忙接上,“是姑妈说不让你打牌的,你忘了你打牌都输了好几万了,再输下去,家底都被输光了。”
“我还没打呢就咒我输!你会不会说话!你起开,要做乖宝宝你去做,别拉着我!”顾放找位置,见一处正在算账,毫不客气地挤走了一个大妈,“我来打两圈。”
祁家宝赶紧去拽他,“哥,你别打了,赶紧跟我走,要是让姑妈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滚开!”顾放推开祁家宝,劲用大了,祁家宝径直撞倒了旁边的一个人。那人一直在输,正在气头上,抓住祁家宝就要打,“长没长眼睛!”
顾放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想动武?!他只能我欺负!”他推开那人,险些将他推个趔趄。
那人想必霸道惯了,不肯善罢甘休,上来就要打顾放。顾放一拳直接给他干倒了,冷笑道:“还想干架?!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
马哥本来在一旁看,见状笑嘻嘻地上前,“兄弟,别生气,都是来打牌的,和气生财嘛。”他亲切地揽住顾放的肩膀,由于顾放长得太高,他踮起脚勉强能够到。跟其他的小弟使个眼色,让他安抚另外的人。
祁家宝乖乖地跟在后面,眼睛却在四处瞟。
顾放依然忿忿,“我的表弟从小就是乖宝宝,从来不打架,不能要因为跟着我出来受人欺负。”
“你放心,由我在,没人敢欺负他。”
马哥推开门,原本脏乱臭的房间此时收拾得干干净净。顾放见状,面不改色,随着他一起坐在沙发上。
马哥道:“兄弟,哪里人?”
“来你这里打牌还要查户口?”顾放不屑,“说不定我还看不上呢。”他翘起二郎腿,环抱着双臂靠在沙发上。
马哥轻笑,“兄弟喜欢玩什么?”
“推牌九,二十四点,□□,炸金花,斗地主,只要叫的上名字的都可以,你说你们有什么吧?”顾放很是自得。
祁家宝却头上直冒冷汗,“哥,咱们走吧。”他拿不准顾放是真的会玩还是诈人家。
马哥大笑,“炸金花怎么样?”
“没问题,你跟我玩?”
“就咱们俩有什么意思,明天晚上九点,你再来。”
“好,别耍花样。”
“我开门做生意,讲的是诚信。”
顾放点点头,站起身就走。祁家宝在后面跟着,嘟嘟囔囔的,“哥,你不会真来吧,要是让姑妈知道,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住嘴!明晚你帮我打掩护。”
“我不……”
顾放斜睨他一眼,“不行也得行,赢了给你买电脑。”
祁家宝又犹豫起来……
马哥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他身旁的小弟道:“马哥,这人的背景没有查过,不会有问题吧?”
“自从常田不再来后,老板催了好几次了,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不能放过,再说又是外地的,不熟悉本地的套路,要是有什么事,咱们就当不知道。”
小弟深以为然,“还是马哥想的周到。”
“你去通知老板,明晚九点。”
第93章、原罪(四)
九点, 棋牌室。
顾放准时出现,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嘴角衔着一根牙签。
马哥笑眯眯的, “带钱了吗?这边可不赊账。”
顾放拍拍胸口,鼓鼓囊囊的, “都在这呢, 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话音刚落,门被推开,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进来,穿着白衬衣, 卡其色西装,肚子微微鼓了起来。脑门很大,脸色发亮, 一看知道吃的很好。身后跟着个年轻的男人, 手上提着公文包。
马哥急忙上前, 弯着腰, 笑得十分谄媚,“您来了。”
郑保昌微微颔首, 瞥了顾放一眼, 眉心微蹙,似乎不太满意。
顾放却是一乐, “不会要跟这位大叔玩吧?他看起来就是个上班族, 有没有钱啊。”
男人斜睨了他一眼, 率先进了马哥的办公室, 身后的男人怜悯地摇了摇头。
顾放更乐了, 对马哥说:“我不玩了。”
马哥的脸色微变,急忙揽住他的胳膊, “别啊兄弟,来都来了,玩几把再走呗。”为了不让顾放走,马哥甚至说起违心的话,“这位是常客,瘾特大,还有钱,牌技也就那样,机会可遇不可求啊。”
顾放犹豫,“玩玩?”
马哥急忙点头,“玩玩。”他拉着顾放往里走,生怕他跑了。
办公室重新布置过,正中间放着一张大的长条桌,桌上放着筹码。郑保昌已经坐好了,衣服搭在椅背上,袖子挽到了手肘处,右手边放着公文包。
他打开公文包,里面放着捆好的钱,码放地整整齐齐。
顾放立刻展现出兴趣,自动坐在了他对面,“玩什么?”
“就玩炸金花。”
“好啊。”顾放扫一眼马哥,见他要发牌,道:“马哥一起玩,他,”他一指郑保昌带来的人,“发牌。”
年轻的男人一怔,为难地看向郑保昌。
郑保昌一下子来了兴趣,“小张,你来发牌,小马,坐下。”
马哥只好把牌给小张,拉了把椅子坐下。
小张惴惴不安地拿着牌,“怎么发?”
郑保昌:“别人怎么发你就怎么发。”
小张犹犹豫豫地,从左手边第一个马哥发起,马哥盯着牌,每发一张,眉毛就皱紧一分。
顾放在牌落桌的同时就用手盖住了,他的手很长,盖上后完全看不到牌,三张皆是如此,左手把玩着筹码。
郑保昌的嘴角吟着笑意,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马哥第一个朝桌上扔筹码,郑保昌毫不犹豫的跟上,顾放一笑,加大了筹码。马哥一怔,“兄弟,你要想好。”
顾放耸耸肩,“我想好了啊。”
马哥看向自己的牌,咬了咬牙,又扔了筹码,郑保昌跟上,顾放依然加大筹码。
马哥长长叹了口气,“还在闷牌就玩这么大。”
郑保昌兴致满满,“小马,别啰嗦。”
马哥苦笑,“我看一眼。”他拿起牌只是意思地瞄了眼就扔了,“我退出。”
郑保昌白他一眼,“没出息。”他扔进去筹码。
顾放笑眯眯的,继续跟,只是没有加。
郑保昌:“保守了。”
顾放耸肩,“不能一把全进去,得留着点钱玩下一把。”
郑保昌大笑,继续扔筹码,“已经三千多了,你不看一眼?”
“已经三千多了,你不看一眼?”
郑保昌笑着摇头,顾放道:“这么自信?”
“不自信,这个年纪怎么跟你们玩。”
顾放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说的也是。”他扔了更多的筹码进去,“我要看你的牌!”
郑保昌自信地拿起牌,一把翻开,是一条同花顺——红心8、9、10,“你输了。”他说着就去拿筹码,顾放按住他的手,“那可不一定。”
郑保昌的眉毛一挑,顾放拿起三张牌,嘴角吟着笑意,眼神一变,将三张牌拍在了桌子上,“不好意思,比你大一点。”
同样是同花顺,只不过是黑心的J、Q、K!
“不可能!”郑保昌和马哥同时脱口而出,小张目瞪口呆!
顾放把筹码都揽到自己怀里,“输了就说不可能,你们该不会输不起吧。”
郑保昌和马哥相互看了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马哥的脸色立时难看了起来,“我来发牌。”
顾放借住身体的力量将椅子朝后靠的退了一大截,大长腿一抬,放在了桌上,眼神中散发出寒意,“老子从五岁开始赌,你们这点小伎俩还能瞒得过我。这些牌都被做了记号,所以你们才会有恃无恐,现在看我赢了就想换别的把戏。虽然我是外地人,可不兴你们这么欺负我!老子不玩了!”
马哥没想到常年打雁被雁啄了眼,他的脸色一变,手伸向桌底,再抬起来时,手上多了一把木仓,木仓口对着顾放。
顾放坐着没动,眼睛里的寒意却越发浓郁,“五四老式手木仓,仿自苏联的TT-33,口径7.62毫米,射程50米,弹夹里能压八发子弹,威力很大。不过这木仓的后坐力也很大,你可握稳了。”
马哥下意识吞了下口水,这人怎么不怕,为什么对木仓这么熟悉?
郑保昌的脸色阴鸷,“你到底是谁?”
顾放站起来,朝马哥走去,“你这木仓是玩具吧,仿的不错,乍一看跟真的一样。”
“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马哥握着木仓的手抖了起来。
顾放毫不在意,“你说常田欠了你两万多块钱,杀了他不值当,我才赢了几千块,你就要杀我?只要木仓声一响,你下半辈子就甭想从牢里出来了。”
马哥大骇,“你是警察?!”
顾放的脸色一变,人如箭一样冲出去,抓住马哥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到地上,同时卸下了他的木仓。
门突然被撞开,江胜宇带人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剩下三人押了起来。他听到口哨就带人守在了门外,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知道顾放采取了行动,才冲进来。
郑保昌被按在赌桌上,冷笑几声,“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竟敢抓我?!”
“不管你是谁,只要犯了法就得抓!全部带走 !”顾放黑着脸,看到木仓上的编号,别在腰间。
江胜宇盯着他的动作没有讲话,到了门口才道:“真都抓了?”
“抓!”
江胜宇点点头,大踏步离开。
顾放径直走向正对着门口的架子,拿起一本大部头的字典。自从进来他就注意到了,马哥是个小混混,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可能会有字典这种东西。他翻开字典,里面竟然被掏空了,放着几包白色的粉末。
……
白色的粉末经过化验,正是致幻剂,成分与常田体内的相同。
经过一天一夜的突审,马哥承认杀了常田,他说常田一直欠钱不还,他催了几次,催烦了,就想弄他一下。
正好有人卖给他几包致幻剂,他想试试效果,便找借口约常田出来喝酒。他知道常田喜欢喝酒,喝起来有瘾,不醉不罢休。
他一直灌常田酒,待他喝醉后就在他的酒里放了致幻剂。几分钟后,常田就手舞足蹈起来。他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就把常田带回了他的住处。
谁知道常田竟然把他当成了娜娜,要跟他干那事。马哥不知道常田怎么跟娜娜玩的,就见常田拿出晾衣绳,还往墙上钉大钉子。
马哥一个男人怎么受得了这种侮辱,他就用晾衣绳把常田的脖子缠了起来,把另一头系在了阳台的晾衣架上。他站在床前看着常田朝他的方向挣扎,还不停地叫着娜娜,娜娜。
马哥觉得恶心,想起口袋里曾经装过一张女明星的海报,恶作剧心起,就把海报贴在了常田钉钉子的地方。
常田看到穿着清凉的女明星,顿时发疯了,没命地朝前够,要去拿海报。
马哥就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他还给常田喊加油,喊着喊着,发现不对,常田不动了。他傻眼了,颤着手指探了下常田的鼻息,竟然没有气了。
马哥慌了,赶紧拿走海报,又把钉子拔下来,怕留下指纹,从衣服上撕了块布下来,把自己有可能碰过的地方都擦了一遍。
临走前,他想警方可能会查到常田服用致幻剂,就把粉末抹在了钉子孔周围,他想着警方就算查到,也是怀疑常田自己服用的,跟他没有关系。为了给警方增加难度,他还把锤子和钉子等物一起带走了。
马哥竟然还觉得自己委屈,“我没想到为了女人,常田竟然会把自己勒死,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拿他当试验品。”
顾放没想到常田对女人的执念如此之深,“致幻剂是哪里来的?”
马哥顿了下说:“我买的。”
“在哪里买的?”
马哥犹豫,接触到顾放渗人的眼神,道:“黑市上。”
“黑市?”顾放曾经听过这个地方,据说是一些人自发组织的,专门卖市面上禁止的东西。警方也曾经打击过,但是这些人就像耗子,打击一部分又冒出有一部分。
马哥道:“黑市上什么都有,只要有钱。”
“黑市在哪儿?”
“在青云路附近有一个小树林,那边属于三省交界,没人管,过了夜里十二点,黑市就开了。”
“你手里的木仓是从哪里来的?非法持有警用枪械,你的罪名可不小。”
马哥不可置信,“那是警用木仓?!我不知道啊,我就是逛黑市的时候看到有人卖,想着买一把威风一下,其实木仓里根本没有子弹。”
“卖给你的人长什么样?”
“他裹着黑色的长袍,就露俩眼睛在外面,我哪里知道他是谁啊,就知道是个男人,个子跟我差不多。”顾放看问的差不多,准备走人,马哥道:“警官,我知道的都交代了,您能不能也给我解个惑?您到底是怎么变的?”他明明看到他手里的牌是桃心5,黑心的Q、K,黑心J是怎么来的。
顾放冷笑,“还有闲心想这个,我说了我五岁开始玩。”
马哥大惊,“您不是开玩笑啊?”
顾放瞥了他一眼,站起来出去了。
祁家宝刚要问详情,顾放又进来,提溜着他的后领子出去,“少打听。”
祁家宝:……
……
墙上的粉末成分确实跟致幻剂一样,沈星言也在常田的内裤里检测到精.斑。警方在马哥交代的地方找到了锤子和钉子等物。
再次对娜娜提取口供,娜娜说常田玩得过火,玩兴起了确实会在墙上钉个大钉子,把她绑起来,十分变态。
马哥的事虽然搞清楚了,还有一个郑保昌。从顾放见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是谁。
郑保昌,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公司昌宝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本市最大的纳税大户。经常跟各级领导见面,手上握着好几块地皮。
他刚被抓,电话就打到了张长明的办公室。郑保昌关系到南阜市的经济发展,他一旦被抓,南阜市的经济将会受到重创,光他手上的地皮就有好几个亿。
张长明头疼,就是破个自杀案,怎么把郑保昌给牵扯进去了?!
他叫来顾放,让他放人,顾放不肯,掏出了腰上的木仓,拍在张长明的桌上,“这把木仓是士邦的,他走后,木仓就不见了,现在却突然出现在了马哥手上。当时郑保昌也在场,丝毫不见诧异与慌张,可见他知道马哥有木仓。”
“就算如此他也只能算是同谋,可以取保候审。”
顾放震惊,“张局!”
张长明眼神冷厉,“服从命令!”
顾放紧紧握着双拳,“这事关系到士邦!”
“不要一提到士邦你就失去理智,你是一名警察!不只是翟士邦的朋友!如果你再这么冲动,翟士邦的案子你就不要再查了!”
第94章、黑市
郑保昌十分得意, 他就知道没人敢把他怎么样。他是谁,他是昌宝房产公司的老大,没有了他, 南阜市的房地产业就得垮。
他就玩个牌而已,区区十万块, 对他来说九牛一毛。
顾放心有不甘, 郑保昌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马哥的棋牌室有个神秘出资人,他怀疑就是郑保昌。可他没有证据, 张长明又让他放人,他不得不放。
顾放把不甘压在心底, 他不想在气势上输给郑保昌。
郑保昌像呆在办公室一样自在,律师还给他带来了换洗衣服。郑保昌瞧着顾放,“原来你就是顾队, 果然与众不同。”
顾放咧嘴一笑, “郑总客气了, 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
郑保昌呵呵地笑, “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年纪大了才知道, 这个世界上可不是你不怕就真的什么就不怕了, 还是要有敬畏之心。”
“郑总说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没事, 我不怪你, 你不认识我很正常。不过, 你的牌技不错, 回头咱们再切磋切磋。”
“不敢不敢, 郑总客气了。”顾放使出平常应付时的厚脸皮功力,送郑保昌出去。
到了市局门口, 小张去开车,郑保昌在等,他对顾放小声道:“年轻人,我很看好你,你要是想发财,跟我说一声,哥带你。”
顾放立刻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多谢郑哥。”
郑保昌看他如此上道,十分高兴,大力拍拍顾放的肩膀,“小伙子,前途无量。”
顾放笑的眼睛都快没了,“谢您吉言。”
郑保昌点点头,看车子开过来,便下了台阶。小张从驾驶位上跑下来,给他开车门。
顾看着车子远去的背影,慢慢收敛了笑容。他转身回去,叫邱明,“收拾一下,今晚跟我去黑市。”
江胜宇一听,立刻来劲了,“顾队,我也去。”
“还有我!”祁家宝也不甘示弱,黑市啊,不去看看,怕是对不起自己。
“去这么多人干什么?!不够扎眼?!”
江胜宇:“我带着小宝,保准不惹麻烦。”
祁家宝极力点头,顾放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黑市的情况不明,四人做了万全的准备。九点多就到了黑市,黑市上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树林显得有几分可怖。
马哥说来黑市上的人都会武装自己,不让别人认出来。
四人衣服各异,顾放穿了一整套黑色,还戴了黑色的披风,头上绑着黑无常的面具,面具被他掀到了头顶。
邱明为了配合他,搞了一身白衣服,戴了个白无常。
江胜宇调侃,谁见过这么大块的白无常。
邱明怼他,“块头大才能收了你们。”
江胜宇大笑,他和祁家宝穿了套时下流行的衣服,喇叭牛仔裤,配带铆钉的皮衣,一个是狐狸,一个是老虎的面具。
过了一个多小时,有人到了黑市,支了桌子,摆起摊位,桌子上放着一盏小夜灯。
慢慢的,摆摊的人多起来,逛的人也多起来。无论是摆摊的还是逛的,或戴着面具,或用布蒙着脸,在黑夜里,就像出来游荡的灵魂。
看人来的差不多了,顾放道:“下车。”
四人下了车,戴上面具,顾放和邱明先走,江胜宇和祁家宝在后面。
开始的摊位上摆着古玩瓷器,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从坟里挖出来的,有的上面还有新鲜的土。卖瓷器的,几乎都是精巴瘦,双眼在暗夜里发出贼光。
往后走,是卖各种药丸的,大力丸,□□,致幻剂,甚至有吗啡和罂粟。
来买的人还不少,致幻剂、吗啡和罂粟的销量最高。
江胜宇低声叹息,“原以为在南阜市的地界上已经绝迹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
顾放沉声道:“只要有人,这些东西就禁止不了。”
忽然听到后面一阵喧哗,一个女声道:“你讲不讲理,是我先买的,凭什么给你!”她在的摊位上摆着手镯、玉簪子、古籍、笔洗等物。
另一个女声道:“反正你还没有付钱,只要没付钱,老板就可以卖给任何人。”
“我已经在跟老板谈价了。”
“你给那么低的价格,老板明显不想卖给你,我出双倍价!”说话的女生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复古衣衫,衣衫的材质很好,很飘逸,脸上戴着孔雀面具,她伸出两根手指,在老板的眼前晃。
老板露在外面的眼睛立刻露出喜色,弯了起来,点点头,要卖给她。
先前的女生道:“老板,你做生意要讲究诚信!”
老板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玉簪子,给了浅蓝色衣衫的女孩子,“反正你也买不起!”
女生刚要抗议,一个突兀的男声传了过来,“谁说买不起!老板这么做生意怕是不地道吧。”
女生抬头见是一个裹在黑袍里,戴着黑无常面具的人,身体明显僵了下,眼神里带了一丝躲闪。
老板冷哼,“这里是黑市,想怎么做生意就怎么做生意!什么地道不地道的,只要给钱就行。”
顾放夺过浅蓝色衣衫女生手上的簪子,簪子是碧绿色的,尾部带了一点点米白,上面刻着凤凰于飞的图案,刻工细腻,凤凰栩栩如生。凑到光里看,那凤凰似要振翅欲飞,确实是好东西。
他瞥一眼同样把自己裹在黑衣里,戴着黑色头纱的女孩子,道:“我出三倍的价钱。”
老板一愣,“你刚还说我不地道,转头就要出三倍?”
“我高兴,你卖不卖吧?”
“卖!”
“老板,你怎么出尔反尔!”先前的女生不高兴了。
老板道:“我说了谁出的价高就给谁,你要不出四倍?”
女生犹豫,看来四倍的价格吃不消。她瞪了老板一眼,又瞪顾放,“你们给我等着!”转身就走了。
顾放刚要付钱,一只手按住了他,从他手上拿走玉簪子,还给了老板,“我们不要了!”
老板:……
不是,你们刚才还抢呢,现在就不要了,玩呢。
顾放却拿回了簪子,依然付了钱。老板立刻眉开眼笑,差点一笔生意落空。
女生白了顾放一眼,“三倍的价钱买这个东西,亏不亏。”
“那你还跟人家吵架?”
“我是气不过,她凭什么要抢别人的东西!”
“这世界上气不过的事多着呢,你每一件都去跟人家理论?”
“别的我管不着,她碍着我了!”
顾放笑,随即哼了声,“你一个人来,胆子可真够大的,你小心我告诉张局。”
沈星言一怔,讨好道:“你才不会。”
邱明盯着女生的背影,碰了江胜宇一下,“这谁啊?”
江胜宇翻白眼,“沈法医。”
邱明:“啊!她怎么来了?顾队怎么认出来的?”
江胜宇扫了祁家宝一眼,祁家宝眼观鼻鼻观心,特别乖,“当然要问问小宝啊,什么时候当了传话精。至于顾队怎么认出来的,你得问顾队。反正我没有认出来,我是根据顾队的反应,猜出来的。”
邱明立刻了然,除了沈法医,还没见顾队对哪个女孩子这么好过。
突然几个人冲了过来,带头的是刚才抢簪子的女生,她指着顾放等人道:“哥,就是他们。”
被叫哥的人站在她身旁,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口罩,手腕上一块亮闪闪的手表。他似乎是匆忙间赶过来的,穿着藏青色的外套,牛仔裤,身后站着五六个打手。
黑市上的人似乎认识他,都倒抽一口气,纷纷收拾东西,动作快的已经抱着包跑到一边躲起来了。
江胜宇等人见状,围拢在顾放身边,做起防御的架势。
顾放笑起来,“这是叫来帮手,打架来了。”
鸭舌帽上下打量顾放,“第一次来?”
“过来看看热闹。”
“你把簪子还给我妹妹,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不巧,我很喜欢。”
“你是不肯给了?”
顾放耸耸肩,指着自己的脸,“黑无常专职索命,我虽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不是能任由人拿捏的软柿子。”
“不见棺材不落泪!给我打!”他身后的打手抡起棍子一拥而上。
顾放:“都顾好自己,打不过的往我身后躲!”话一出,只听砰砰砰砰……砰!五声,打手们如离弦之箭,被踹飞出去。其中一个因为祁家宝的武力值不够,被邱明补了一脚,落地慢了几秒。
鸭舌帽怔了下,没想到遇到了狠茬,“都爬起来,一帮废物!”他走到最近的打手旁,拿起他手上的棍子朝顾放打去。
顾放身形未动,只待他到了近前再发动。忽然听到破空声,沈星言手里多了根甩棍,还是他送的那根,下一秒,如闪电一般迎了上去。
顾放顿时傻眼,我才是男人,你上什么上!
沈星言自从被夺了簪子心里就窝了一团火,还被人上门找麻烦,她非揍这一对兄妹不可。
只见甩棍在她手上,如一条灵动的蛇,带起道道残影。她完全不躲,只迎战,采取主攻,将鸭舌帽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旁边的女生傻眼了,没想到她这么能打。
鸭舌帽心里哀嚎,这女人是哪里来的,武力值这么强悍,他本来还想教训教训她,没想到被人家教训。再看几个打手,不知何时全都趴在地上嚎叫,那四个男的,站在一旁看戏。
摊主们本想躲的远远的,以防再出现无故被打砸又没人赔钱的场面,没想到急剧翻转,这对平常耀武扬威的兄妹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沈星言边打边骂,“你妹妹抢我的东西,不但不跟我道歉,还叫帮手来打架,你这当哥哥的不但不劝阻,还纵容!我打你个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我打你个管教不严,纵妹行凶!”
鸭舌帽很快丢了棍子,抱头鼠窜,可是一大片空地,躲无可躲,打又打不过,只能讨饶,“我知道错了,姑奶奶,别打了,别打了!”
顾放抓住沈星言的手,“好了,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去警察局了。”
沈星言狠狠瞪了鸭舌帽一眼,“让他长个记性,他以为就他会打!”
顾放笑,“是是,你最能打。”他深深看了眼坐在地上的鸭舌帽,“今天的事就算了,簪子我拿走了,管好你妹妹。”他拽着沈星言离开。
女生跑到鸭舌帽跟前,“哥,你没事吧?”
“你说呢,让人像孙子一样教训。”鸭舌帽大概想啐一口,可是戴着口罩,忍住了,他站起身,踢了打手一脚,“没用的东西。”
女生看着顾放他们的背影,“就这么算了?”
“怎么可能,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去打听下,最近出了什么事。”
第95章、当年(一)
某幢别墅内, 一具尸体被绑着双手,悬挂在大门上,胸口处扎着一把刀, 前胸贴着一张纸,上面用血写着:血债血偿!
死者是名年纪大的男人, 约摸六十多岁。由于保养得宜, 头发还很浓密,只是此时脸部肿胀, 鼻孔和嘴角流出了血,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淤青的, 死者生前显然被拘禁并遭受过殴打。
死者由于独居,被发现的时候,尸僵已经缓解, 至少死了24小时以上。
报警的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 小伙子声称是死者的孙子, 叫郑俊良, 死者叫郑鸿远。郑俊良好像也被人殴打过,脸上挂着彩, 嘴角的一处淤青最重。他蹲在台阶上, 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郑俊良的眼睛红通通的,不时抹一把鼻涕。
二支队的人全部出动, 对别墅内外进行地毯式勘验, 并提取了别墅周边的监控。
顾放简单走了一圈, 死者是在别处被杀害后, 再移到这里的。
顾放问郑俊良, “你爷爷跟什么人结过仇?”
郑俊良带着极重的鼻音,道:“我不知道, 我一个星期就回来一两次,回来后跟他打个招呼就上楼了,很少跟他讲话。”
“为什么?你们不亲?”但看他哭红的眼睛又像。
“我爷爷这人脾气有点爆,还喜欢控制别人,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他就骂人,我烦。”
顾放点点头,“你上次见你爷爷是什么时候?”
“上周吧,好像是周四。”
“他有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或者我没有注意。”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爸,我妹。”
“你爸爸呢?”
“出差了,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他正在往回赶。我妹出去玩了,给她传呼机发了信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郑俊良吸吸鼻子,“什么时候能查到凶手?”
“我们尽快。”顾放正要问沈星言尸体的情况,江胜宇快步从室内走了过来,他手上拿着一张照片,“顾队,你看。”
照片上有四个人,坐在正中间的是死者,后面站着两个人是郑俊良兄妹,而站在死者身旁的竟然是郑保昌!
顾放暗惊,“你爸是郑保昌?!”
郑俊良冷笑,“怎么?我爸是郑保昌会影响你们办案?”他上下打量顾放,“还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原来都是一样的。是,我爸是郑保昌,只要你抓到杀害我爷爷的凶手,钱,权,要什么给什么。”
顾放切一声,十分不屑,“口气不小,南阜市是你们家的。”他走到沈星言跟前,“怎么样?”
“死者的身上软组织挫伤有几十处,左边肋骨断了两根,右边断了一根。头部有肿块,手腕、手臂、脚腕和小腿处有机械性损伤,伤痕很深,死者生前应该被捆绑了不短的时间。
致命伤初步判断是胸口处的锐器伤,刺入了心脏。伤口周围有生活反应,是生前被刺入的。不过死者的头部有肿块,还是需要进一步明确死者有无颅骨损伤。”
“解剖尸体的话等郑保昌回来签字。”
沈星言惊讶,“他是郑保昌的父亲?”
“我也是才知道的,先把尸体放下来。”顾放叫来邱明,两人一起将尸体放平。尸体前胸的复仇语录触目惊心,顾放把纸拿起来,纸就是普通的A4白纸,字,是凶手沾着死者的血写的。
沈星言:“凶手是在赤裸裸地告诉郑保昌,他就是来报仇的,只是不知道这仇针对是郑保昌还是死者。”
“先进去里面看看。”
沈星言跟着顾放准备进去,突然间感觉到一道目光,她看过去,郑俊良正盯着她,像要将她盯出一个洞。
沈星言诧异地看着他那张肿的像猪头的脸,寻思着,是不是他惹了事,对方才找上了死者。
顾放回过头来,看到沈星言的表情就知道她在什么,暗叹一声,拎着她的领子走。
沈星言:“我觉得他可疑……”
“先勘验现场。”
江胜宇走过来,道:“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门窗、锁都是好的,窗户外没有足迹,死者很可能是主动跟凶手走的。
在死者的卧室发现了一本旧相册,相册快翻烂了,估计死者经常拿出来看。”他把相册给顾放,顾放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寸的黑白照片,穿一身绿军装,戴着军帽,帽子前方一颗红色的五角星,意气风发,正是死者年轻的模样。
再往后翻,有男有女,单人照或是合影,其中一个女孩子长得特别漂亮,梳着两条大辫子,眼睛黑白分明,脸盘圆润,嘴角两颗梨涡。
最后一页,原来黏贴的相片被撕掉了。顾放叫郑俊良,“这里的照片呢?”
郑俊良诧异,“怎么不见了?这张是我爷爷的宝贝,他说他年轻的记忆都在这张照片里。奇怪,怎么会不见呢?”
“照片是什么样的?”
“是我爷爷和他几个战友的合影。”
“他的战友都有谁?”
“我就只认识一个,叫赵怀德,住在南大街。”
问明了地址,顾放立刻给南大街的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上门核实赵怀德的情况,若是有一张年轻时的合影,务必带过来。
郑俊良眉心紧锁,“你怀疑赵爷爷也……不会的,赵爷爷人很好的。”
“确认下没有坏处。”顾放收了相册作为证物,继续勘验现场。
除了这张照片,现场再也没有丢失东西,就连放在抽屉里的五千多块现金都没有动。
突然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爷爷!”
郑俊良的脸色大变,“坏了,蓉蓉来了!”他急忙朝外跑。
顾放也跟着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皮裙的女孩子正趴在尸体上哭,脸上的妆都哭化了。
郑俊良扶起郑映蓉,“蓉蓉……”
“哥,是谁杀了爷爷?你要给爷爷报仇!爷爷死的太惨了!”
这熟悉的声音让沈星言皱起了眉,她上下打量这兄妹俩,朝顾放投去询问的目光,顾放点点头。沈星言暗叹,真是冤家路窄。
郑俊良安抚着郑映蓉,“有警察在,他们会查到凶手的。”
郑映蓉的脸上立刻布满寒霜,“你还指望警察?!等到他们破案,黄花菜都凉了。”
这话让顾放相当不高兴,“郑小姐这话说的未免太伤人了,我们来了这么多人找凶手,怎么经你一说,我们就成吃干饭的了。”
“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郑映蓉目露凶光,配上她哭花的妆,有几分狰狞,“要不是……”她突然看到顾放,不禁双眼圆瞪,说出口的话竟温柔了几分,“我爸如果不是郑保昌,你们会来这么多人么。”
顾放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郑映蓉,“我们警务人员是为整个南阜市的百姓服务,不是为满足个人利益私设的。郑小姐,若是想早点抓到凶手,就请配合我们调查,不要阻碍我们办案!”
郑映蓉的脸突然红了几分,朝郑俊良身后躲,“哥,他好凶啊。”
郑俊良道:“他们来之前确实不知道爸爸是郑保昌,这位顾队长,工作还算尽心。”他又看向沈星言,“这位法医就不知道了。”
沈星言翻白眼,竟然质疑她的专业,“尸体要带回市局做进一步的检验,你们父亲回来让他到市局签字。”
“签什么字?”
“死者的头部有肿块,需要明确有无颅脑损伤,再进一步确定死因。”
“要解剖?”
“是,为了保险起见。”
“不用了,胸口那么大一个匕首,死因很明显。”
“既如此,就把尸体带回市局,只做尸表检验。”沈星言破天荒的没有继续劝阻,而是叫邱明帮忙搬运尸体。
郑俊良瞧着她的背影,“看来做警察考核的一点儿都不严格,什么样的人都能做法医。”
顾放一下子冷了脸,“这样的人不是法医,什么样的人是法医?郑先生,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在工作时从不掺杂私人情感。还请你也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小心皮肉之苦。”
郑俊良的脸色大变,骇然地看着顾放。
顾放嘴角一扬,跟着法医的车回了市局,他要调查郑鸿远的档案。
郑鸿远的档案怎么说呢,透着一股子诡异。
郑鸿远原来只是铁路厂的一名普通工人,在68年大革命的时候当起了红.卫兵。当时他已经步入了中年,却像十八九岁的小年轻一样,到处喊标语,斗反派。由于他工作积极,被提拔当了小队长。
大革命结束后,他竟然进入了街道负责治安口。两年后,转到了房管科,做了五年,之后升任了街道办副主任,两年后升了主任,直到去年办了病退。给出的理由是,工作掏空了身体,需要回家休养。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人做到了街道办主任,看起来是一部励志的奋斗史,可是顾放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当年的红.卫兵打杂劫掠,做了很多天怒人怨的事,制造了不少冤案,而郑鸿远不但一点儿事没有,还被安排到了街道办。理由是,郑鸿远在做红.卫兵期间曾经保护过革命烈士的家属,这位革命烈士的家属还亲自给郑鸿远做证。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出现了一大批野心家,郑鸿远已到中年还毅然决然地参加了红.卫兵,很难说没有野心。
只有做最狠的事,才能在红.卫兵中出头,郑鸿远当上了小队长,必然什么事都要冲在前面,他不信,他没有做过坏良心的事。
还有一条信息引起了顾放的注意,郑鸿远的妻子是他参加红.卫兵的第二年去世了,去世的原因是病逝。
自从妻子去世,郑鸿远再也没有结婚,一个人带着十几岁的郑保昌。
一个单身男人,在街道办工作,手上的权力不大不小,会没有人拉拢,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
顾放摇头,他不相信,一定有某种理由,郑鸿远才会单身至今。
二十几年,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单身未尝不是一种煎熬。
顾放又查了郑保昌,郑保昌中专毕业,毕业后进入一家建筑公司当小工,不知道是本人会来事还是有郑鸿远的关系,很快拉拢了一批人,离开了建筑公司,自立门户做了包工头,开始揽工程干。
后来越做越大,成立了昌宝房地产公司,从给人家干工程变成了包工程给别人干。十几年的功夫,成为了南阜市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不但把业务扩展到了外地,还进入了旅游、零售业。最近南阜市新开了一家大型超市,铺天盖地的广告,背后的老板就是郑保昌。
郑保昌还曾经获得过杰出青年的称号,成为南阜市励志人物代表。
郑保昌的履历表面上看光鲜亮丽,实际上呢?就他私下赌博这件事,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郑保昌跟郑鸿远一样,妻子病逝之后就一直单身,直到现在。
顾放叫来江胜宇,“你去查下,郑鸿远和郑保昌的妻子曾经因为什么病逝的。”
第96章、当年(二)
南大街派出所传来消息, 赵怀德被人杀死在屋内。目前已经封锁了现场,在联系赵怀德的家里人。
赵怀德同样是独居,住在萃园府3幢2单元101室, 有个小院,院墙两米多高。民警叫了半天没人应, 翻墙进去, 才发现赵怀德已经死了。
顾放带人前往现场,现场跟别墅那边不一样, 有明显打斗的痕迹。报纸和水果掉在地上,茶几斜着, 一边的角几乎挨着沙发,沙发上的靠枕扔在地上,其中一个被利器划破了。
赵怀德趴在地上, 后背上插着一把匕首, 他的头朝向门口, 应该是想去求救。头上有一大片鲜血, 像是遭受了重击。
顾放蹲下.身子,查看死者, 死者瞪着眼睛, 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沈星言道:“匕首刺穿的位置是肺部,头部有机械损伤, 可能存在颅骨骨折, 得进一步化验才能确定到底哪个是致死原因。”
顾放站起身, 在房间里巡梭, 似乎是在寻找东西。他趴在地上, 朝沙发底下望去,然后站起身, 搬起沙发,沙发底下有一个玻璃的烟灰缸,烟灰缸上有血迹。
沈星言拿起来,“这是造成死者头部伤的凶器。”
顾放点点头,“应该是凶手用烟灰缸砸了死者的头部,在与死者扭打的过程中,烟灰缸被踢到了沙发底下。”
墙上的照片框掉在了地上,玻璃碎了,照片散落。顾放走过去,将相片捡起来,没有要找的合影,“凶手带走了合影。”
沈星言:“ta为什么没有像杀死郑鸿远那样,先绑架,再殴打,最后杀人,而是直接上门将赵怀德杀了,作案凶器还留在现场?”
“也许他没了耐性,也许有什么事情让ta不得不尽快杀了赵怀德。”
赵怀德的儿子匆匆赶来,见到父亲的惨状,悲声大哭。
顾放很同情他,也想安慰他,可是现场情况不允许,合影上的人还在危险之中,“赵先生,请节哀,我有事问你。”
赵程擦掉眼泪,哽咽道:“你说。”
“你父亲和郑鸿远有一张合影,那张照片你有印象吗?”
“我知道,那是父亲当兵时拍的照片,上面有郑鸿远、林昂、薛乾、方明波。不过薛乾和方明波都已经去世了,林昂出国了。”
顾放有点意外,他竟知道的这么清楚,“他们当年曾经做过什么?”
“我只听我父亲提过当年他们当兵的事,别的事他很少说。”
“你父亲当过红.卫兵吗?”
赵程诧异地张了张嘴,“我没听父亲提起过,但是我听到年纪大的老人议论过,我也曾问过我父亲,他发了好大一通火,此后我也没敢再问。”
看来当年有隐情,不然赵怀德也不会三缄其口。
顾放:“他一直跟郑鸿远联系吗?”
“联系的不多,我也只见过郑鸿远两次,一次是我在父亲的六十岁大寿上,还有一次是我父亲要做心脏手术,郑鸿远来过一次。”
“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我觉得不太亲近,可是父亲却一直留着当年的那张合影,经常看着合影发呆,他总说要是一切重新来过该有多好。”
“你父亲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以前我一个星期来看他一次,最近工作忙,没有时间过来,我已经小半个月没有见过他了,实在不知道他有没有反常的地方。我说接他到我那去住,他不肯。他说他喜欢一个人住,跟我们住一起不方便。”
赵程愧疚,要是他早点接父亲到家里住,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事了。
“你父亲有没有跟人结怨?”
“我父亲对我很严格,但是对外人很和气,平常吃点亏也不跟人计较,跟街坊们相处的也不错,街坊们做了好吃的,有时候还会给我父亲送点过来。”
顾放沉思,看来凶手应该不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很有可能是过去的事。
赵程道:“警官,我知道寻找凶手很困难,我求你们尽快抓到凶手,给我父亲伸冤,需要我配合的,我尽全力配合。我知道,要找到死因需要解剖尸体,我都同意。
我父亲一辈子过得不容易,我不想他死的不明不白的。”
相比较于郑俊良,顾放还是喜欢赵程,拎得清。
顾放点头,“你放心,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方便问你一下你母亲吗?”
“我母亲是前年去世的,她走的很安详,是在睡梦中走的。怎么了?关系到我母亲?”赵程不解。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对了,你见过郑鸿远的妻子吗?或者有没有听你父亲提起过?”
赵程摇头,“没有,要不是我父亲六十大寿那天郑鸿远来了,我一直以为父亲是在吹牛皮。郑鸿远是郑保昌的父亲,郑保昌可是南阜市响当当的人物,要是我父亲有这层关系,为什么从来没有见他用过。”
“你有问过你父亲吗?”
“我有一次因为工作调动的事,想请郑鸿远帮忙,我父亲拒绝了,他说他现在不想跟郑鸿远扯上关系,可他明明那么怀念当年。”简直是相互矛盾。
“有没有可能他们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你问过别人吗?”
“我曾经找过薛乾,他那时候病重,几乎说不出话,我也没好意思问。至于方明波,由于在大革命期间逼死过人,大革命结束后背判了无期,几年后死在了狱中。林昂十多年前去了美丽国,至今杳无音讯。”
赵程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他为了了解父亲,下了大功夫查,可惜依然没有查出结果。
“我父亲那一辈是经历过特殊时期的人,他们曾经的一些经历,在我们看来特别不可思议。警官的年纪看起来不大,想来你的父亲也应该经历过那段时期,应该了解我的想法。”
顾放愣了下,没有接他的话,“你父亲的尸体我们先带回市局了,有了消息再通知你,你要是想起什么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赵程看着他们将尸体装进了尸袋,又哭了起来,他再三跟顾放讲,请他们尽快抓到凶手。他望着一屋子的狼藉,心里空落落的,从此后他成了没有父母的人。
……
由于萃园府最近的监控在主路上,提取的用处不大,顾放带着祁家宝去走访邻居。
邻居们听说赵怀德遇害都很诧异,其中一个还红了眼睛,“老赵人不错,怎么会遇到这种祸事!是哪个混蛋干的!”
“老赵跟我们做了几十年的邻居,谁家有困难都会搭把手,我们还商量着,等今年社区再选优秀党员户的时候,推荐他呢。”
“老赵就没跟人红过脸,更别提结怨了。”
“我们没有见陌生人来过,也没有听到过动静。”
“唉,老赵住一楼,有个小院,最容易被人翻墙进去,我劝他在客厅装个防盗门他也不肯。”
“二楼的住户去年搬家了,我们住在三楼,一楼有什么动静也听不到啊。”
顾放眉毛微挑,“二楼一直空着?”
“没,租给别人了,好像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顾放立刻联系房东,房东说租客一个星期前退租了。房间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留下。房东很满意,还说以后要都是这样的租客就好了,省得他每次还要找人打扫房间。
顾放问租户的信息,房东说租客叫秦昊东,操外地口音,一个人到南阜市打工。
顾放:“有登记身份证吗?”
房东讪笑,“我就租个房子,登记人家身份证干嘛。”有很多人为了能尽快租掉房子,从不登记身份证,只要给钱就租。
“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房东说记得,顾放便让祁家宝带他去做画像。
……
市局内,郑鸿远别墅外的监控调出来了。
监控显示,郑鸿远在10月7日上午十点零五分离开了别墅,走的很匆忙,似乎有什么急事,穿的衣服正是死时穿的衣服。再之后就是10月10日下午一点,郑俊良回来。
中间的监控是空白的,也就说凶手带尸体回来的时候,避开了监控。他一定熟悉监控的死角,来过不止一次。
别墅内的指纹和脚印的比对也出来了,除了死者和郑俊良兄妹,没有别人的。
郑保昌急匆匆赶来,看到冰柜里郑鸿远的尸体,脸黑得像锅底一般,咬着后槽牙,“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杀了我爸,我一定让他偿命!”
顾放瞥了他一眼,“郑哥慎言。”
郑保昌上前,颤着手要摸郑鸿远的脸。郑鸿远的脸上结了冰霜,惨白惨白的。他犹豫了下,终究没有落下,“顾队长,麻烦你尽快抓到凶手,只要能抓到凶手,多少钱都行。”
顾放垂下眼帘,不让他看到眼睛里的情绪,嘴角扬了起来,“郑哥客气了,抓凶手我顾放义不容辞。”
郑保昌转过身,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的能力,不过……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父亲被杀。”
“郑哥放心,我们有保密条例。冒昧问下,令尊跟什么人结过怨?凶手明显是来报仇的。”
“我爸做街道办主任好些年,要说没有得罪过人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一些包藏祸心的人,见我爸退休,没了权力 ,趁机报复!”郑保昌眼睛里射出凶光,如果凶手在现场,顾放毫不怀疑,郑保昌会杀了他。
“有怀疑的人吗?”
郑保昌犹豫了下,“我想不到,顾队长尽快查吧。”
“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同意。”
“是尸检的事情吧,我知道尸检的重要性,我签字。”
有了郑保昌的签字,解冻完尸体,沈星言立刻解剖。
死者左边骨折的肋骨刺穿了肺部,造成肺裂伤,胸腔内充满血。头部有肿块的地方未发现颅骨损伤,右脚踝粉碎性骨折,未见肿胀,为死后伤,可能在运输尸体的过程中造成的。
毒物和药理检测为阴性,胃和小肠内未见内容物,死者生前至少2-3天未进食。
从死者最后一次进食,再结合监控判断,死者被杀的时间在10月9日10点到下午的1点之间。
死亡原因判断为匕首刺入心脏结合肋骨刺穿肺部造成的失血性休克。
第97章、当年(三)
赵怀德的尸检结果跟着出来, 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颅骨骨折,颅内充血。利器刺穿了右肺叶的血管, 引起呼吸衰竭。发现死者时,尸僵是最硬的时候, 死亡时间推断为10月10日晚上十点左右。
赵怀德的社会关系相比较于郑鸿远就简单多了, 他原来在供销社做服务员,大革命开始后跟着郑鸿远做起了红.卫兵。他没有郑鸿远那么激进, 顶多算个小跟班。
大革命结束后,他到环卫所当工人。环卫所的人说, 他是靠了郑鸿远的关系。赵怀德一直在环卫所干到退休,去年刚退下来。平常就在家养养花,钓钓鱼。
顾放调取了方明波的档案, 方明波在77年开始服刑。受害人家属范立群告方明波在74年逼死了他的父亲范进, 方明波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检察院念在方明波的认罪态度良好, 给予了宽大处理, 免除死刑,改判无期。
范立群不服审判继续上告, 仍旧维持原判。他还是不服, 开始上访,都被压了下来。
顾放带着祁家宝一起去找范立群, 得知范立群得了肺癌, 在前年去世了。他的儿子范志煦说, 范立群这些年一直在上访, 他说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方明波是替人顶罪的,害死爷爷的另有其人。
可惜那人势力太大, 范立群无法撼动。他因为忧思过重,又深觉对不起父亲,忧劳成疾,得了肺癌,早早离世了。
范志煦说他不想走父亲的老路,以前的事就当过去了。方明波活着的时候,不肯吐露当年的实情,死了更没有办法追究了。
当年范进只是因为家里穷,偷着到山上砍了点木柴,拿到黑市上去卖,就被打成了□□,说他偷窃郭嘉财产。被捆了手脚,到街上游行,受尽屈辱后,又被扔到了牛棚。
范进也是运气不好,赶上红.卫兵想邀功,就说他还有同谋,让他招供,他要是不招,就动刑。范进不想连累别人,硬是扛了下来。
红.卫兵没想到他的骨头这么硬,把他打的皮开肉绽后,扔在牛棚就没再管他。正好赶上寒冬腊月,没有棉衣,又受了刑,范进被活活冻死了。
大革命结束后,范立群就把这群红.卫兵给告了,方明波就被推了出来,担下了罪名。
顾放推测,当时的红.卫兵应该就是照片上的五个人,郑鸿远身为小队长,首当其冲。
现如今活着的只有林昂,可他在美丽国,联系不上。
顾放只能想别的办法,从郑鸿远的身上入手,找到当年曾经跟着郑鸿远的人。
由于隔了二十年,寻找起来很有难度。
另一边,郑俊良的小弟打探到迟来的消息,马哥被抓了,有可能供出了黑市,才会有陌生人进入黑市。
郑俊良脸上的伤一点儿消下去的迹象都没有,他阴沉着脸,“我已经知道是谁进了黑市。”
郑映蓉吃了一惊,“哥,你查到了?!”
郑俊良对这个妹妹既宠又无奈,他挥手屏退小弟,“这些事你不要管了,爷爷已经遭遇了不测,我不想你再出事。”
郑映蓉嘟嘴,“我不!有你和爸爸,谁敢动我。”
“万事还是小心为好。”
“爸爸还没有回来?”郑映蓉的话音刚落,郑保昌就回来了,他的脸阴沉的像六月的天气,“正好你们俩在,这段时间都不要出门了,就算要出门也要带够人手。”
“是你的仇家找上门了?”郑俊良的语气不善。
郑保昌冷哼,“我早就说过斩草要除根,你爷爷总是妇人之仁。”
郑俊良眼中有了杀意,“你知道是谁?”
“八九不离十,我已经叫人去找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尸检?”郑俊良很抵触尸检这件事,爷爷死的已经够惨了,还要被解剖。
“你知道什么,不这样做,警方会怀疑的。”郑保昌烦躁地脱掉外套,挽起了袖管,“不过我看那个顾放可以用一用。”
郑映蓉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是那个队长吗?”
郑保昌瞥她一眼,“他很有能力,在市局的年轻一辈中是佼佼者。小马被抓那天,他表现出来的气魄,没几个人能办到,牌技也相当不错。要是能把他收为己用,将来大有用处。”
郑俊良当头给他泼了一瓢冷水,“别想的那么好,我看他跟那个法医都不是好相与的。”
“法医?”郑映蓉上下打量他,“你怎么对那个女法医意见这么大?”她突然想起什么,震惊了,“难道她就是……”郑映蓉嘿嘿地笑起来,她知道这个时候笑,不合时宜,“她确实不好相与,武力值强悍。”
郑保昌看着他们两个,“你们在说什么?”
郑映蓉:“没什么,要是顾队长和法医都给我们用才好。”
郑俊良瞪她一眼,“时候不早了,我去休息了,明天去市局打探消息。”
“我也去。”郑映蓉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郑保昌叫来小张,“他们兄妹最近做什么了?”
小张便把黑市上的事说了,“俊良被打,心里不痛快。”
“哼,明明是自己技不如人,我听说市局去年来了一个法医,曾经从骨骼中提取了DNA,就是她吧。”
“是的,她和顾放可以说是珠联璧合。”
郑保昌仰靠在沙发上,“你去查下他们两个。”
……
祁家宝拿来了画像,画像是根据房东的描述画的。画上的人年纪四十多岁,秃顶,鹰钩鼻,戴着眼镜,眼镜片很厚,勉强能看到眼睛,短下巴。
警方立刻拿着画像走访,郑鸿远别墅的保安说,曾经见过这个人,因为他的下巴特别短,所以印象深刻。在别墅区其他的监控上也查到了这个人来回徘徊的身影。
市局下发了协查通告,只要见到这个人,立即拘捕。
各大汽车站、火车站都收到了画像,仔细盘查来往人员。
……
夜深了,顾放还在办公室里。他翻看着相册,桌面上放着赵怀德、方明波和薛乾年轻时的照片,照片跟他们的家属要的。
他在相册上找到了他们年轻的照片,他发现只要有他们在地方,就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林昂。
林昂戴着无框眼镜,总是穿着白衬衫,一副学者的样子。
经过这几天的走访,总算找到了知道他们的人。他们在当时自称是五虎将,而那些恨他们的人都私下里叫他们五鬼。
郑鸿远是老大,看起来最老实,心眼却最多,所有的主意都是他出的。林昂读书最多,每次郑鸿远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他就猜到了,事情能推就推。
赵怀德、方明波和薛乾就成了实施者,其中方明波对郑鸿远最忠心。
被他们逼死的不止范进一个,其他的人在大革命结束后都收到了赔偿,加上当时生活条件实在太差,为了活着的人,只好忍下了这口气。只有范立群,拒绝了赔偿。
在这些人中,并没有找到当年给郑鸿远做证的烈士家属,他们一家就像凭空消失了。
顾放漫不经心地翻着相册,又看到了那张漂亮女人的照片。郑鸿远似乎很喜欢这张照片,照片的四周泛了白。别的相页都是一页上面贴着两张或三张照片,而这一张却单独占了两页。
郑鸿远是否觉得没有任何人配和她的照片放在一起,包括他自己。
这个人是谁呢?她并不是郑鸿远的妻子。
江胜宇已经查到郑鸿远的妻子死于心脏衰竭,她有严重的高血压,由于没有好好控制,导致的心力衰竭而死亡。
而郑保昌的妻子同样死于心脏病,只不过她本身的心脏就不好,有冠心病。
顾放放下相册,拿起查到的病例,怎么会这么巧,都死于心脏病。
……
经过在赵怀德住处的搜证,终于找到了半颗指纹,指纹在茶几的边缘上,可能是凶手在跟赵怀德打斗的过程中不小心印上去的。
这半颗指纹虽然用处不大,若是找到了犯罪嫌疑人,只要对比上指纹,就能锁定了。
查找“租客”的过程并不那么容易,毕竟南阜市这么多人,又不像后世到处都是天眼,只要做比对很快就能找到。在市里有限的监控摄像头里,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几天后,终于在火车站传来了消息,有人在通往莱通的火车上,见过这个人。
莱通县是南阜市下面的小县城,顾放刚把画像发过去,莱通县派出所就传来了消息。
这个人叫杜国槐,十几年前来到莱通,他孤身一人,问什么都不说。大家都以为他的脑子有毛病,有心地善良的,给他送饭吃,把家里的衣服拿给他穿。
杜国槐可能感觉到了温暖,找了间废弃的屋子住了下来。
村委书记开了一块荒地让他种,杜国槐也算勤快,田地侍弄的很好,解决了温饱问题,慢慢就在莱通安顿了下来。
前段时间他突然不见了,大家还自发地去找了,可惜没有找到。有人说,他可能像来的时候一样,消失了,大家还惋惜了好久。
顾放问,杜国槐没有回去吗?有人看到他上了去莱通的火车。
派出所的人说,他们特意去看了,家里不像回来过的样子。
难道他在中途下了车?
好在火车站出口有监控,顾放调取了监控,厚厚的一沓,一帧一帧地看,期望能找到杜国槐的身影。
此时,郑保昌的别墅内,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弯得如蚕一样,躺在地上。他的嘴巴塞着布条,呜呜地叫着。
郑保昌拿着高尔夫球杆,一步步走近。
那人十分害怕,身体颤抖着朝后蹭,可他怎么能躲过去。
空荡荡的客厅内,回响着高尔夫球杆滑过地面的声音,那声音如附骨之疽,令人恐慌,甩也甩不掉。
第98章、当年(四)
郑俊良坐在顾放的办公室内, 面前放着一杯水。
郑映蓉坐在他旁边,一双眼睛几乎长在顾放身上。她穿了件低领的丝绸衬衫,外面套一件小马甲, 穿着包身裙,脚上一双及膝长筒靴。头发随意披散着, 化了个淡妆, 总算能看清几分模样。
顾放被人盯着依然面不改色,“两位今天是来打探案件进展的?”
郑俊良:“我爷爷的尸体还在冰柜里躺着, 一日不抓到凶手一日就不能入土为安,我们做晚辈的就是不孝。”
“郑先生放心, 已经有眉目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抓到凶手。”
郑俊良惊讶,“顾队长的动作果然迅速, 怪不得我爸爸经常夸你。”
“夸我?哈哈, 当不得令尊的称赞。”顾放显得很得意。
郑俊良拿起纸杯, 喝了口水。
郑映蓉咳嗽一声, 表示自己的存在,“顾队长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便饭。”
郑俊良险些一口水喷出来, 他这妹子看到长得帅的男人就移不开眼睛, 顾放这张脸确实勾引人犯罪。可这里是警察局,有些话实在不适宜。
他瞪了郑映蓉一眼, “别乱讲话。”
郑映蓉嘟嘴, “顾队长为了爷爷的事情殚心竭虑, 请他吃个饭怎么了。”
郑俊良讪笑, “不好意思, 顾队长,我这妹妹被我惯坏了。”
顾放毫不介意地摆摆手, “没关系,不过我没有时间吃饭,等以后吧。”
郑映蓉很失望,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放。
门突然被推开,江胜宇道:“顾队,樊江边上发现一具尸体,小宝去叫沈法医了。”
顾放站起身,“我先去忙,两位请自便。”
郑俊良放下水杯,和郑映蓉一起跟着顾放往外走。
沈星言拎着工具箱急匆匆地走过来,她扎着长马尾,穿着白大褂,脸色凝重。看到郑氏兄妹只微微颔首,便和祁家宝他们一起下了楼。
郑映蓉道:“哥,我们一起去看看。”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话是这样说,郑俊良却不由自主地跟在了沈星言他们身后。
沈星言坐上顾放的车,车子开着警铃呼啸而去。
郑映蓉催郑俊良,“快点啊,追不上了!”
郑俊良叹口气,发动车子,“你和他不是一路人,别想了。”
“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高这么帅的,做做梦怎么了,再说了,爸爸不是说要收了顾放吗。”
郑俊良冷着脸,不说话,脚下的油门猛踩,咬住警车不松,一路呼啸着到了樊江。
发现尸体的是一个钓鱼的人,他今天休息,见天气不错,就想着来碰碰运气,谁知道运气太好,竟钓了具尸体上来。
尸体被泡的发胀,像一块腐烂的木头包着衣服。
祁家宝看了一眼,脸色发白,跑到一边吐去了。
在车上的郑映蓉瞧见,不屑地撇撇嘴,“没出息。”她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走了几步,迎风闻到了腥味,鼻子皱了皱,又走了几步,看到了尸体,转身跑到祁家宝身边,一起吐起来。
郑俊良白着脸,秉住呼吸。就见沈星言面不改色,检查着尸体,时不时跟顾放说上两句。他走近几步,看到了尸体的全貌。
死者是名男性,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脸部肿了起来,一只眼睛的眼角破了,嘴巴肿着,门牙被打断一颗。脖子上有勒痕,衣服上有血迹,手腕、脚踝均有约束伤。
致命伤在胸口,被利器刺入心脏。
江胜宇看着尸体发愁,“怎么又是利器伤?”
沈星言丈量了伤口,“尺寸跟杀死郑鸿远的利器一样。”
顾放:“胜宇,你去走访下,看看昨天夜里有没有见到人抛尸。”
江胜宇拎走了吐得天昏地暗的祁家宝,“不带你出现场你不高兴,带你出现场你吐个没完。”
“多吐吐就习惯了。”祁家宝自我调侃,脸色惨白,“去干什么?”
“走访下附近的商户。”
尸体被装进了尸袋,得赶紧到市局尸检。顾放去查尸源,沈星言单独跟车回去。走到郑俊良身边时,听到他哼了一声。
沈星言歪头看他,“郑先生似乎有不满?”
“我……”他看着她戴着手套和口罩,只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话锋一转,“你为什么做法医?”
“我喜欢啊。”
“你是女孩子。”
“又怎么样?谁规定女孩子不能做法医。”沈星言白他一眼,急匆匆地走了。
郑俊良看着她的背影,眉心打成了结,他脸上的伤褪去了一部分,嘴角还有淤青,他摸了摸,不但武力值强悍,还是法医,这样的女人谁敢要。
郑映蓉吐完,什么心情都没了,她要回家。
郑俊良却又开车去了市局,郑映蓉闹情绪,“为什么又回来?!我不想再看到尸体了!”
郑俊良把车钥匙扔给她,“你自己开回去。”下了车,快步走了进去。
郑映蓉呆愣愣地看着车钥匙,她哥是怎么了,跟市局卯上了?
郑俊良没有去别处,而是去了法医室。法医室的门关着,沈星言正在解剖尸体,她的手上沾满鲜血。
死者的肺部有典型的水性肺气肿表现,食管里有少量的泥沙样物质粘附在食管壁上,气管里发现了大量的白色泡沫状液体。
腹腔内,脾脏表面的包膜是皱缩的,整个脾是贫血的表现,这些是生前溺亡的特征,也就是说死者被扔到水里的时候还活着。
根据尸僵及尸斑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在昨天夜里的10点到11点之间。
死者生前遭受过殴打,根据伤痕的形状推断,凶器接近椭圆形,上面有棱线。
死者的左肋骨断了两根,右肋骨断了一根。大腿、脚踝、手臂、手腕均有约束伤。
沈星言诧异地看向鲍武,“这不会是巧合吧?”
鲍武写完最后一个字,“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去告诉顾放吧。”
沈星言缝合好尸体,洗干净手,拿着尸检报告出了法医室。
郑俊良靠着墙,环抱着双臂,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他看了眼出来的沈星言,又看了下腕表,站直了身体,却因为腿麻,眉心打了个结。
沈星言诧异,“你怎么在这?”已经过去了八个多小时了,“你不会一直都在这里吧?”
郑俊良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朝外走,腿脚却有些别扭。
沈星言盯着他的背影,暗道他是不是有病。
顾放那边已经确定了尸源,死者叫陶二林,39岁,已婚,育有一子,青田村人。青田村去年拆迁了,规划为度假村,目前项目已经在启动中。
陶二林当初不同意拆迁,他家有好几亩鱼塘,一旦拆迁他就没了可以依靠的生计,给的拆迁款不多,也没有分红,并不能保证日后的生活。
他和几个村民去闹,结果被打了,另外几个村民怕了,签了字。只有他,打算死扛。之后不久,陶二林的父亲突然暴病而亡,陶二林带着妻儿搬出了青田村。
陶二林的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公公莫名其妙死了,二林也死了,我真怕下个轮到我们孤儿寡母!”
顾放给她倒了杯水,“你别怕,我们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你最后一次见陶二林是什么时候?”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他很高兴,他说搞定了拆迁款,对方答应多赔钱,以后的生活就不用担心了。他怕对方反悔,要去签合同,有了凭证,对方想赖也赖不掉,谁知道他一出去就没有再回来。”
“他有没有说和谁签?”
“没有,不过当初负责拆迁的是临时拉来的拆迁队,他们背后的公司说是昌宝房地产,拆迁款也是他们给的,签合同的话,应该也是跟他们。
警官,二林一死,是不是拆迁款我们就拿不到了,我身体不好,上不了班,要是没有拆迁款,我和孩子今后连生活都没有办法保证。”
“拆迁款你们一定会拿到的,你先回去,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你。”
“那二林的尸体?”
“等案件结束再火化。”
陶二林的妻子点点头,佝偻着身子走了。
沈星言一直在等着她离开,才把尸检报告给顾放。
顾放看完,道:“看来得要会会郑保昌了。”
“上次他被抓进来,一点儿事没有就被放走了,我们手上没有证据就去找他,又要被他钻空子。”
“郑映蓉约我吃饭,我空了上门拜访下,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沈星言哇喔一声,“你是打算用美男计吗?”
顾放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我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沈星言撇嘴,“祝你旗开得胜。”
第二天,顾放拾掇了下自己,就去了郑家。
郑家的豪宅在一座山上,进了大门,开车要十几分钟。顾放一边开一边骂,要是放在古代郑保昌就是一个贪官污吏。
别墅门口,还有一个大门。顾放按喇叭,跑出来一个保安,语气不善,“干嘛的?”
顾放摇开车窗,把墨镜往下扒拉了下,“我叫顾放,找……郑映蓉。”
保安看他那张帅脸,露出了然的笑容,“你等着。”不一会儿他就跑了出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不住,有眼不识泰山,您请进。”
顾放摇上车窗,再次感叹,这张帅脸是真的好用。
将车子停好,一个人从别墅里跑了出来,穿着一条到脚踝的裙子,戴着帽子,大框眼镜。
顾放下车,他穿了一条牛仔裤,马丁靴,显得腿特别长,上身着带铆钉的牛仔衣,头发打了摩丝,戴着墨镜,又酷又飒。
郑映蓉跑了一半就站住了,脸通红,“你来也不打声招呼。”她这个样子在他面前有点自惭形愧。
顾放将墨镜推到头顶,微微一笑,“今天正好有空,想起郑小姐说要一起吃个便饭,心血来潮就来了,郑小姐不会嫌我唐突吧。”
“不会不会,你请进,我去换身衣服。”郑映蓉小跑着进了别墅。
顾放收敛了笑容,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别墅内的装修相当豪华,能闪瞎眼那种。
郑俊良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顾队长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顾放一乐,“哎呀,忘记叫沈法医一起来了,她太忙,走不开。”
郑俊良的脸立刻黑了下来,不友善地瞥了他一眼。
顾放越发乐了,自来熟地坐在了他旁边,大长腿一翘,“看来郑先生对沈法医印象深刻。”
“顾队长真够闲的,连发三起命案,还有时间来找蓉蓉。”
“劳逸结合嘛,郑哥呢?”顾放的眼睛在房间里乱瞟,瞧见了墙上挂着的高尔夫球杆,心里微微一动。
“我爸去哪儿不需要跟顾队长报备吧。”
“随口问问而已。”
郑映蓉从楼上下来,换了一套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微微含羞,眼睛里却活力四射。
顾放朝她眨了下眼睛,郑映蓉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郑俊良暗叹,他这妹妹根本就不是顾放的对手,“既然顾队来了,就在家里吃个便饭吧。”
郑映蓉立刻抗议,“哥!”
郑俊良不理她,“家里刚来了个厨子,做的菜不错,顾队尝下?”
顾放颔首,“好啊,我正好也饿了。”
郑映蓉生气,几次跟郑俊良打眼色,郑俊良都不理。
顾放站起来,走到一个大青花瓷瓶前,“这是真的?”作势要摸。
“我劝你不要乱动,你赔不起。”
顾放急忙停下,“你早说嘛。”他又拿起一根高尔夫球杆挥了几下,“这个可以摸吧。”
“随你。”
顾放换了一个,挥几下,又换一个,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口气却很轻松,“还行,挺顺手。”
郑映蓉立刻找话题,“顾队长会打高尔夫?”
“玩过,不算会打。”
“等下吃好饭去切磋下?”
“好啊。”突然腰间的BB机响来,顾放拿起看了眼,脸色微变,“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局里有情况。”
郑映蓉不高兴了,“这么快?!饭还没有吃。”
“没办法,局里叫必须回去,改天吧。”顾放急匆匆地离开,郑映蓉依依不舍,直到看不到他的车子才回到屋内,不高兴的撅起嘴,“真是扫兴。”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顾放不是个安分的人,不适合你。”
“别只顾着说我,你呢,你在法医室门口呆了那么久,你在想什么当我不知道!”
郑俊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站起身上了楼。
郑映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第99章、当年(五)
顾放直接去了法医室, 沈星言抿着嘴笑,“我的信息来的及时吗?”
“时机把握得刚刚好。”他坐在沈星言身旁,拿过纸笔开始画, “我找到作案的凶器了。”他把画好的图案给沈星言看。
沈星言道:“高尔夫球杆?”
顾放有点意外她认识这玩意儿,“球杆头的形状跟陶二林身上的伤痕很相似, 我挨个检查过, 球杆被擦干净了,没有血迹, 需要做多骨诺反应。”
“还是谨慎些,万一球杆被拿走了呢。”
“也有这个可能。我猜, 郑保昌把郑鸿远的死推到了陶二林身上,陶二林一定说过类似要杀人的话,郑保昌才会杀了陶二林, 给他父亲报仇。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证人, 若是有人见过陶二林跟郑保昌走, 或者看到郑保昌抛尸, 就能逮捕他。”
江胜宇和祁家宝走访了樊江周围的商户,并没有人看到类似抛尸的情况。
就在他们打算回去的时候, 有个商户说, 晚上樊江边上有人夜钓,有的人要呆到凌晨才走, 也许他们看到过。
江胜宇和祁家宝特意等到夜钓的人来, 问了情况。
有一个人说, 他昨天夜钓的时候, 远远看到过一辆车, 有两个人抬着东西往江里扔,他当时还骂这些人不保护环境, 什么东西都往江里扔。
江胜宇问两人的特征,那人说太远了,看不清,那时候都已经快十二点了,连个亮光都没有,只能看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江胜宇又按照夜钓的人提供的线索,从靠近江边的监控找起,终于发现了一辆车牌尾号为4199的车,在凌晨一点多开入昌平路后就失去了踪影。
昌平路都是小路,沿街不但没有监控,就是商户都很少,查起来很困难。
交警部门经过排查,发现这辆车是辆□□,原来的车主因为车子被盗报过案,车子如今杳无踪影。
追查了几天,相当于原地踏步,江胜宇跟顾放发牢骚,“杜国槐找不到,杀陶二林的凶手也找不到,再这样下去,破案的信心都没了。”
顾放拍拍他的肩膀,“稍安勿躁,找到杜国槐只是时间问题,杀害陶二林的凶手也有了眉目,只是缺少证据。”
刚说完,温客就喊了起来,“顾队,找到杜国槐了!”
顾放赶紧过去,温客指着视频上的一个身影道:“他在莱通的前一站复阳提前下了车。”
监控的画质不是很清楚,依然能看出来是杜国槐,他背着个破旧的军装书包,低着头,走的很慢,看起来很累。
顾放:“立刻联系复阳警方,让他们找到杜国槐。”
将杜国槐的画像传真过去,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复阳警方传来了消息,抓到了杜国槐,天一亮就羁押到南阜。
这个消息振奋了士气,大家都等着复阳的警方到了,审讯杜国槐。
下午两点左右,复阳警方到了,杜国槐被押着下了车。他的脸色蜡黄,身体瘦弱,走路有气无力的。
顾放一看他的样子就预感到不妙,问复阳警方有没有给他看过医生。
复阳警方道:“一抓到人就送过来了,没有来得及。”
顾放一方面联系医院,一方面采集杜国槐的指纹,经过比对确认遗留在现场的半个指纹,正是杜国槐的。
顾放亲自押解杜国槐到医院,经过检查,杜国槐患上了尿毒症,已经到了晚期。
杜国槐招供的很痛快,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本想着回到莱通,可他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只好提前下了车,想找个地方悄悄死了,却被警方抓获。
他说郑鸿远和赵怀德都是他杀的,这些年他一直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本来想带着这些仇恨进入坟墓。可是他突然在电视上看到了郑保昌,他知道他,他跟自己一般大,当年他们都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如今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郑保昌成了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过得奢华的生活,而他却得了尿毒症,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只能等死。
他突然不甘心了,当年的事成了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他要拔下来。于是他来到了南阜,这个他曾经生活的地方。
郑鸿远的住处很好打听,郑保昌实在太高调了,随便问问就找到了郑鸿远。他天天到郑鸿远住的别墅溜达,记住了监控的位置,寻思着怎么把郑鸿远叫出来。
也是巧合,他无意在保安处知道了郑鸿远的电话,他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不然就把当年的事公之于众。
郑鸿远很爱惜羽毛,他虽然退下来了,可他还有儿子,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儿子。他按照约定的地方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屋子,那处屋子便是当年杜国槐的家。
南阜市重新做了规划,这一块将建商业中心,将所有的住户都迁了出去,而承建商业中心的建筑公司正是郑保昌的。
杜国槐把郑鸿远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想起从前,想起他当初是怎么对待杜家的。
郑鸿远一进去,就着了道,被杜国槐从背后袭击,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已经被绑了起来。
郑鸿远一眼就认出了杜国槐,他害怕了,他求杜国槐放了他,“我当年也是逼不得已,不然我就要坐牢。”
“你放P!你都是为了你自己!你见我姐姐长得漂亮,就逼她跟了你,她不愿意,你就强了她!事后还要她给你做证!你就是个禽.兽!
我们明明是烈士家庭,你却说我父亲通敌叛国,要剥夺我家的烈士称号!还要抓我妈去批.斗,你就是个颠倒黑白的小人!
我姐姐为了我和妈,才不得不从了你!大革命结束后,你又强迫我姐姐给你做证,说你在保护烈士家属!郑鸿远,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不要脸的人吗!我呸!”杜国槐在郑鸿远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我对馨馨是真心的,我真的喜欢她,为了她,我甚至可以离婚,是你妈不同意!”
“胡说八道!我姐姐那么好,长得那么漂亮,怎么能嫁给你这种禽.兽!你比她大十几岁,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就是个骗子,你骗我姐姐!要不是你,我姐姐就不会死,我妈也不会死,她们就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在世上!”杜国槐说到动情处,哭了起来。
郑鸿远软声道:“国槐,当年我找过你,可是你不见了,我真的想照顾你。”
“你少猫哭耗子了!我才不信!你当了大官,你儿子成了有钱人,你还会想想着我们?!你巴不得我们都死干净了,好没有人能记得当年的事!郑鸿远,你的事,瞒不了!”
杜国槐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恨,对郑鸿远拳打脚踢。将他囚禁两天后,杀了他,又在晚上,偷着将尸体运回别墅,吊在了门上。
他知道当年的事,还有别人参与。他们知道郑鸿远的所作所为,却包庇他,他们跟郑鸿远一样是禽兽,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在将郑鸿远的尸体吊起来后,他突然想进到别墅里看看,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大,装修的这么豪华的房子。他穿上郑鸿远的拖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在郑鸿远的床头柜里发现了郑鸿远等人年轻时的合影,他知道他们,他们就是包庇郑鸿远的人。
他很后悔杀早了郑鸿远,还要去查剩下的人。也是老天帮他,他租的房子的一楼,住的竟然就是赵怀德。
他是在杀完郑鸿远后,突然怀念出租房下的早餐店,便绕路过去吃早饭,碰到了来买早餐的赵怀德。他听到有人喊他老赵,他就提起了精神,仔细看过后,发现他竟然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本来想像杀郑鸿远一样,把赵怀德也约出去。可是他的身体不行了,必须尽快解决。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夜里,他去敲赵怀德的门,假装还住在二楼,撒谎说家里的马桶漏了,跟赵怀德借工具。
赵怀德竟然毫不怀疑,很热心地去拿工具。
杜国槐就趁这个时候,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了赵怀德的后脑勺。
赵怀德一下子被打懵了,本能地要逃跑。可是杜国槐哪里肯放过他,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匕首扎向他的后背。
赵怀德倒在了地上,杜国槐又开始发泄心中的愤恨,对着赵怀德一通殴打。打累了,他才发现赵怀德已经死了。
杜国槐连杀两个人,只觉得心里痛快。可他的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他不想死在牢里,他怀念温暖的莱通,讨厌伤透了心的南阜。于是他在收拾干净祖屋里的血迹后,打算乘火车离开南阜。
杜国槐说,自从姐姐和母亲死后,他就不想活了,他早就想去找她们了,这个世界太苦了,他早就撑不下去了。要不是一直放不下以前的事,他在母亲死后就想自杀了。
顾放问,“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她是自杀的,她怀了那个畜生的孩子,她不想生下来,就上吊了。我妈知道后,喷了几口鲜血,之后就一直咳血,两个月后也死了。
警官,我不后悔杀了他们,你们也别给我治了,就让我死了吧。”杜国槐完全没了求生的意志。
顾放没有说话,将一张照片放在他的床头,默默离开了病房。他站在走廊尽头,通过窗户朝外看,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他想了母亲,想起她也是在大革命期间去世的。
……
郑鸿远和赵怀德的案子告破,将结果通知了两家人。赵程对结果只是一叹,佛家讲因果报应,他说这是赵怀德当初种的因,才得到了这样的果。
郑保昌却叫嚣着让杜国槐付出代价,他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父亲当年做的有错。
顾放很不想理他的叫嚣,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劝,“郑哥,你冷静点,杜国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也就在这几天了,你对一个病人穷追猛打,让媒体知道了不好。再说了,事情闹大了,对郑伯伯的名声百害无一利。”
郑保昌咬着后槽牙,“我爸正是安详天年的时候,竟然被他杀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杜国槐的姐姐可是被郑伯伯强迫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如果挖出来验尸,一验一个准。”
郑保昌怔住,是啊,现在科学先进,要是杜国槐要拼个鱼死网破,真要验尸呢,他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可他不行啊,他还有产业呢。
郑保昌拍拍顾放的肩膀,“还是你想的周到,小顾,什么时候过来帮我?”
“郑哥,我现在脱不开身,再过段日子。”
“对了,你有空了劝劝沈法医,我身边就缺你们这样的人才。”
顾放的笑意不达眼底,“一定一定。”
郑保昌一走,顾放就收敛了笑容,他得尽快找到郑保昌的犯罪证据。
第100章、当年(六)
报纸上刊登了一篇某领导人到青田度假村指导现场工作的新闻, 占了整整一版,郑保昌和某领导人的照片被放大刊印在报纸上。报纸上的郑保昌笑容满面,踌躇满志。
仅隔一天, 报纸上又刊登出了郑鸿远遭人杀害的新闻,词语间隐晦提起了当年的事。
新闻一出, 很快掩盖掉青田度假村的事,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郑鸿远。一些年纪大的,经历过当年事情的人, 说的绘声绘色,杜国槐姐姐的名字也出现在人们口中。
郑保昌知道后特别生气, 给广源日报打去电话,质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由于宋熙君连载的武侠小说拥有了一批忠实读者,广源日报的销量正在缓慢回升。郑鸿远的新闻一出, 广源日报的销量再创新高。
主编纪强正在高兴, 就接到了郑保昌的电话。他吸取上次的教训, 认错态度特别好, 道歉道的特别诚恳,却不撤新闻, 反正已经卖出去了, 撤也撤不回来了。
负面的新闻随着这件事发酵,很快又有人扒出昌宝房产曾经在青田村拆迁时, 拆迁款到手后并没有全部给村民, 手上几乎留了一半。
村民不肯签字, 便雇佣打手, 殴打村民。对于态度强硬的村民, 采取了强硬手段,其中就包括死者陶二林的父亲。
陶二林的妻子将郑保昌告了, 要开棺验尸。
事情一时间被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有人说陶二林的妻子是女中豪杰,为了丈夫和公公,公然与权贵斗争。也有人说她傻,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会是郑保昌的对手。
此时陶二林的妻子林芬正和儿子呆在市局的办公室,她很忐忑不安,“顾队长,我公公死了一年多了,还能不能查出死因?”
她是个没有见识的妇道人家,回家后,被人怂恿。陶二林和公公陶大成都被郑保昌害死了,她要是还忍气吞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她和儿子了。还不如把郑保昌告了,给陶二林和公公报仇。
村里人还说,只要她肯告郑保昌,他们就给她做证。大家拿到手的赔偿款太少了,又没了生计,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过。
林芬头脑一热,就到了市局,恰逢媒体到市局蹲郑鸿远的消息,听到林芬要告郑保昌,如此轰动的新闻,各大媒体生怕被别人抢了,争前恐后的报道,有的甚至还添油加醋,说林芬手上有告倒郑保昌的证据。
事情一发酵,林芬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
顾放也没有十全的把握,可他不想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你既然打定主意告郑保昌,就坚持到底,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要告他,这个时候退缩,郑保昌也不会放过你。”
林芬咬着下唇,“可我害怕。”她就不该听别人的话,要是二林在就好了,二林一定不会像她这么冲动。
“这段时间你们就先呆在市局,我会安排人保护你们。对了,你公公死前什么样?”
“他死的时候浑身抽搐,喘不上气,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医生说是急症,让我们带回去,连看都没有看。”
“你公公的身体怎么样?”
“他身体还好,就是经常在鱼塘干活,有点风湿。只要不下雨,就跟正常人一样,我还经常开玩笑说他的身体比二林的都好,他突然去世,我和二林都接受不了。
我公公刚死那会儿,二林经常一个人喝闷酒,他说公公死的太蹊跷。为了我和孩子,他不敢追究,只能咽下这口气。他怕我们出事,就带着我们搬走了。
这一年多,我以为事情过去了呢,谁知道郑保昌还是不肯放过我们。顾队长,开棺验尸吧!我不想再被郑保昌欺负了!”
当时陶大成死后,陶二林说什么都不火化,他在山上找了个地方偷偷埋了,地方只有陶二林和林芬知道。
……
天一亮,市局的警车就出发了,车上有顾放、江胜宇林芬和沈星言等人。大家的神情都很凝重,林芬紧紧握着拳头,要是验不出死因,找不到证据,她就白告了。
到了山脚,众人下车步行。林芬在前面带路,她左看看右看看,在山上转了好几圈,最后指着一个松树旁隆起来的土包说:“就是这里了。”
江胜宇和邱明等人拿起铁锹就铲,林芬紧张地看着。
顾放的神色凝重,他站在沈星言身侧。沈星言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明知道凶手是谁,却因为缺少证据无法抓捕,身为刑警队长心里该是多么的无力。
挖土的动作突然一滞,江胜宇脸色一喜,“挖到了。”他丢掉铁锹,用手刨土,尸骨露了出来。
林芬突然跪在地上,“爹,我对不起你啊!”
沈星言扶起她,“你公公在天之灵会原谅你的,他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尸体已经全部腐烂,衣服也有了腐烂的迹象。沈星言将尸骨一块块拿出来放进尸袋,衣服放进了证物袋。
到了市局法医室,沈星言拼好了尸骨。尸骨呈现一种奇怪的形状,整个尸骨看起来像一张弓,头和脚朝里翻,腹部龚起,若是肌肉还在,垂直放在床上,就是一张弓。
顾放盯着尸体,“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死法。”
“尸骨上找不到任何机械性损伤,陶大成极有可能服用了某种药物。我在衣服上发现了类似呕吐物,连同尸骨一起做药理和毒物检测。”
顾放点头,“我一直怀疑郑鸿远和郑保昌妻子的死,如果陶大成是中毒的话,那她们也极有可能不是真的死于心脏病。”
“即便真能查出来,就能定郑保昌的罪?就我们手头上的证据,只要找个有经验的律师,轻而易举就能被推翻,要抓他得要铁证。”
顾放不语,眼神却深了许多。
检测结果出来,呕吐物里检测出了马钱子的成分,在骨骼中也检测出微量的马钱子.碱。
马钱子既能入药,又能当做毒药。它具有通络止痛,散结消肿的功效,常用于风湿顽痹、麻木瘫痪、跌打损伤、痈疽肿痛等疾病,同时马钱子的提取物也能导致中枢神经兴奋,能当兴奋剂使用,30毫克的马钱子.碱就能引起中毒。
当年宋太宗毒杀南唐后主李煜的牵机药,便含有马钱子.碱。中毒后,身体痉挛,四肢僵硬,角弓反张,只有头和脚跟能接触到床,躯体其他地方紧紧绷起,十分可怖。陶大成的尸骨形状正是马钱子中毒后的反应。
顾放记得林芬说过陶大成曾经患有风湿,他急忙去找林芬,询问具体情况。林芬说,一到刮风下雨的天气陶大成就膝盖疼,他便去诊所里拿药,他说药特别管用,吃上一点儿就不痛了。
顾放问:“他吃的什么药?”
“我也不知道,是用纸包起来的。”
“陶大成死的时候天气怎么样?”
“那几天一直下雨,公公说他的膝盖很痛,一直在吃药。”
顾放跑了一趟青田村,想找到当初给陶大成拿药的诊所,可是诊所已经关门了,医生不知所踪。住在附近的人说,医生去年就带着妻儿消失了,连诊所里的药都没有拿,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
郑俊良坐在市局对面的一家面馆里,漫不经心地吃着面,眼睛却盯着市局门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来了这里,明明爷爷的案子已经侦破了。
眼前突然浮现一张满是不屑的脸,他放下筷子,摸摸嘴角,有一点点痛,淤青还没有消。放了一张五十块钱在桌子上,站起身朝市局走去。他不知道要干什么,就是想往里走。
一进去,就碰到一个小队往外跑,不知道哪里又发生了命案。他跟他们错身而过,朝着法医室的方向走。
法医室的门开着,只有沈星言一个人在,她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郑俊良抬脚就进去了,走到近前才发现她正在摆弄一块头骨,头骨的五官都是洞,看起来十分可怖。
郑俊良敲敲她的桌子,沈星言抬头看他,“郑先生?你爷爷的案子已经侦破了。”
“我知道。”郑俊良很自来熟地拉了把椅子坐下,瞧见她手上的东西,眉心蹙了起来,“你摆弄它干嘛?”
沈星言故意把头骨拿到他跟前,郑俊良被吓了一跳,险些跳起来。
沈星言笑嘻嘻的,“我在想,如果他死前感到痛苦的话,头骨会不会告诉我,他因为什么痛苦。”
“神经病!”郑俊良嫌弃地撇过眼,“做法医的都像你这样?”
“差不多吧,我还认识一个法医,为了找到死因抱着头骨睡了三天三夜。”
“真是疯了,我看做你们这行的没有一个正常的。”
“那是你的偏见,我们都很正常。”沈星言继续摆弄头骨。
郑俊良看了眼头骨,浑身发冷,就连法医室都觉得凉飕飕的。
沈星言看他嫌弃又有点胆怯的神情,笑了,“你来找我?”
“谁来找你!”
沈星言呵呵,“那你现在在干嘛?”
“我……”郑俊良语结。
沈星言灵机一动,“你是不是因为从小没了妈,却少母爱,来我这里寻找母爱了?”
郑俊良的神情一秉,眼神黯淡,“没有。”
“你撒谎,你小时候肯定经常被你妈妈打,所以被我打了,让你想起了从前。”
郑俊良沉默,过了会儿说:“我妈说我太惯着蓉蓉了,迟早会惹事,跟你那天骂我的一样。”
沈星言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也是可怜,从小没了妈,不过,你有个有钱的爸爸。”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我宁愿不要这些钱,要我妈。”郑俊良的面容凄楚,“我十四岁那年,我妈就没了,蓉蓉还小,我爸又经常不在家,我只能当爹又当妈,这些年都是我在管蓉蓉,蓉蓉也被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我连自己的路该怎么走都不知道,怎么教她。我爸只知道给我们钱,他觉得只要给了钱,孩子就会自己长大。他从来不问我们,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受人欺负。”
“你妈妈是因为什么死的?生病?”
“我记得那天我放学回家,我妈被绑在床上,旁边站着个医生,那个医生的眼睛很冷。他告诉我,我妈妈生了重病,不认识人了,浑身抽搐,必须绑起来,不然她会伤到人。
我爸爸就站在医生身边,眼神跟那医生一样冷,他不准我靠近。我听到我妈在哀鸣,她的呼吸特别急促,我那时候竟然想到了发了狂犬病的疯狗。”
郑俊良苦笑,自嘲地道:“我突然意识到我跟我爸是一样的人,对待身边的人总是很冷漠。这些年我特意避着他,就怕真的像他一样。
我曾经怀疑过我妈的死,我也问过我爸是不是他干的。我永远记得他那天的表情,阴鸷、冰冷,像炸了毛的狼,随时都能扑过来将我咬死。”
沈星言:“如果杀死你妈妈的真的是他呢?”
郑俊良咬牙,“我会亲自送他到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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