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原罪(五)
沈星言放下头骨, 一眨不眨地盯着郑俊良,“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对不对?”
郑俊良歪过头,不看她。
沈星言继续道:“如果我告诉你, 你奶奶可能跟你妈妈的死法一样,你还会沉默吗?”
郑俊良猛然看过来, 瞪大了双眼, “这怎么可能?!”
“你父亲对外宣传你的母亲是突发心脏病离世,而你爷爷同样对外宣称, 你奶奶也是心脏病离世。你就没有想过,两者间有什么联系?”
郑俊良几乎将下嘴唇咬出血, “我不相信。”
沈星言不打算放过他,“说不定将来你结婚了,会因为跟妻子感情不和, 在你父亲的怂恿下做出同样的事!”
“绝无可能!”郑俊良眼睛流露出恐惧, 强自镇定着, 他缓慢地站起身, “沈星言,你为了抓到我父亲竟然说谎骗我, 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是不是说谎你心里明白。”
郑俊良盯着她看了几秒, 突然转身走了。
沈星言盯着他的背影,手下意识摩挲着头骨。
郑俊良在走廊里碰到了刚刚审讯完的顾放, 顾放看到他有点诧异, “郑俊良?”
“你们在查我父亲?”
顾放一笑, “我们在工作。”
“我父亲绝对不会杀我的母亲。”
顾放冷笑, “你怕是高估了你父亲, 有些人,为了他们自己, 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别人,哪怕是亲近的人。”
“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郑俊良,我明白你的感受,别被蒙蔽了。”
郑俊良看了顾放一会儿,转身走掉了。
顾放看了眼他来的方向,正是法医室,他抬脚朝法医室走去。
沈星言已经放下了头骨,在翻阅资料。
顾放坐在刚才郑俊良坐的位置上,“郑俊良为什么来了?”
沈星言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她将同郑俊良的谈话内容告诉了顾放。
顾放摸着下巴,“这么说的话,郑俊良的母亲很有可能服用了马钱子。”
“还有他的祖母。马钱子也算是一味药材,种植简单,提取方便,如果郑鸿远曾经使用过马钱子,那他教给郑保昌,或者郑保昌偷学都有可能。”
“郑家父子真是杀人不眨眼,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放过。……我刚才重新审讯了马文明,马文明说郑保昌养了一批打手,专门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我怀疑陶二林就是被打手处理掉的。”
“你还记得我们在黑市上,那些摊贩看到郑俊良兄妹的反应吗,你说有没有可能郑保昌就是黑市幕后的老板。他好赌,利用马文明开了地下赌场,又养打手,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生意人,说不定昌宝房产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交易。”
“我已经上报给了张局,张局正在跟省厅汇报,针对郑保昌的事情,拿出专门的方案。不过,郑保昌能平安地走到今天,后面一定有人支持,我怕此举会打扫惊蛇。”顾放本不想将郑保昌的事情上报,可是郑保昌毕竟是南阜市的地产大亨,若他被捕,牵扯甚广。
张长明也一直在暗中关注,若他一意孤行,可能会像杜震海一样躺在医院里。他不怕死,可他怕事情还没有查出来,他就死了,留下一帮恶人没人收拾,目前只能小心周旋。
沈星言:“张局怎么说?”
“他说先当一般杀人案处理,按照程序办事。如果郑保昌的手真的不干净,谁也保不了他。”
“郑保昌喜欢赌,我不相信他只有马文明一家地下赌场,一定还会有别家。”
“我已经叫人去暗查了,还有黑市,马文明既然能在黑市买到木仓和致幻剂,那么黑市上卖的肯定不止这些。”
“不如今晚我们再去趟黑市。”
顾放正有此意,“下班后准备下,晚上十点出发。”
……
两个人行动比五个人行动方便多了,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顾放没有穿黑无常的衣服,而是穿了牛仔裤马丁靴,上身是皮夹克,白衬衫,戴了一个黑色面具,露出坚毅的下巴。
沈星言则穿了一套连身牛仔服,腰间一条黑色皮带,戴了红色的狐狸面具。
一开始的摊贩依然是卖瓷器古玩的,再往里走,则是一些古籍之类,到了黑市的后半段,大多是一个人坐在桌前,有的甚至只有一把椅子,旁边立上一个招牌,其中一个竟然写着包打听。
沈星言乐了,“给这拍电视剧呢,还包打听,我倒想看看他能打听到什么。”
顾放也跟着乐,跟在她身后。
沈星言问那人,“你的消息怎么打听?”
那人穿一套唐装,摇着黑色的扇子,“一条消息五百块。”
“这么贵?!是真的吗?”
隐藏在面具下的人切一声,“我若是给你假消息,我这块招牌在黑市还能立得起来?!你以为黑色是什么地方,要想在这里立足,没点真东西,谁赶来。”
沈星言咬牙,“好,五百就五百,我想知道……”
顾放拦住沈星言,“你倒是出手大方,你有那么多钱吗?咱不问了。”他抓住沈星言的手腕,将她带走。
沈星言不甘心,“也许真能问出什么,就这么放弃岂不是可惜。”
“五百块啊,快顶你一个月工资了。”顾放依然抓着她的手腕,“有那点钱还不如买点致幻剂。”
沈星言一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有个人坐在摊位前打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小包东西。
顾放敲敲桌子,“我要买药。”
那人坐直了身子,“什么样的药?”
“致幻剂。”
“一百。”
顾放掏钱,拿走东西,像买日用品般平常,“是不是真的?”
“黑市童叟无欺。”
“我还想要买……”顾放做了个木仓的手势。
“这东西不容易搞到,得先交定金。”
“要多少?”
“两千。”
“我要是交了定金,你不给我东西怎么办?我又不知道怎么找你?”
“交了定金,三天后来拿货,还是这里。我是做生意的,讲的是童叟无欺,若是我骗了你的钱,黑市也不会放过我。”
“照你的意思,黑市还有人管理?”
“做哪路生意有哪路生意的规矩,黑市自然也一样。”
“那好,定金我付了,我要五四,三天后来拿货。”顾放掏出钱,数了20张,给了那人。
沈星言目瞪口呆,这么多钱,看来顾放是有备而来。
那人给了顾放一个牌子,很像洗澡堂子存货柜上的钥匙牌,上面写着16,“三天后凭这个拿货。”
顾放紧紧攥着牌子,点了点头。
两人往回走,沈星言低声道:“两千块定金都交出去了,也不差五百了,去找包打听。”
顾放犹豫了下,朝包打听的摊位走去。
包打听前有人在,似乎在问一个失联许久的朋友,包打听没有立刻给消息,而是让他三天后再来,他一准把消息打听回来。
沈星言道:“看来他有门路,三天就能打听出来,这门路不是一般的广。”
顾放不语,等那人离开,走了过去。
摊主一看到他便笑了,“想通了?”
“五百块买个消息,不算贵。”顾放掏钱,“我想知道郑保昌是不是黑市的管理人?”
那人一怔,把钱扔给顾放,“这个消息不卖。”
顾放并不收钱,“你既然拿了我的钱,就要给我消息。”
“我说了不赚你的钱。”
“好,我换个问题,郑保昌当年拆迁是不是杀过人?”
那人站起身,开始收招牌,“你是故意来砸场子的,我收摊了,不卖了。”
“那就是有。”
那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惧意,“我可没有说过,是你自己猜的。”他慌乱地收拾东西,还偷偷朝四周瞧,似乎是害怕有人突然冲出来。
顾放却不放过他,“陶二林是不是郑保昌杀的?”
“你别再问了,再问就走不出黑市了。”那人抱着东西就跑,像避瘟疫。
突然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有人从黑暗处走了出来,穿着一套黑衣,戴着青鬼的面具,“顾队长查消息查到我家门口。”话一出口,便知是郑俊良。
顾放冷笑,“你们控制黑市,做非法交易,还不准我们来了。”
郑俊良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沈星言,“不是不准你们来,而不是不准你们来砸场子。大家做买卖,你情我愿,我只是给他们提供场地,维护秩序,有什么问题?”
“卖这个也没有问题?”顾放举起致幻剂,“这是违禁药物。”
郑俊良耸耸肩,“你应该去抓那些买的人,没有人买自然不会有人卖。”
“歪门邪理,郑俊良我原以为你还能救一救,没想到已病入膏肓。”
郑俊良抬头看了眼如黑幕一般的天空,笑了起来,“市局刑警队队长与法医深夜在树林内双双毙命,这个标题怎么样?”
沈星言一怔,他竟然想杀了他们!
顾放大笑,“我赌你不敢。”
沈星言碰了他一下,让他不要刺激郑俊良,郑家人都是疯的。
郑俊良:“我确实不敢,可是有人敢。”
四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走了出来,他们手上拿着钢刀,戴着獠牙面具,浑身冒着杀气。比起上一次的打手,这四个明显高好几个等级。
郑俊良叹息,“可怜沈法医了,本来我还想着跟你多亲近亲近来着。”
顾放冷哼,“你想多了,这些人不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顾队长和沈法医的身手不错,可我找的这些人也不差。”郑俊良挥了下手,四个黑衣人一拥而上。
顾放的眼睛里露出杀意,从后腰上拿出电棍,迎了上去。
沈星言摇头叹息,正值大好年华,不能被这帮孙子给杀了。她拿出甩棍,一把甩开,不管顾放,直接朝郑俊良奔去,看来上次教训的不够。
郑俊良的脸色大变,抱头鼠窜,“快来人,救我!”
有打手冲过来帮忙,沈星言一边应付打手,一边要揍郑俊良。
打手是郑俊良千挑万选的,就是为了对付他们,是以,打手很难缠。
沈星言吃了力量的亏,跟打手打个平手。郑俊良环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紧紧盯着沈星言的战局,每当看到她要被打,就忍不住哎一声。打手吃不准他的想法,出招的时候有所顾忌,被沈星言钻到空子,打翻在地上。
顾放因为拿的是电棍,只要被他打到,打手直接触电倒在地上,三个打手很快摆平。
郑俊良见状,撒丫子就跑,顾放几步追上,将他押了回来。
沈星言拍了下他的脑袋,“原以为你跟郑保昌不一样,原来竟是一样的人,我白费口舌了。”
郑俊良低声道:“就算我爸杀了我妈又能怎么样,我妈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背着我爸找野男人,还想丢下我们,跟野男人私奔,本就是该死!”
沈星言吃了一惊,这才多长时间,郑俊良对他母亲的看法就完全变了,“你见过郑保昌?”
“他是我爸,他不会骗我!”
看来被PUA了,沈星言叹气。
顾放道:“都带回局里,罪名——袭警。”
第102章、原罪(六)
顾放连夜突审郑俊良, 郑俊良坐在审讯椅上,毕竟年纪小,又没有进过警局, 很紧张。
顾放:“郑俊良,你雇佣打手袭警, 若不是我和沈法医有功夫傍身, 现在已经是身首异处。你说,除了这四个打手, 其它的打手在哪儿?”
郑俊良吞了口唾沫,“没, 没有其它打手。我只是,只是跟你们开个玩笑,没有真想杀你们。”
顾放冷着脸, “这话说出来, 你自己信吗。”郑俊良垂下头, 顾放一拍桌子, “说!你是不是黑市的幕后老板?!”
郑俊良的身子抖了下,“我, 我只是收点保护费。”
“黑市上贩卖致幻剂和木仓支, 你可知道?”
“不,不知道。”
“郑俊良, 你最好如实回答, 如果做假口供, 照样要付法律责任。”
郑俊良顿了下, “我真的不知道。”
“你说你父亲杀了你母亲, 可否属实?”
“我不知道。”
“郑俊良,说实话!”顾放又拍桌子。
“我说的是实话, 我真的不知道。”郑俊良深吸口气,竟慢慢冷静下来,“顾队长,你在诱供,我承认我袭警,除此之外,别的事一概不知!”
反正袭警就是坐几年牢的事,别的事情扣下来,他怕是一辈子都甭想从牢房里出来了。
顾放知道郑俊良这一类人,证据不摆在眼前是不会承认的,他站起身,“既然你承认袭警,那就等着移交检察院吧。”
四个打手的审讯同样不顺利,他们都是孤儿,从小被郑保昌收养,经过训练长大,除了郑保昌,谁都不认。一个个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似得,怎么问都不开口,只能暂时关押。
江胜宇审完后,心情烦躁,“TMD,这些人的嘴巴被针缝上了,怎么威逼利诱都不开口。我还真TM好奇,郑保昌是怎么训练他们的。
他驯养了这么一批打手,为他马首是瞻,像拆迁这种事,只要派几个打手去,何愁事情摆不平。”
顾放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他同样没有问到自己想要的。
江胜宇:“天马上亮了,郑保昌知道自己儿子被抓,肯定会有所动作。”
“郑俊良被抓现行,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把郑俊良弄出去。只要郑俊良在我们手上,挖出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是迟早的事。”
江胜宇点点头,“我去买早饭,你要什么?”
“包子豆浆,我去眯会儿。”
顾放刚睡下,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声音又大又急,跟有人在后面追似得。
顾放骂骂咧咧地开门,“什么事?”口气不善。
郑映蓉眼睛血红,脸色煞白,一看就是玩了个通宵,“你把我哥抓了?!”
消息传的倒是挺快。
顾放:“郑俊良袭警,想杀我和沈法医。”
郑映蓉瞪大双眼,“不可能!我哥对沈法医……”她突然住口,“我哥在哪儿?我要见他。”
“嫌疑人羁押期间,不能探视。”
郑映蓉一下子就哭了,“你前几天还到我家,要跟我一起吃饭,一转眼,就翻脸无情。”
顾放皱眉,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容易引起误会,“这是规矩。”顾放耐着性子,“你还是回去找你父亲吧。”只要郑保昌有所动作,他就能抓到把柄。
“我是我哥带大的,我爸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
“昨晚我爸和我哥吵了一架,吵的特别凶。他这人只要有人忤逆他,不管是谁,他都能狠下心来不管不问。”
“他们为什么吵架?”
“我不知道,我就只听到我哥说我妈为什么死了。我那时候小,对我妈没什么印象。我只记得,她经常打扮的很漂亮出门,一天不见人,只有我哥陪着我。”
“你爸爸跟你妈妈的感情怎么样?”
“不太好,经常吵架。那时候我爸的事业刚起步,三天两头不在家,一回来就跟我妈吵架,家里的东西都快被他俩砸光了。
后来我爸赚了钱,买了大房子,我妈还是跟他吵架。反正我也不喜欢我爸,只要他给我钱,其他的事我都无所谓。”
“你妈妈去世那天你没在家?”
郑映蓉摇摇头,“我哥说我妈妈去世后我病了三天,醒来后,有的事情就不记得了。顾队长,我真的不能见见我哥吗?”
顾放摇头,“你先回去吧,郑俊良的事铁板钉钉,改不了。”
……
郑保昌收到消息,郑俊良因为袭警被抓,发了好一通脾气,“这个蠢货!竟然明目张胆地杀警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小张默默收拾着扫落在地上的文件,“也许俊良没有料到警察那么难对付,要是换成别人,早就得手了。”
郑保昌的气稍微顺了些,“是顾放和那个女法医?”
小张点点头,“顾放在市局的实力是得到公认的,这位沈法医就有意思了,她在校期间,理论考试都能考过,实操课却很糟糕。她胆小,见到尸体就晕倒,因此实验课上的并不多。
毕业后被分到了派出所当民警,可突然有一天,她的胆子就大了,看到尸体不但不晕,还敢解剖。明明没有上过解剖课,却对尸检的知识信手拈来,不知道在学校她是装的呢,还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郑保昌揉着眉心,“不管是什么,她的实力不在顾放之下,我一直想将他俩收为己用,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你去走动下,尽量给俊良少判点刑,到时候再弄个缓期。”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郑映蓉快步走了进来,她的脸更白了,妆也花了,一只眼睛的眼睫毛掉了,另一只堪堪挂在眼睛上,“爸爸,你赶紧想办法救救我哥!”
小张看了郑保昌一眼,默默退下。
郑保昌瞥了她一眼,脸色很难看,“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回家去,没事别来公司!”
“要不是为了我哥,我才不会来,他被顾放抓了!”
郑保昌冷笑,“你不是喜欢顾放吗,怎么不去求他?”
“他不肯让我见我哥。”郑映蓉脸色黯淡,拉住郑保昌的袖子,“爸爸,哥不能坐牢。”
“他袭警,不坐牢还能怎么办?”
“你一定有办法的。”
郑保昌摇头。
郑映蓉一下子火了,“你杀了人什么事都没有,哥只是袭警为什么一定要坐牢!”
郑保昌气结,扬手给了郑映蓉一巴掌,“你平常怎么疯我不管,在我办公室胡言乱语就不行!”
郑映蓉捂着被打的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她就知道,爸爸从来都不喜欢她,也不会疼她,她转身就走,既然没有人帮她,她自己想办法。
郑保昌紧紧攥着拳头,眼睁睁看着女儿离开,却一句软话都没有。突然,他的身子趔趄了下,坐在办公椅上。重重叹了口气,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看向外面,一座座高楼耸立了起来,车辆在马路上不停地穿梭。
偌大的办公室内,只有他一个人。原想着,将产业给了儿子,如今儿子深陷囹圄,女儿又不争气,百年后,他的产业又给谁来继承。
他突然感觉到无力,这些年,他忙忙碌碌的,到底为了什么。
……
郑映蓉哭着回了家,趴在床上,直到哭累了,才爬起来。天已经黑透了,路灯亮了起来,微弱的光照进房间里。
她突然看到了母亲,母亲总是早出晚归,妆容精致。她是个美人,爱自己胜过了爱旁人。在这一点上,她和父亲是一样的,在他们心里,从来想的都是自己。
郑映蓉恍恍惚惚的,仿佛看到小小的自己正在房间里面玩,忽然听到了开门声,她知道是母亲回来了。她本想跑出去,却突然害怕起来,早上她因为淘气摔坏了母亲刚买的化妆品,要是被母亲知道,一定会打她。
她转身钻到衣柜里,她想只要妈妈找不到她,就不会揍她。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母亲进来,她想也许是爸爸或者哥哥回来了,她得出去,找哥哥帮忙。刚要推开柜门,就听到了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她透过衣柜的缝隙,看到是爸爸,爸爸买了新的化妆品回来,她高兴极了,这下妈妈就不会打她了。她叫了声爸爸,从衣柜里钻出来。
郑保昌吃了一惊,“你怎么在里面?”
“我怕妈妈知道我打碎化妆品生气。”
郑保昌抱起她,“爸爸买了新的,妈妈就不会生气了。”
等母亲回来知道后,果然没有生气,只是叫她小心些,不要动化妆台上的东西。小小的郑映蓉点点脑袋,她再也不会了,可她会远远地看着母亲化妆。母亲似乎很喜欢爸爸买的化妆品,每天都用。
可是有一天,母亲突然生病了,浑身抽.搐着,喉咙里还发出悲鸣,身体不断地弓起。爸爸找了医生来,医生却同爸爸一起绑住了妈妈。
她很害怕,抱着心爱的毛绒玩具,怯怯地在门口看。她看到哥哥回来了,问爸爸怎么回事。
爸爸似乎说了什么,哥哥突然哭了起来。哥哥一哭,她也忍不住哭。
床上的母亲渐渐不动了,她的身体变成了一张弓,双眼圆瞪,特别可怕。她不敢看,也不敢动。然后哥哥抱起了她,捂住了她的眼睛。
接着,家里来了很多人,有人在哭,也有人在闹,她抱着娃娃,呆在母亲房间的衣柜里,透过衣柜的缝隙,她看到了母亲的化妆台。
爸爸买的化妆品不见了,她记得化妆品是刚买的,难道是家里来人被人偷了?她不敢问旁人,告诉了哥哥。哥哥说,反正母亲已经死了,化妆品也没人用了,丢就丢了吧。
是啊,丢就丢了吧,小小的她这样想着。
突然一声惊雷,郑映蓉从床上惊醒,后背上全是汗,原来刚才竟是做梦,可是梦里的情景却像真的一样。她站起来,打开灯,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打开了,里面一堆的化妆品,她找寻梦里见到的那瓶,没有。
爸爸买的那瓶化妆品,早就不见了。
第103章、原罪(七)
郑映蓉出现在顾放办公室里, 她的眼睛浮肿,脸上的化妆品洗干净了,白皙的皮肤几乎能看到毛细血管。她呆愣愣地坐着, 自进来后就一言不发。
顾放把玩着钢笔,暗暗打量她。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半个多小时过去, 郑映蓉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几乎没有变过。
顾放不能再跟她耗下去了, “郑小姐有事?”
郑映蓉点点头,又摇摇头。
顾放:“若是没有要紧的事, 我就去忙了。”
郑映蓉猛然抬起头来,“你要去抓郑保昌吗?”
顾放微微蹙眉,连爸爸都不叫了,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和你爸爸……”
“他不是我爸!”郑映蓉咬着牙, 眼睛里有了泪光, 隐含着恨意。
“你和他吵架了?”
郑映蓉无声落泪,“妈妈去世后, 他就开始讨厌我。我一度以为我不是他亲生的, 昨天晚上我才想明白,因为我长得太像妈妈, 他害怕了。”
顾放不语, 等她继续往下说。
郑映蓉嘴角一抹讥讽的笑意, “原来他对妈妈的深情都是假的, 都是装出来的, 什么为了妈妈不再结婚,都是狗P!骗子, 大骗子!”
郑映蓉哭起来,眼泪磅礴而下,声音也越来越大。
听到动静的江胜宇等人悄咪咪溜到门口,这是怎么了?顾队欺负人家了?
顾放接触到他们的视线,翻了个白眼,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祁家宝:“不行,我得去找沈姐。”
江胜宇一把拎住他后脖领,“干什么?还嫌不够乱?”
“可是……”
“没有可是,给我坐下!”江胜宇按着他坐下,“老实呆着。”
祁家宝看向顾放的办公室,“你们说顾队跟她是什么关系?”
“不管是什么关系,都跟你没关系。”江胜宇把档案拍到他身上,“干活去!”
祁家宝撇嘴,“反正又找不到证据。”
“少废话!”江胜宇瞪了他一眼,祁家宝顿时就蔫吧了,乖乖地看资料去了。
郑映蓉止了哭声,还是一抽一抽的。顾放给她拿纸巾,“到底怎么回事?”
郑映蓉擦着眼泪不吭声,她在犹豫,若是说了,郑保昌必然被抓,哥哥就救不出来了。可要是不说,她一看到郑保昌就浑身发抖,她害怕郑保昌也会像对待妈妈一样对她。
顾放很有耐心地等着,他斟酌着,怎么样能不刺激她,让她尽快说出真相。
郑映蓉似乎下定了决心,“我想见我哥,见了我就说。”
顾放依然把玩着钢笔,“这是规矩,我要让你见了,就是违反规定,要背处分。”
郑映蓉咬牙,“那我去请律师,律师肯定能见着他。”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又回过头来,“如果不是我们的立场不同,你会考虑跟我在一起吗?”
顾放不看她,盯着手上的钢笔,“没有如果。”
郑映蓉苦笑,她就知道是这样,偏偏不死心,还要问。
她走了出来,二支队的人都转过头看她。郑映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他们或疲惫,或无精打采,可他们身上发着光,不像她,总是黯淡。
江胜宇笑嘻嘻的,“要走啊?我送送你。”
“不用了,谢谢。”郑映蓉往外走,听到桌上的电话响,又听到有人跑,她回过头,见刚才跟她讲话的人冲进了顾放的办公室,随后,顾放急匆匆出来,“郑映蓉!”
郑映蓉顿住,惊喜又意外。
顾放快步走到她跟前,眼睛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你上我的车!小宝,去叫沈法医。”
郑映蓉的心头狂跳,叫沈法医就是有命案!
沈星言拎着工具箱出来,快速跑过去,上了车。
郑映蓉坐在副驾驶,紧紧抓着安全带,脸色煞白。
沈星言扫了她一眼,眉心蹙了起来。她以眼神询问江胜宇,江胜宇的神情凝重,点了点头,沈星言暗暗叹息。
……
郑氏大楼下围了许多人,人群前面拉上了警戒带,救护车停在一旁。另一辆警车拉着警笛,呼啸而至。车子停下,几个人跳了下来。冲在最前面的是郑映蓉,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开了人群。
郑保昌脸朝下趴在血泊里,胳膊朝后扭曲,一只皮鞋掉在身侧,眼睛无神地睁着,瞳孔已经失去焦距。
郑映蓉扑到尸体上,嚎啕大哭,她摇晃着郑保昌,想要将他摇醒。
顾放跟江胜宇使了个眼色,他带着祁家宝进了郑氏大楼。
沈星言拿出尺子丈量了距离,又检查尸体,全身上下多处骨折,脑浆迸裂,内脏损伤。她走到顾放身边,“你怎么看?”
“郑保昌不像是会自杀的人,肯定另有隐情。”
“郑俊良被抓,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想办法怎么救郑俊良,而不是从楼上跳下来,谋杀的可能性极大。我先将尸体带回去,再仔细检查一遍。”
沈星言拿出尸袋要装尸体,郑映蓉却死死抓着尸体,不肯放。
沈星言拍拍她的肩膀,“节哀顺变,我得查到死因,你也不想你爸爸死的不明不白吧。”
“我刚才还在恨他,恨他杀了我妈,可他这么快就走了,我觉得我好傻,不管我怎么恨他,他都我爸爸。”
“我理解你的心情,郑小姐,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顾队长,不然,不管是你还是你哥哥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郑映蓉擦干眼泪,“我知道你说的对,可爸爸从不让我知道他的事情,就连公司都很少让我去,就算有心也无力。”她抓住沈星言的胳膊,“我哥,我要见我哥,我哥肯定知道!”
郑俊良仍然被关押在市局,他侧身躺在床板上,抱着双臂,微微眯着眼睛。他已经被关押两天了,除了一开始,顾放审讯过他一次,一直就没再审讯过。
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父亲有没有想办法救他,他只能按捺住性子,等着。
牢房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郑俊良没有动,这里属于暂时关押,会有不同的犯人进来,这两天已经来过好几波了。
突然他感觉到那人到了跟前,一根冰凉的丝线样的东西绕过了脖子。郑俊良猛然警觉,抓住了“线”,入手僵硬,竟是一根铁丝。郑俊良暗惊,有人要杀他!
他紧紧抓着铁丝,奈何铁丝太细,勒进了手里,他忍着痛,脚蹬住墙壁,一使劲,连同那人一起倒翻在地。他得到片刻喘息,拼命抓住那人的胳膊,张嘴就是一口。
他现在真希望有沈星言的身手,不然,就不会像疯狗一样咬人了。
那人吃痛,竟然没有喊出声,曲起手臂,用手肘攻击郑俊良的脑袋。郑俊良只觉得眼前一黑,恍惚了下,便松开了口。
那人顺势起身,拉直铁丝,又攻了上来。
郑俊良连滚带爬,“救命!来人啊!杀人了!救命啊!”
他的喊声刺激了那人,那人变幻杀招,只攻击他的要害部位。
郑俊良只觉得浑身酸痛,脑袋像开裂了一般,五窍流血,“来人,快来人!”警察局里竟然没有人听到他呼救,一定是有人授意的!
可他还不能死,他还有妹妹要照顾。想到郑映蓉,郑俊良无力的身体,又有了生机,胡乱挥舞起拳头,双脚乱蹬,不管是什么部位,只要打到,踹到就行。
那人没想到郑俊良这么顽强,着了急,将铁丝缠住郑俊良的手臂,另一只握拳,砸向他的太阳穴。
郑俊良着实挨了一下,重重栽倒在地,脑袋里像有一只螺旋桨在不停地旋转,嗡嗡声音不断。
那人见状,松开铁丝,抓住他的喉咙,朝后扳起。郑俊良的脸瞬间被憋的通红,口涎流了出来,翻起白眼。他突然看到了郑映蓉,郑映蓉笑着同他挥手,似乎在说再见。
“蓉蓉……”
郑俊良使出浑身的力气,抓住那人的手,往死了掐,可他越来越使不上力,力气在他的身体内渐渐抽离。他就这样死了吗?曾经他以为死亡离他很远,没想到竟是这么近。
他恍惚听到了跑步声,叫喊声,可他的脑子实在转不过来,只能沉入黑暗。
顾放率先冲了进来,抓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掰,直接卸掉了。那人竟然丝毫不喊痛,转身攻击顾放。
邱明瞬间上前,接住招数,三两下将他制服。
顾放顾不上管其他,不停拍郑俊良的脸,“郑俊良,郑俊良你醒醒,郑俊良……”
沈星言探他的鼻息、脉搏,做心脏复苏,终于,郑俊良的心脏再次跳动。
顾放长出口气,他黑着脸,站了起来。那人被反手铐着,神情懊恼,眼睛却死死盯着郑俊良,恨不得立刻上前杀了他。
顾放提起他的衣领,“是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来,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小邱,单独关押,我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郑俊良醒了过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星言,竟笑了起来,嘶哑着声音道:“我以为我要死了。”
沈星言白他一眼,“你应该庆幸我们反应快,及时赶了回来,不然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郑俊良知道沈星言出去必定有命案,“这次是谁死了?”
沈星言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郑俊良盯着她回避的眼神,猛然坐了起来,抓住她的胳膊,“我爸?!”
沈星言别过头去,郑俊良越发抓的用力,“你告诉我,是不是!”
顾放见状,不悦地扒拉开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可不敢保证,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会不会再次对你下手。”
郑俊良一拳头砸在地上,“混蛋!畜生!他们竟然杀了我爸!蓉蓉呢?”
“她在局里,暂时没有危险。”
郑俊良将牙齿咬得咯吱响,“我说,我全说!”既然他们杀了爸爸,那他就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第104章、原罪(八)
当年郑鸿远处心积虑去了街道办, 先是在治安口。他很会来事,将负责治安的领导哄得团团转,仅两年时间就调去了房管科。
郑鸿远在房管科兢兢业业, 得到了上下一致好评。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来视察的领导, 由于他很会察言观色, 胆子又大,悄无声息地帮领导解决了房子的问题, 得到了领导的赏识。
在领导的授意下,他在房管科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了自己的人。五年后, 时机成熟,升任副主任。说是副主任,其实就是一把手, 做副主任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因此, 仅仅两年时间, 郑鸿远就做上了主任的位置。
为了表示感谢, 他为领导马首是瞻,领导说往东, 他不敢往西。唯一一次生了心思, 就是在郑保昌的事情上。
郑保昌毕业后,工作一直不稳定, 郑鸿远想安插他进街道办, 被领导否决了。两父子都进街道办, 目标太大, 只能退而求其次, 在金钱上满足郑保昌。
于是,就把郑保昌塞到了建筑公司, 这家建筑公司是领导的人。
郑保昌却不想被领导牵制,他进入工地后,靠手段拉拢了一批人。项目结束,他就带着这些人离开了。郑保昌心高气傲,不想依靠郑鸿远,自己找了家建筑公司,包了点小活。
可是项目结束,那家公司竟然不肯结算,手下的人跟郑保昌闹起来。他们跟着郑保昌是因为郑保昌画了大饼,可他们要养家糊口,要生活,没有钱,只有大饼,没有办法充饥啊。
郑保昌不得不去找郑鸿远,郑鸿远利用手上的权力给建筑公司施压,建筑公司急忙给郑保昌结算了工钱。
自此,郑保昌明白了,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谁的手上有权力,谁说了算。他开始利用郑鸿远的关系包工程,并且越做越大,财富越来越多。
这一切,领导自然也看在眼里。郑鸿远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不希望他的羽翼丰满,逃离掌控。
领导决定给郑鸿远一个教训,不然他不会知道谁是主子。
在一次述职会议上,领导痛斥郑鸿远,身为郭嘉干部,却暗地里扶植儿子。
郑鸿远赌咒发誓,儿子的企业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为了表明决心,他甚至主动请督导组下去查。
会议结束,郑鸿远赶紧到领导办公室表忠心,他绝对没有背叛领导的意思。郑鸿远为了取得领导的信任,主动提出退休。
领导还在用他,自然没有同意,却安插了人手到郑保昌的公司,监视郑保昌的一举一动。
领导的这手投鼠忌器玩的漂亮,郑鸿远不敢再生别的心思。同时告诫郑保昌,自此后要收敛些。
郑保昌正是得意的时候,哪里听得进去,他依然我行我素,却在一次投标中吃了大亏,亏损了近一个亿。郑保昌老实了,他再次明白,他就是人家手中的风筝,飞的多高,全看人家的线放的有多远。
在这位领导的授意下,郑保昌的事业再次进入新高。也是在领导的牵线下,他进入了□□。
很多摆不平的事,□□轻易就能解决。郑保昌打开了新思路,开始豢养打手。他专门找孤儿,给他们吃喝,再洗脑,训练,成为他手上的工具。
在青田村的拆迁工作中,这批打手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有领导和郑鸿远在,青田村拆迁重建这样大的馅饼,自然砸到郑保昌的脑袋上。
可到了拆迁的时候,他才发现,拆迁太难了,村民拿不到满意的拆迁款,不肯签字。郑保昌焦头烂额,偏偏那位领导狮子大开口,要拿走三分之一的拆迁款,让他怎么做?!
眼看着拆迁工作停滞,ZF一直在催建设进度,郑保昌狠下心,处置了几个带头闹事的,果然,村民们老实了,乖乖签了字。将三分之一的拆迁款奉送到领导手上,领导看郑保昌如此上道,将黑市的管理权给了他。
郑保昌这才知道,领导私底下还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起先没有放在心上,可当他到黑市转了一圈,见到了各种违禁物品才明白黑市的重要。
他把黑市的管理权交给了郑俊良,郑俊良已经长大,也该历练了。可是公司里的事情,郑保昌却不让郑俊良插手,甚至不准他和郑映蓉到公司里找他。
郑俊良:“我爸爸公司的事我几乎不知道,那位领导的事,也是我从爸爸的口中一点点套出来的。我爷爷怕牵扯太深,将来无法全身而退,才装病办了病退,谁知道躲过了领导的剑,却没能躲过杜国槐的刀。”
郑俊良重重捶了一拳桌子,“肯定是那位领导怕我爸爸把他供出去,杀人灭口!”
……
郑保昌办公室的窗户开着,可是窗户的高度在人的腰部位置,郑保昌要跳楼的话需要搬椅子。现场并没有椅子,反而在窗户边上提取到了郑保昌的指纹。也就是说,郑保昌在坠楼的时候,曾经抓住了窗户的边缘,是被人扳开手指,推下去的。
江胜宇仔细勘察了郑保昌的办公室,发现在办公桌下面有安装窃听设备的痕迹。电脑主机不见了,跟着一起不见的,还有郑保昌的秘书小张。
从昌宝房产公司人事部调出了小张的档案,档案上填写的地址是个假地址,小张根本不住在那,身份证号码和联系电话也都是假的,小张极有可能是那位领导安插在郑保昌身边的眼线。
警方发布了通缉令,全力捉拿小张。
昌宝房地产公司的账目被冻结,通过对转账信息的核查,发现昌宝房产每年都会给一个海外账户汇入大笔金钱。财务称这笔钱是郑保昌亲自签字的,以服务费的名义汇出,收款公司是一家叫萨路奇的公司。而这家公司只是个挂靠的空壳公司,根本找不到人。
郑俊良得知无法找到那位领导,十分沮丧,若是定不了他的罪,郑保昌就白死了。
……
前来刺杀郑俊良的人叫陈十二,他是在大街上抢劫,被警方抓获,送到市局来的。
抓捕他的人是二支队的实习生方向,方向在下班的路上,遇到了陈十二抢路人的金项链,方向见义勇为,抓住了陈十二,归还了路人的项链。
他把人抓来后,做了简单的口供,就关到了牢房,人就下班了。后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方向虽然说的无辜,奈何陈十二有杀人的嫌疑,又牵扯到那位领导,顾放不得不谨慎。
郑俊良因为袭警,证据确凿,移交检察院。临走前,郑俊良说出了豢养打手的地方,希望顾放能酌情处理,若不是因为被郑家收养,这些孩子也不会成为打手。
豢养打手的地方在市郊的一幢别墅内,别墅守卫森严,除了郑家父子,谁都不认。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顾放带着郑俊良一起去了。那些打手看到郑俊良相当恭敬,郑俊良深觉对不起他们,希望从今后他们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打手们全部被押到市局,按照犯罪程度大小,分开关押,全部将罪行交代清楚后,一并移交到检察院。
郑保昌的财产被查封,房地产公司面临破产,承包的项目全部停滞。
南阜市不得不出面,接手了昌宝房地产名下的项目,包括青田村的善后工作,补足了村民的拆迁款。
在一切看似平静的背后,又出波澜,在某天早上,有人在樊江边上看到了小张的尸体。
尸体已经被泡的肿胀,隐隐散发出臭味。经过尸检确认,小张是被勒死后,扔到了江里,死亡时间超过了24小时。
在胃部的解剖时,发现了一个小纸团,由于长时间在胃液里浸泡,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勉强能辨认出“11”的字样。
小张在临死前吞下这张纸条,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只是11代表什么呢?
沈星言猜不透,顾放也猜不透。
小张是能找到那位领导的唯一线索,他一死,线索彻底断了。
顾放心中憋着一口气,忽然想起来,在黑市上交的定金,他得把这孙子给逮了,出口气。
是夜,顾放特意申请了特警,将黑市上的人一锅端了。
什么包打听、卖药的、卖武器的,无一例外,全部关押。
顾放把玩着钢笔,瞥了一眼神情萎靡的包打听,“我问你的问题,现在可以说了吧。”
包打听讪笑,“警官,我就是糊个口而已。”
“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郑保昌已经死了啊,他在拆迁的时候有没有杀人还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
包打听吞了口口水,“其实我也是听说的,郑保昌给的拆迁款太少了,连一半都没有,谁愿意拆啊,更何况还有一部分是鱼塘,那是青田村人的生计。
郑保昌也真是狠,为了杀鸡儆猴,杀了陶大成,事后还以陶大成的事威胁那些村民,谁要是不签字,谁就是下一个陶大成。村民们为了自保,只好吃了哑巴亏。”
顾放阴沉着脸,“既然村民们知道是郑保昌杀了陶大成,为什么没人站出来?”
“谁敢啊,明摆着官匪勾结,这时候冲出来,就是以卵击石。就连陶二林都带着妻儿搬离了村子,躲了起来,更何况别人。”
“陶二林的妻子一直说她公公是暴病。”顾放轻声呢喃,看来林芬并没有跟他说实话。
包打听见顾放的脸色越来越沉,很识相地道:“郑保昌确实是黑市的管理人,我们每天晚上赚来的钱,要跟他三七分。郑保昌派人保护我们,通风报信,我们用钱买个平安。”
“你的消息又是从哪里来的?”
包打听干笑,“我有一家私家侦探社,客人付了定金,我再去查。在黑市上摆摊,就图个神秘,多赚点钱而已。您与其审我,倒不如审那个卖木仓的,他才是神通广大。”
顾放勾起唇角,“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他那生意不开张则已,一开张吃半年。一把木仓,价格不菲啊。”
“他从哪里弄来的木仓?”
“他认识一个退伍的,退伍那人很痴迷武器,只要是他见过的,就能做出来。你要的五四,他做出来也就三天的事。”
“你还知道什么?”
“那个卖药的是学化学的,他卖的致幻剂是他自己做的,药效不稳,曾经吃死过人。”
“你确定他没有上线?”
“没,不过他倒是有下线,有几个人是他的常客。警官,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是不是算将功赎罪?”
顾放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哼了声,没有接话。
第105章、原罪(九)
郑保昌死后, 郑氏大楼被封了起来,只在一楼留了民警看守。
顾放和沈星言进入大楼,坐电梯到郑保昌办公室。办公室很大, 靠落地窗的位置摆着一整套红木办公桌,桌上放着台式机。
右手边一排柜子, 放着证书、奖杯和一些大部头的书籍, 对面是文件柜。
正中摆着皮质沙发、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套茶具。
顾放打开柜门, 拿起证书看了看,又拿起奖杯, 奖杯的底座下方印着1995年杰出企业家的字样。他把奖杯放好,眼睛从柜子上方直看到下方。
沈星言跪在沙发上,一点点的摸, 没有摸到东西, 又趴在地上, 看沙发下面。看完, 坐在了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茶具。茶具是一套官窑, 彩釉润泽, 一看就价格不菲。
她把自己想象成郑保昌,在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 想些什么。目光直直看向前方, 正是那套柜子。
11……会跟这个柜子有关系吗?沈星言站起来, 走到柜子前, 数到第11本书, 拿起来翻了翻,没有什么特别的。
又从上往下数, 根本不够11层,从左往右,依然不够。
跟柜子没有关系。
她又看向对面的文件柜,摇摇头,应该不是,若是藏的这么明显,早就被人找到了。
会在哪里呢?
顾放坐在办公椅上,转过去,对着落地窗,窗外一座座高楼耸立,这些楼大部分是昌宝房产盖起来的。其中一个最显眼,是南阜市地标式的建筑。
沈星言走了过去,盯着那幢建筑物,那是一座写字楼,位于CBD地段。当年大楼建成后,市里的领导亲自剪彩,郑保昌也出席了活动。
沈星言看向顾放,顾放勾起唇角,“去看看?”
沈星言点头,两人离开办公室。
再出现,便是在商贸中心,这幢楼高48层,全玻璃幕墙,地面全大理石装修,一进去就感觉自己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顾放给前台人员出示了证件,“我们要去下11层。”
“您有预约吗?”
“没有。”
“那抱歉,去不了,必须有预约才行。”
顾放头疼,这些前台总是喜欢拦人,他摆出一张冷脸恐吓她,“阻挠警察办案,你想蹲局子。”
前台脸色一僵,有了哭相,“这是我们的规定。”
“叫你们经理过来。”
前台小跑着去叫经理,一个穿着黑色套装制服的女人走了出来,“您要去11层?”
顾放颔首,经理道:“我带你们去。”
进了电梯,经理上下打量顾放,“哪家公司犯法了?”
“这是公务,不能告知。”
经理点点头,疑惑地蹙起眉。
11层到了,有三家公司,一家外贸公司,一家咨询公司,还有一家空着,门上贴着物流公司的牌子。
顾放:“这家物流公司没人上班?”
经理摇头,“自从我接管这里就没人上班,但是这家的房租和物业费从来没有拖欠过,到日子就交。”
“这家公司的法人是谁?”
“我不清楚。”
顾放站在门外朝里看,里面摆放着桌椅,桌椅很干净,一点儿灰都没有,“这里有人打扫?”
“有个保洁大叔,每周过来打扫一次。”
保洁大叔?
顾放看向沈星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顾放道:“把门打开。”
“我没有钥匙,房租出租后,钥匙就给了客户。”
顾放对沈星言道:“你在这里等,我去开搜查令。”
经理诧异,“这是?”
沈星言道:“这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经理深深看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待她下去,顾放便掏出工具开门。
沈星言:“你不去开搜查令?”
“先看了再说。”
沈星言翻个白眼,看他鼓捣,几秒钟后门就开了,“幸好你是警察。”
“我是有因为当了警察才学的。”顾放说着,开门进去。
房间里因为久不住人,有一股味道。房间不大,一百平米左右,四张工位,靠墙两排文件柜。顾放拉开文件柜的抽屉,是空的。
沈星言弯腰打开工位上的抽屉,同样是空的。
不会又搞错了吧?
她抬头望向天花板,是石膏板做的,除了空调出风口还有一个检修口。她的心里一动,指着检修口道:“要不看看这里?”
顾放搬了把椅子过去,踩上去,打开检修口,脑袋伸进去朝里看,不一会儿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有东西。”他拿了下来,是用一个布包包起来的本子。
顾放激动地打开本子,竟是一个账本,详细记载了这些年郑保昌贿赂的人员和金额。
沈星言大喜,“有了这个,案子就破了!”
顾放同样很高兴,以防万一,他们又仔细检查了房间,确定没有其它的东西,这才锁了门出去。
两人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来了,撬开了锁,翻箱倒柜,在房间里好一通折腾,没有找到东西,又急忙恢复原样,急匆匆离开。
……
顾放将日记上交给了张长明,张长明看完,脸色阴晴不定。
顾放道:“有了证据,可以抓人了。”
“我得上报,这里有些人以我的级别动不了。”
“要是他们跑了呢?”顾放探究地看着他,“或者路上出什么意外。”
张长明笑骂,“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这本账本要是交上去,得多少人丢掉乌纱帽,我不得不多想。”
“那也必须交。”张长明穿衣服准备出去。
“你要交给谁?”
“自然是厅长。”
“我跟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
“不行!”顾放作势要夺回账本,张长明拍了下他的手,“做什么?!以下犯上!没规矩!”
顾放挡住门口,“你要是不让我跟着,我就不让你去。”
张长明叹息,“好了,一起去。”
……
一辆黑色吉普车驶出市局,车子朝省厅方向而去。车子开的很快,似乎很着急。眼看着天渐渐黑下来,街边的路灯陆续亮起。
吉普车打开车灯,在车流中穿梭。路上的车子少了起来,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突然一辆大卡车迎面冲了过来。
吉普车急忙拐弯,由于卡车的速度太快,吉普车躲闪不及,跟卡车撞在了一起,前车盖整个凹了进去。车玻璃破碎,驾驶员趴在方向盘的气囊上,额间流出了鲜血。
卡车司机从车上摇摇晃晃的下来,打开吉普车的车门,见到驾驶位的人愣了下,刚要拽他,突然一把木仓抵在他的脑袋上。
卡车司机缓缓转过头,见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脸上糊了血,眼睛里全是杀意。
司机举起手,警惕地看着他,“我就是看下你们伤的怎么样?”
邱明冷哼,从后腰上拿出手铐,铐住了司机。
另一头,顾放已经和张长明到了省厅,将账本给了厅长于靖远,于靖远看完大为震惊,“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贪污受贿,长明,你做的很好,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们先回去,不要声张。”
“什么时候批捕?”顾放插了一句嘴,张长明瞥了他一眼,嫌他多话。
顾放却是不理,直直看着于靖远。
于靖远打量他,“你就是小顾吧,别急,这里面有的人身居要位,要动他,必须有十足的把握。你们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请督查组。”
顾放笑起来,“于厅说哪里话,我只是着急。”
“稍安勿躁,有些事要慢慢来。”
顾放和张长明从于靖远的办公室出来,顾放低声道:“胜宇和邱明的车出了交通事故,胜宇被送到了医院里,还在抢救,邱明也受了伤。”
张长明震惊,“怎么回事?!”
“郑俊良在局里受到刺杀,我就怀疑局里有内鬼,要不是我将车子临时调包,在医院里的就是我们了。”顾放的脸上乌云密布,竟然公然杀人,看来那人已经急了。
张长明的后背上全是冷汗,幸好听了顾放的建议,“要是让他知道我们把账本给了于厅,那于厅……”
“他应该不会胆子大到对于厅下手。”
“狗急跳墙,谁能保证,不行,我必须提醒于厅。”
顾放拉住他,“你能完全信任于厅吗?”
张长明深深看他一眼,犹豫了。
顾放:“张局,当年士邦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
张长明低声呵斥,“这里是什么地方?!回去!”他往前走,顾放盯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两人走的极快,上了车,张长明在车里到处乱看乱摸。
顾放:??
张长明做了噤声的手势,确定车里没有窃听设备,才道:“我跟你一样,希望尽快查明士邦的事,……开车,别在这里停着……可是,一旦有人触碰到线索,就会出意外,杜震海就是例子,我警告过他,他不听,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我知道你和士邦的关系好,但是你得保护好自己,才能查到真相,我不想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
我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至于士邦,我知道他死的冤,我也想给他伸冤,可是时机不成熟,只能先苦着他。”
顾放紧紧握着方向盘,手上的青筋暴起,“当年士邦为什么要偷证据?”
“是为了当卧底,可是就在他快要拿到重要证据的时候,身份突然暴露,被杀了。我本想恢复他的身份,上面说怕这样做,暴露出其他的人,只能先委屈士邦。”
张长明一拳重重砸在椅背上,“当年我根本没有同意士邦去做卧底,他竟然背着我,接受了任务,我有的时候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让士邦去当卧底。”
顾放极力平复心情,“士邦查的到底是什么案子?”
“士邦发现了一条黑色器官买卖的线索。”
顾放突然踩下刹车,险些与后面的车撞在一起,后车的人骂了几句,瞥到顾放要杀人的表情,才开车走了。
顾放看向后车镜,“买卖器官?!”
“是,极有可能跟京市那边的案子有关联。”
第106章、京市
顾放没想到, 他一直追查的事情,竟然早早地就出现了,而他竟然毫无察觉。他不知道凌旗的案子办的怎么样, 自从明璇最后一次来过,京市那边的情况, 他一点儿都不知道。
顾放跟张长明申请, 要去趟京市,张长明没有答应,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放去送死。
如今,南阜市风声鹤唳。
于靖远雷厉风行, 彻查了账本上的人,抓了一部分人,还有几个, 不知道为什么, 一直没有动静。
张长明处于观望状态, 顾放却早就看透了, 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查明翟士邦死亡的真相。
既然以公事的名义没有办法达到目的,那么只能以私事的名义。
顾放破天荒地打了申请, 要回家。他已经来到南阜市五年, 五年期间从未回过家,对于家里的事, 顾放从来不提, 江胜宇他们也是讳莫如深。
他突然要回家, 大家都很诧异。他们跑去法医室找沈星言, 期望能得到内幕消息。
可惜身为邻居兼同事的沈星言一点儿都不知情, 反而对江胜宇他们的反应很奇怪,“你们顾队长只是回家而已, 怎么你们跟如临大敌一样?”
江胜宇欲言又止,祁家宝却不管那么多,直接道:“顾队跟家里人有矛盾,他妈妈早已过世了,现在的妈是他爸爸后来娶的。”
沈星言还是不解,“所以呢?”
“顾队跟他后妈的感情一直不好。”
“这也是人之常情啊,很少有继子跟后妈感情好的。”
“问题是他这后妈给他爸生了个儿子。”
“他家里很有钱?关系到财产继承的问题?可是看你们顾队的样子,也不是那种会争遗产的人。”沈星言更加不明白了。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他既然不是为了遗产,为什么跟他后妈的感情不好,而且跟他爸的感情也不好,只要一提起他爸,他就能炸毛。”
“你们跟顾队这么长时间,他家里的事你们都不知道,我才来多久,更加不知道了。”
“可你们是邻居啊。”
沈星言翻白眼,“你也说了,是邻居,”又不是同居,“邻居可不是什么事都知道的。”
江胜宇等人的神情立刻萎靡下来,江胜宇道:“顾队回家探亲肯定目的不纯,他跟家里的感情不好,若是还有什么事,我们在南阜,他在京市,鞭长莫及,要是有人能跟着去就好了。”
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星言身上,沈星言一怔,“干什么干什么?!我有工作,很忙的,走不开。”
“没事,我去跟张局讲,他肯定同意。”
“你可拉倒吧,我跟着顾放去探家,以什么名义?”沈星言摆摆手,“赶紧歇了这个心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几个人很失望,祁家宝突然道:“不行我就请假陪顾队去!”
江胜宇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去还不够添乱的。”
祁家宝揉着后脑勺很是委屈,“谁让你们出现场不带我的,我都来一年了,一点儿都没成长。”
江胜宇拎着他的后脖领,“行了,回去,再想办法。”
顾放的审批下来了,由于他五年没有回过家,探亲假一直攒着,因此批了一个月。
张长明很是不情愿,“就一定要查?”
“张局,您了解我,我认定的事一定要做。”
张长明义正严词,“你目前在休假,查案的事交给京市,你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了。”
“不是知道,是记在心里!”张长明既恨又无奈,“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顾放突然一乐,“张局,我回家探亲。”
“少给我贫,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张长明叹息,“你当心,要是真查出什么,去找京市市局的副局长裘卫,他跟我是好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会关照你的。”
“谢谢张局,我明天就走了啊,这边的事情还请您盯一下。”
“我盯着呢。”
顾放出了办公室,看向法医室的方向,犹豫了下,转身走了。
……
第二天,顾放收拾东西,他的东西很少,只装了一个包。他牵着顾球球,“这段时间你就跟着小沈,等我回来再接你。”
顾放去敲沈星言的门,过了会儿,门才打开,沈星言睡眼惺忪的。
顾放笑道:“打扰你睡觉,对不住。”
“这么早就走?才六点多。”
“睡不着,不如早点走,顾球球拜托你了。”
沈星言牵过狗,“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倒是你,到了京市,一切小心。”
顾放点点头,他深深看了沈星言一眼,又摸摸顾球球的头,转身走了。
沈星言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顾球球蹭蹭她的腿,沈星言低头道:“不知道他这一趟去会怎么样。”
顾放一路开车,除了去洗手间,中间没有停过,四五个小时的车程愣是三个多小时就赶到了。
望着这座曾经很熟悉的城市,顾放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有回家,而是在京市的市局附近找了家旅馆,一安顿好,就联系了凌旗。
凌旗一听他来了京市,非常高兴,要给他接风洗尘。
顾放本就想从他身上套消息,便没有推辞。到了约定的地方,凌旗不仅来了,还带了明璇。
顾放丝毫不吃惊,似乎早就料到明璇会来。
明璇瘦了很多,一双眼睛特别大,她紧紧盯着顾放,眼睛里涌现出泪花,“你终于回来了。”
“只是回来看看。”
“不管怎样,回来了就好,你联系叔叔了吗?”
顾放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我跟他没有关系!”
明璇一怔,还要再说,凌旗在桌子底下踢了下她的脚,朝她摇摇头。明璇咬住下唇,只好闭嘴不言。
凌旗笑道:“多日不见,就不聊不开心的事了,来,我敬你一杯。”
“你喝酒没事?”
“报备过了,少喝点没关系。”
顾放这才放心地跟他碰杯,仰头,一口气干了。凌旗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看来顾放的心情确实不大好。
凌旗活跃气氛,“南阜那边不忙?”
“刚结束了一个案子,办的很鸡肋,主要头目没有抓到,心里憋气。”
“有背景?”
顾放点点头,凌旗了然,便没有再问,怕问下去,说出些不该听的话,徒惹麻烦,“你回来,该不会只是探亲吧?”
“我好几年没有祭拜我母亲了,她的忌日快要到了,趁现在有时间过来看看她。对了,你手头上的案子怎么样?”
“我被调离了贩卖器官的案件。”
顾放吃了一惊,“为什么?”
“给出的理由是这件事案子牵扯甚广,以我的级别没有办法侦查清楚,要交给更高级别的人去办。”
“然后呢?”
“然后就停滞了。”凌旗懊恼地喝了一杯酒,“我猜这件案子不简单,一定牵扯到什么人,才会停止侦办。可这样一来,犯罪分子更加猖狂,无辜受害的人又要增加。顾放,我其实挺羡慕你的,张长明最起码跟你站在同一条线上,我呢,孤掌难鸣。”
顾放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有些案件,办着办着就成了无头公案。
郑保昌的事就是例子,即使有账本在,抓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主要嫌疑人还逍遥法外。于靖远不知道是有顾虑,还是跟这些人是一丘之貉。
顾放拿起酒杯,跟凌旗碰了下,“那你就真的不办了?”
凌旗笑了几声,那笑声里有无奈也有一丝阴谋得逞的奸笑,“这事回头再说。”
明璇却听出了话里隐藏的意思,“凌队,你该不会在偷着查吧,裘局可说了,不让你再碰案子。”
“我每天这么忙,哪有时间去查别的案子,明法医不要妄加揣测。”凌旗修整了脸色,道。
明璇放下心来,“那就好。”她又看向顾放,“你住哪里?”
“旅馆。”
明璇蹙眉,“怎么能住旅馆呢,要不去我家住吧?”
凌旗朝顾放暧昧地挑了下眉,顾放道:“不用了,我住几天就走了。”
“这么匆忙。”明璇很是失望。
凌旗拍拍顾放的肩膀,“你要是不嫌弃,可以住我那儿,我一个人住,案子忙的时候也顾不上回家,你住的自在些。”
顾放想了下,跟凌旗住一起,能更多的接触到案件,比他在旅馆里干着急强,“那也行,就麻烦凌队了。”
“跟我就不用客气了。”
是夜,顾放退了旅馆,住到了凌旗的家里。
凌旗住在街心花园小区,一套两居室。他给顾放收拾了客房,“等下我把贩卖器官案的资料都给你,都是我从局里复印下来的。”
顾放挑眉,一副我竟然表现的这么明显的表情。
凌旗笑,“我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要是这点都看不出来,我这刑警就白干了。”
“这件案子可能牵扯到我一个朋友,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以休假的名义来的。”
“我明白,这件案子确实问题很大,我刚摸到眉目,就被勒令停止调查。看来幕后的人,非同小可。你要是查到什么,别私自行动,你要是在我的地方出事,我得内疚一辈子。”
凌旗拿来资料,厚厚的一沓,最上面的就是乔老六,这个死了快十年的人。
第107章、黑色产业(一)
顾放一夜看完了资料, 乔老六只是一个引子,他引出了姚勇,由此知道了一条以人体器官为非法交易的黑色产业链。
负责这则链条的人, 一直隐在暗处,且手上有权力, 以至于姚勇宁愿把罪名都担了, 也不敢供出来。
这条链条上的人,有京市的, 也有南阜的,保不齐还有其他城市的,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
如果真的是如此庞大的犯罪组织,那么拔出他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目前他们手上的线索太少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场所, 取缔的时候却走漏了消息, 除了冰冷的手术台, 什么都没有抓到。
顾放将资料整理好, 掩口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便睡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傍晚了。他到楼下吃了碗面, 吃好到处溜达。
竟然走到了医院外面,他的心里一动, 既然是非法买卖器官, 有卖的一方, 自然也有买的一方。
医院里到处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在重症区, 每个人的脸上都愁云密布。这里有些人已经被宣判了死亡,他们来医院, 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做临死前的挣扎。
突然一间病房里传来哭声,顾放循声走过去,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趴在一个年纪大的男人身上哭,口中喊着爸爸。
男人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发紫,眼底黑青,手腕上挂着盐水,他抚摸着女孩子的头,“别哭了,爸爸没事。”
女孩子哭得更凶了,男人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眼底藏着心疼和无奈。
顾放拦住路过的护士,问:“这位病人得的什么病?”
护士打量他,“你是病人什么人?”
“我父亲跟他是朋友。”
护士了然,“他有严重的心律失常,药物已经无法控制,随时都有可能醒不过来,可惜了,听说她女儿刚考上大学,还是医学院的。”
“这里住的都是心脏病人?”
“是,这里是心内科,且是重症区,但凡住进来的,很少有活着出去,除非能心脏移植。”
顾放的眉毛微微上挑,“医院可以做移植吗?”
“哪是那么容易的,首先得有一个颗健康的心脏,再者血型得符合,移植到病人身体后不排斥。”
“有无偿捐献的?”
“很少,就算有,普通人哪里等得到。”
顾放回过头,去看病房里的父女,女孩子已经擦干净了眼泪,在给父亲削苹果。他看了眼,继续朝前走,每一间病房里都是相同的情景,病人被宣判了死刑,家属以泪洗面。
爬楼梯到了楼上,这里是VIP病房,病房里的设施比起楼下天壤之别。
护士的意思他也明白,但凡有合适的心脏肯定是给了VIP,普通人等不到。
顾放被拦住,“你是干什么的?”一个看似保镖的人站在病房门口。
“我来探望病人,找不到病房。”
病房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阿木,客气些。”
唤作阿木的保镖警告地瞥了顾放一眼,放下了手。
顾放走过去,朝病房里瞄了一眼,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坐在病床前,病床上躺着一个孩子,孩子睡着,身上插着管子。
老人突然转过身来,跟顾放的目光交汇,“小放?”
“肖伯伯?”
肖木森十分高兴,几步便到了顾放跟前,“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没有去看你爸爸?”
顾放迟疑了下,“还没有顾上回去,肖伯伯这是?”
肖木森叹口气,“小羽的心脏不好,最近越来越严重了,没办法,只好住院。”
肖羽是肖木森的孙子,他的儿子和儿媳在国外遭遇车祸,只留下了这一颗独苗,两年前被查出来有心脏病,心脏瓣膜关闭不全,前些天,病情突然恶化。
肖木森几天几夜没合眼,贴身照顾,生怕唯一的孙子遭遇不可。
顾放小心走到肖羽跟前,肖羽已经九岁了,可是看起来小小的一个人,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他的脸呈现不正常的苍白,皮肤很薄,几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小巧的鼻子一翕一翕的,看起来很微弱。
“有治疗方案吗?”
“原本打算等孩子再大些做心脏移植,如今看来,心脏移植得提前了。”
“找到合适的心脏了?”
“还在找。”肖木森摸了摸孙子额头上的头发,恨不得把自己的命给他。
“要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肖木森拍拍他的肩膀,“一定,你忙吧,有空去看看你爸爸。”
顾放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他在超市买了点速冻水饺回去。凌旗这个男人日子过得比他还糙,能对付就对付,冰箱里除了饮料,什么都没有。
凌旗还没有回来,顾放煮了饺子吃,吃完又研究案子。
传呼机响起来,他拿起看——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赶紧滚回来!
顾放黑着脸,盯着字足足看了十分钟,随手一扔,将传呼机扔在一旁,烦躁地撸了几把头发,是谁把他的消息卖给了顾云朗。
传呼机又响,顾放越加烦躁,赌气不去看,还是忍不住拿了起来,——接到任务,要到京市培训,明天到,沈。
顾放的心情立刻阴转晴,嘴角勾起,他就知道老张不会让他一个人来京市。
顾放回了信息,——明日到车站接你。
……
沈星言是突然接到培训的任务的,说是京市请了一个业界的专家,在全国挑了一些法医过去培训,很荣幸,沈星言就在其中。
要不是张长明给沈星言看提早就发下来的文件,她还以为张长明是不放心顾放,找个理由让她去监督的。
在后世的时候,她去过京市,但是二十年前的京市她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样。
车站很古老,还是人工检票,火车是绿皮车,速度很慢。
由于不是旅游季节,车上的人不多,也没有难闻的气味,打开窗户,一缕风吹了进来。
沈星言坐在挨窗的位置,对面坐了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弄了桶泡面,哧溜哧溜的吃着。
旁边是一对母子,孩子刚会走路,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在车厢里乱走。母亲只好跟在他身后,生怕他摔了。
跟那对母子隔了个座位的是兄弟俩,哥哥一脸凶相,弟弟则眼珠子乱转,看起来很不安分。
沈星言捂紧身上的包,这里不比后世,身上带的都是现金,要是被人偷走,就追不回来了。
她刚这样想着,有个人就叫了起来,“我的钱不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纷纷看自己的钱包,生怕也丢了。
丢钱的是个女孩子,二十岁左右,她的包被割了个口子,急的都哭了,“那是给我妈看病的钱,要是丢了,我妈就没钱看病了。”
乘务员闻讯赶过来,安慰了几句,乘警也过来,问她去过哪里。
女孩子道:“我一直呆在车厢里,就上厕所的时候离开过,但是我一直背着包。”
“上车前你检查过吗?”
“上车前钱还在。”
“丢了多少钱?”
“五千三百二十块,都是我爸跟邻居们借的,警察叔叔,我求求你,帮我找我回来,我给你跪下来了。”
女孩子说着就要要跪,被乘警拦住了。乘警只比她大上几岁,被叫叔叔,脸都红了。
“你们谁拿了她的钱,赶紧还回来,人家那是救命钱。”
沈星言摇头,这样是没人还回来的。
又过来一个年纪大些的乘警,“所有人员不要动,接受我们检查。”他跟乘务员讲,“到了下一站先不要开车门,直到钱被找到。”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不干了,不让下车可还行。
乘警黑了脸,“车上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谁要是闹事,就是同伙!”
乘客们安静下来了,都自动接受检查。轮到沈星言,沈星言拿出证件,乘警愣了下,朝她点点头。
沈星言去看那女孩子,女孩子虽然哭着,神情却放松了不少,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乘警,好像要盯出花来。
乘警走到那两兄弟前,“打开包。”
两兄弟没动,哥哥抱着包,弟弟看起来很紧张。
乘警立刻警觉,手摸向后腰上的木仓,“我再说一次,打开包!”
大家注意到异常,都看了过来。先前年轻的乘警也过来了,浑身戒备。
沈星言的手放在甩棍上,看了两兄弟一眼,又去看女孩子。
女孩子的嘴角紧闭,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
沈星言的心里一动,女孩子道:“是不是你们偷了我的钱?为什么不打开包让警察叔叔看?”
两兄弟中的哥哥眼神不善,弟弟则狠狠瞪向女孩子,女孩子害怕的躲在年轻乘务员的身后。
哥哥突然站起来,抄起桌上的不锈钢水杯砸向乘警。
乘警早有防备,用手去挡,谁知道水杯里有热水,顿时洒了出来,乘警被烫的闷哼一声。
哥哥拎起包扔到窗户外面,下一秒就要跳车。
沈星言早就料到会有变故,几乎在包扔出去的瞬间,关上了窗户。
哥哥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没法跳窗,转身就跑。沈星言一个旋身,一脚踹在他的后背,哥哥被踹出去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
一切变化,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大家都还在懵圈。弟弟最先反应过来,随手抓了东西就朝乘警身上扔。
乘警被烫伤,只能反身去挡,先前年轻的乘警上前帮忙,可惜打斗经验少,被踹翻在地。
沈星言见状,急忙抽掉哥哥的皮带将他反手绑住,过去帮忙,三两下就制服了弟弟。她扶起倒地的年轻乘警,乘警的脸上挂了彩,很是狼狈。
被烫伤的乘警松了口气,“多谢同志。”
沈星言环顾四周,“丢钱的女孩子呢?”
乘警一愣,刚才太乱,没有顾上她。
沈星言心中一动,拉开窗户,女孩子不知道什么跳下了车,此刻正抱着包,笑盈盈地看着她。
沈星言沉着脸,“被算计了。”
乘警的脸色非常难看,常年打雁竟然让雁啄了眼。
第108章、黑色产业(二)
由于车上发生变故, 火车晚点,到京市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在出站口远远就看到鹤立鸡群的顾放, 他戴着墨镜,朝她挥手。
沈星言跟着人流出来, 顾放接过她手上的包, “怎么晚点这么多?”
沈星言便将车上的事说了,“那两兄弟说他们合伙做生意, 赚了钱,却因为分钱不均, 产生矛盾,那女孩子便设计陷害他们。
可我瞧着他们在说谎,他们俩根本不像正经生意人, 那哥哥看起来就像个混□□的, 弟弟像个做贼的, 至于那女孩子, 心机深到算计乘警,也不是个正经人。”
“他们人呢?”
“乘警押着他们在最近的车站下车了, 至于那女孩子, 乘警说他会发通缉令。好了不说他们了,张局说京市这边会安排招待所, 你送我过去就行。对了, 你住哪里?”
“我住凌旗那, 他很忙, 有的时候不回来住。”
“不回家看看?”
顾放摇头, “明天就要培训?”
“嗯,培训半个月, 张局说机会难得,让我好好听课。”
顾放开车送她到招待所,招待所就在市局附近,两人一间,另外一位法医已经到了,正在收拾东西。
沈星言一进去,她就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周棠,是龙安市局的法医,今年刚分配过来的。”
“我叫沈星言,南阜市局。”
周棠张大嘴巴,“原来你就是沈星言呀,我没有听到你的课,很是遗憾。”
沈星言讪笑,“我那点东西,不值得班门弄斧,这次的老师才是真的牛人。”
周棠的目光落在顾放身上,眼神暧昧,“这位是?”
“这是我们局里的支队长顾放,他正好回家休假。”
周棠见顾放长得高大帅气,脸微微红了,“顾队长好。”
顾放点点头,“先去吃个晚饭,回来早点休息,坐了一天车,你也累了。”
沈星言问周棠,“要不要一起?”
周棠摇头,“我还不饿,你们去吃。”
顾放带着沈星言到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三菜一汤,“明天你培训完了,我带你四处逛逛,京市的人文景观不错,还有很多小吃。”
沈星言也正想看看二十年前的京市,便点头答应了。
正吃着,顾放的传呼机响了,顾放扫了一眼,便蹙了眉。
沈星言出于职业习惯,问了句,“有情况?”
“没事,不用管它。”
“有些事逃避不是办法,得面对。”
顾放一乐,“沈法医改行做心理医生了?”
“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可我不想见他们。”顾放沉默地搅着碗里饭,“我一看到那个女人就想起我妈,我妈死的那年正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出生的那年。顾云朗早就背叛了我妈,要不是他的背叛,我妈也不会死。”
沈星言没想到顾放的身世竟是这样,怪不得他不愿意提起,“既如此,不回就不回吧。”
“你倒是变的快。”
沈星言耸耸肩,“谁让我们既是同事又是邻居呢,我不站在你这边站在谁那边呢。”
可惜顾云朗并不打算放过顾放,传呼机上的信息一条接一条,顾云朗威胁顾放,要是不回家,就甭想在京市安心呆下去,顾放沉着脸看信息,他知道顾云朗打什么主意,他偏不让他如愿。
……
顾家住在近郊,有一幢独栋小别墅。
顾云郎从做小饭店起家,如今已有多家连锁店,并且涉足酒店业,从京市扩张到了其它省份。
顾云郎是个能吃苦的人,相应的,他也要求孩子和妻子能跟着他一起吃苦。
顾放的母亲李秀英就是因为日子过得太清贫,染上了病,又没有及时医治,故去了。因此,顾放对顾云郎颇有怨言。
偏偏李秀英刚死不久,顾云郎就娶了现在的妻子司婷,司婷还带着一个刚满一周岁的孩子,算算时间,那孩子出生的时间竟然跟李秀英故去的时间相差不到一个月。
顾放越发无法原谅顾云郎,他所谓的能吃苦,不过是他的苛待,连给母亲治病都不愿意出钱,却在外面养了一对母子。
自此后,顾放开始叛逆,不肯与顾云朗好好说话,甚至有段时间,要断绝父子关系。
顾放背着顾云朗考上了警察学院,一毕业就离开了京市,要不是因为翟士邦的事,他是不会回来的。
顾放开着车,进了别墅,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桎梏的牢笼。
车子停在门前,有个年轻人冲了出来,一脸的期待的与惊喜。
顾放下车,同时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沈星言一同下了车。
年轻人顿了下,好奇地望着沈星言。
沈星言穿了条到小腿的A型黑色半身裙,短靴,上半身配简单的条纹衫,藕粉色的方领短外套,头发打散了,披在肩上。
为了配合顾放,她还特意化了妆,她本就长得好,化妆之后越发显得精致。
顾放拉住她的手,往屋里走,经过年轻人身边时,问道:“你爸呢?”却并未停留。
顾祯颠颠地跟在后面,“他去公司了,吃晚饭的时候就回来了,我妈去做美容了。”他暗暗打量沈星言,目光不敢太放肆。
“没去上学?”
“在找实习单位,爸爸说让我去公司,可我不想去,我对管理公司没兴趣。”顾祯怯怯地看了顾放一眼,眼睛里有羡慕和畏惧。
“叫我回来,又都不在家。”顾放拉着沈星言坐在沙发上,“喝什么?”他去开冰箱,都是饮料,这些都是顾祯喜欢喝的,只要他在家,冰箱里就是这些东西。
顾放蹙眉,“我给你泡茶。”
顾祯跑去拿茶叶,“这是爸爸新买来的小山种。”
顾放接过,给沈星言泡了茶。
顾祯道:“她是嫂子吗?”
沈星言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个称呼太惊悚了,“你可以叫我沈姐姐。”
顾祯笑起来,“沈姐姐好,沈姐姐长得真好看。”
沈星言的老脸一红,想借着喝茶掩饰,奈何茶太烫,只能干笑几声。
顾祯虽然是顾放的继母生的,他的眉宇却和顾放长得很像,估计是像爸爸。顾祯看起来像个乖乖男生,头发盖住了额头,总是想接近顾放,却又刻意保持着距离。
顾放坐在沈星言身侧,翘了个二郎腿,“他们要是不回来,我就走了,你告诉他们我来过了。”
“别啊,爸爸天天念叨你,要不是公司里有急事,他也不会去,你再等等。”顾祯坐在顾放旁边单个的沙发上,“为了你回来,爸爸都让阿姨回去休假了。”
“他是怕家丑外扬吧。”
顾祯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爸爸最近身体不好,半夜里我经常听到他咳嗽,我妈陪他去医院,他也不肯,等下你劝劝他。”
顾放哼了声,没有接话。
院子里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顾祯一喜,“应该是爸爸回来了。”他站起身迎了出去。
顾放却坐着没动,身子僵硬。
沈星言拉住他的手,“不给我介绍介绍?”她拽着顾放起来,顾放一手插兜,一手被沈星言挽着,不情愿地往门口走。
先是听到顾祯叫了声爸爸,接着传来一阵咳嗽声,“你哥回来了吗?”
顾放停住脚步,裤兜里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臂的线条僵硬的就像石头。
沈星言捏了下他的手,脸上挂上笑容。
顾云朗大踏步进来,先瞧了眼顾放,那眼神里带着疏远、责备,还有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关心。而后目光落在沈星言身上,“女朋友?”
顾放没有说话,却反握住了沈星言的手。
顾云朗哼了声,“还以为你一辈子不谈恋爱呢,一给你介绍对象就推三阻四的,你不在家这几年,明璇经常来,总是跟我说一些你的近况,这么好的女孩子……”
“我有女朋友了。”顾放不悦地打断顾云朗的话,他就知道叫他回来是为了这件事。
顾云朗打量沈星言,“叫什么名字?爸妈是干什么的?有没有工作?”他说着走到沙发边坐下,顾祯给他倒了杯水。
“你在查户口吗?”顾放冷着脸,“她叫沈星言,是法医。”
顾祯瞬间瞪大双眼,显然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是法医。
顾云朗险些一口水喷出来,脸色相当难看,“女孩子做这个?”
顾放似笑非笑,“她跟明璇是同学,明璇能做法医,她为什么不能做。”
“明璇去做法,还不是因为你做了警察!”顾云朗气结,他就想不明白,这些年轻人怎么了,放着好好的家业不继承,非要干警察,干法医,“你自己做警察,再找个法医,以后你们怎么生活。”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看你是成心回来跟我吵架的。”
“是你非要我回来。”
顾云朗怒视着他,他叫他回来本意是想撮合他和明璇,谁知道他竟然带了个女朋友回来,“好好好,算我多事,你以后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你早就这样说过,我们也确实没什么关系。”顾放拉着沈星言往外走,手攥的很紧,微微颤抖,手心里沁出汗来。
顾云朗突然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声音很响,“我让你走了吗!咳咳……”他剧烈咳嗽起来,脸憋的通红。顾祯给他顺气,祈求地叫了声哥。
顾放停住脚步,回过身,看着他,犹如看失了水的鱼,“当年,你说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我没有意见,我去了南阜。如今我回到京市,你说要我回家,好,我回来了,可你呢,说跟我没有关系,既然没有关系,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顾云朗止住了咳嗽,喝了几口水,“小放,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弟弟年纪小,你阿姨只知道做美容,家里没人支撑怎么行,你回来,公司给你。”
顾祯盯着茶几上的水杯,眼帘低垂,嘴角微微抿着,不知道是想些什么。
顾放冷笑,“我不要!”
“就当我求你。”
顾祯突然抬起头,哀求地看着顾放,“哥,我不想要公司。”
顾放撇过脸,“这是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他拉着沈星言往外走。
顾云朗叫他,他也不回头,径直上了车。到了车上,顾放并不开车,盯着某处发呆。
沈星言有些担心,“还是我来开吧。”
顾放点头,转身爬到了后排。沈星言坐上驾驶位,开车而去,后视镜里看到顾祯一直站在门口。
顾放合着双眼,嘴巴紧紧抿着,眼角毛不停地颤动,一向吊儿郎当的人,突然变成这样,莫名让人心疼。
第109章、黑色产业(三)
沈星言送顾放回了凌旗家, 下车的时候,顾放的心情好了许多。他说:“今天多谢你,又让你当挡箭牌。”
“不客气, 谁让我是你同事兼邻居呢,不过挡箭牌不能白当, 等我哪天培训结束的早, 你带我到京市转转。”
“那是自然,饿不饿?去吃点东西。”
沈星言看他强撑的样子, 很大方的摆摆手,“不用, 你回家休息,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由于天晚了,顾放不放心沈星言一个人回去, 便让她开车走了。黑色的吉普即使在京市也很扎眼, 到了招待所外面, 便碰到了周棠。
周棠看着她从车上跳下来, 不禁咂舌,“你去哪里弄的车?”
沈星言笑笑没有说话, 在附近的小饭馆买了饭拎回去吃。
周棠开她玩笑, “开豪车,就吃这, 那位顾队长呢?”
“人家顾队长忙, 总不能一直围着我转。”
“我可听说他开车带你出去了, 咦, 那车不会是他的吧。”
“那是公事。”
谈到工作, 周棠就选择了闭嘴,做他们这一行的, 有些事不能打听,就算打听了,人家也未必肯说。
沈星言埋头吃饭,吃完收拾残局,将饭盒等物扔到外面的垃圾桶。
“沈星言!”有人叫她,沈星言循声望去,见是明璇,这么晚了来找她。
明璇不知道沈星言住在哪一间,正在一间一间的找,没想到她竟出来了。明璇的脸色不大好,一出口就有些责备的意味,“你跟着顾放回家了?”
“和有你关系?”沈星言听她的语气,眉头就皱了起来。
“顾叔叔身体不好,你不劝着点顾放,还跟着他胡闹!”
沈星言给气笑了,“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如果是,那很抱歉,跟我没关系。”沈星言转身要走,明璇挡在她身前,“顾叔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付得起责任吗。”
“他怎么样我为什么要负责?!明璇,你想当圣母玛利亚,去找顾放,别在我面前摆样子!”沈星言撞开她,回了房间,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大,有好事的探出脑袋看热闹。大家在一起培训,就算不认识,也混个脸熟,大家看明璇的眼神带了点探究和兴味。
明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沈星言软硬不吃。她去了顾家,知道顾放回去过,还知道顾放是带着女朋友回去的,顾放的心思,她一猜就明白,无非是要跟她划清界限。
明璇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就想到了沈星言,这个曾经胆小怯懦的女生,她知道她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那又怎么样,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
明璇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周棠偷偷打量沈星言,沈星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她几次开口,都把话咽了下去。
沈星言就这样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好像见到了爷爷,爷爷朝她招手,她跟着过去,爷爷转过身朝前走,她就跟在身后,她想问爷爷,要带她去哪儿,她张了张嘴,发现发不出声音。
突然面前出现一团光,爷爷的身影变得模糊。沈星言急忙跑过去,看到一个人浑身是血,他捂着胸口,鲜血不停地流出来,他身边站着几个男人,男人身上一团黑色的烟雾,看不清面容,可她却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恶意。
他们杀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谁?沈星言绞尽脑汁,她发觉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有人推她,“沈星言,沈星言。”
沈星言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周棠放大的脸,周棠皱着眉,“快起来,该去培训了。”
天光已经大亮,沈星言看了下表,竟然八点了。
怎么会?她只是眯了会儿,做了个极短的梦。她掐了自己一下,疼,是真的。
沈星言简单洗漱了下,拿着笔记本准备去上课,门一打开,顾放竟站在门口,他拎着早餐,“昨晚对不住,让你一人回来,我给你赔罪,中午来接你吃饭。”
沈星言笑眯眯拿过早餐,正好,她还没有吃,肚子正饿。
顾放陪着她走了一段路,快要到培训的地方时,停了脚步,“你去吧,我还有事。”
“找到线索了?”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我去看看她。”
……
李秀英葬在山上,是顾放执意要葬在这里的。
顾云朗原本想火花了,找个地方寄存骨灰盒,顾放不同意,他独自抱着骨灰盒,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处墓地,他不想连悼念的地方都没有。
墓碑上放着一束白色的玫瑰花,顾放知道是谁放的,他竟然还记得母亲的忌日。顾放冷笑,将雏菊放在墓碑上,抚摸着墓碑上母亲的名字。
五年了,他一次没有来过,实属不孝。
他给母亲磕头赔罪,脸上有了罕见的稳重。
天,阴了下来,下起小雨。顾放转身往回走,路过一处墓地,听到一个人在哭,“都怪你,我都说了要给他换肾,你不听,别人都能换,为什么不能给我儿子换,他还那么年轻。”
说话的是个妇人,她跪坐在墓碑前,身后站着一个男人,男人勾着背,撑着伞。
“那是犯法,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
“我答应给钱了,又不是白要。”
“多少钱能买孩子的命。”
“他有两个肾,我们只要一个,要不了他的命,再说他都答应了,偏你这么固执!”妇人的眼神如刀,恨不得剐了面前的男人。
男人脖子的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压制着。
妇人又哭起来,不停说着对不起儿子,埋怨男人的话。
顾放留意着,放慢了脚步,在山脚下,特意等他们出来,两人上了一辆黑色的本田。
顾放远远跟着,到了市区,妇人下了车,站在路边,似乎在等出租车。
顾放开车到妇人跟前,摇下车窗,笑意铺满脸上,“阿姨,要不要送你啊?”
妇人一脸戒备,顾放解释,“我刚才在墓地上看到你们,我刚祭拜我母亲回来,你要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没事,我等出租车吧。”妇人不肯相信他。
“我有事咨询您,我爸爸身体不好,总是咳嗽,医生说没有几天好活了,我妈很早就过时了,这些年只有爸爸。”顾放神情黯淡。
妇人的心立刻软了,犹豫了下,上了车。一上去,便问,“你父亲得的什么病?”
“肺纤维化严重,快要没有办法呼吸了。”
妇人倒抽一口凉气,“这个病难治。”
顾放压低声音,“我听说能换肺。”
妇人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
“阿姨,您在墓地上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求求你,帮我联系下,我真的不能没有我爸。”顾放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任谁听都会觉得他是真情流露。
果然,妇人动容了,“那个,我帮你问问。”
“太感谢您了,您能给我留个电话吗?我过几天给您打电话。”
妇人给了他电话,“三天后,你联系我,我只能说尽量。”
“我已经很感激了。”顾放的心狂跳,如果能牵上线,那再就太好了。
三天的时间,顾放等的很煎熬,他又去医院看了肖羽。肖羽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肖木森脸上的愁容一天比一天浓烈,他在忍受着煎熬。
顾放只是旁敲侧击,问有没有办法,每次肖木森都摇头。
顾放暗忖,难道肖木森没有找到那个地下组织?以肖家的财力,他们要想找到这个组织易如反掌,还是说对他起了疑心?顾放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按捺着性子。
每天中午和晚上他都去找沈星言,陪她吃饭,陪她逛京市,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一队小情侣,周棠不止一次开沈星言的玩笑。
可是只有沈星言知道,他们每次在一起都是在讨论案情。顾放心焦,只能找她排解。
三天后,顾放找公用电话给妇人打去了电话,电话开了外放,沈星言在一侧。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顾放开门见山,“阿姨,是我,有眉目了吗?”他的声音有些焦急,似乎是在心焦父亲的事。
妇人顿了下,“他们说要先跟你见面。”
“可以,什么时候?在哪里?”
妇人说了时间和地址,便挂了电话。
顾放没想到这么顺利,沈星言有点担心,“会不会是陷阱?”
“就算是陷阱也得跳。”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太危险了。”
“那更要一起,我还是假扮你女朋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可能会起疑,好不容易抓到的线索,不能断了。”
“那我就悄悄跟着。”顾放还要再说,沈星言摆摆手,“必须跟着,我来之前张局特意交代过,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顾放只得答应。
第二天上午十点,顾放到了约定地点,是一家咖啡馆,顾放叫了咖啡,耐心等着。
沈星言坐在离他几个位置远的地方,背对着他,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约在这种地方。
顾放的桌上放着一支红艳艳的玫瑰,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是来相亲的。
咖啡店的门打开又关上,一个穿着时尚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环顾了一圈,走到顾放面前,坐下了。
顾放诧异,“你是?”
“张姨介绍我来的。”墓地的那个妇人姓张。
顾放立刻了然,很激动,“我父亲病的很重,听说你们有办法。”
“先付定金,再配型。”
“要多久?”
“看运气。”
“可是我爸不能等了。”
“我尽量快点,不过合适的配型不一定有,你先将你父亲的检查报告给我。”
顾放迟疑,“我如何相信你们?”
“我们虽然做的生意上不得台面,可是很有信誉,你可以去打听。”
“找谁打听?”
“你既然能找到张姨,那你也一定有办法打听,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考虑好了联系张姨。”女人喝了口咖啡,啧啧两声,“这家的咖啡永远这么好喝。”她放下咖啡,猝不及防地摸了下顾放的脸,“可惜了,要是不谈生意该有多好。”
她格格笑了几声,扬长而去。
见她走远,沈星言朝顾放打眼色,走到他身边时,看似漫不经心地小声道:“我见过她。”
顾放一怔,怎么会?
第110章、黑色产业(四)
沈星言说, 她见过她,那个出现在咖啡店的女人。那女人就是在火车上算计乘警的女孩子,虽然化了妆, 极力掩盖原本的模样,她还是认出了她。
沈星言没想到, 顾放苦苦追寻的线索, 竟然跟她擦肩而过。联系火车上的乘警,乘警说对那两兄弟经过简单的问询, 发现他们只是合伙做生意,因为分钱不均才导致火车上的事件, 教育过后就放了。
乘警还后知后觉地问,是不是这俩人身上有案子。
即使有案子,人也放了, 为免打扫惊蛇, 只能押着通缉令不发。
顾放为了拿到顾云朗的病历, 不得不又回了顾家。
恰逢顾云朗在家, 医生在给他检查身体,杨水芹陪在他身侧。
顾云朗抬起眼皮扫了顾放一眼, 面露讥讽, “真是稀客。”
杨水芹只淡淡看了眼顾放,并未说话。
顾放的目光落在医生身上, “为什么不去医院?”
“在医院和在家一样。”顾云朗咳嗽几声, “我的肺已经不行了, 你要是不回来, 我就把顾氏的产业捐了, 你一分都拿不到!”
杨水芹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头,眼帘垂下, 掩盖眼中的情绪。
顾放似有若无的扫过她的脸,勾起唇角,“你想捐就捐,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你回来干什么!存心来气我!”
“我前几天去祭拜我妈,我妈托梦给我,问你病的怎么样,我就想拿你一份病历,烧给她。”
顾云朗的脸色相当难看,他从不关心自己,张口闭口就是他死去的妈。
杨水芹饶有兴趣地抬起头来,道:“云朗,你给他吧,不给的话,指不定他还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呢。”
顾放一笑,“还真让你说对了,最好给我一份病历,不然我妈会来找你们。”
杨水芹一秉,脸色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顾云朗也好不到哪去,“蔡医生,把病历给他,这个不孝子!”
蔡医生从医药箱里拿出病历,给了顾放。
顾放:“我回去复印一份,省得你要看病的时候没有病历。”
“你……咳咳咳……”顾云朗大声咳嗽,蔡医生给他顺气,“顾总,别生气。”
顾云朗好一会儿才止住咳嗽,“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逆子!”
“是啊,人家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还真得问问你自己。”顾放转身就走,不理会身后的几道目光。
待他一走,杨水芹就哭了起来,“让你把顾氏给小祯,你不肯,小祯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非要等着这个不孝子!”
“你懂什么,小祯就不是管理企业的那块料,给他个小公司都经营不好,更不要说顾氏了!”
顾祯站在二楼,低垂着头,听到这样的评价,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好好好,什么都是顾放,那你等着他回心转意吧!”杨水芹气恼地站起来,要上楼。
顾祯急忙进屋,进去后,捶了一拳吊起来的沙袋,沙袋上一大块已经磨的发白了,顾祯的拳头上也有了老茧。
一楼的客厅只剩下了顾云朗和蔡医生,蔡医生道:“我的提议顾总真的不考虑下?你的肺要是接受移植,还多十几年的寿命。顾大公子不像是要回家的,小公子又撑不起来,您总得多活几年,要么劝回大公子,要么培养小公子,这么撒手去了,顾氏怎么办。”
顾云朗闭上眼睛,有了一刻的犹豫。
蔡医生继续道:“他们要的钱不多,比起大医院划算多了,还会根据您的血型专门去找配型。”
“要是移植,我真的能好?”
“能好。”
顾云朗下意识搓着手指,“让我考虑考虑。”
……
顾放看了顾云朗的病例,顾云朗的肺果然出了问题,跟他猜的差不多,特发性肺纤维化,医生给的建议是做肺移植。
顾云朗应该也知道,若是不做肺移植,他没有多长时间好活。
顾放思索着,以顾云朗的人脉,他会甘心等死吗,那位蔡医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以前在他顾家的时候,从未见过这个人。
顾放复印了病例,把原件收了起来。
他又想起医院里的肖羽,肖木森会甘心吗?他开车去了医院,没想到肖羽竟然出院了。
护士说,肖木森给肖羽办了转院,至于转去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这家医院是京市最好的心脏方面的医院,肖木森不可能转到别的地方,除非他想了别的办法。
顾放又开车去肖家,肖家有一幢带花园的别墅,大铁门锁着,安保人员在值班亭里打着瞌睡。
他按了几下喇叭,安保醒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干什么的?”
顾放堆上笑容,“请问祝先生住在这里吗?”
“我们老板姓肖,不姓祝。”
顾放啊了一声,“难道是肖木森肖老爷子家?”
安保人员打量他,“你认识我们老板?”
“跟他见过几面,我听说前些日子小公子病的很重,还住院了。”
“嗯,心脏病。”
“可怜,小小年纪得这种病,对了,他们还在医院吗?我想去探望下。”
“已经回家了,请了私人医生看诊。”
“是吗,那我改天上门拜访下,谢谢哈。”
顾放开车转了出来,边开车边想,看来肖木森找到了门路,很有可能要给肖羽移植心脏,只要盯着他,就能找到这伙人。
可他只有一个人,看了眼放在副驾上的病例,决定明日就打电话联系张姨。
张姨接到顾放的电话,毫不吃惊,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打过来,大概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前夫那样的人,才会守着所谓的道德,不肯给儿子换肾。
顾放的语气里透着焦急和哀求,“张姨,麻烦您尽快帮我联系,我不想爸爸再遭罪了。”
张姨感同身受,“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催。”
张姨要了顾放的联系方式,稍晚些时候,电话就回过来了,“联系好了,明天下午一点,你带着病例,还到那家咖啡馆。”
顾放依言前往,桌上放着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那个女人准时到了,她依然化着浓妆,手上染着红色的指甲。一坐下,就先喝了一口咖啡,“东西带来了吗?”
顾放把复印件给她,“我爸爸不同意,我偷着复印的,你帮我瞒着。”
女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几眼将病例看完,“他这情况确实拖不了多久了,你把定金给我,我去找人。”
“要多少?”
“二十万。”
“这么多!”顾放吃惊。
“这是要人命的买卖,这么点定金不算什么。”
“可我跟我爸闹矛盾,他把我的卡停了,能不能少交点。”
“你倒是孝顺,停了你的卡,你还张罗着给他换肺,我看你也不像是没钱的,趁早别换了,等你爸死了,你家的钱还不都是你的。”
“我家还有一个弟弟,弟弟很讨爸爸喜欢,我要是不给他做点什么,爸爸不肯把公司给我。”
女人恍然大悟,“有钱人果然喜欢争斗,这样吧,我少收五万,十五万,一分不能少。”
顾放咬牙,“行吧,你把账号给我。”
女人从包里拿出本子,写下了一个账号,又另外写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汇好了跟我说一声,我好安排。”
顾放拿过去,看着那两串数字,“不会现找吧?”
女人笑起来,“我们手上的货很多。”女人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我怎么称呼你?”
“你可以叫我苗苗,等事成了,记得请我吃饭。”
“那是自然。”
苗苗喝完咖啡,拎着包,踩着高跟鞋走了。
顾放依然坐着,手伸到口袋里,里面有个物件,那是录音器,他录下了跟她的对话。关掉录音器,起身离开,他得叫人查下这个账号和号码。
顾放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凌旗,又对京市的市局不熟,为安全起见,他联系了以前的朋友。朋友颇有些门路,很快查到这个账户是一个叫盛澜的人开的,而电话登记人叫徐苗。
盛澜是一家叫盛世华庭美容院的老板,美容院在西城,近市区,地段很好。
美容院里都是女人,顾放一个大男人进去实在不方便,只好拖上沈星言。
沈星言为了帮顾放,跟培训老师请了半天假。她在顾放的要求下,打扮的珠光宝气。
一进去,服务员就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小姐您好,第一次来?”
沈星言捏捏后脖颈,“累。”
服务员很有眼力见,急忙给她按肩膀,“您不是京市人?”
“我来这里玩,太累了。”
“京市好玩的地方多,您得慢慢来。”
“还不是我那男朋友,跟有人在屁股后面催似得,一天跑好几个景点,又不是没钱,着什么急啊。”沈星言掩口打了个哈欠,“你们都有什么套餐?给我看看。”
服务员赶紧拿出来,沈星言很随意地扫了一眼,指着一个最贵的说:“就这个吧,找一个技术好的。”
服务员眉开眼笑,迎着她往里走。
沈星言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打量店内的环境,看起来不像是挂猪头卖狗肉的,有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确实有客人。
服务员道:“您请进,技师很快就来。”
沈星言坐在沙发上,服务员倒了杯热水放在了桌上,“请稍等。”
沈星言点头,待她出去,门一关,她拿起水杯,状似无意地四处查看,在头顶的灯上看到一个小红点,不禁沉了脸色,竟然装了监控。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