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嬷嬷同情地看着李化吉。
娇嫩的年纪, 哪个女郎不幻想着能嫁与心上人,被郎君呵护在掌心里。
偏公主命苦,遇上了天底下最薄情寡义的谢狁, 竟然硬得起心肠让新婚的娇妻独守空房。
见李化吉‘哭’得悲伤, 嬷嬷也动容, 安慰她:“大司马也不是讨厌殿下,只是性子使然罢了, 他但凡对那事有点兴趣,何至于三十一了还未成家?”
李化吉抽抽嗒嗒的:“是吗?大司马可是不举?”
他最好是!
嬷嬷一愣,忙道:“公主莫要乱猜,大司马身体康健,那处绝对没有问题,殿下貌若天仙, 再辅佐技巧, 必然能勾得大司马转还心意。”
她将那本春宫图塞进李化吉手里, 又拍手叫进来一美婢。
如今世家都流行蓄养美婢的风气, 挑五官端正的女童,自小养入府中, 日后或是自用, 或是送人, 都是好的。
谢家自然不例外。
李化吉看着这位进入的美婢, 身量纤细, 长相圆幼, 偏有一副巨/乳, 被紧紧束在单薄的衣衫下, 举动间,更是浑身上下散发着勾人的气息, 她一时看得面红耳赤。
嬷嬷道:“这是谢府里最好的丫头了,你跟着她学罢。”
说完,为了避免李化吉害羞,她退出去后,又顶了衔月的位置,亲自看着殿门,不叫外人打扰。
李化吉看着那位谢家婢,一时没有话。
那婢女笑道:“公主叫奴婢含桃便是。”
李化吉回神,未语脸先红:“请坐。”
含桃摇摇头,道:“公主尊贵,奴婢还是站着伺候殿下罢。”
她走上前,香风阵阵,牛奶般流淌出来的手臂从纱衣中探出:“公主想要奴婢怎么教?是看图教,还是……”
她没有说完,媚眼一斜,未言之语尽在其中,李化吉脸都在滴血,也不管那册春宫图多少荒/淫,赶紧翻开:“看图就成。”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妖精赤身裸/体打架的场景,画得露骨,也画得大胆。
李化吉倒吸一口气,此时很有退意,觉得既然她和谢狁彼此都只想做表面夫妻,也不必费这力气学这些,反正学来也没有用处。
她正思忖着怎么开口,含桃便道:“奴婢便教公主该怎么保护自己罢。”
李化吉诧异地看向她。
含桃笑道:“府里只教房中术,却没有人说过,若是女郎第一次时,夫君不知怜爱,是很容易受伤的,因此奴婢觉得最重要的是让公主保护好自己。至于嬷嬷所言,要教公主如何服侍大司马,奴婢不怕公主怪罪,奴婢不会。”
李化吉的诧异更深了些。
含桃道:“公主莫以为奴婢在藏私,奴婢确实是谢府里最貌美最会伺候人的婢女,可是当初夫人将奴婢赐给大司马时,奴婢连大司马的衣摆都没挨着,就被谢炎给扔了出去。鹤归院还因为被奴婢的脚沾过地,后来那院子里的砖都被撬了重新换了一遍。倒让奴婢被其他姐妹嘲笑了许久,但其实那时候奴婢还未跟过人,身子很干净。”
李化吉闻言,同情地看着含桃,安慰她:“你长得很好看,哪怕我是女子,见了你也都很喜欢,大司马这般无情,许是他不能人道,因此才恼羞成怒,借机发挥,维持他道貌岸然的模样。”
含桃噗哧笑出来:“奴婢不伤心,没有成功的婢子可不只是奴婢一人,失败的案例多了,她们也都不嘲笑奴婢了。”
她正了正色:“但公主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到底是不一样的,而大司马为人专断,不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如此,公主更要保护好自己,莫叫自己受伤了。”
含桃教得认真,李化吉起初羞于听,也没觉得该听,可后来听久了,她渐渐意识到含桃过得有多辛苦。
那种事听起来一点也不快乐,何况还是要跟不喜欢的人做,就只剩下悲伤了。
她看着含桃,等含桃讲完,问她:“你们可不可以变成普通的婢女?”
含桃一愣,道:“公主心善,可是谢家养我们一场,是使了很多银子的,让我们做普通婢女,岂不是浪费。”
李化吉便沉默了。
她很同情含桃。若她进门就可做主,当下就能允诺含桃,可惜她嫁入谢家,也若浮萍漂泊,实在难以许下诺言。
*
很快,四月便至,如寿山说,这是个草长莺飞,桃李芳菲,宜室宜家的好日子。
李化吉完全没有作为新嫁娘的羞涩,她天未亮就被唤起绞脸梳头,顶着尚且惺忪的睡眼,小口吃着龙须面,好为接下来一日的仪式积蓄体力。
因她是公主出降,故而与民间的风俗比,少些亲和热闹,多了许多庄重,但这也刚好,李化吉只剩了李逢祥一个亲人,就算要热闹,也热闹不起来。
她头顶凤冠,身着翟衣,两肩挑着霞帔,手里握着团扇半遮着脸,与谢狁敬过天地,辞过宗庙,方才踏上车舆,驶出大明宫。
她的嫁妆绵延在后。
李化吉对这桩婚事没什么期待,也知道谢家看重的只是公主这层身份,至于嫁妆多少,并不重要,因此她提过议,要一切从简。
理由也挑得好,前方有战事,宫廷不能铺张浪费。
嬷嬷很诧异地看着她:“国库没有出银子,这些都是谢家的银子。”
李化吉也怔住了:“我说的是我的嫁妆。”
嬷嬷道:“奴婢说的就是殿下的嫁妆。莫说是殿下的嫁妆,就是公主出降时穿的凤冠霞帔,也都是谢家出的银子,国库没有钱,出不起,也没法出。”
李化吉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干干地道:“谢家倒是破费了。”
嬷嬷笑道:“这算什么,这点银子,谢家还是出得起的。一百八十抬嫁妆,凤冠霞帔,该有的体面,公主都会有。大司马
愿意成亲,夫人高兴着呢,就盼着公主什么时候能给大司马诞下个一儿半女,哪里会心疼银子。”
李化吉笑得更干了。
换而言之,这场婚事,李化吉从头到脚就出了个人,若要和离,别的姑娘能硬气地带着嫁妆回去自立门户,而她到时候可能还要被剥得一干二净,才能离开谢府。
李化吉想到此处,又觉没意思,团扇转个面,打量起这对她来说还很陌生的建邺。
谢家尚主,排场大,沿着街抛撒饴糖和铜钱,观礼的百姓挤得此起彼伏,但都被侍卫给挡住,在拥挤的人群中分出康庄大道来。
李化吉抬头,想看前方的谢狁看着这麻烦的风俗是如何得不耐烦,可惜了,人头攒动,他又在队伍最前面,李化吉看不到他。
说起来,今天是他们大婚的日子,早上虽一起拜过仪式,但李化吉也没看过他一眼,也不知道大喜的日子,他有没有点笑容。
李化吉就这样无聊地想来想去,想进了谢府,在青庐里拜了天地。
拜天地时,她倒是看了眼谢狁,然后就沉默了。
她起初不明白,如此喜庆的大红吉服穿在谢狁身上,为何有种披着血淋淋人皮的感觉,衬得他今日格外阴气森森。
后来等她可以去新房里休息了,谢狁却要去前头敬酒的时候,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谢狁这是被烦的。
嘻嘻,活该,谁让他结这个亲的。
李化吉轻松了下来,想要把凤冠摘了,在她认知里,谢狁既然准备了两间新房,自然是不会来过夜了,她可以自行准备安置了。
谁知那喜娘却慌忙按住她的手,道:“公主莫动,大司马还要来喝合卺酒,不能摘凤冠。”
李化吉道:“他什么时候来喝合卺酒?”
喜娘恭敬道:“等敬完了酒,大司马自然过来了,公主莫急。”
李化吉:……
她赌上她的脑子发誓,谢狁绝对是故意的。
李化吉没了办法,只好手扶着脖颈,继续戴着这沉重的凤冠,咬着牙等谢狁。
这当儿,谢夫人来了一趟,谢狁不喜外人进入他的院子,因此是没有安排夫人小姐来闹洞房的,谢夫人唯恐李化吉无聊,便来陪她坐坐。
无论如何,李化吉是谢狁第一个点头肯收的女郎,谢夫人还指着她给谢狁生孩子,对她自然上心,人也表现得很和气,还怕李化吉饿了,带了桌席面来。
这倒是和李化吉想象中趾高气扬的贵妇人不同,竟然让她有几分受宠若惊。
谢夫人笑道:“殿下嫁给了三郎,便与我的女儿没有区别,你又早早没了阿娘,我作为你婆婆,就当是替你娘疼你了。”
她提起酒壶,给李化吉斟了一杯,也陪了她一杯,道:“新婚夜都有些紧张,吃杯酒,就能放松了。”
李化吉心想谢狁又不在她这儿过夜,她才不紧张。
但也不想拂了谢夫人好意,就把这盏酒给喝下去了。
谢夫人更是满意,又坐了会儿,道:“三郎快回来了,我叫人收拾一下,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了。”
李化吉装作很害羞的模样,将谢夫人送了出去。
她又回床榻上坐着,等谢狁,可没过会儿,李化吉便觉得有些热了。
她没太当回事,四月天气已经很暖了,偏凤冠重,翟衣也重,早给她闷出好几层汗来,她就盼着谢狁赶紧来,给她摘了凤冠,让她好生去洗洗。
可慢慢的,她就觉得痒了,而且是那种虫蚁咬过,抓心挠肺的痒,让她很想伸进手指去抓一抓。
可是喜娘还在屋里,李化吉难以启齿,只能装得端庄,继续坐着,那腰肢却是在她无意识下,如风打起的柳枝般摇摆着,好蹭着衣料上不平的绣面,缓解不适。
而谢狁,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第24章
谢狁在外头敬了圈酒, 回来的步子却仍旧踩得实实的,红烛映着他的吉服,倒映进他的瞳孔中, 仿若鲜血溅入。
也是, 谁又敢真劝他的酒。
李化吉手里紧紧握着团扇柄, 看着他走来,那酒后劲十足, 让她看着他时都带着朦胧,难以分辨他的神色。
李化吉只把注意力放在那双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上,那手没有任何的肉脂感,清瘦如玉石,若是这手能……想必是可以慰藉她一番的。
李化吉想得有些痴了, 就呆呆地将目光黏在谢狁身上, 看着他靠近, 坐在了她旁边。
龙涎香凌冽, 将她裹挟住,刺穿了她的灵台, 她面有挣扎之色, 但很快又拽着她往更深的泥潭沉了下去。
李化吉又看着谢狁的手, 双眸含湿, 痴痴地看着, 那把团扇, 握得也没有那么牢了。
谢狁在和喜娘说话, 李化吉听不真切, 她好像沉在水塘里,隔着厚厚的水压, 听不到岸上人的言语,她只是觉得烦躁,为谢狁的注意力总不在她的身上。
她不满地拽了拽谢狁的袖子,非要将他扯过来,喜娘似乎吓到了,忙来护着她:“殿下,先喝合卺酒。”
酒杯塞进她的手里,凉的,还有更凉的酒水,李化吉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走了,什么合卺酒,她不知道,也懒得想,笑嘻嘻地就独自把酒给喝了干净。
“好甜。”她舔舔唇,冲着喜娘举杯,“我还要。”
喜娘吓得秉住了呼吸,想接酒杯,又不敢,只不安地抬起一点眼皮,看着谢狁似笑非笑的神色。
人人说大司马不言不语时很凶,很吓人,可是喜娘怎么觉得,他笑起来时更吓人。
喜娘全身发毛,含着乞意的声音发着颤:“大司马,奴婢再去给公主倒盏酒。”
她在谢狁颇有威势的重视下,颤着手把酒杯接过,拔起快黏在地砖上的脚,僵硬地往桌边走去。
余光里,她好像看到失了神智的公主扑到了大司马的怀里。
她闭上了眼,她只是个奴婢,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还能阻止谢夫人不成?
公主可怜,她难道就不可怜了?
喜娘倒了酒,又慢慢走回去。
李化吉被熏红了脸颊,像只饱满成熟的蜜桃,粉脸薄皮,汁水满溢,拱在谢狁的怀里。
她不得法,反用凤冠‘行刺’了几回谢狁,让谢狁怀疑她是在借机寻仇。
谢狁捏住她的后脖颈,把她拎了起来,也直到这时,才发现裙摆下,她湿得很厉害。
暧昧的味道在床帐内散开,让谢狁想起了那只被他亲手养大又被他亲手杀掉的毛绒兔子,也是这样,没有理智的畜牲,管不好自己的本能,到处乱发青。
他抿直了唇,眼眸中戾气横生。
喜娘忙递上酒杯:“殿下,喝合卺酒了。合卺酒要交杯喝。”
没有理智的李化吉听到有人叫她,虽然不认识喜娘,却还是露出了个乖巧的甜甜糯糯的笑,两眉弯弯的,把酒杯接过去,又要一饮而尽,喜娘忙挡着她的手,转头哀求地看向谢狁:“大司马,公主也是不知情,才误饮了酒。”
谢狁眉峰不动:“她不知情,你也不知情?”
喜娘哭道:“夫人的命令,奴婢也不敢违抗。”
李化吉捧着酒杯,被酒水的清冽勾得馋虫都要掉下来,忽然听见有人哭了,忙凑上去,用被春色熏得媚气横生的眼看着喜娘,拍拍她的肩:“别哭,我把甜酒给你喝,很好喝的。”
她果真把酒也递上去了,喜娘哭得更大声了。
谢狁拧着她的脖子把她拖拽回来,眉间压着怒气:“你倒是好心。”
李化吉哎呀了声,手忙脚乱地护着差点倒翻的酒水,不满道:“我阿爹说了,好人有好报。”
谢狁嗤笑声,懒得跟她说话。
他向着喜娘:“滚出去。”
喜娘脸色煞白,她还想求饶,可是谢狁显然没什么耐心,她不敢再添他的怒火,只能含泪出去。
谢狁打发了人,又看着正在努力偷酒喝的李化吉,拧了拧眉,把她的酒杯夺过来:“笨死了。”
和酒鬼讲不了道理,李化吉虽不是酒鬼,但跟酒鬼也没差了。
他仰头把酒杯里的酒喝尽,李化吉看他不仅抢了酒,还把酒给喝了,不高兴地直跺脚,谢狁便掐着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不是吻,只是把嘴中的酒渡给她罢了。
但李化吉昏沉的大脑意识不到这些,她只是觉得哪里流来了水,把她身体里蓬勃的大火给浇小了些,让她舒服了很多,于是她手脚并用,搂着谢狁的脖子,双脚盘起往他的月要上攀。
谢狁捏着她的脚踝,让她滚下去,李化吉才不肯,她死死地搂着谢狁的脖子,把谢狁的唇上咬出血来,也没吸到什么清凉的水。
倒是谢狁,薄唇上咬出的血液被擦到了冷白的肌肤上,神色更阴沉恹气了。
他看了李化吉会儿,忽然抬手将她掀倒在床,不顾她的尖叫声,把她整个身子翻过来,腕骨一动,巴掌声清脆地响了起来。
手沾了满掌心的春/水,他抬眼,看着趴在被褥里嘤嘤直哭的李化吉,眼眉间神色莫名难辨。
“哭什么?”他继续扇了上去,很大的力气,扇得李化吉呜呜直哭,然后又是一掌,白.嫩的肌肤因他开出了斑斓艳色的红梅,“牙尖嘴利,咬伤了人,你还有理了?”
李化吉含泪:“是你先抢我酒喝!”
又是一扇,李化吉呜咽出声,声音也仿佛浸了春.水,淋淋带着湿意。
谢狁道:“没分你喝?”
李化吉道:“那不一样,本来一整杯都是我的。”
她哽咽着说完,却半晌没等来动静,她抱着枕头,奇怪地往后瞧去,就见谢狁的玉冠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扯散了,整齐束好的乌发都零散地落在了红色的吉服上。
这是威严整肃的谢狁身上从未出现过的浪荡。
她看得一怔。
却听谢狁玩味地冷笑:“果然很喜欢我打你,我不动,自己扭着月要也要跟过来。”
他的手垂回了身侧,可李化吉的双膝屈着,腰柔软地塌着,臀却高高地翘了起来,不知不觉地隔着布料蹭他的腿肌,沾上粘湿的水。
李化吉脸红得更灿烂了,她小声解释:“我难受嘛。”
她神智迷糊,不知不觉间就露出了乡音。
会稽的方言总有种撒娇的意味,谢狁游历时到过那儿,知道那里的人好说叠词,官话说‘放好’,方言就是‘巴巴好’,官话说‘吃饭’,他们就要说‘吃饭饭’。
可是谢狁听过那么多会稽方言,都没有一个像李化吉这般说得又糯又甜,像是桂花蜜与白米面蒸出的桂花糕,松软香甜。
谢狁喉间泄出笑意,意味不明。
这个夜晚,对于李化吉来说,长得有些过分了。
*
当清晨第一束阳光照在眼皮上时,李化吉就醒了。
她困顿地掀开眼皮,看到挺拔的鼻梁,单薄的唇瓣,流畅得勾勒出一个俊秀的侧脸。
李化吉,李化吉吓得闭上了眼。
她觉得她大约还在梦中。
身侧却传来声音:“既然醒了,还装睡做什么。”
真真切切,是谢狁的声音。
李化吉感觉她的身体都快僵硬成尸体,可尸体是没有知觉的,是可以一了百了,哪管之后洪水滔天。
但她不是,她还活着,还要面对昨晚那个混乱的夜晚留给她的一堆烂摊子。
但李化吉是没有昨晚的记忆的。
她的记忆甚至只停留在抬着被凤冠压酸的脖颈,等谢狁时,身体出了些许异样上。
所以在最开始,她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和谢狁躺在了一张床上。
这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哪怕是表面夫妻,也不至于新婚当夜就分房睡,那实在太不好看了。
李化吉说服自己,扬起一个端庄的笑,心无芥蒂道:“皇叔,晨安。”
结果收获了谢狁一个微妙的眼神,那眼神让李化吉有点惴惴不安。
难道她不该笑?
李化吉正思忖着,谢狁倒是笑了:“晨安。”
很轻的笑声,转瞬即逝,连让李化吉品味的余地都没有,谢狁便起身。
他的上半身是赤/裸的。那些肌肉贲发的后脊背上有鲜艳的抓痕。
李化吉一怔。
谢狁继续起身,露出了发达饱满的臀肌。
李化吉僵住了,她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但大脑里已经到处都是尖锐的爆鸣声。
怎么回事?有谁能来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狁此时回头,看着她笑:“还不起身伺候吗?”
李化吉终于看懂了那笑里含着的意味,也终于意识到她浑身的酸疼与沉重的凤冠,繁复的翟衣,繁琐的礼节,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些酸疼全部都是拜眼前的男人所赐。
昨晚,她居然和谢狁圆房了。
她。
她!
李化吉努力把翻起的情绪压了下去,第一次庆幸,还好,她昨晚什么都记不得。
记不得,就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
李化吉微笑:“好啊。”
她爬起来,然后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被褥之间。
谢狁挑眉道:“公主何故行此大礼?哦,差点忘了,公主昨晚,似乎就很爱这大礼。”
李化吉笑彻底僵住了。
第25章
谢狁还能人道, 简直是老天爷不长眼。
李化吉手撑着床面,支着酸软的腿爬了起来。
她几乎是选择性无视身上那些红痕乌青,也抗拒由此联想它们的来历, 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从地上捡起广袖套上, 好歹掩一掩。
谢狁的注视快让她呼吸不过来了。
鹤归院是二进的院子,很大, 他的东西都在外进院子里,因为昨夜宿在了李化吉这儿,方才拿进来了一套衣服。
李化吉翻出里衣给他穿上。
这无疑也是种折磨,李化吉很怀疑谢狁是就此报复她的失忆。
她全然不记得昨夜他们如何圆房,可是谢狁身体上留下的痕迹也实在斑斓,当李化吉拿着衣料的手掠过那些红痕时, 整个脑子都空白无比。
这不该是她的手笔吧?
她昨天咬谢狁了?
谢狁能好脾气地任她咬?
李化吉盯着谢狁饱满胸肌上的某处怔住了, 直到谢狁的手慢条斯理从她的手里将衣料扯过去, 亲自把那处痕迹掩上。
“昨天你趴在我怀里, 馋得不得了,我稍微慢些, 就觉得渴, 要来找奶喝, 好像把我认作了你阿娘。”
李化吉想, 她怎么还没有晕死过去。
她干笑了两声:“昨晚我神志不清, 多有得罪了。”
好客气, 好生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陌生人见了今生第二面。
谢狁瞥了她一眼, 道:“无妨,也扇回来了。”
李化吉没有问他扇了哪里, 因为身体的异样已经在默默地提示她了,因此她决意不再说话,只做个沉默害羞但贤惠的新妇。
但很快,她发现她不会穿男子的衣服。
世家的衣袍大多繁复且有讲究,李化吉入了宫后,也没亲手给自己穿过衣服,也就难以依样画葫芦给谢狁穿了。
于是当她第三次给谢狁系腰带,除了再次感受到谢狁腰身的劲瘦紧实外,仍旧固定不好下裳时,谢狁终于从她手里把这份活给接了过去。
他未发一言,却用言行给了评价,李化吉有些丧气,她欲唤衔月进来。
谢狁道:“里间不许婢女进来伺候。”
李化吉道:“皇叔打算住在外进院子,对吗?”
言外之意就是二进的院子,就不用服这管教了吧,否则养这么多丫鬟做什么。
谢狁淡道:“我在就不行。”
李化吉垂手看他:“可我不会穿衣也不会挽髻。”
谢狁似乎很意外,看了她半天,眉尖蹙着,像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世上竟然会有人不会穿衣。
李化吉却很理直气壮,她觉得谢狁也就在她这儿待一天,没资格指手画脚。
她道:“皇叔若不喜婢女近身,不如去外进院子等我。”
谢狁没理她:“我给你穿。”
李化吉愣住了,她在思考究竟是该冲上去说‘使不得’还是借口突然一道灵光降灵台,点化她神智,让她突飞猛进在瞬间学会了穿衣。
但谢狁已经把她的小衣拿在了手里,他的手掌大,小衣小小一团,蜷缩在他掌心中,被他的五指慢慢捏出褶皱。
李化吉的脸红成了红澄澄的柿子。
她的脚往后一退。
谢狁道:“脱了广袖,过来。”
李化吉抿住唇,不情愿从平直的唇线间倾泻得一干二净。
谢狁倒也不急,他是谢家的家主,辈分也高,不少小辈都是经他调/教,才走上了正道。
他见多了顽劣调皮的孩子,知道该怎样教训不听话的小孩,直到让他称心如意为止。
他道:“再不听话,就要罚了。”
李化吉说:“换一样罚法好不好?不能再打了,再打都要坐不住了。”
她企图讨价还价,可是只有话出口,才知有多暧昧。
那里肉多,又不是真的仗刑,哪里就被打到了坐不住的地步,不过是现在她只有广袖遮身,要是再被扇臀,就过于羞耻了。
谢狁倒是无所谓一笑:“可以。”
李化吉还想着等把衔月叫进来,换好衣服再认罚也是一样的,可事实并非如此,在她刚叫出衔月的名字时,谢狁便将她拖到了身前。
他是坐着的。
他那样的人,身姿又挺拔,哪怕是坐着,也能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他的手按在李化吉的肩头,让她跪在了他的两膝之间,似乎认准了她会逃,便先以此为牢,将她困住。
李化吉此时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可是已经迟了,广袖被挑落在地,盖在了她并拢的脚掌心和谢狁的乌靴上,暖热的空气裹着她的身躯,下一瞬,谢狁的掌心就落了下来。
仿佛风摆水桃。
不痛。
但比扇臀羞耻。
而更羞耻的是,朦胧的夜晚似乎改变了她的改观,在这个本该只有羞恼的时刻,李化吉感觉到了身体深处流出的一丝空虚来。
她愣住了,整个人都呆傻地看着谢狁,他的两膝仍旧紧紧地夹着她,让她也同样感受到谢狁身上的燥热。
他的双眼发黑,深沉得可怕,望着她的目光,有野兽狩猎时本能露出来的欲/望。
李化吉终于从短暂的呆怔中回过神来,她激烈得像条被扔上岸的鱼挣扎着:“我错了,皇叔,别打了。”
她的手臂虚弱地拢着胸前,却将那漂亮的锁骨和削薄的肩背展露无遗,在轻盈的阳光下,泛着玉质一样的淡光。
谢狁的目光仍旧锁着她,看样子,还未将她从今日的菜谱上划掉。
“错哪了?”
李化吉哽咽:“我不该改变皇叔定下的规矩,让婢女进里屋服侍。”
谢狁淡淡应了声。
双膝终于微微松开。
李化吉却没有办法再退了,她尝到了苦头,为了不让事情继续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于是只好听话地从地上爬起来,坐上了谢狁的膝头,将自己送到他的怀中。
尽管李化吉从未承认过,但她的《西厢记》真的学得很好。
谢狁握住她的腰,慢慢揉着她细腻的肌肤,感受着小姑娘在他怀里轻轻发颤。
他道:“还有呢?”
李化吉睁着挂泪的眼,不解地看着他。
她做错了两件事,一件说出来了,一件已用行动改错,还有什么。
谢狁抬眼看她。
因李化吉坐在他膝上,少见的能比他高些,谢狁需要自下往上看她,可是李化吉没有任何的得意,谢狁那志在必得的凶狠目光,像是已经咬住了她的喉管。
只需让尖锐的牙齿下压收紧,就能让她血溅当场。
李化吉顿了顿,双臂搂着谢狁,靠在他的怀里,用脸贴着他的肩,道:“侄女实在愚钝,还请皇叔赐教。”
谢狁的手已沿着腰线渐渐向上,捏住了她的绵软,握惯了剑柄的掌心总是粗粝的,托着浑源的底部,用虎口掐着,慢慢地摩挲,一点点感受她身上细微的却难以让人忽视的变化。
“嫁了人,还叫皇叔,公主很喜欢这种玩法?”谢狁慢条斯理的,其实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若是喜欢,我倒也乐意奉陪。”
李化吉当然不喜欢,她又不是变态。
可是在她心里,她和谢狁总不是夫妻,若是唤大司马,倒是感觉更远了,这才还叫皇叔。
无论如何,夫君总是叫不出口的。
她抿了抿唇,挑了个折中的:“郎君?”
似近似远,若即若离。
谢狁捏捏她,兴味地笑。
*
好容易穿完衣服,李化吉已是半条命都去了,她正在净脸,一转头,就见衔月带着碧荷进了来。
李化吉差点把巾帕摔进脸盆里,溅出一身水来:“皇……郎君不是不让你们进里间吗?”
衔月恭敬道:“大司马让碧荷伺候少夫人挽发。”
李化吉明白了,因为谢狁不会梳头,才允许碧荷进来。
可这不就意味着他也能容忍婢女能进里屋吗?
既然如此,他还非要亲手给她穿衣服?
李化吉觉得她又被谢狁戏弄了,她手浸在水盆里,很想找谢狁要个公道,可是胸前的掌力尤在,她还是忍了下来。
她挽好发髻,整好披帛,步出正屋,就见谢狁负手站在廊檐下,长身玉立,一身红衫,乌发束冠,威严中又透着几分邪气。
而院中正跪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她不知跪了多久,膝下还有碎开的瓦片将她的膝盖磨得血肉模糊,李化吉只见她体力不支,整个人已摇摇欲坠,正在崩溃的边缘。
李化吉认出了她就是喜娘,吃了大惊。
谢狁道:“她奉了母亲的命令,带进逍遥散,下在酒壶里,让你喝了。”
李化吉这才知道缘何她毫无昨夜的记忆,昨夜又为何会稀里糊涂地和谢狁上了床。
她才敷了脂粉的脸儿白了些:“可是谢夫人也喝了。”
谢狁道:“子母壶,有机关控制,可以分出下了药和没有下药的酒液,你喝的是被下了药的酒水。”
李化吉的脸这下子彻底白了。
昨日谢夫人来陪她说话,还给她送席面吃,那时她当真以为谢夫人亲厚可近,还暗自称奇,有这样好性的母亲,怎么会生养出谢狁这样奸佞的儿子来,看来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老话也不无错。
哪里能想到应到她身上的其实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谢狁瞥了眼她白了的小脸,把谢炎叫过来:“把她招了的话再说一次。”
谢炎恭敬道:“夫人使了三百两银子给她,让她从外头带药进来,又趁着三少夫人不注意,把药灌进酒壶里。”
谢狁点点头,道:“把她送到福寿堂去。”
谢炎迟疑了下:“此时大家都在福寿堂等着大司马和三少夫人过去敬茶,要此刻送去吗?”
谢狁道:“让三少夫人决定。”
谢炎便看向了李化吉。
李化吉下意识看向谢狁。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谢炎,与总是跟着谢狁的谢灵不同,谢炎身上的杀伐气更重,想来总是帮谢狁做些脏活。
她能给谢炎下令吗?谢炎愿意听她的吗?
她很犹豫,下意识看向谢狁,是想去忖度谢狁的想法。
她不想说出一个令谢狁不满意的答案来。
但谢狁没有理会她,他站在廊檐下,很无聊地抬头看着天,留给李化吉一个并不上心的侧脸。
也是,这件事怎么说都是她吃亏,想必谢狁其实并不在乎对喜娘的处置。
否则依着他的性子,早把喜娘处理了,还能给谢夫人送回去吗?
李化吉道:“那就等人走了,再给谢夫人送去。”
谢炎拱手应诺。
谢狁又看了她眼,方才抬脚步出鹤归院。
第26章
谢夫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原本以为注定孤独终老的三郎忽然就成了家, 着实让她心口一块积压的重石落了地,让她浑身轻松无比。
尽管美中不足的是,谢狁备了两间房, 似乎有与新婚妻子分房睡的打算, 但也不打紧, 她先行一招,使了银子给喜娘, 买进逍遥散下进酒水里。
虽则今日她命嬷嬷去收元帕时,被谢灵挡了出去,但好歹昨晚谢狁留宿在了新房,有如此垂等怜惜的美娇娘在前,谢夫人不怕不成事。
她越想越觉得圆满,精神抖擞地等着新人来敬茶。
及至辰时, 同穿红衣的新人果然联袂而来。
谢狁惯常喜怒不行于色, 便是一身红袍, 也压不下他周身的威势, 谢夫人从他身上看不出什么,便去看李化吉。
新妇一身桃红刻丝并蒂莲纹彩晕锦春衫, 下着绣花罗裙, 轻敷脂粉, 脸洁肌嫩, 翠眉弯弯, 桃花眼潋滟波动, 似不胜娇羞。
谢夫人更是满意, 在敬茶时, 把一个足金的龙凤镯子递给李化吉,道:“尽早替三郎开枝散叶才是。”
李化吉道:“多谢母亲。”
及至到了谢道清, 倒也没甚可说,普普通通封了个厚实的红包给李化吉,李化吉唤过父亲,倒也罢了。
余下的就是谢家的各房亲眷,谢狁行三,上头有个姐姐,已出阁,还有个哥哥,此时正在领兵与北朝的部队作战,留下媳妇韦氏替谢夫人打理家务。除此之外,谢四郎也成了亲,娶的是清河崔氏的女儿。
妯娌之间彼此厮见过,谢夫人道:“五郎这些日子闭门看书,轻易不出院子,往后再见也是一样的。”
说是闭门看书,其实为的是什么,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李化吉淡淡一笑。
谢道清便问谢狁:“你大婚有半旬的假期,前线之事可安排妥当了?”
李化吉被关在深宫里学习做谢家妇,却不知早前人心惶惶的北朝兵真的来了,她下意识看向谢狁。
她有些不明白,大敌当前,谢狁怎么还有心思抽空成亲。
谢狁道:“过会儿就去兵衙。”
谢夫人一听就不赞同:“前线有你二哥在,你去兵衙做什么?该在家里陪你媳妇才是,她刚嫁进来,正需要你陪呢。”
谢道清斥道:“又胡说八道。二郎前线作战不假,但若没有三郎稳居后方,调派各处兵力,制定战术,调援粮草,前线这仗如何打得下去?”
李化吉听出了谢狁的要紧处,加之她也不需要谢狁陪着,于是忙道:“家中有母亲、嫂嫂和弟妹在,郎君不必担忧我,还是战事要紧。”
她说着,露出了个极为懂事,贤惠的笑。
谢狁看了她眼。
谢夫人大为感动:“三郎,你娶了个很识大体的媳妇,要好好珍惜。”
谢狁看了眼李化吉,眼里有几分看透一切的淡讽:“确实是我的福分。”
李化吉假装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哂意。
不一会儿,谢狁就走了,他既走了,谢道清和谢四郎也走了,很快就剩了几个女眷。
崔氏便道:“三兄素来以公务为上,三嫂嫂不要在意。”
李化吉那话说得确实大体,但在女眷看来,不过是另一种委曲求全罢了。
都是做过新嫁娘的,甫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盼着郎君能多陪陪自己,而不是贸然被抛下,需要独自面对公婆妯娌,和一肚子不安。
可谢狁那种软硬不吃的性格,必然是不会在意女郎的小困境,因此崔氏有些同情李化吉。
李化吉也不知道怎么和崔氏解释,谢狁一走,她觉得周遭的空气都香甜了不少这件事,于是便也笑笑,不说话了。
但没过会儿,谢五郎来了。
这实在是一件大事,自出宫后,谢五郎就将自己关进了院子里,谁都不见,就是谢道清亲自上门,他也不曾开门,这样大逆不道的做法,已经让族里很生气。
谁能想到连族老都扣不开的院门,谢五郎竟然会为李化吉打开。
他已经清瘦了很多,因为茶饭不思,走路都需要小厮扶着,但还亲自捧过来一个宝匣,说是给李化吉的见面礼。
李化吉见了他,就想起甘露殿里他那绝望又悲愤的笑,心中震动不已,忙起身接过宝匣,随手放置一边,又要扶他坐下,却被他推了。
谢夫人才喜气洋洋的心情又黯淡了下去,拿锦帕抹着泪,唤人赶紧送上参片。
谢五郎饿得颧骨凸起,两颊凹陷,双眸却如火焰般燃烧着,注视着李化吉:“不用了,我给嫂嫂送了礼,就回去了。”
李化吉的心被那火焰烧得滚烫,目光几乎是一触即离。
谢五郎愿意给李化吉送礼,却对谢家其他人很冷淡,连口热茶都不肯吃,便回去了。
谢夫人伤心,挽着李化吉的手再三说了:“五郎喜欢你,你做嫂嫂的,有时间也去撷芳院走动走动,劝劝他。”
李化吉心知心病难解,只是面上应了应。
等几个媳妇散了,谢夫人还在和吴妈妈说谢五郎的婚事,因谢狁之故,那婚事已被拖到金秋九月,可看着五郎的身体,也不知道是否能撑到那时。
正说着,谢炎来了,顺便还带来了喜娘。
在碎瓦片上跪了一夜的喜娘可怜,但望在谢夫人眼里,这可怜里便透着几分不知好歹,她深感冒犯,沉着脸色看向谢炎。
“这是三郎的意思?他是什么意思?”谢夫人激动不已,“我如此算计,还不是为了他好?他不领情,还要说母亲的不是了,他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不要母亲了,是不是?”
谢炎到底不是谢狁,回不了什么话,只能转达谢狁的意思,道:“此次是因三少夫人求情,故而等人散尽了,才把喜娘送过来,如若还有下次,大司马便不会再顾及任何人的颜面,还望夫人三思。”
他言毕,便留下哀哀哭泣的喜娘,转身离去。
谢夫人怒不可遏,又觉悲伤不已,转身看向吴妈妈,道:“他是我生养大的孩子,却不如一个新妇懂得体谅我的艰辛,真恨不得未将他生出来。”
*
午时该用膳,福寿堂却命人将食盒送到鹤归院,据送饭的婆子交待,是谢夫人身子不适,卧床不起,因此让各房在各处用膳,不必去她那儿请安,晚间也不用去。
李化吉想到敬茶时谢夫人生龙活虎的模样,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病到要卧床了。
恰好衔月给她使了个眼神,李化吉便不说话了,衔月走进房内,取出一支百年人参,递给婆子。
“这是少夫人和大司马的孝心,等夫人好些了,少夫人再去请安。”
那婆子接过人参就去了。
饭也在西稍间摆好,李化吉方才对衔月道:“可是因为喜娘的事?”
衔月道:“想来就是如此。”
她平时话不多,因为事涉大司马,话才多了起来,很有不平之意:“但此事夫人根本是自作主张,从未问过大司马的意愿,大司马平生最不愿受人挟制,焉能允许有下一回?何况逍遥散那等腌臜之物,若是纵着随意流入谢府,日后府里必然不安生,也对家中女眷名声有碍,故而大司马才要如此。”
李化吉当然知道。
但是李化吉想,这逍遥散是她被蒙骗着吃下的,怎么没人替她说一句不平之语?
*
新婚第一日,过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很快便到了晚上。
谢狁成了亲,依然没有成亲的自觉,要不要回来用膳和睡觉,也不着人说一声。
李化吉等了他半天,已是饥肠辘辘,想到他曾在甘露殿住了大半个月的事迹,决意不再等他,独自用完晚膳就洗漱安置。
大约是她贤惠也装到位了,衔月并未多说什么。
她独自睡在床榻上,那半侧还留着谢狁身上的龙涎香味,虽然淡,但存在感十足。
她翻来覆去转了许久,也不能入睡,每每闭眼,就能想到谢狁那薄情寡义的模样。
直到内进院子的烛火灭了许久,谢狁才姗姗归了谢府,他从马上下来,把缰绳扔给小厮,大踏步往鹤归院走去。
一路烛火悠悠,唯有内进的院子黑灯瞎火,静得可怕。
谢灵见状,忙道:“属下着人去通知声。”
谢狁薄唇微启:“不必。”
他将鹤氅取下,踏进刚点上烛火的外进院正房。谢灵迟疑了下,还是跟着进去了。
谢狁平时是不要人伺候的,除非他要处理军务,谢灵就需要为他研墨。
其实因为北朝兵的行军路线早在谢狁的算计之内,沿路都早早安排了北府兵或正面攻击,或包抄打配合,或佯攻诱敌,又有他坐镇后方,文官不敢拿乔,粮草等物资都源源不断运向前线。
可以说战事正按照谢狁的预测,有条不紊地推进着,风向利好大晋。
所以其实谢狁完全不必在点烛工作,今日到底是新婚,让娇妻独守空房,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是以谢灵很迟疑。
但见谢狁侧脸薄情,双眸冷情,静静卷开行军图,手指轻点在砚台上,是示意他磨墨的意思。
好像在谢狁看来,新婚同过房,已完成任务,他没有兴趣再去和新妇周旋玩乐,他一向不耽于此。
说得再直白点,若没有那味逍遥散,谢狁会不会和李化吉同房,都是未知数。
而那边的李化吉因为满床都是谢狁的味道,实在睡不着,只听外面骚动声起,是几个宫里出来的婢女在小声说话。
“大司马回来了,怎么也不过来?”
“这才是新婚第一日啊。”
“大司马为人,你们还不清楚吗?既然早就准备分房,想必日后来的日子就不会多,可怜我们公主,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
后来是衔月来了,把她们轻声喝开,又隔着花窗,小声叫李化吉,李化吉没有应声,只当自己睡着了。
第27章
次晨李化吉起来, 就听碧荷梳头的时候告诉她,大司马很早就又出去了。
李化吉没有反应,只是忧心前线的战事, 不知道谢狁这样忙碌, 是否是前线出了问题。
她焦心, 但不知道该向谁打听,半晌都没有说话。
但李化吉不着急, 不代表别人不着急,谢夫人被谢狁气得肝疼,又打听到昨晚谢狁没有进李化吉的屋,更是生气。
“这才第二晚就分房了,以后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昨儿还怪我擅自用了药,可你看看, 没我给她喝药, 前一晚能成事吗?”
谢夫人头戴抹额, 病怏怏地倒在枕头上。
“我若不是他母亲, 愿意替他这般着想?偏他不领情,还要给我气受。”
陪房吴妈妈赶紧劝她:“夫人, 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 您也不必如此心急焦虑。说得直白些, 三郎君是您生养的孩子, 他的脾性您是知道的, 从来都是油盐不进, 这样的性子, 若他不喜欢公主, 新婚夜又何必留下来?明明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的,他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可听那喜娘说, 新婚那日,分明是闹了一整晚啊。”
谢夫人一怔,慢慢想进去了,就觉得吴妈妈这话颇有些道理,但也有几分疑虑:“可是昨晚两人就分了房。”
吴妈妈叹道:“前头打仗,事关江山社稷,还有二郎君亲自领兵,攸关家人性命,三郎君哪有心思在乎男女之情?等战争结束,北朝兵退回去了,自然就好了,到时您还愁没有孙子抱吗?”
谢夫人觉得吴妈妈的话说得很好,但总归不相信谢狁能改了不近女色的毛病,于是道:“他不主动,就叫三郎媳妇主动。你让厨房做些点心给三郎媳妇,让她亲自送到兵衙去,给三郎。”
吴妈妈又出了这个主意:“奴婢听说三少夫人从前家贫,只与弟弟相依为命,她这样的人,向来是会生火做饭的,莫若叫三少夫人亲自做了点心给三郎君送去。味道如何,并不重要,要紧的是心意。”
谢夫人果觉妙极,赶紧让吴妈妈去吩咐李化吉。
吴妈妈进鹤归院时,李化吉正在打络子,谢家到处都是婢女绣娘,哪里用的着她做这个,还不是无聊,拿来打发时间的。
吴妈妈便笑盈盈地迎上去,将谢夫人的意思转达给了李化吉。
李化吉的第一个想法是,她手里怎么没有可以毒死谢狁的砒霜。
亲手做什么点心,谢狁又不差她这口吃的,况且他在兵衙忙于公务,看她不知好歹,以送点心为借口打扰他,没准脸一黑,就把她和食盒一起丢出来了。
李化吉相信这是谢狁能做出来的事,可谢夫人那儿又实在难以推却,好在唯一可庆幸的地方是,她在宫里住了这样久,除了亲自做过一道红烧肉外,并没有其余下厨的经历。
因此她睁眼说瞎话,一脸难为情:“可是从前家贫,买不起白面,我也没做过什么点心,只怕郎君嫌弃。”
吴妈妈只要她肯亲自做了点心送去,能见上谢狁说会儿话就好,根本不在乎那点心能不能入口,忙道:“无妨,要紧的是心意。”
李化吉低头为难地笑,转头却在洗手做羹汤时,‘失手’倒进去大半碗的糖,在旁负责指点的厨娘脸都绿了。
李化吉放下糖罐,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是我听错了份量,倒多了,还是重做吧。”
厨娘想到吴妈妈吩咐的,‘重要的是心意’,这揉面发面蒸点心都要时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耽搁了三少夫人这份心意,因此也笑道:“无妨,大司马牙好,不至于吃一回就被甜掉了牙,少夫人继续做便是。”
李化吉娴淑一笑:“好。”
趁着厨娘不注意,她又往里面加了大勺的蜂蜜。
其实本来想加盐的,但谢狁聪慧,加了盐与不打自招无异,只有多放糖,甜到齁的地步,那才能推到‘份量没有掌握好’上去。
很快,点心就蒸好了。
李化吉假装没有看到厨娘的脸色,把那些面皮崩得把豆沙馅都爆出来的、已经很不成样子的的点心放进食盒里,提着登上马车,出发去了兵衙。
李化吉本以为她这样散漫的态度,衔月这样忠心的人,至少会劝她稍微对谢狁上些心,可这次衔月仍旧没有。
李化吉便不去多想,等马车驶到兵衙门口,就被拦下来盘查了。
其实谢家的马车上都会挂着牙牌,以示身份,而基本上挂着谢家牙牌的马车在建邺各处都可畅行无阻——包括大明宫——却偏偏被拦在了兵衙门口。
衔月下去与人交涉,隔着竹卷帘,李化吉听到她说:“是大司马夫人亲手做了点心,给大司马送来,还请小将军通融番。”
那穿着甲胄的小将便道:“什么大司马夫人,我不认识,大司马有令,兵衙重地,除非有通行的令牌,否则一概不得擅入,违者军法处置。这位小姐既说马车上的是大司马夫人,便回去请夫人让大司马送块通行令牌来,这不难吧?”
李化吉便知道了,衔月为何不在意她把点心做得一团糟,因为从最开始,衔月就知道,这点心是送不进兵衙的。
她低头,打开食盒,食盒的保温效果很好,一路赶来,点心还散着热气。
她抿了抿唇,到底是花了心思做的,也不愿浪费了,便卷起竹帘,提着食盒步下马车。
衔月看到,忙来扶她,李化吉摆手拒了,又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小将。
此时兵衙门口不知在做什么,时不时有军士单马纵进纵出,但依然是很有条理的样子,不见慌乱,大抵前线无事。
李化吉是心知既然连兵衙都进不了,那自然也打听不出战报,便只和小将道:“我不进去,还托小将军把食盒送进去给大司马。”
小将看了她一眼。
李化吉生得温柔妩媚,低垂眼睑说话时,会让人萌生几分被她垂青的荣幸之感。
其实小将很想帮她,可是谢狁实在凶残,于是犹豫再三,还是道:“这位夫人,不是我不肯帮,实在是军令有言,不明来路的食物,不能随意进兵衙。”
李化吉一顿,慢慢地把手伸了回来。
衔月看了眼,还待要请求,李化吉便道:“罢了,军令在此,也不好为难小将军。”
她与小将道谢,转身就回马车上。
纵然最开始是不乐意给谢狁送点心的,但眼看着亲手做出来的点心都没机会送到谢狁面前,让他知道,李化吉还是会觉得有些不满,她盯着放在案几上的食盒半晌,决定要把它送进谢狁的住处。
至少得让他记得她也曾为他洗手作羹汤这份情。
*
谢灵纵马入兵衙时,却被小将给叫住了。
他牵住缰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道:“何时?”
小将道:“方才有个自称是大司马夫人的女子拎了一盒子亲手做的点心,来寻大司马,因为军令,我叫她先回去了,还望谢副使告知大司马一声。”
谢灵一愣,道:“我知道了。”
他纵马进入,寻到谢狁。
谢狁正在看战报,战局仍在他的掌控之中,照此下去,离把北朝兵推回长江以北已不远了,从前只有大晋挨打的份,哪有大晋打北朝的好事,谢二郎跃跃欲试,想要跨过长江乘胜追击。
谢狁预备写信劝他冷静,对于北方,依照大晋的国力还不是时候。
谢灵就是在此时进来的,他先复命:“治粟内史已答应命人再运万石粮食去前线。”
谢狁颔首,已示知晓,却见谢灵未如以往般机灵地退下,而是踌躇在原地,似有话要说。
谢狁皱眉:“有话直说就是。”
谢灵道:“方才三少夫人来过,给大司马送她亲手做的点心。”
谢狁便道:“是母亲的意思。她人呢?”
谢灵道:“被拦在门口,因为进不来,已经回去了。”
谢狁方才满意地点头:“兵衙重地,闲杂人等原本就不该擅入。”
谢灵小心翼翼地问:“那大司马今夜要回去见三少夫人吗?”
谢狁冷静道:“看军务多少。”
但好在未到戌时,谢狁便把今日的军务处理完毕,可以骑马归谢府了。
一路灯火葳蕤,酒肆茶坊,喧嚣热闹,小摊杂耍,人头攒动。前线作战,但建邺仍旧繁华如初,谢灵看在眼里,有几分欣慰。
但一路灯火通明,到了鹤归院,内进的院子依然早早灭了灯,谢灵犹然不信,掏出核桃大的怀表看了好几眼,确信就算是现在也只是戌时一刻罢了。
谢狁抬步就进了自己住的正房,谢灵忙把怀表揣起:“大司马不打算去三少夫人那了?”
谢狁看了他眼,道:“她肯定把点心放在了我这儿,我总不能辜负她的好意。”
谢灵觉得谢狁这语气有些怪,没有被娘子惦记的甜蜜意味,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
但好端端的,谢狁又戏谑什么呢?
等步入正房,果见一个食盒被端端正正地放在紫檀木的圆桌上,谢灵赶紧替谢狁打开,第一眼就受了惊吓。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不堪入目的点心。
三少夫人怎么拿得出手的?
他手持着盒盖,在盖上和不盖之间犹豫不决,谢狁却已经看到了,没什么意外的,他用筷子夹了一个,咬了一口。
凉了的点心,风味总是会差很多,但到底是少夫人的一番心意,谢灵还是觉得谢狁应该吃完。
但谢狁只吃了一口便不动了,过了好会儿,才淡漠地把余下的放回去。
谢灵困惑地看着谢狁拿起桌上的冷茶,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大口大口地吃下一整盏。
谢狁素来讲究,谢灵还是头回看他如此牛饮。
谢狁喝完茶,放下茶盏,吩咐他:“剩下的你和谢炎分了,一个都不许剩。”
谢灵觉得他糟蹋了李化吉的心意,这不好,但刚要开口说话,就被谢狁阻止了。
谢狁道:“晚上不必守夜了。”
这是要去李化吉那的意思。
谢灵叹了口气,抱着食盒去找谢炎,他和谢炎说的是:“大司马忒不解风情了,竟然把三少夫人的心意白白送人。”
谢炎看着那点心,不敢吃:“你尝过没有?”
谢灵道:“大司马都吃了一口,想来只是外形不佳,味道却不错。”
他说着,拿起了一块,咬了一口,直接吐了出来。
他终于明白谢狁吃了一小口点心后,为何要喝那么大盏茶了,三少夫人绝对是把谢府所有的白糖都用完了,否则做不出连他都无法忍受的齁甜味道。
也亏得谢狁竟然还咽了下去。
真没想到他家大司马竟然还是个好人。
第28章
前夜因被褥里都是谢狁的味道, 让李化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她吸取教训,白日里刚起身, 看到阳光正好, 就命人把被褥都拿出去晒了一遍。
等晚上入眠, 被褥蓬松,到处都是阳光烘烤出来的暖融融香气, 李化吉便睡得极为香甜。
可惜好梦很快被打搅,刺眼的烛光穿透帷帐,落到李化吉紧闭的眼皮上,将她闹醒。
她迷迷糊糊间,也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便翻了个身, 两手仍乖乖收在被褥里, 拽着被角, 道:“碧荷, 怎么了?”
碧荷没有答话,反而让李化吉感受到了瘆人危险的视线, 让她的动物本能一触即发, 她迅速睁开了眼。
谢狁单手挑开帷帐, 正在床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李化吉忙坐了起来:“郎君?”
谢狁放下了帷帐。
因是新婚, 喜帐仍未撤, 李化吉可透过精致的刺绣, 朦胧地看到谢狁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她一时踌躇。
虽然她很认可婚内分房, 但她毕竟还拿着贤妻的人设,谢狁主动到她屋里来, 她也不能置之不理——主要她也没那个胆子和底气。
于是李化吉还是边披衣坐起,边回想阿爹阿娘相处的点滴:阿爹阿娘感情好,向来同食同寝,不会出现她这样,一方未归家,另一方已睡得四仰八叉的场景。
李化吉一时心虚,忙同谢狁嘘寒问暖道:“郎君可是才回来?肚子饿不饿?我叫人给你准备些吃食?”
真周道,李化吉,你可真有做贤妻的天赋。
谢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原本是饿的,可是吃了块夫人做的点心,就撑了。”
李化吉一愣,她已经把点心的事给忘了,心里毫无准备下,被谢狁这样一提,那心虚就更重了。
李化吉干笑:“是吗?”
谢狁道:“不知夫人做好后,可尝过?”不等李化吉回答,他又自言自语,“想来是没有尝过的。”
他字字句句都没有指责质问的意思,可让李化吉听来,偏偏字字句句都是在和她算账的意思。
她低头,态度良好地‘认错’:“我家贫,没吃过也没做过好点心,托着厨娘倾心教了,但我手笨,怎么也学不会。”
谢狁道:“哪有,夫人做得很好吃。”
李化吉正怀疑谢狁是要诈她,她的手腕突然被捏住了,力度一带,她整个人就往前倾去,她惊恐地瞪大眼,就感觉自己的腰肌被硬实的胳膊环住,同时,那拽她的手也捏住了她的下巴。
谢狁俯身吻了下来。
李化吉浑身僵硬。
她是没有新婚当夜的记忆的,所以这个吻是她记忆里,有史以来中,她和谢狁最亲密的接触。
几乎没有过渡,一旦接受就是狂风骤雨,她像是一朵失去庇护的可怜小花,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动地接受风摧残,雨激打,感受着谢狁口腔里甜到苦的味道还有冷冷的茶香。
等谢狁放开她时,李化吉的脑袋已是一片空白,所有的触感都停留在了被口允吸发麻的舌根,咬疼了的唇瓣上。
或许是她的反应太过招笑,谢狁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忽然摁上了她的唇珠,用指腹擦去不知道究竟是她还是他留下的液体。
他问:“好吃吗?”
李化吉不知道该答好吃,还是不好吃,她甚至疑心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陷阱,无论怎么答,谢狁都能从她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揽着她腰际的掌心在发烫,吻到入情处,还掀开了她的衣摆,探进去,贴住了柔软、没有丝毫保护的腰腹。
他的意图到此处已经展露无疑。
其实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谢狁娶她总不能是白娶,而他对妻子的定义又是那么的理智——所谓妻子,只是一个他用来传宗接代的女人而已。
所以哪怕李化吉从来没有问过谢狁为何要娶她,但通过这些表现,李化吉觉得,大概率还是因为谢狁想要绵延子嗣了。
所以他深夜来她的屋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李化吉这样告诉自己。
反正那种事一向是男人主动,她只要闭上眼被动地承受就可以了。
她努力地说服自己接受谢狁。
可是,她闭着眼等了半晌,谢狁仍旧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的腰腹,没有接下来更进一步的动作。
李化吉睁开眼,疑惑地看向他。
谢狁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狩猎前夕的跃跃欲试与志在必得,可是他的语气很温和:“你还没有回答我,究竟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李化吉迅速判断了当下的处境,既然两个回答都有可能是陷阱,那不如选实话,毕竟实话还有可能被从轻发落。
李化吉道:“不好吃,但……”
手指开始向上了。
衣料被下臂撑开,夏夜里略有凉意的空气贴着她平坦柔软的下腹往上浮游,渐渐的,就要到……
她的话变得磕磕绊绊起来:“但我没做过点心,所以第一次……难免失手。”
她的神色变了。
原本还有几分牙尖嘴利的硬气神色,现在已经被红晕爬满,像是被春.水泡软了的桃.子,散着糜烂的香气,萎顿地滴下汁水来。
她瞥了眼过来,在轻颤的睫毛下,显得那么欲说还休、欲迎还拒。
谢狁的喉咙发紧。
他原本很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的脊背此时也略微挺直起来,往李化吉处靠去,那话里却仍是不依不饶:“你在宫里给小皇帝做过红烧肉,很好吃。”
他在小幅度地扇。
腕骨轻摆,衣料贴着肌肤摩挲的动静虽小却不可忽视。
李化吉简直不能看他,可低下眼去,看到得又是这样的场景,触感已经格外真实,隆起的衣服不过是欲盖弥彰,提醒她当下发生的事。
她宁可谢狁直奔正题,而不是现在这样,熬鹰一样熬着她,非要她先低头。
她不语,掌心的力度就重了些,指尖掠过樱.桃时,更刺起异样的感觉。
谢狁道:“说话。”
李化吉欲哭无泪,道:“菜和点心还是不一样的。”
声音都在发颤,像是枝头咬不住的玉露,颤颤巍巍地要坠下青草地去,将绿茵草坪润得更湿。
真可怜啊。
谢狁的话里浸出了点笑意,却仍旧步步紧逼:“做惯了菜,还能放错调料的份量?”
李化吉道:“糖罐口子大,糖要放的份量又比盐多,我不小心手抖,才……”
编得可真是仔细。
也不知道在准备放糖戏弄他之前,这借口究竟在小脑袋瓜里过了几遍,才敢拿出来哄骗他。
谢狁漫不经心道:“是吗?那为什么不做新的?”
李化吉哽住了,这要怎么回答?
所有人都觉得点心只是幌子,也没真想让你吃,就想让你见见我?
好狐媚子的想法,说出来多羞耻,好像她有多上赶着见谢狁一样。
但慢着。
李化吉忽然想到,谢狁这样的人,肯定很讨厌别人擅作主张介入他的领地,她这样说了后,会不会让他讨厌她?
可结亲结出了怨,还在宫里的李逢祥又该怎么办?
李化吉根本理不出来,她的思绪都被谢狁扇乱了。
她一味地塌腰弓背,想把两肩回扣起来,好像这样就能从谢狁掌心里保护到自己。
可是她越是如此,谢狁就越有法子料理她,他便索性不扇了,只握着,握得让李化吉发疯。
她觉得自己是失了点妥善思考的,可她又真心觉得再不解脱自己就要被逼疯了,于是在她回过神来之前,她便不要命地往谢狁的怀里迎去,双臂搂着他的胳膊,抬起下巴,吻了上去。
很生涩的吻,几乎只是两瓣唇干巴巴的触碰碾磨,但已经耗光了李化吉所有的勇气。
只是当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时,她终于松下一口气。
终于停了。
她把手臂搂得更紧了,但与此同时,谢狁启唇了。
李化吉怔了下,停了下来,有些无措地看着谢狁。
谢狁倒也不急,微垂着眼睑,就这么看着她。
这是无声的压迫,李化吉经过无声的权衡之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舌尖送了进去。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当李化吉满头青丝散落被褥,谢狁身上的龙涎香再度把阳光烘烤的味道覆盖过去,让李化吉产生了一个错觉,好像事情就该如此水到渠成地发生着。
可是当谢狁捧着她的脸慢慢亲吻着,当两人心脏的律动都以同样的节奏跳动着,当他们二人身上每一个细小的变化都会引起对方的失控后,李化吉又感到了阵阵害怕。
她和谢狁,怎么会在有朝一日这样的亲密?
明明初见时,谢狁连看清她的容貌都是不屑的。
而且这样的亲密还让她产生了一个足以让她丧命的错觉——她好像可以掌控谢狁。
如若不然,谢狁眼里的欲又是因何而起?他鼻梁上滴落的汗珠为何这般滚.烫?他的喉间又为何时不时会闷出低低的船溪来?
李化吉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昏头,古今多少英雄人物都是死在错觉带来的昏头当中。
可是她还是无法抵抗谢狁被她掌控的快/感,于是她接受了这种存在感带给她的遮蔽。
李化吉吃力地抱着谢狁,凑到他的耳边,吐出青欲带来的水雾,像是一条绵软无骨的蛇缠绕着谢狁的耳廓。
她说:“郎君,前线的战事可一切都好?”
谢狁捏住她的脖颈,把她从身上撕下来,一双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的,似乎蕴了很多的讥讽与羞怒。
李化吉的脚后跟贴着他的腰窝,用踝骨滚着去感受他肌肉的起伏,道:“我担心郎君的身体,也害怕军务缠身,郎君没心思陪我,才想关心一下的。”
她的眼眸湿淋淋的,唇瓣也是湿淋淋的,媚眼横生的模样,好像当真是个全心全意关心郎君身体,盼着郎君宠爱的小姬妾。
谢狁笑了笑,起身,示意她转身,趴着。
同时他的手捏着李化吉的脖子,摁下去,直到把她的整张脸摁进绵软的被褥里。
他伏了下去,用肌肉紧实、骨架宽大的身躯拢住了李化吉玲珑的身骨。
谢狁道:“想知道?那给我做份没有掺杂坏心思的点心来。”
第29章
李化吉早起, 又命人将被褥都拿出去,翻晒了遍。
但她心里清楚,被褥的味道可以晒掉, 谢狁留在她心上的痕迹是怎么也去不了的。
等白天清醒过来时, 她仍然觉得她可以控制谢狁的这个念头过于胆大, 可嗣后谢狁的和颜悦色,又让她不免心痒痒, 跃跃欲试。
左右谢狁也说了,晚上会回来用膳,届时他要吃上她亲手做的,没有掺杂任何坏心思的点心,李化吉就觉得试试也不会多掉块肉了。
她再次去了厨房。
这次,李化吉表现出了令厨娘目瞪口呆的干练。
她查看了厨房的库存, 发现今日厨房采买了许多的樱桃, 预备分到各房去, 于是她匀出了鹤归院的那份, 也不要人指点和帮忙,独自洗手做了樱桃饆饠与樱桃酪。
直到她将两份点心装进食盒中, 厨娘都以欲言又止的目光注视着她, 李化吉知道她想说什么, 笑了笑, 令碧荷提着食盒, 往福寿堂去了。
此时两房媳妇都在谢夫人面前闲话, 等着摆饭, 见她进来, 都起来彼此厮见过。
碧荷手里拎着的食盒,也被大家看到了。
昨日李化吉亲做点心, 却没能送到谢狁面前,只能灰溜溜提着回来的动静闹得可不小,大家都看在眼里,免不了各有各的想法。
谢夫人先道:“三媳妇,这食盒里装的是什么?”
李化吉道:“这是我刚去庖厨,亲手做的两样点心,打算等饭后请母亲和嫂嫂、弟妹一起吃。”
谢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多练练也好,把手艺练上去了,不怕三郎不喜欢。”
吴妈妈回来与她形容过李化吉做的点心是又丑又难吃,所以哪怕这点心根本没送到谢狁面前,谢夫人还是以为是李化吉手艺太差,讨不了谢狁欢心。
虽然谢夫人对此稍有微词,但想到李化吉家贫,也没吃过什么好的,便也不说什么了,现在看到她如此上进,还会主动进厨房学习,倒是满意了几分。
谢夫人笑起来,眼角褶开纹路,叫来奴婢:“饭后给我们摆上,我们都吃吃,也是嘴巴里尝过好东西的,可以给三媳妇提提建议。”
韦氏则起来,盈盈走到李化吉身边,握着她的手:“你昨儿去兵衙,我也不知道。三弟治下甚严,没有通行令牌,寻常人不许入,亏得我忘了提醒你,害你白跑一趟。不过昨夜三弟回来,他应当给了你令牌了。”
什么给她了,谢狁提都没有提这件事。
李化吉摇了摇头。
韦氏吃惊地用手掩着唇,仿佛意识到这个反应极伤害李化吉似的,又很快放下手笑道:“三弟事忙,许是忘了,不过没有关系,我嫁进来第二天,你二兄就把令牌给我了,下次你要去兵衙,尽管来向我要令牌。”
李化吉听出她隐隐地炫耀和得意,便两眼一弯,仿佛没听出言外之意一样,十分真诚地笑着:“那我先谢过二嫂。”
倒是崔氏在旁说了句:“夫妻相处,讲究的是长久之道,日后两人生活得久了,自然会恩爱。”
韦氏拉着李化吉的手,向她道:“你当以为人人是你和四郎?举案齐眉,好生叫人羡慕,不像我跟二郎,不过搭伙过日子罢了。”
崔氏就羞了眉,谢夫人见状,淡淡道:“别的倒还罢了,你也该抓紧时间给四郎生个儿子,四郎膝下只有一个姐儿,像什么话。”
崔氏就把笑容给收了。
正说着,帘栊响动,婢女只来得及唤一声:“三郎君回来了。”谢狁便进了来。
他头戴小冠,着宽衫大袖,外罩圆领袍服,一襕厌腰上搭着惯用的佩剑。这桩桩件件,都是清晨时由谢狁牵着李化吉的手,教她系上。
李化吉迅速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谢夫人倒是高兴:“正要吃饭,你便回来了,今日公务不忙?”
谢狁不习惯和谢夫人讨论公务,也知她不过随口一问,于是也就随口一答:“不忙。”
“很好。”谢夫人就指着李化吉道,“你媳妇刚做了两样点心送来,她是初学,虽色香味上难免差些,但难得的是这待你的心意,待会儿你可要尝尝。”
谢狁似笑非笑瞥过来,李化吉恨不得钻地缝里,就听他颇有兴味地道了声:“好。”
因谢道清在斋戒茹素,不与她们一道吃饭,于是众人到了西稍间,分次坐下,很快饭毕,婢女把点心端了上来。
其中一道樱桃饆饠皮半薄,馅色艳,味酥软香甜。而樱桃酪凉甜弹牙,清爽消暑。每一样,色香味俱佳,与昨日的点心相比,简直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谢夫人一怔,和吴妈妈交换了眼色。
李化吉察觉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当作不知,反而是谢狁每样都尝了块,转过头来,‘含情脉脉’道:“夫人有心了。”
李化吉知道他这人一向如此,因为还记着她使的那点坏心思,就非要用各种手段叫她认错改正,逼她收起坏水,全心全意待他。
大约在谢狁看来,为人妻者就该全心全意对待夫君这片天。
于是李化吉皮笑肉不笑地应道:“夫君喜欢就好。”
韦氏尝了口樱桃酪,看上去喜欢得不得了:“三弟妹好手艺,都快把府里的厨娘给比下去了,出身京兆韦氏又如何?我是再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樱桃酪。”
李化吉神色倒是淡,既没有收到夸赞的受宠若惊,也不觉得被世家贵女夸赞是件多么荣耀的事。
她只微微颔首:“二嫂谬赞了,不过是我从前家贫,为了生计,做过许多活计,也曾到酒楼的厨房跑过腿,做过帮厨,因此学到了些皮毛。”
她并不避讳出身,也不觉得她的出身有多丢脸,倒是这话一出,西稍间静了些,韦氏拿眼偷偷瞟了下谢夫人。
李化吉就知道了韦氏对她的恶意来自于何处,虽然她很顺畅地嫁进了谢家,可韦氏这样的出身,仍旧难以接受与她平起平坐,视她为妯娌。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京兆韦氏这样厉害,纵嫌与她做妯娌丢脸,但不也还是阻止不了这门亲事的发生?
李化吉不愿与韦氏发生正面冲突,但面对韦氏的挑衅,不代表她没有膈应报复回去的本事。
韦氏见谢夫人老僧入定般坐着,好似没听到这话,就知道拿这件事激她没有用。
虽世家讲究的向来是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但也阻止不了谢狁这样的奇葩存在,能硬生生逼得自己的母亲直接把门给拆了。
谢夫人为了儿子,可以不要门第之见,但韦氏着实咽不下这口气,她便笑向李化吉道:“三弟妹好手艺,白白藏着岂不可惜,以后我可要多多麻烦三弟妹做点心给我们大家吃。”
李化吉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便听谢狁不紧不慢地道:“二嫂倒是会享受,差遣了我的夫人给你做点心吃,那又要谁入宫给陛下请安,谁陪我出席宴集?”
一句讥讽,让李化吉一愣,也让韦氏虽嘴角弯度不变,但眼中笑意却散了,许是没有想到谢狁竟然会插妯娌之间的对话,替李化吉挡了一遭。
她虽是嫂子,却也得罪不起谢狁,便笑道:“不过是一两次的闲趣罢了,哪里用得上差遣二字,三弟言重了。”
谢狁没接她这话,让她的话空撂在桌上。
氛围略有凝滞。
谢夫人方道:“既然点心也尝过了,就去外头吃茶,略坐会儿,三媳妇,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李化吉知道该来的总要来,便起身随谢夫人走了。
果然,一转到里间,谢夫人就凝眉道:“三媳妇,你对三郎不够上心。昨日那点心做得糟糕,我还以为你是初学,也是情有可原,可你瞧瞧今日的那两份,你……”
“母亲。”
珠帘扯动,是谢狁不打招呼,径直入内。
李化吉很诧异。
西稍间时他出声,倒还可以理解,毕竟她身为他的夫人,真被当作做点心的厨娘,丢的还是他的脸。
可是当下他进来又做什么?这难道不是他早给她安排好的,是对她的惩罚调/教的一部分吗?
谢夫人看向他:“有什么事?”
谢狁道:“隆汉是我的夫人,我们夫妻之间自然有我们的相处之道,母亲回回善加干预,是否有点管得太宽了?看上去,倒仿佛我不是在跟我的夫人生活,而是在跟母亲生活。”
谢夫人一听这话,怒气往上升:“你这话什么意思?长大了,成人了,就开始嫌把你拉扯大的亲娘碍事了是吗?”
谢狁的黑眸没有任何感情地盯着谢夫人,道:“如果我说是,能让母亲安生些,那我的回答便是‘是’。”
“你!”谢夫人又怒又悲又怨,泪水直涌而下。
韦氏与崔氏原本要走,见李化吉一被叫走,谢狁就跟了进去,韦氏立马扯住了崔氏的袖子,拉着她一道悄悄地听着。
对于谢狁那话,两个媳妇虽面上不显,但暗自都在点头,她们的婆婆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管儿子的事了,时不时就把手伸过来,有时候连房中事都要管。
听说李化吉嫁过来第一天,就被下了药?
韦氏和崔氏对视了眼,都巴不得谢狁说得再狠一点,最好替她们骂骂谢夫人。
毕竟如今孝字顶天,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别说她们做儿媳的不敢,就是她们的夫君来,也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寄希望于谢狁这个无君无父的冷情郎替她们出口恶气了。
但除此之外,韦氏还在意起一件事了,原先她以为谢狁是为了政治联姻才娶了李化吉,其实心里很不待见她,否则也做不出新婚分房这种事。
可是现在听起来怎么像是李化吉也不待见谢狁?真有意思,新婚夫妇互相不待见,难道他们成亲是奔着做怨偶去的?
第30章
眼见的谢夫人忍着泣意, 又要从十月怀胎的艰辛说起,李化吉还没见过她这样的母亲,看得目瞪口呆, 就见谢狁一皱眉, 侧头看着李化吉:“你走不走?”
走当然是想走的, 可李化吉的目光滑向了显然再次被谢狁伤到心的谢夫人,又觉得很不可思议。
当下真的可以走吗?
她这一犹豫的当儿, 谢狁便转身离去了,干净利落中透着股大逆不道。
李化吉只略微一愣,很知道她也不喜欢被谢夫人强迫着听那些旧事,反正可以把责任都推到谢狁身上,于是她一面略带歉意地看着谢夫人,一面脚步不停随着谢狁而去。
她的嘴上倒还不忘装一装:“郎君, 你这样太伤母亲的心了。”
深情并茂到差点把谢狁给惹笑, 好在一出了门, 他就看到韦氏和崔氏两个人愣愣地杵在那儿, 于是那笑意顷刻收尽,很不怒而威的样子。
韦氏也不敢再探究两人夫妻关系如何, 忙拉着崔氏走了。
她们前脚一走, 李化吉后脚就追上, 她还演着, 谢狁转身看她:“没人了, 别装了。”
李化吉眨了眨眼, 也收了表情, 跟他并肩站着, 很拘谨的样子。
她知道谢狁有话要与她说,毕竟调/教从不是目的, 重要的是成果,现在谢狁要来验收成果了。
两人并肩漫步回鹤归院的路上,今夜月色其实不错,清清冷冷、白纱一样披落下来,将花草树木都笼出莹莹一层浅光,可面对如此佳景,李化吉根本没心思欣赏。
她正在脑海中思索着待会儿该如何应对谢狁。
此时的她仿佛不是跟自己的郎君在散步,而是心惊胆战地预备接受一位严厉的先生的提问,若是她答错了,先生的戒尺必然会毫不留情往她身上落下,因此李化吉很紧张。
两人走上腰桥时,月光粼粼浸在河面,就是在此时,谢狁开了口:“我一向不喜欢逼迫人,因勉强来的心总是不够忠诚,所以我习惯叫人自己看清了时局,再做选择。”
李化吉下意识停步,看向谢狁,谢狁的目光淡淡从她身上扫过。
月色轻柔,可他的眼眸黑如夜色。
谢狁道:“但原本我以为经过新婚那晚,你会看清。”
这并不是什么斥责的话语,但依然让李化吉面红耳赤。
新婚夜被婆婆下了药,衔月也只顾为谢狁解释,没有人在意她的意愿和身体,那时候李化吉就该意识到她在谢府是孤立无援的。
可是她依然意气用事,选择用最幼稚的方式去得罪谢狁。这或许很叫谢狁不可思议,所以他才安排了今晚这场戏,让李化吉更进一步认识到婆婆无情,妯娌轻视,她在谢府拥有的所有嬉笑谩骂、尊重斥责全部系于谢狁一身。
他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天。
是的,她原本该看清。
若她看清了今晚就不必承受婆婆的不满,也不必让韦氏进一步察觉到她与谢狁的夫妻之情到底有多岌岌可危。
而这一切,都会逐步蚕食她在谢府的地位。
谢狁以她的失去为代价,亲自给她上了这一课。
李化吉低声道:“我知错了,我只是醒来后有些生气……”
谢狁看着她垂下的头,碧荷有双巧手,总能把她的发髻挽得很好看,可是谢狁还是喜欢看她披散青丝,柔柔怯怯依偎在他怀里的模样。
妇人的发髻还是过于繁琐了。
谢狁收回目光,道:“生我的气还是母亲的气。”
李化吉道:“母亲。”
谢狁过了半晌,道:“小孩子脾气。”
李化吉聪慧,又一向识大体,知进退,所以谢狁从没想过她会用那么幼稚的手段报复。可是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他却有种哑然失笑的感觉。
他倒是忘了,现在的李化吉也不过十九岁,比他小了十二岁,可不就是个小孩。
于是胸口那点郁气就散了些,他道:“既然生母亲的气,报复她去,报复我做什么?连仇人都不会找。”
李化吉当真听得目瞪口呆,眼睛睁得滴溜圆,看着谢狁,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儿子能说出来的话。
“怎、怎么报复?”她话说得都不利索。
谢狁似笑非笑:“还没有看清楚?”
李化吉意识到他真的没有说笑,于是冷静下来,忙回想了一下,这倒是想起来了,谢狁在韦氏面前维护她时,说过一句‘谁进宫给陛下请安,谁陪我参加宴集’,还有当时她被谢夫人叫走训斥时,也是谢狁进来把她给救出去,当时他那样子,确实也不是很在乎谢夫人。
她抬头,睁着那双便是无情也似有情的桃花眼,盯着谢狁:“若是我好好地做谢三夫人,你会替我撑腰吗?”
及至如此,她说的也是做谢三夫人,而不是爱你,让整一句话听上去都像是个交易。
只是简单纯粹的交易。
谢狁忽然抬手,手背爱怜似地抚过李化吉被夜风吹得有些泛凉的脸颊,道:“但你需知一点,我要的是你的全心全意,而不是如宫宴上那般,名为救我,实则还是在为小皇帝算计。”
在李化吉的心尖悬起前,谢狁便把手收了回去:“今晚我在外进院宿下,你回去后,要好好想想。”
他负手离开。
过了会儿,李化吉才迈着小碎步往鹤归院走去,穿进内进的院落前,她侧头看了眼,谢灵守在屋外,屋内点着灯,却不见谢狁的身影。
她收回视线,回到自己的屋内,就见里屋妆镜台上放着一份军报,里面有着她想要的、关于前线战事的一切答案。
李化吉拿起军报,翻来看去地看了好几遍。
大晋占了上风,这很好,但李化吉没有感到半分的轻松,反而胸口被另一种情绪填满,她捏着军报在妆镜前坐了半晌,最后目光落到了镜中自己的容颜上。
很少有人说过她漂亮,毕竟在五官初长开后的大半岁月里,李化吉都是顶着糊烂的黄泥水示人。
可李化吉想,她大约是漂亮的,否则何至于阿娘要早早地教她用这个法子避祸。
李化吉盯着镜中的容颜看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大抵男人都是爱娇容颜,谢狁身为男人,别看他平日多不近女色,但想来还是不能免俗的。
*
次晨。
烛芯被火舌燎开,谢狁筋骨分明的手捏着腰襕将劲腰系得紧实,又顺便将衣褶理平。
谢灵将热水装在脸盆里拿进来时,道了句:“大司马,三少夫人在外头候着。”
谢狁道:“叫她进来。”
没什么意外的语气。
谢灵便出去叫李化吉了。
李化吉还是头回进谢狁的屋子,上回她来送点心,人被客客气气地拦在外头,只有点心才能进谢狁的屋。
不过她对谢狁的屋子也没什么兴趣就是了,她进来,规规矩矩地站好,就见谢狁站在脸盆架前,亲手拧了巾帕擦脸。
——他的领地意识是真的强,也是真的不喜欢被人伺候。
“有什么事?”
谢狁的手指抵着柔软的毛巾向下,逐渐露出长翘的睫毛,冷凝的眼眸和挺直的鼻梁,这模样生得当真是优越。
李化吉道:“前儿我给陛下打了几条络子,忽然想起郎君来,虽郎君素日不挂玉佩,可我想着,还是可以给郎君纳几个鞋垫的。”
谢狁道:“府里养着绣娘,不劳你做这些。”
李化吉道:“鞋垫不比其他,虽是踩在脚下,也不被人看见,可是最关系人的舒适感,我的针线活不错,也想郎君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完一天。”
她一顿,声音轻了点,有些无措的样子:“我细细想过郎君的话了,也认识到自己做错了,想要待郎君,可郎君衣食无缺,也不少人伺候,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待郎君好。”
谢狁就看了她一眼。
还是那幅样子,低垂着脸,只露出一节白皙的脖,瞧上去若一朵娇怯的莲花,却偏偏不愿叫人看她的眉眼,好像如此就能掩住真心。
谢狁的手指轻轻一敲,也不打算把她逼太紧,就道:“你若有心,给我做件里衣就是了。”
李化吉的眼睛睁大了,鞋垫多大?里衣多大?这还叫‘不劳你费心’?
但毕竟是她主动来投诚,李化吉不好说什么,只好道:“好。”
谢狁颔首:“等晚上回来,让你量尺寸。”
李化吉忙道:“想来绣房是存了郎君的尺寸,我去问了来,白日就可以给郎君做起来了。”
谢狁目光沉静,道:“想不想回宫看看你弟弟?”
李化吉立刻道:“还是等郎君回来后,我亲手量了,尺寸才算精准。”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转折承接得十分自然顺滑,那鬼滑头的模样倒是惹得谢狁嘴角抿出了点笑意。
他道:“我把谢灵留给你,用了早膳,你便入宫去。”
李化吉诧异,谢灵是他的左膀右臂,何故要差遣这样要紧的人物来看守她?当真是小题大做。
可等她送走谢狁去福寿堂请安时,就见整个福寿堂都被药味笼罩,谢夫人倒在床上呻/吟不止。
吴妈妈出来请几个媳妇去侍疾,只是那双眼尤其死地盯着李化吉。
李化吉就知道其实还是为了昨晚的事,因为谢狁没给谢夫人面子,谢夫人生了气,怪来怪去,最后还是怪到了李化吉头上。
谁叫这事端是李化吉惹出来的。
李化吉此时倒是庆幸谢狁让谢灵护着她进宫了,若只她要进宫,谢夫人必然可以用孝字压着她,可谢灵在,那便等于谢狁在,轻易阻不得。
吴妈妈听了后,果然脸色就不好了,她转进里间将此事告知了谢夫人。
谢夫人怒道:“什么叫她要进宫给陛下请安?那个小孩算什么皇帝,她算哪门子公主?还不是我们谢家抬举起来的两个泥腿子?现在看着婆婆病倒在床,她倒是拿起公主款来了,也配?”
吴妈妈小声道:“此事大约是三郎君的意思,连谢灵都给了三少夫人了。”
这下谢夫人倒没法说什么了,毕竟谢狁此人,清心寡欲惯了,就算她想迁怒于李化吉,也实在没办法对着谢狁的为人说出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样的话。
所以她只能认下李化吉入宫是帮谢狁去办事的这事实。
既是为儿子做事,她的心胸也就一下子宽广起来了,也不计较床头侍疾这样的小事。
她道:“那就随她去,三郎的事要紧,你让二郎媳妇进来,听听她昨夜说的那些话,像话吗?还是打量着三郎听不出来?她自诩出身高,再看不起这个妯娌,也不该如此阴阳怪气,既是下三郎的面子,也是丢谢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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