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第 51 章
◎不要你了。◎
山林间的演阵紧罗密布地结束, 搭台上的高官们急着上马车回宫,围场上人群四散开后,难免有些冷清。
苏果打了把油纸伞, 不自觉地沿行宫朝向的□□往前走。途中遇到走得急的宫人,大都在准备回宫的事宜, 见着她堪堪行了个礼, 继而匆匆赶回去整理启程要带的行囊。
不知怎的,苏果今日总有些提不起兴致, 无精打采的, 好像没一件顺遂心意的事。
早上与大人不欢而散, 她还未觉出自己哪里做的不妥;来到了围场以为不上高台就能看到大人, 吹了大半天冷风最后却是连五军营的人都没瞧见一个;周围有那么多凑热闹的小公公, 她找了半天, 愣是没见着安洛和李荃。
中途忽然大起的雨势,她也没带把伞遮,还是赵乐箫走之前硬塞给她用的,不然怕是现在周身都湿透了。
哎,归根结底, 她最难受的, 还是大人无端与她置气。
苏果走着走着, 眼前突然窜出个黑影拦住她, 吓了她一跳, 定睛一瞧,才发现不是旁人,正是常跟着陆则琰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若枫。
苏果心头一喜, 大人莫不是来寻她了。
果然。
“王爷命我带你回去。”
“王爷他在哪儿?”
“行宫。”
“噢。”
苏果瞬间松了口气, 连带着看路过的花草都觉得顺眼多了。
她先前嘴上虽然说着不想与大人一道回宫, 其实都是赌气才说出口的,她还真怕大人不管她。
回去的路上,苏果忍不住凑上前:“若枫,你见大人时,他还是不是生气的模样?”
若枫皱眉,摇了摇头。
苏果叹了口气,问了也没用,他这到底是不知道呢,还是大人没生气呢
有若枫带着,苏果几乎是被他架着走,不一会儿就到了摄政王的寝殿,推门进去,陆则琰正在脱演阵时穿的金色战甲。
他颀长高修,背影都极其赏心悦目。
“王爷,人已带到。”
若枫一说完,便消失在殿门口,苏果站在门后,小指扣了半天门板,不晓得自己能不能进。
陆则琰拨开肩膀皮革上的锁针,食指勾下腰封上缠绕的铁扣,将一身盔甲卸下,回头轻笑了声,“站在外头做甚么,还是要本王出来请你。”
苏果从门后探出头,慢慢挪到了陆则琰身侧,乖顺地奉手接过他脱下的铁甲,摆放在竹架上,而后扯了扯他的袖袍,“大人,你还生不生我的气啊。”
生她的气么。
如何生她的气,她连陈凞根本不是太监都不知道。
陆则琰也是经过今天早上,忽然明白他对苏果的占有欲已然到了何种程度,他并不是那种会亏待自己的人,尤其经过演阵,他发现他想要的,本就不该需要忍耐。
所以命若枫将苏果带来,因为他想要一个确信的回答。
“苏果,你还记不记得,我曾问过你,我与陈安洛,哪个好。”
“当时我只觉得新奇,有人放在心上的,竟然能将我与旁人并论。”
陆则琰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笑道:“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也只能答一次,选谁。”
这话问得突兀,苏果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大人可,可你和安洛是不同的。”她对自己的感受认识的清楚明白,她喜欢大人,但当安洛是哥哥,两个人不一样,那要怎么比。
或许,如果大人问她,她喜欢的是谁,她更好回答。
“我当然知道是不一样的。”
陆则琰却没想放过她,反而逼近一步,眸色沉沉,“所以呢,你选谁。”
他的身上还带着冷兵器的铁锈气味,空气中湿漉漉的水汽,将那味道氤氲地更浓,闻得人鼻尖发酸。
苏果咬唇停滞在原地,她不明白要怎么说,大人才能懂她。
刚入皇宫时,若不是有安洛,她绝无可能撑过遇见大人前的那一个月,其实不止安洛,便是李荃,她也当真心相与的朋友看待。为何大人一定要她选呢。
他们都很好,她喜欢大人,却也不想无端失了朋友。
苏果兀自为难,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李荃的叫唤声扰乱了她的思绪,那几声带着哭嗓,听起来颇为急切。
“果子!果子!你在不在?!”
李荃走得太急,噗咚一下,绊倒在了门槛上,半趴时方看见了殿内还有摄政王在,顺道伏在地上行了跪拜礼。
两人的谈话被突然打断,苏果看了眼陆则琰,见他并不看向他们,也没甚旁的反应,便上前扶起李荃,低声道:“李荃,你怎的来了?”
他们不是都在整理回宫的行裹么,膳房要带的物件尤其多,他如何还能有空跑过来找她,她这儿还一团乱麻呢。
李荃自然不知刚刚殿内所说的话,对着苏果忙道:“果子,你快跟我回去吧,安洛他出事了!”
苏果闻言心头一惊,忘了陆则琰就在身侧,忙拉着李荃急声询问:“安洛他怎么了?”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昨天过了晌午,他就毫无缘由地晕倒了。”
因着送膳时惹了蜂巢,苏果被陆则琰从泉水处带走后,李荃一个人去送完膳才回去行宫,到膳房那已是未时,他记得当时安洛看起来和往常无二的。
可是就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安洛突然倒在了房内,口吐白沫,全身发红发烫,话都说不出清楚。
“那,那,找随行太医看过了么?”苏果蹙眉追问,“是不是着凉了?”
山里变天快,染风邪也是寻常事。
“找了也看了,没用。”说着说着,李荃眼眶又湿了,声音沙哑,“太医说治不了,无缘无故地查不出哪泛起的病症,温病不是温病,身上也找不到有野物咬伤的痕迹。”
“昨夜已然昏迷了一晚上,他”
李荃稍事迟疑地看了眼陆则琰的背影,咬着牙继续说道:“他总喊着你的名字,说是,是想见你,苏果,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李荃其实已经看出来安洛待苏果的不同,虽然他们同为太监,有这等事算是悖于常理,但太监也是人,他反而能体会安洛的心酸之处。
苏果反而没想太多,毕竟上次安洛生病,也是她陪着他,所以他大概是出于本能地相信她,想要她的照顾。
若是平日,她央求大人一句,走便走了,可是方才,偏偏是大人恰好问了她那个问题
苏果虚咽了一口,犹豫地走上前,手指微微蜷起,捏着指腹,咬唇道:“大人,我想。”
陆则琰方才一直没开口,他没管她和李荃的私语,却听得很清楚,也能想见苏果要说的话。
他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他病了,所以你选他?”
苏果连连摆摆手,“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安洛他病了,我去看看就回来,好不好?”
“如果我说,不管他是生甚么病,也绝对不会死,你信么。”陆则琰对陈凞这等幼稚的手段看的再清楚不过,哪有那么多好端端就能生出的病症,无非是怕苏果与他呆得太久,不甘心耍的劣质心机罢了。
“大人,他,真的病得很重,所以若我过去”苏果知道像大人这般的人物,不明白他们这些小太监们的处境,没有靠山,便是连太医都没心思好好医治。
她现在勉强算个四品,或许,太医看在她,不是,是看在摄政王的份上,能好生医治安洛。
“你在想,你若是去了,太医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会对他好好医治。”陆则琰欺近她,说的直白,“是么。”
被看破了心思,苏果像是被抓了包,撇过头不敢看他。
“可是苏果,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呢。”
男人挺拔的身姿,在窗棱上投下大片暗影,他完美深邃的五官精致如画,此时却面无表情地令人生畏。
“大人,安洛真的待我很好”
“本王待你不好么。”
“也,好的。”
寝殿内安静了许久,李荃看他们看得神色呆滞,他不知前情,伏在一边甚至不敢多话,生怕火上浇油。
“既然你做不出决断,那不如本王帮你做。”陆则琰失了耐性,他直截了当,“让本王说的更清楚一点,你若选的是他,本王就会让他死。”
苏果蹙着眉,闻言不禁哑然,“大人”这是什么道理。
她不明白,摄政王的确不需要与人讲道理,他要做的事都会做到,他想要的东西也一定会得到,所以他问出的这个问题,答案只能是他,这是一开始就定下的,询问她,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就算没有李荃过来这件事,她回答的若不是他,陈凞一样要死。
他的霸道专横,以前在苏果面前或许还披着层外衣,这次是索性摊开了,展现的淋漓尽致。
“大人,我不会选的。”
苏果强自镇定,她不是赌气,纵然她喜欢大人,喜欢的不得了,但也不意味着她要将身边的人都抛诸脑后,如果安洛真的出了事,她会愧疚一辈子。
她和安洛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一直以真心待她,如果,如果他真的熬不过去,那她也一定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苏果低着头,垂眸咬唇,字像是一个个蹦出来的,说的艰难,“我也,必须去,他在等我。”
她说完,鼓起勇气扬起头,对上陆则琰的视线,她俏眼修眉,素面清绝的潋滟容光,偏生一双乌黑眸子熠熠如明珠,倔强地不肯退让。
陆则琰面色淡淡的回看向苏果,看不出喜怒,薄唇轻启,“嗯,若枫,出去杀了陈凞。”
若枫站在外面颔首,“是。”
什么?!
苏果这下当真是急了,抓着陆则琰的袖袍软声央告,“大人,你不要这样”陌生极了。
陆则琰略一收手,苏果就跟着扯近他身前,他抚了抚她的额头,“你乖一点,去整理行囊,本王要带你去个地方。”
他语气和缓,根本看不出方才轻易判了一个人的生死。
苏果没办法,转而跑去忙抓住若枫,拖着他不让他走,“松开他。”
“不松。”苏果眼里泛起水汽,嘴唇被她咬出了血,“大人,这次,这次是你不讲理。”
陆则琰根本不理会她,若枫稍一施力,就将苏果推开,转身往膳房的方向走去。
苏果眼见着若枫就要消失在视线,想起了什么,猛地一声大喊,“等等。”
“大人,我,我有,免死铁卷,是您赏赐给我的,对么。”
话音刚落,整个寝殿静默了有一息,苏果急促的喘息声愈加鲜明,陆则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背着手站在朱红雕花的窗牖前,所以没人看得见他的神色。
良久之后,他淡漠地开口,语气平和的仿佛不带一丝情绪,“小太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免,免死铁卷。”
“哦,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陆则琰蓦地转身,轻声嗤笑,“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赏你这个。”
狩猎圈那日,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生出那般的疼惜。
他赐她绯色官袍,是为了旁人尊她一声大人,太监至四品,才有资格多这一个寻常称谓。
他赐她衍庆宫几座配殿,是为了让她皇宫里有安身之所,理直气壮地永远依附于他的护翼之下。
他赐她免死铁卷,是为了让她有朝一日,在心甘情愿时,也敢与他昭示身份。
他是当真想,也一定会宠她宠的无法无天,到现在,他对她的心思,她原来能这般轻易地能用在旁人身上。
以他的矛击他的盾,他好像,没办法拒绝。
“大人的赏赐是因为,对我好”
陆则琰挥了挥手,若枫了然地退出了行殿,“苏果,你信过本王么。”
“大人,我信,我真的信的。”
“我给过你机会。”她有那么多恰到好处的时机来坦白她的女子身份,她都想不起来他曾赐过她什么,这便是信么。
“大人你说甚么机会。”
苏果觉得思绪很乱,好像都听懂了,又好像与她所想皆有出入,她抓不住那些隐藏的细枝末节,仿佛雾里看花。
“出去罢,本王还要更衣。”
“大人”他放她走了,苏果却忽然胆怯了。
陆则琰唇畔带起一抹弧度,笑容不带温度,“再不去,他病死了怎么办。”
苏果见过大人生气发火的模样,会对她说狠话,会对她凶,不是现在这样,淡漠到极致。
酸楚不断地涌上心头,苏果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往左,是李荃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和她一起走,往右,是陆则琰那双深不见底的潭眸,仿佛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果子,安洛他”
苏果咬牙终于下了决定,朝着陆则琰躬身,“大人,我去看看他,很快就回来的。”
说罢,她搀起李荃,往门口走。
“小太监。”
苏果下意识回头,只见陆则琰看着她勾唇,那神情,让苏果记起她第一次在冷宫时见到大人的模样。
疏离,带着戒心。
他薄唇开阖,俊美绝伦的一张脸,笑得凉薄讥诮,“本王不要你了。”
作者有话说:
传错了哈抱歉。
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吵架啦……
52 ☪ 第 52 章
◎下雨了◎
山风愈演愈烈, 灰白色的天幕上,巨大的雨点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漫天掩地倾泄而下, 滂滂一片。
行宫靠东的摄政王寝殿内没有掌灯,半开的雕花门里头黑黢黢的, 看不清内容。
俊美的男人撑着额坐在桌案边, 如意袖襕下的手指修长白净,指节微微弯曲, 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
“主子, 陈凞用的是从影那里拿到的毒, 现在应该已经服下了解药, 不过此药极伤, 这一个月起不来身。”
“嗯。”
若枟顿了顿, “去菉葭巷的马车还等在山口。”
“教他们退下罢。”
“是。”
若枟垂首站回了角落,“属下,要不要继续跟着苏果。”
“不必了。”
陆则琰撤回手势,直起身时,周身终于迎到了窗棂光亮处, 他的眼角眉梢俱是冷淡, 狭长的凤眸带着凉薄, 薄唇轻启, “关于鄂西土司, 本王还有事要你去做。”
***
出了不岁山山门,公家修筑的官道上长长排着一列车队,太监们坐的挡蓬板车因着雨势加了层木轸, 勉勉强强围抵住了乱窜的雨箭。
苏果蹲身盘坐在宽凳的一边托着陈安洛, 纤瘦的膝上垫隔厚厚的衬布, 不时用湿帕撇去他脸上的冷汗。
李荃看了眼被棉被包了两层,鼓鼓囊囊的陈安洛,进宫见的第一眼就觉这个人容貌清秀,时常会让他想起投湖自尽的同乡。
当年,他没来得及赶去见好友最后一面后悔至今,这也是他今日为何冒着被王爷责罚的危险,也要去求苏果回来。
可是
“果子。”
空旷的只有他们三人的板车,李荃的声音蓦地发出显得很是突兀,“我发誓,我来找你之时,安洛真的病得很重,我也不知道他”
他不明白缘由,明明安洛身上烫的跟个烧炉子似的,不止说胡话还无法进食,怎么会他离开那一脚踪儿,再带着苏果回来见到的安洛的模样就只是发着温病,虽然的确还在昏迷着,但气色夹带浅浅红晕,和之前完全不可比。
摄政王说的那句安洛不会死,本来当时就让李荃心里起了疑惑,现下更是无法解释。
苏果也想到了此处,但是她很快就摇头将念头放下,安洛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装病有什么好处?
她勉强牵起嘴角,“李荃,温症反复就是这样的,安洛能好转是好事,不然,我们还要担心如何熬这一两日的车程。”
李荃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
“对了果子,这雨下得这般大,你说崔宝会不会打伞来北华门接咱们啊。”
“嗯,会吧。”
“百兽祭真是不好玩,山野里吵吵嚷嚷,湿气重得很,晚上没一天睡得好,还不如崔宝他呆皇宫里不用服侍人,乐得轻松。”
苏果垂着眸,面上没甚表情,语气始终淡淡的,“嗯,是啊。”
“”
李荃想再说些话,看着她那副温吞的模样,张了张口又收了回去。
板车简陋,雨点不断地迸溅进来,打湿了小半边苏果薄袄的前襟,她后知后觉地看向车外。
李荃见此情景,实在忍受不住,确认了陈安洛还阂着眸,压低声音道: “果子,如果你想,想聊聊王爷最后说的那句—”
“我没事。”
“可是连我都听见了——”
“我真的没事。”素来温柔的人,执拗起来反而连牛都拉不回。
李荃脸色犯难,语气却轻缓,“果子啊”
“李荃。”
苏果精致细腻的脸蛋苍白的仿佛生病的人是她,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乞求,“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
她忘了自己是如何从行宫出来跑回膳房,再攀上马车的。像是只提线木偶,别人做什么她就跟着做,跌跌撞撞,做梦似的。
苏果撇过头,将手探出了车外,看着雨点洒落在掌心,一丝丝凉意缓慢扎根浸入她的掌纹,直至窜进了指骨缝隙,刺痛她的触觉。
李荃看着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只是想告诉苏果,若是想哭,他便转过身去,这样憋着怎么能行呢。
***
申时还未启程,车列外来回奔波着司设监的几个太监,走到队列尾,才忍不住悄声抱怨。
【杨公公那怎的还未启程!主子们不走,咱们怎么走?】
【可别催了,听说是鄂西土司王子的马吃坏了肚子走不动,正要问过司设监再作打算呢。】
【早坏不坏,偏偏临走时候,这不是给奴才们招罪受么。】
【嘘——司设监的李公公告诉我,鄂西那些人,话里话外想求摄政王稍上一程呢。】
【王爷的脾气能答应?】
话音渐远,苏果听不清了才想起自己的手还在外头伸着,收回时冻得像是个红萝卜,已然失了知觉。
“咳——咳——果儿。”
苏果背过手,恰好就听见陈安洛的咳嗽声,收回半飘的思绪,尽力弯起嘴角,“啊,安洛,你醒了。”
“我看看。”
苏果敛着眸用另一只手探向陈安洛的额,停顿片刻后,“好像没那么烫了。”
李荃蹲上前,忍不住道:“安洛,你到底怎么了,突然就晕倒,又吐又昏迷,吓死我们了。”
“大约是着凉了吧,我没事,但是没力气,怕是要躺上月余。”陈安洛极浅地笑了笑,声音有气无力,“果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陈安洛的长相温润清朗,颦笑之间满是书生秀气。李荃看着他,心里却很不舒服,难道安洛真的是装病?
“果儿,你因着我回来,摄政王有没有为难你?”
李荃待要诉苦,苏果率先开口,摇头道:“没有。”
她显然是不想说,陈安洛看透了,奈何病着没有精力追问,只能任由她去。
“安洛,你昏迷了整日,李荃一直在照顾你,是他喊过我来的。你别忧心,不用月余,很快就会好的。”苏果拍拍他的手,柔声安慰道。
陈安洛空攥了手心,贪恋方才那一点温度,“醒来看到果儿,好像已经好了。”
他的确耍了笨手段,偷偷吃了影放在他这儿存着的毒药,李荃走的那时,大概是有人逼着给他服了解药,所以他才会好转,乃至昏睡了这大半日之后能醒过来。
苦肉计也是计,堂堂摄政王不会做的,他愿意做。
他想让陆则琰知道,不管如何,他在苏果心里是有位置的,还在乎就好,他一定来得及找回属于他的未婚妻。
“果儿,摄政王身份尊贵喜怒不定,以后还是少见——”陈安洛捉住苏果的右手,忽地皱眉,“怎么这么冰。”
“是因为你身上烫,不是我的手冰。”
“安洛,你抓的我手都疼了。”
苏果再是迟钝,也琢磨出细微的不妥,她垂眸蹙眉,手作势揉揉眼尾,揭过话头道:“我,我有些困倦。”
“那你快去睡会儿。”
李荃将两人情态看得清楚,立刻从苏果手里接过男子,“我来扶着安洛吧。”
“嗯。”
陈安洛没有太多力气,只能被动地被搬来搬去,李荃盯着他想看出究竟,他则侧头安静地看着苏果,苏果阖着眸,不知想些何事。
一架板车上,三个人各怀心事。
仿佛是漫长的连日赶路,也像是一瞬,苏果没有太多知觉,他们已经到了东华门口。
雨势稍停,宫城黄瓦红墙,苏果从来都觉得生疏的地方,此时反而倍感熟悉。
李荃拍了拍苏果的肩,“果子,咱们要下去了。”
他们去时是由皇上摄政王先上的舆架,宫人们恭送完圣驾之后才上的板车,这次回宫,自是得反过来,由地位最下等的太监先下马车来跪迎。
苏果这次虽升了规制,但具体章程还得进宫等批文,是以她现在还不能算是正式的四品公公,待在众太监之间也不算违和,只是投来的目光确是不少,毕竟百兽祭里她出尽了风头,谁能想到结尾反而匆匆了事
“果子,咱们跪第一排还是第二排?”
“嗯?好的。”
苏果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也不哭也不闹,就是搭起话来失魂落魄的,偶尔回过劲儿,眼里才有些神采。
“”
李荃见她如此,也问不出个所然,只能带着她一人一只手,搀扶又晕过去的安洛往靠后的人堆里混。
小皇帝终归是个十岁的孩子,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压根不想拿谱,下了马车直接回了乾清宫。大臣们回府的回府,进宫的进宫,最后舆驾里剩下的就只有摄政王。
两边各两排的宫人皆恭敬伏身,听引路太监高呼:“摄政王下舆——”
话音一落,门口守门的侍卫,以及前来接驾的锦衣卫等,都仿佛被按下了机关石,行礼时,步调整齐划一,跪地响声低沉震天。
李荃偷偷瞥了眼,苏果垂眸恭顺安份,好像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不远处剔红漆的辇架里,男人弯腰探出,鸾带束出的腰身修长高挑。
漆发如瀑肆意潇洒,侧颜都能看出的英气逼人,扇羽长睫下,凤眼高挑,鼻梁高挺,薄唇抿出的下颚弧线清冷诱惑。
然而下一刻,摄政王的车舆里,还有个女人缓缓走出。
嫚雅不知何时换了女装,异域血统丰韵娉婷,身段曼妙,举手投足之间,风情非苏果这种情窦初开的可比。
或许正因为同是女子,嫚雅一眼就看到了城门口跪着的苏果,她心下哼笑,所以说男人皆薄情,温存几日,腻了便是腻了,情分皆不存。尤其是摄政王这样的身份 ,宠你时就是高高在上,厌你时就是弃如敝履。
当时将马匹喂残,她还觉得是木锋多此一举,没想到摄政王竟然真能同意稍她一程。
她曾眼睁睁看着陆则琰那日殿内哄苏果吃酒,这次,她也好想要苏果看着她,受王爷眷顾。
“王爷,王爷的车马高大,没有步梯,嫚雅实在难下。”嫚雅媚眼如丝,含情脉脉地看着陆则琰,用着这几日从木锋那半道学来的中土句子撒娇道:“能不能借王爷的手一用。”
她身经百战,是个豁得出的人,提此要求并不是期翼王爷会遂她的意,而是她根本不介意试上一试,哪怕王爷不肯,至少也能更了解她对他的心思。
趁着王爷对小太监淡了的当口,她才不要被旁人钻了空子。
没想到,陆则琰闻言挑了挑眉,半侧过身朝她伸出手来。
嫚雅一愣之后,心下狂喜,极快地抓住他,触手那刻,她觉得男人的温热炙感,好像顺着她的手心穿至身体,紧紧包裹住了她。
陆则琰将她随意一扯,便拉下了马辕。
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然用力的短短时分,青筋隆结而起,瞬息的精壮力道,强势的极其迷人。
嫚雅别不开眼,不自觉地抓紧,她不愿意松手,要是能抱着再走上一段就好了。
陆则琰察觉手上异样,勾唇冷笑,用力往身边一带,将嫚雅拉至面前,弯腰凑在她的耳边,“既是想讨好本王,就要记得适可而止。”
“凭你还不够格,与本王讨价还价。”
陆则琰分明是笑着说的,但他语气中的不屑和轻漫,带着汩汩凉意,如艳阳天里的冰凌,教人遍体生寒。
嫚雅松开手,强行稳住神情,“是,我懂了,王爷。”
陆则琰直起身的瞬间,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掠过宫门口那抹兰色,而后侧目向后一瞥,“走罢,木锋不是说,还有事找本王相商么。”
“是。”
远处的两人靠的那般近,亲密得犹如曾经的她和大人,苏果的下唇角被自己咬的滋出血丝,狠狠地吸吮进去,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她却恍若未觉,越咬越重。
脚步声欺近,男人腿长步快,微扬着下颚,神色如往常桀骜孤高,经过她时,襞褶处的细云蟒膝襕泛着金光,那颜色绚丽好看,一闪而逝,未有丝毫停留。
苏果也很想从他俊美绝伦的五官之中看出些端倪,哪怕只是刹那对她的恍神。
但是没有,就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在这。
东华宫门轰隆隆地被关上,剩下的太监们要走北华门。
那一刻油然而生的孤寂感,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当她藏着浩大的心事在翻江倒海,但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更广阔的天地里,她的伤心无关痛痒,只剩下摄政王秋狝回来,从东华门进宫,这样一件平常事罢了。
心头泛起的苦味,梗的苏果喉咙口都堵住了。
“李荃,我跪着久了,有点腿麻。”苏果低着头,声音幽幽地,“你带安洛先回去好不好,我自己能走。”
李荃皱眉,为难道:“要不我留下陪”
“求求你”
李荃扶着陈安洛,走出了十余尺,又停下了步子,背对着苏果将他藏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若是想哭就哭吧,我已经转过身了。”
宫人们散开走得差不多,空空荡荡的宫门前,只留下守宫门的两个侍卫,还有那个呆呆地蹲坐在路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将头埋进膝盖,娇娇小小的身量,像颗可怜巴巴的青葱,在风里蔫儿蔫儿地晃。
侍卫四下环顾,朝着同伴疑惑道:“怎么听得有人在哭啊?”
同伴笑话他,指了指天,“傻子,雨声都听不出来,你瞧,下雨了。”
灰褐色的宽阔石板路上,斜风细雨,呜呜咽咽,侍卫看向天边,又看了眼离他们不远的小太监,半响后也笑了,“啊,看来,是我听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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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 第 53 章
◎迷雾◎
阴雨天气, 积水沿着衍庆宫瓦顶的翘脚飞檐悄然滴落,在地上打了圈涟漪,很快流向了砖缝低洼处。
偏殿里早早点亮了鎏金连盏灯, 映照着内壁上细致的菖兰花纹路,花萼洁白, 剔透骨瓷般地泛出莹亮光泽。
檀木半枝莲的太师椅上, 陆则琰十指交叉在身前,头微微上仰, 靠后慵懒地搭在椅背, “雨声, 可真恼人啊。”
木锋和嫚雅进来了快有三刻, 摄政王就假寐了这么久, 这还是他第一句开口说的话。
木锋没话找话, 也不得不胡乱接道:“王爷说的是,淅淅沥沥,跟小女子哭泣似的。”
陆则琰闻言,脸上有异色转瞬即逝,然而头还向后靠着, 因此无旁人瞧见。
“说罢, 与本王相商何事。”
“是, 王爷, 不过。”
木锋瞟了记石头般伫立在陆则琰身侧的若枫, 觉得他的红衣曳撒颇是晃眼,“不过,王爷要不要屏退闲杂人等, 我说的是机要事。”
若枫淡淡地扫过他, 姿态半分未变。
陆则琰勾唇笑了笑, 笑声低沉,“木锋,不要惹他,惹急了若是杀了你,本王可不会替你报仇。”
木锋悻悻地,晓得陆则琰器重此人,好好说不是,犯不着这么吓他,不管如何他也是堂堂土司王子,竟然比不过陆则琰的一个奴才。
木锋掩去神色不悦,继续笑道:“既然王爷信他,那我也就当自己人。”
他和嫚雅对视了一眼,调整好语气,缓缓开口:“王爷,鄂西有大世子的消息。”
陆则琰倏地睁眸,从宝座上坐直身姿,冷声道:“你说什么,谁的消息。”
与此同时,若枫闪身飞快地站到木锋身后,绣春刀已然脱鞘,架在他的脖子上,脆弱鼓起的青筋的和锐利刀刃紧紧贴合,擦出一抹血丝。
嫚雅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跳跑着躲开,站在了殿内大柱后,探出半副身子偷看。
木锋反而淡定许多,百兽祭匈奴使臣被杀一事,他很清楚陆则琰对他那个哥哥有多看重,不寻常的反应,反而是最寻常的。
木锋并不畏惧地对上陆则琰的目光,“王爷的哥哥,镇北王府大世子的消息。”
陆则琰凤眸凌厉,盯着他的当口,座椅扶柄差点被捏碎。
两人无声地对峙,陆则琰气势强横霸道,木锋数次就要招架不住后退,但他父王曾叮嘱再三,凭着摄政王对此人的在意程度,至少在他说清楚之前,他绝对无性命之虞。这个念头强撑着他扬起下颚,不往后退分毫。
终于。
“说。”
若枫收回刀,一阵风似的站回了陆则琰身侧,又成了那座没有表情的石雕。
木锋心下松了口气,是的,他赢了,和摄政王谈判,不输就是赢。
“王爷,大世子好好地活着,在鄂西的一个小村落里,至于他遭逢的事,父王还在查,有消息定然会传信过来。”说的模棱两可,显然还有后话。
“王爷,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鄂西山多水多,卓将军驻扎这么多年都摸不透,若是王爷贸然来寻人,恐怕反而会伤了大世子。”
陆则琰冷笑一声,“所以,你要威胁本王做甚么事。”
“王爷言重了。”
木锋朝着嫚雅招手,将人带至身边,“我们感念王爷对鄂西这些年的护翼,只想着送礼,怎么还会有多余的心思。”
“嫚雅虽只是我继妹,但鄂西族人不重世俗礼法,待她也称呼一句嫚雅公主,若是王爷收下她伺候,便是与我族结了你们中原常说的秦晋之好。”
嫚雅今日宫门口先被吓了次,方才又紧接着看到了刀光,现下安份地不得了,就只敢跟着木锋说的话,点头表心意。
陆则琰眼底酝起笑意,“本王还以为,你要卓岚山的兵力。”
“木锋岂敢,父王素来想与王爷多些联络,嫚雅是他最喜欢的女儿,送给王爷自是无上光荣。”
陆则琰撩起眼皮,多看了几眼嫚雅,“这么说,本王还赚了。”
木锋笑道:“王爷可是看得上嫚雅?”
陆则琰没有搭话,反问道:“陆攸珩是不是残了。”
木锋没想到他话锋突兀一转,又绕到了大世子身上,下意识地回道:“是。”
说完他才想起来自己不该那么早说,但提都提了,也没继续遮掩的必要,“一双腿筋骨齐断,以后都无可能站起来。”
木锋带人离开后,陆则琰方才还急切的神情忽然不复存在,懒懒地坐回了长榻。
若枫迎上前,“王爷,木锋待你不敬,属下可杀了他。”
陆则琰嘴边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哪里还有方才的紧张感,“无碍,自以为是的蠢货。”
“若枟昨夜于不岁山取道西行,他传回的消息,你盯着点。”
“王爷放心。”
陆则琰极其少见地捻起瓷盘上摆放的一块白色芙蓉糕,看了半响又扔在了几上,“放过去了么。”
“是,宫里的人昨夜收到了王爷的信,回宫前将东西放进了监栏院。”
***
阴天蔽日,加之秋日入夜早,才至哺时,已然似苍茫暮色。
苏果坐在砖地上,憋了一路的酸楚委屈宣泄了小半日,总算觉得心口不那么堵了。
她从膝盖上抬头,双眼哭得红肿,眼睛比以往瘦了一圈,眼皮却凸凸的肿成了两倍宽,丑乎乎的。
将冰凉的手覆在脸上横竖揉了揉,苏果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走到北华门门口时,被守门侍卫拦了下来。
守门侍卫是个愣头青,直剌剌道:“你是哪个宫的?怎么这时才回来,有牌没有。”
苏果这才想起来宫城都有门禁,她只顾自己情绪,没有随着大流在宫门开的时候进去,现在怎么办,她又没有出去的令牌。
“我是尚膳监的公公,百兽祭跟着回来的,方才,方才就没来得及”
“百兽祭的公公们早一个多时辰前都进去了,你呆门口做甚。”
“”
苏果正为难着,这时有人匆匆跑来,与那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皱着的眉立刻散开,“哦,原来是方总管的人,既然如此,这次就放你进来罢了。”
“谢谢。”
奇怪,她方才就说了是尚膳监的人,也没见他愿意放啊。
另一头,李荃回到监栏院,赶紧扶着陈安洛上了床,替他脱了外袍,掖好被子,就在一旁守着,顺道等苏果。
一路奔波,安洛前一晚发病,李荃也没睡,虽然心里记挂着两个人,他终归没忍住打了盹儿。
苏果开锁时,李荃就被惊醒了,匆匆奔到门口,看是苏果进来,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回来啦。”
“嗯。”苏果四下看了看,“怎么就你们,监栏院里好像没几个人。”
李荃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只佯装看不见,解释道:“这都半年啦,监栏院里能找着门路的大都跟了干爹贵人,换到别的住处,不剩几个小火者了。”
“哦安洛回来之后有醒过么?”
“没呢,昏昏沉沉的老是睡。”
李荃回头看向陈安洛,看来是他想岔了,安洛怎么会是装的,身子那么虚,把他扛上床连一点知觉都没有。
“果子,这儿有我,你回配室睡一会儿去吧。”
苏果低头捏了捏指甲,闷声道:“还能回去么。”
配室也是大人赏赐给她的,大人现在都与她划清了界限,她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继续用大人给她安排的物件。
李荃绕过陈安洛,走近苏果,压低声道:“苏果,你若是对摄政王的心思当真断了,住回监栏院,我也挺高兴。”
“但你若是不舍得,那就该怎么办还怎么办。王爷不是小气的人,说出口的赏赐,你硬要还回去,怕是最后一点儿牵绊都没了。”
苏果听到一半,脸噗嗤稍红,“李荃,你也知道我喜欢”
李荃见她终于不是车上那阵失落落魄呆滞的模样,放下了心,同时也觉得好笑,“果子,傻瓜都能瞧出来。”
“”
“反正,你别亏着自己就好。”
李荃呆宫里的年限比他们二人稍久,不是没看过太监生情,但要么对食,要么是在宫外寻的人,像安洛对苏果,苏果对摄政王这样的,他是真没见过。
“对了,你身上淋了雨湿漉漉的,去拿些干布擦擦。”
“嗯,在哪儿啊?”
“就在安洛常放衣裳的那块木架子上。”
苏果顺着李荃指的方向寻过去,果然上面有一叠干布,整洁白净,豆腐块似的叠在上头。
她垫脚拿下来,‘嘭’——的一声清脆,有东西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
苏果弯腰拾起,搁在手心,赫然可见一块白玉。
玉色晶莹细腻,小猫崽的模样栩栩如生,安安静静趴在她的手心,正是大人送她的白玉。
她在幽霞宫丢失的羊脂玉,怎么会在安洛那儿,最初安洛没来找过她,后来幽霞宫被封了,连她都是凭着王爷的身份才能进去寻的
李荃看苏果的背影一动不动,狐疑得唤道:“果子?你还没找到布?”
“果儿,你还在啊。”
陈安洛堪堪睡醒,一眼就只看到了苏果,他虽然身子难受,但心情极好。
“安洛。”
陈安洛在榻上努力侧转过身,对着苏果的朝向,温声道:“嗯?”
苏果回过头,眉头紧蹙,递出手心。
“这块玉你是哪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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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 第 54 章
◎小过渡——明晚◎
九月下, 日子打马而过,百兽祭过去有半旬,宫内已开始忙碌着手准备即将到来的寒衣节。
农历十月初一的‘鬼头日’之后, 日子一天冷过一天,百姓们除了要烧寒衣给亡人过冬, 还要在自家穿棉衣生火, 图个吉利。
帝王也会选在这一天,昭告庶民业已入冬, 为顺应天时, 行“授衣”之礼, 并把刚户部刚收上来的的赤豆、糯米做成热羹赐给群臣尝新。
金銮殿内的后阁暖室内, 崔宝和苏果正忙着将赤豆糯米羹和红芸糕从食盒中托出来摆盘。
崔宝在数日前, 被方元顺安排成了小皇帝的司膳太监, 苏果则是受了四品的敕封,空有个头衔却没事做,被他生生拉过来出劳力。
“苏果,你是不是当了四品公公所以拿乔了,李荃整日和我吐苦水, 说你不去找他和陈安洛, 你不是和他们最是交好么。”
“没有我过两日就去看他们。”
苏果摇摇头不想多说, 那日监栏苑里, 安洛回说这是他在她消失那条甬道上捡的, 忘了还她。
可是,幽霞宫里,她明明还见过这块玉, 又如何能被他拾到。
苏果没有将事情揭穿, 但她能看出安洛瞒了她些事, 这次因着牵扯了陆则琰的缘故,她实在心烦意乱地暂时不想见他。
“不说就算了,我还不稀罕听呢。”
“崔宝。”
“苏果,你来了啊。”
是小皇帝朱澄的声音,苏果和崔宝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回身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免礼,快起来。”
少年头戴冕冠,帽檐上内摺明黄锦缎压边,冠下剑眉星目,瞳仁灵动,说出来的话却依旧老成,“苏果,朕很高兴又见到你。”
苏果狐疑地看向崔宝,崔宝心虚地解释道:“是皇上想见你,不然我怎么敢随意拉人来金銮殿里嘛。”
苏果闻言,朝朱澄转过身笑得温软:“奴婢也很想皇上的。”
她的确和皇上许多日未见,但是他们两曾聊过彼此的秘密心事,再见竟不觉生疏,颇有知己的感觉。
朱澄笑得腼腆,“苏果,朕喊你来,是想给你这个。”
苏果接过他递过来的物件,放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之前在行宫时候,她说喜欢的青铜铃。
【等朕回宫,给你打一只一模一样的。】
“皇上”
青铜虎头铃,模样小巧,苏果在耳边摇了摇,声音清脆如莺啼,“您真的多打了一只?”
“自然,朕答应你的,不会忘。”
崔宝见他们关系亲近,嘟着嘴心里略有失落,朱澄见状又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粒金珠子,“崔宝,你事儿办得好,这是朕赏你的。”
“奴婢谢谢皇上!”
崔宝脸上藏不住喜悦,若不是碍于身份,怕是要将朱澄抱起来转个圈儿。
朱澄坐回榫桌前,他素来爱吃点心,看到豆糕就咬了下去。
崔宝端着漱口水上前,关切道:“皇上,您先少吃几口,要是没有不适,那奴婢就吩咐下去做这份糕点了。”
“崔宝,朕没事,朕说了对赤豆没有敏症。”
“皇上,日夕变化,明日早朝还要用,还是谨慎得好。”
朱澄对着苏果无奈地笑笑,苏果也跟着弯弯嘴角,崔宝这个人就是这样,就算贪些小便宜,人心肠却不坏,有时候甚至比常人妥帖得多。
用完糕点,朱澄关上殿门,强压着两个小太监陪他坐在汉白玉石台上,分给每人一碗热羹,“无人看见,你们陪朕一道吃。”
三个人个头都不大,挤在石阶上看着也不逼仄,端碗的姿势出奇地一致。
朱澄吃了半碗羹,吞咽完掖了掖嘴,斟酌一番之后开口,“苏果,你最近还好么?”
“皇上,奴婢挺好的呀。”
“好什么啊,苏果,对着皇上你可不能欺君的。”崔宝坐在朱澄右侧,知道小皇帝关心苏果,探出头打断。
“”
苏果拿崔宝没有办法,想来近几日宫里都在传摄政王和嫚雅的事,低声道:“其实,也不是特别好,但也不是不好。”
朱澄实权没有,但胜在他脾气好,宫人们聊八卦不会刻意避着他,“朕听说了,他们是鄂西来的使臣,住在叔父的衍庆宫里实属正常,反正,他们又不想与朕谈事。”
“皇上”
朱橙看着苏果,俊秀的面容连笑起来的模样都挺认真,“朕不介意,朕知道自己不是治国的好料子,而且,叔父也没亏待过朕。”
“苏果,朕没见过叔父对谁像对你如此,虽然不知晓他为何现在这般,但不一定出自真心,你莫要轻易泄气。”
“哎,皇上,你不晓得的,王爷已与我划清了界限了”
崔宝一直在侧耳听,听到这儿,忍不住探出脑袋道:“我就知道,男人没个好东西,有了新欢就忘了——”
意识到他方才骂的是摄政王,身边还有个男人是皇帝,他舌头打了结似的忽然滞住,干咳了两声。
朱澄被他逗笑了,跟着说道:“苏果,其实崔宝说得对,要不你别理叔父了。”
苏果看得出崔宝没坏心,并不介意,“是我惹王爷生气的,不能怪他。”
崔宝皱眉,又探出脑袋:“唔这样的话,那你就去和王爷道歉呗。小时候,我家村口的张大妈和李大爷闹了误会,也是吃了顿饭好生聊了聊就和解了。”
“”
朱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嗯,对了,朕听说叔父有打算要去鄂西。”
苏果心头一紧,“鄂西?是,是跟嫚雅一块走?”
其实她这几日想的透彻,先前倒是她自己矫情,大人待她好,她就自以为大人能一直待她好。可是凭什么呢。
她把大人赐给她的东西转赠给别人,大人生气也应该,呆在宫里,至少能听见他的消息,不算难忍。
可是哪怕这么想了,忽然听到他与旁人的事,她还是免不了酸涩。
“朕也不清楚,你要是真的有话要对他说,还是早些找他为好。”
“衍庆宫的侍卫,会不会不让我进?”苏果心有意动。
“这样吧,朕给你一块玉牌,叔父的侍卫认得,他们至少不会拦你。”
崔宝催促道:“苏果,你就是这样,性子犹犹豫豫的,要我看,你别拖了,明日就去找王爷好了。”
与此同时,衍庆宫新收拾出来的偏殿,木锋和嫚雅在房内几番温存后,正躺在床上喘息。
嫚雅调匀呼吸,趴在男子壮实的胸膛上,“木锋,继妹妹,刚刚怎么样?”
木锋半天连被她讨要了两次,累的大汗淋漓,断断续续喘道:“你,你就这样对王爷,定能成事。”
嫚雅得意一笑,她可还没下十足的功夫呢。
休息片刻后,木锋起身穿衣,从衣裹内拿出两个纸包,“嫚雅,机会我已经替你要到了,王爷松了口,你得要把握好机会。”
“那是当然,我可比你急。”嫚雅看到他手上的东西,“这个是?”
“先前不是跟你讲过,这包用于涂抹在你那处,至于这包,是待他泄了精气之后,你吞服再渡到他的口中。”
嫚雅说起男女事如家常便饭,自然不会觉得羞惭,只是,“这毒,不会是当场要了王爷的命吧?沐锋,你别当我是傻子,那样不是去送死么。”
木锋搡了她的肩膀一下,耻笑道:“摄政王若是死在宫中,你以为我逃得了么。”再说了,要是只是下毒,他何至于送个女人过来,诸多盘算这么麻烦。
“那这到底是什么啊?”
木锋见她继续追问,有些不悦,“嫚雅,你只管得到你要的男人,旁的,就别多问了。”
嫚雅撇撇嘴,不甘心道:“好吧。”
“你还没说呢,王爷应下哪日要我服侍,我好作准备。”
木锋将纸包塞进她手上,一字一顿,“明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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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第 55 章
◎“若枫,王爷,他在里面啊。”◎
翌日清晨, 膳房的点心局里仿佛炸开了锅,人声混着油汤迸溅的噼里啪啦,吵闹的不可开交。
有路过的太监, 好奇望进去,才发现其实里头也就两个人。
“加一两板油, 放入冰窖冰镇两炷香后分成小份, 醒发面团”苏果蹙着眉,越念越觉得不对, “崔宝, 你这做甜食的方子对不对啊?”
崔宝夺过去一看, 大声道:“没错啊, 我可是好不容易与总管公公要来的, 王爷小时候爱吃的就是这道枣泥酥饼!”
“噢”
苏果默念着一行行步骤, 崔宝字不识几个,错字一堆,好在炊煮用的就是那几句翻来覆去的话,她自己猜猜就能进行下去。
崔宝在炉子后铺柴预着生火,时不时探出半身看看苏果的进度, 见她还在揉面团, “苏果, 你在粉团里加那么多把饴糖, 腻得慌, 王爷还吃得下?”
苏果捻出一点,尝了尝味道,嘟囔:“你不知道, 王爷会喜欢的。”
崔宝和李荃安洛他们都不同, 说话不顺着苏果, 喜怒形于色,苏果和他呆在一起反而更像是同等的朋友。
“是是是,我哪有你了解王爷。”崔宝翻了个白眼。
苏果懒得反驳,现在宫里风言风语,也没几个不觉得她喜欢大人的,认了就认了,喜欢大人又不丢人。
磨磨蹭蹭地过了晌午,又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酥饼填完了赤豆馅儿。
外头秋风呼呼地吹,苏果站在锅边蹭蹭冒汗,她垫着脚尖将一块块小圆饼下油锅,不在意地用手背将额头的汗揩掉。
崔宝跑出来看她黏上了面粉的大花脸,嫌弃地不得了,“苏果,你回去洗把脸吧,我怕你还没解释清楚,王爷就把你轰出来了。”
“可我还没烙完,这都过多久了。”
“得了,最后的我来给你收拾。” 崔宝撸起袖子,用手肘推着苏果往外,皱眉道:“快走,快走,别碍事儿,放心,我做的比你漂亮。”
“”
李荃经过膳房正好看到这一幕,怏怏不乐地回到监栏院,陈安洛半躺在通铺上看书,他瘪瘪嘴道:“安洛,你说你和苏果闹别扭,她怎么连我都不理了,现在就知道找崔宝玩儿。”
陈安洛听到苏果的名字,不可控制地恍神,“她耳根子软,你若去寻她,她定然还会搭理你。”
“所以啊安洛,你说你捡到了就捡到了呗,还瞒着果子不还给她干什么。”李荃才不信陈安洛是会贪那块玉的人。
陈安洛合上书,发呆了会儿又打开,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那两块玉的确当初是他让影收回来的,但他藏得好好地,怎么可能放在监栏院架子上,本来苏果为了照顾他,就定然会回来,这说不是陆则琰安排的,他都不信。
李荃叹了口气,“安洛,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苏果对王爷我可是听崔宝说,她准备今晚去衍庆宫的,再说了,你也是太监”
陈安洛方才还算镇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今天要去找摄政王?陆则琰都那么说了,她还不死心?”
“你怎么了,直呼王爷名字!”李荃转身把窗户关上,碎碎念,“就我先前跟你讲的,王爷说的可能是气话么不是,苏果被崔宝说动了,想去解释解释。”
陈安洛眉头紧锁,想起身,奈何腿上还是没甚力气,恨地他将手中书册往地上一摔。
他豁出去伤身也要把苏果拉回自己的身边,陆则琰凭什么伤了她的心,还要她巴巴地求和。
“李荃,你能不能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李荃体谅他的心情,软下声道:“行了,我去外头逛逛。”
陈安洛看着李荃关上门,缓缓开口,“影,可不可以,带我去找陆则琰。”
***
回到配室,苏果换了身四品官服,从瓮里舀了盆水,手心合掌,掬起水朝脸上冲洗,面粉沾的不多,冲完脸上后,剩下白迹用布条一拭就没了。
铜镜里的人与往常没两样,但是苏果越看越不顺眼,那边盘发好似乱了,这边眉毛淡了,嘴唇也看起来干干的,气色一点儿都不好!
她推开门,想了想重新阖上,没怎么犹豫地从床底下抠出来个小匣子。
小匣子呈棕褐色,简易粗制的雕纹看起来并不名贵,但是苏果的动作很轻,活脱脱一副期待模样。
甫一打开,里面整齐叠放着一盒盒精致小巧的胭脂香粉。
这些是她偷偷攒了钱让宫女买的,虽然没机会用,但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拿出来摸一摸。半年了,没想到存起来还真不少。
苏果颇为珍重地选几瓶罐挑出来放在手心,学着印象里宫女姐姐们的动作,在桌前架势十足。
然而这样干折腾了一刻,她光腾空描绘,就是下不去手,最后仅仅抹了些口脂在嘴唇上。
“苏果,苏果!”
崔宝急吼吼跑过来送食盒,门没关严实,他没推两下就推开进来,看到盯着眉墨无所适从的苏果。
“你在干嘛呢。”
苏果鼓着腮帮子,转过身:“崔宝,怎么办,我不会画眉,也不会画胭脂”
她绯色宫衣,乌黑如泉的青丝盘成发髻,乳白色珍珠搭着素金束带,娇嗔贵态。
香娇玉嫩,明眸皓齿,真是比女子还要好看。
崔宝不禁有些看呆,低头支支吾吾,“就这样呗,还行,就这样,你,你一个太监,画什么眉。”
去衍庆宫的路,苏果走了无数遍,以前摄政王在不在宫里,她都会有意无意地绕道经过,怕是闭着眼都不会走失。
若说她的心情,好像今日是她近来最轻松的一天。
每每提醒自己,或许大人还是会生她的气,但是偏偏忍不住生出希翼。
苏果今日想好了,要告诉大人她的女子身份还有蒙面人的事,这样才能解释,她当初忽然入宫时遇到安洛,所产生的信任与感激之情。
大人那时问过她,信不信他,她想在这次好好的回应他。
胡思乱想之间,苏果已经走到了衍庆宫前,两个守门见到是她,互相对视了眼,竟然没有丝毫拦她的举动。
苏果收回掏出袖口一半的玉牌,心底不由得一松:大人没对她下禁令,是不是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啊。
穿过迎面而来八字型照壁,豁然开阔,主次殿前竖着沥粉金漆的高柱,左右两侧则是相对低矮的数间廊庑,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酉时黄昏了还没上灯,四处昏昏暗暗的。
苏果左手挑着食盒,走走停停,衍庆宫那么大,不知道王爷在哪,也就不知道该往哪走。好在她之前在衍庆宫住过一阵,不算陌生。
难道,大人不在衍庆宫内,而是去了上次那个校场练箭?
苏果刚准备穿过垂花门,余光忽然瞥见了配殿前站着的若枫,大概是方才被柱子挡住了,所以才她没在意。
若枫这个人是苏果在陆则琰身边见过最多次,也是最与大人‘形影不离’的,她心下一喜,大人定然在配殿之中了。
苏果躲起来,先将身上已然很妥帖的衣袍愈加捋捋直,然后理
銥誮
了理鬓边落下的碎发,全都收拾完毕后,才一步一张望地走近。
若枫显然是看到了她,向来冷淡的脸色,变得莫名奇怪。
“若枫,王爷是不是在里面?”苏果提起她手里拿着的雕漆食盒,不好意思地咬唇道,“我做了些酥饼,想送给大人。”
“就是忘了备你的份”
“”
若枫少见地面露纠结,“王爷他在”
“王爷是不是还在忙,不用通传的。”苏果急着连摆手,弯着唇角,“我等着就可以。”
“若枫,大人晚膳用了吗?”
“未。”
“噢。”
苏果略略庆幸,大人再忙,总要出来用晚膳,等大人累了,正好可以用她做的酥饼。
“若枫,王爷之前送给过我的猫崽玉,不是弄掉了么,我这次找到了。”
“”
“王爷,今日心情如何啊?唔,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是想起来问问。”
“”
苏果也不懂自己为何跟个不会理她的人说这个,大概是她就是想说话,不然心里更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苏果没事做,往宫前柱子边上站了站,若枫眼尖,速度极快地移挡在她面前,皱眉说了句难得的长句子,“苏果,王爷不在。”
“啊?”
不在么,苏果双手提着食盒摆在身前,往里面努力张望,虽然门关着,什么也看不见,细细听来,里面的确有些异样的响动啊,怎么会没人。按说,若枫也不会守着旁人呀。
苏果不能厚着脸皮继续呆,只能转头往外走,在旋身的片刻间,配殿门牖忽然震了震,像是有人被狠狠压在了门框上。
【本王说了,不要逃。】
苏果在听清那熟悉的低沉嗓音时,差点站不稳,她扶着石柱,像是有一把凉水从头顶浇到了脚心,冻得她全身冰凉。
【王爷,您这么心急,嫚雅受不住的。】
【本王看,好像是你比较心急。】
【哼,王爷好坏。】
余晖随落日消散,苏果脑中一片空白,面上血色不再,她失神间,仿佛天空也跟着她黯然失色。
“若枫,王爷,他在里面啊。”
这次,不是问句了
***
衍庆宫偏门出去不远,有个巨大的校场,在琼楼玉宇、雕栏玉砌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但这是摄政王命人推了旧基改建的,也无人敢置喙。
夜色如墨,正东的高台上,陆则琰单手从箭菔里抽出一支褚色羽箭。
他沉肩搭弓,姿态随意,只在松手的刹那,凌厉的双眸盯着百米开外木架上的人靶,警敏地像头猎豹,无惧黑暗。
“还要躲多久。”
陈安洛被影搀扶着,慢吞吞地从木栅栏外走出,“你是故意让他们放我进来的。”
“嗯。”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陆则琰没回头,又挑了支箭,慢条斯理地搭箭上弓,背部的肩胛骨微微陷落,有力的线条紧实漂亮。
一阵清亮的箭鸣声,羽箭正中‘靶心’,他这才转过身,嗤笑了声,“你能沉得住气么。”
“”
陈安洛每回见陆则琰都被气的不轻,强忍怒意道:“摄政王早就知道,我在不岁山准备做什么,对么?所以才会一早就在监栏院放进那块白玉,让果儿误会我!”
陆则琰挑眉,俊颜上笑得不屑,“误会?拿走羊脂玉的不就是你,本王只是懒得去寻赃物罢了。”
陆则琰的确早就晓得此事,那晚去去山泉溪边,若枟已经向他事无巨细地禀告,当时他就明白,按着小太监那等心软圣母心的人,定然是会闹着要回去照顾。
“既然你早就知道,你又何故对果儿闹那一出,惹的她难受。”陈安洛是从李荃口中得知那日发生的事,依他对陆则琰的了解,这个男人就算毁了都不会将自己想要的拱手让人,说出那句话看起来狠,实际上根本不符合一贯的脾性。
陆则琰自然不会在陈凞面前,承认他原本只想稍吓吓小太监,谁知她提到免死铁券,彻底激怒了他,他才会铁了心让苏果好好记记教训。顺道,也得让陈凞掉层皮,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吃这次亏。
陆则琰敛眸,笑地云淡风轻,“现在不好么。她得了教训,于你生了嫌隙,于本王心生愧疚。”
“你应当很清楚苏果对本王的心意,本王待她多狠,她心里怨你疑你就会越深。”
陈安洛拳头捏的死紧,“你真是狡诈卑劣,对苏果都要用手段,若她知道了,你以为她会原谅你。”
“呵。那你尽可以试试,看她现在更信谁。”
陈安洛惨淡一笑,“好,好,这次算是你赢了,果儿去衍庆宫寻你,你是不是还乐得拿乔耍弄她?。”
陆则琰闻言,眉头忽地一皱,“寻我?何时。”
“王爷!”
若枫从木栏外几步云梯,堪堪停在陆则琰身侧,跟没看见陈安洛似的,覆在陆则琰耳边说了几句。
陆则琰脸色瞬变,俊颜冷沉,“本王说的很清楚,让你派人盯着。”
若枫跪下,“王爷吩咐的是护性命周全十五见她进的是衍庆宫,料想不会有”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若枫也很无奈,他必须守着殿门,当然此话在这里不便多言。
陆则琰打断他,将手中的箭一折为二,咬牙问道:“说,她现在在哪!”
作者有话说:
摄政王:玩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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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 第 56 章
◎不喝药怎么办◎
残阳依山, 须臾之间,暮色吞噬了天边浮云,黑暗缓缓地映入眼帘。
鎏金亭地处偏僻, 夜晚少有宫人走动经过,亭角的惊鸟铃摇摆不绝, 与琉璃瓦顶碰撞出清脆的吟哦, 混杂着秋风过境,莫名显得甬道周围苍凉冷清。
苏果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到此处, 大人带她进太医署看伤的事宛若才发生在昨日, 而现在, 他的眼里怕是再也看不到她了。
足足一个时辰, 苏果枯坐在亭下的干草堆上, 不断地逼自己数着石壁上那一个个漏光的小洞。
“一, 二,三”
【王爷,您这么心急,嫚雅受不住的。】
“一”
【本王看,好像是你比较心急。】
“五, 六”
【不要逃。】
可是, 不管她如何大声地数数, 睁开眼, 亦或是阖上眼, 耳边皆是她站在配殿前,听到的那些压在门板上的喘息和挑逗言语。
她的心像是漏了个穿风的小孔,任她裹紧甚至裹皱了身上衣袍, 也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手不小心推倒了身侧的食盒, 滚落出来的枣泥酥饼还泛着余温, 苏果黯然地捡起,自嘲地笑了声,吹掉灰赌气般地塞进嘴里,酥皮干干脆脆,不就着水,呛的她嗓子又疼又苦,透不过气来。
她自言自语,余音带了点哭腔,“甜,怎么那么甜。”
苏果囫囵地吞,鼻子泛酸了还在断续讷讷,“就,凭,凭什么那么甜。”
“到底有什么好甜的,反正又没人喜欢吃”
念着念着,苏果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将脸埋在手心,初时还是悄声呜咽,是沾着雨点的梨花,半柱香后情不自已,声响愈来愈大,泪水金豆子似的滚出来,把衣衫的前襟袖襕纷纷沾染了遍。
她不是不明白,就算大人有再多的红颜知己,也不是她能够议论的,可是,真的太难受了,她不让别人瞧见,自己偷偷地难受还不行么。
“坏人。”
“大坏人陆则琰。”
苏果瘪着嘴骂完,眼角还挂着泪珠,伸手拭了拭,轻声安慰自己,“不哭了,这种坏东西,我也不要他了。”
“你不要谁。”
高大的身影应声出现,瞬间将她完全罩住。
苏果错愕地抬头,白鹿皮靴往上,是绣着牡丹花纹路的对襟长袍,鸾带束腰,肩宽腿长,男子微扬下颚,垂眸正盯着她。
他的骨相极好,便是从如此刁钻的角度看过去,轮廓依旧如古雕刻画般分明,满是男子的凌厉,然而那一双眼睛又生得极美,鼻梁高挺而窄,及下的唇形似仰月风流,透着点点薄嫩的樱花色。
真的是俊美不,分明是薄情的长相!
苏果心里腹诽,刚止住的眼泪也开始不争气地顺着脸颊往下流淌,仿佛忘了刚刚是谁才说过的不哭。
她也有自尊心,于是低头抹干湿乎乎的小脸,就着坐姿往前一倾,行了令人挑不出错的十全十的跪拜礼,“奴婢,参见王爷。”
苏果因着哭过半个时辰,嗓音听起来很是沙哑,加上衣裳被她揉的皱巴巴,口脂被眼泪带至领褖处,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可怜的小花猫。
陆则琰欺近勾起她的手臂,没听见似的,只顾自己问,“怎么不回我,你不要谁。”
他的语调温柔,苏果有刹那的动摇,但很快,她向后退了一步挣开他的触碰,咬唇道:“不敢与王爷有关,奴婢还有事要去膳房,求王爷允了告退。”
“不与本王有关,你还想与何人有关。”
又来了,大人惯会说的暧昧话,也不知道同多少女子说过。他都不喜欢她了,还要来撩拨,偏生她以前傻傻觉得自己是不一般的那个。
苏果这样想,眼泪登时又要冒出来,忙偏过身,咻了咻鼻子,“王爷恕罪,奴婢现在,只想回膳房。”
陆则琰甚少做这种上赶着哄人的事,听她左一句‘无关’,右一句‘膳房’,心头火势顿起,但一想到她在衍庆宫看到了什么,只能继续压低声安抚,“不要在这儿闹脾气,先随本王回去,我会与你——说明白。”
他本来就没想过苏果会见到此等事,就算他想给她立个教训,也犯不着给自己泼脏水。
陆则琰是不屑于解释,可对于苏果,他还是有这个耐性。
然而,这次没耐心的是苏果。
“王爷恕罪,奴婢不想去衍庆宫。”
“”
呵,还敢拒绝他。
陆则琰本性狠厉惯了,吃软不吃硬,便是理亏在前,当下也是捆都要把苏果给捆回宫,他冷笑一声走近,伸手一揽蓦地将她的腰收拢向自己,“小太监,你今日不想回也得回。”
苏果在不岁山见识过了陆则琰的霸道专横,这话由他说出来一点儿都不稀奇,可是她也是人,她也有脾性。
是他明明白白地要与她划清界限,也是他逍遥自在地在寝宫里与人寻欢。
她管不得,所以自己走开,怎的现在成了她不识相了?
他以为她身份低微,可有可无,所以就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则去么!
“王爷,你放开!”
苏果思及此,心下一横,眼泪还没干呢,就开始掰陆则琰的手,奈何他箍得她死死的,别说挣脱了,动都不带动。
委屈和不甘的情绪在苏果心头发酵,她的理智被抛却到脑后,也不管以后自己的境地有多难,低头噗嗤咬上了陆则琰的手。
“嘶——”
陆则琰手背忽然一阵吃痛,以苏果的力道,他该不会看在眼里,问题是,小太监竟然敢咬他!
在瞬间惊到后,陆则琰下意识地松开,苏果就趁着这个档口往外冲,情急之下,她手忙脚乱地,没走半步,绊到了块石子,说时迟那时快,头直直地撞上了石壁。
“苏果!”
天旋地转之间,苏果往后一栽,失去意识之前,只看到陆则琰焦急地伸手托住了她
陆则琰看着怀里终于安份下来的人儿,抬手揉了揉眼尾,他今日与她说这短短几句话,比去校场射了一天箭靶还累。
“小太监?醒醒。”
陆则琰伸手,在苏果被撞的地方左右轻触,确认完没有伤着要害,没有血块之后,才打横支起她膝窝,将她抱起。
方才赶着过来找她,都来不及仔细瞧,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传几日不见,怎么会瘦了那么多,好端端的绯色官袍被她穿成个漂亮的布袋子,以往的腰摸上去还有几两肉,现在就剩下个骨架子。
她阖着眸,眉头依旧蹙得很深,眼皮也哭出了好两层,精致秀气的鼻尖红彤彤的,嘴角胭脂色上还黏着几颗酥饼碎屑,幸好有副好容貌,还能算得上是楚楚可怜。
陆则琰指腹蹭了蹭苏果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小傻子,都有咬我的胆子了,怎么就不能先问清楚再哭。”
走出了亭下,若枫和十五还跪在外头。
“王爷,属下等愿领罚。”
陆则琰看了眼怀里昏厥的苏果,忽然什么心情都没了,“罢了,去喊秦素棉来本王的寝殿。”
“是。”
***
衍庆宫里,黄昏时分直到方才都还是没上壁灯,亮着的唯有摄政王常用来办公事的正殿,殿内有休憩内室,苏果就躺在里头的龙凤拔步床上,一动不动地,连呼吸声都很轻。
“秦素棉,撞伤不重,她怎么会还不醒?”
“王爷别急嘛。”
虞素棉慢吞吞地撩袍坐上交椅,在陆则琰脸色变得更难看之前,他怏怏地放下了茶盏,“前些日子她淋雨了,体内寒邪郁积未发,今日心神不宁,兼着撞破了脑袋,说散就散。”
“简单地来说,就是她倒霉了点儿,病来如山倒。”
陆则琰忍住想喊人将他拖出去的冲动,“那她何时会醒?”
“唔,也不算重症,用了药修养两日自然就醒了。”秦素棉语气轻松,笑道:“王爷放心,这点病症,你去太医院随意传个太医,都能治好。”
陆则琰知道他的心思,冷笑了一声,“呵,你好好给本王呆在这儿,苏果完全好之前,别想着回你的宅子。”
“”
被看透了心思的秦素棉讪讪一笑,腿脚一抬,换了边坐。
宫女彩衣捧着刚煮完的药走进殿门,对着陆则琰福了福身,就忙去床边找苏果,她与苏果相处过一阵,最是喜欢苏果那乖巧单纯的劲儿,方才煮药的时候都急得烫到了好几次。
彩衣用手小心地衬起苏果的肩颈,将汤药吹了吹,才喂到她嘴边,可是喂进去的药汁全都原封不动地从她的嘴角溢出来。
陆则琰一直盯着苏果,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他眉头倏地拢起,“再试一次。”
“是,王爷,奴婢再试试。”
彩衣用纱绢擦拭干苏果的嘴角,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凑近了,她反而还听得苏果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
好像是,云影殿,那不是宫里二进主殿的配殿么,苏果喊着这个作甚。
“王爷,苏公公总是喊着云影配殿,把药都吐了出来,不知是何意思”
秦素棉撑着下巴,溜着笔杆儿,闻声回过头火上浇油,“王爷,苏果受什么刺激了?连王爷宫里的药都不肯喝。”
陆则琰现在正心急,懒得与他多话,大步迈上榻前,伸手从彩衣手里接过苏果。
他抱着她,迁就着让她躺在他的肩肘,软声哄她,“小太监,听话,就喝一口。”
话音一落,没想到苏果却是抗拒更厉害,彩衣喂的时候,还勉勉强强能启唇进些水珠子,现下一听是陆则琰的声音,连唇都抿得紧紧的。
秦素棉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没意识了都如此,看来罪魁祸首是王爷。
当然了,他的胆子还没大得能把这句话说出口,仔细想想,苏果治不好,他不能回去钻研毒术,于是他非常上心得提出了个建议,“王爷,苏果饮不下药不算难事,我有个办法,待我叫书童回家。取根我制作的空心芦杆就好。”
陆则琰皱眉:“芦杆?”
“嗯,将苏果的嘴撑开,用芦杆顺着喉咙口插下几寸,再加个漏勺倒入药液就行了。”
“滚!”
“”
陆则琰站在床前,看着塌上脸色委顿的女子,俊容森然,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也不知是想到了甚么,忽然上前连被裹起她,撤身就往殿外走。
秦素棉连忙跟上,“哎,王爷,您去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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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 第 57 章
◎简直有病◎
秦素棉念着是不是有好戏看, 紧紧地跟在陆则琰身后,以为要走多远,没想到只是穿过了道雕风百柳垂花门, 走进了二进殿院内。
他打眼望过去,这不就是苏果昏迷着, 嘴里还不断念叨着的云影配殿么。
“王爷, 你不会是要带她过来以毒攻毒吧?”
秦素棉为人聪明,哪怕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光凭猜测也是那个小太监在配殿里看到了不该看的, 吓着了。
陆则琰余光向后一瞥, 薄唇轻启, 声音单冷且不耐, “你不想死就安静点。”
“”
秦素棉的喉咙被卡住了似的, 闭上嘴站在了一边。
兴许是苏果方才好端端呆在床榻上舒舒服服,现在突然被人挟裹着软被摞在手里,自然比不得平躺自在,哼哼唧唧地想翻身 。
陆则琰见状,偏过头看向秦素棉, “搬张椅子。”
“我?”
秦素棉指了指自己, 随后认命地跑进廊庑下, 拎提了一张楠木大靠椅, 他身材高瘦,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拿张椅子都好像做了半日苦力。
“王爷,喏。”
陆则琰看都没看他, 伸出笔直长腿一勾, 将椅子提到云影殿外, 对着殿门。
“若枫。”
“属下在。”
秦素棉看到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红衣锦衣卫,还想理论那为何要他搬凳,若枫已经将他隔开,站到了陆则琰身后 。
“她是在这儿看到的?”
若枫认真地确认完,将座椅调整了下位置,“是。”
“叫一队锦衣卫过来。”
“遵命。”
秦素棉抱着手臂站在旁边,了然地点点头,心道,以毒攻毒也不是不可以,兴许再吓那个女子一次,就能醒了呢,王爷真是比他还狠。不过,到底她看到了什么啊,要这么大声势,宫里一队锦衣卫,少说也有十五六个呢,难不成群殴?
陆则琰撩袍坐上了椅子,低头用手拢住裹着苏果的衾被,腿朝外一撑,支起另半边被筒,人为替她设了张‘床 ’。
苏果蹙着的眉,因着舒适的睡姿和‘枕头’,终于松开了少许。
没多久,若枫就带着清一色红衣曳撒装束的锦衣卫小跑了过来。
秦素棉给自己搬了张小矮凳,亦是摩拳擦掌,莫名有些期待。
陆则琰以指腹轻推开苏果眸睫上被风吹散的凌乱碎发,撇至她的耳后,动作更像是把玩一件珍贵的玉器。
再抬眸时,他看着云影殿,眼神却瞬间变得冷如寒潭。
“放火。”
“是。”
秦素棉吓得从凳子上弹起来,惊呼了声,“啊??放,放火?!”
‘嘭’——齐刷刷毫无犹疑的一声。
一排锦衣卫将配殿的牖和窗干脆利落地从墙上踢卸下,落在两手中,抵向膝盖扳折完,直直扔进黑漆漆的殿内。
若枫消失了片刻后,搬来一张沾了水的宽屏山水架屏风,挡在陆则琰的位置面前。
秦素棉知道这是防着浓烟,赶紧挪着小板凳也蹭到了屏风后的一角。
他眼见着眼前的锦衣卫们神情严肃,各自蹲在指派的角落,拿出手中的火折,就着火绒打火,几番相辅之下,不多时,整个云影殿就冒起了滚滚浓烟。
起初,火苗并不大,散落在各个角落。然而没多久,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很快围成了片片火海。丈余长的火焰卷在琉璃瓦顶,瓦片四处迸溅,在无边的黑夜里耀光冲天,宛若一朵红云。
显然若枫嘱咐了尽量不波及正殿,但火势无眼,不能往两边窜,就只能向上,很快的连衍庆宫外都注意到了动静,叫唤走水的宫人焦急呼声闹得沸沸扬扬。
纵然嘈杂如此,殿门前的男子脸色都未改,他的注意目光只落在怀中女子的身上,隔着他的手掌,烈火引出的热流非但不会烫到她,还暖烘烘地仿佛个巨大暖炉。
苏果体内本就有寒气,此时感受到温度,自然很是安逸地转了个小身,面向热源处。
“苏果。”
陆则琰覆在她耳边,将声音压在喉咙口,半哄半宠地轻拍苏果的背,“本王将你不喜的都烧了,就喝一口药好不好。”
他的神色认真,得不到回答也不恼,一遍遍地重复给她听。
秦素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所以闹着一出,就是为了喂口药,这种事,趁着她昏迷,随便骗骗她也不是难事啊,何必啊!
“把药热了拿过来。”
彩衣愣住半响,闻声回过神,诺了声赶紧去取药汤,很快,她就端着餐盘来,一碗是满满药汤,另一碗颜色稍浅的则是蜜饯汁。
许是被实火烤地惬意,苏果这次竟然没有抗拒,啜了一口,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喝见了底,甜汁就更方便入口。
陆则琰托着她的颈后,怕她呛着轻轻摩挲,轻笑道,“我的小太监真厉害。”
秦素棉张着口,看着不远处恐怖的火舌卷曲,“”
喝口药到底哪里厉害了王爷他是不是疯了。
待苏果喝完,锦衣卫极快的提着水桶,将火势扑灭,虽然遏制得不算很晚,但此时的整个云影殿已经是烟炎张天,面目全非,焦灰的焦灰,哪怕是没蔓延到的地方也遍是脏兮兮的黑色粉末。
“秦素棉。”
闻见摄政王喊自己的大名,秦素棉敛住思绪,立刻上前作揖,“卑职在。”
“本王五日后要去鄂西,你也要去。”陆则琰瞟了他一眼,由于怀里人刚吃了药,他的语气变得和缓得多 ,“所以,苏果必须于启程前醒来。”
“是。”这倒不是难事,苏果病的又不重,不过,“王爷,下次,她还不吃药,我该怎么办?”
“本王演示地还不够清楚?”
“那下次烧,烧哪个配殿?”
“除了本王赏赐给她的三座,其他的随你挑,让彩衣哄着她,每个都当作云影殿来烧。”
“”简直有病。
秦素棉摇头,默声自顾言语,“真是太败家了,摆个火盆就能解决的事,反正骗都骗了,她又不睁眼瞧”
“你嘀嘀咕咕是对我有诸多意见?”
“没,王爷,卑职什么都没说!”
陆则琰耳力极好,自是听到了,他抱着苏果起身,经过秦素棉时,懒声道:“小太监可没那么好骗的,你以为她不知道本王烧的是配殿么。”
“行了,把椅子放回去罢。”
“王爷!”
苏果觉得她头晕脑胀,额头还痛,但是做了很美的梦,梦到她坐在火盆边上烤火,暖融融的,烤久了还有人送喝的来。
苦是苦了点,好歹能解渴,尤其是最后有碗甜汤。
她依稀只记得彩衣的声音,彩衣对她真好,比大人真是好多了!
***
摄政王在衍庆宫里放火烧了偏殿一事,当天半夜就传遍了皇宫,什么样的传闻都有,但是都逃不离和那个受宠的小太监相关。
“我听说啊,之前不是冷落苏公公了么,然后王爷是学那个烽火戏诸侯的典故!”
“不不,我怎么听说的是苏公公和王爷吵架,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可是,宫女说王爷开头还不许救火呢,你怎么解释?”
“那我哪晓得,还以为王爷这两日真对那个番邦来的女子动情了,没想到心思还是在咱们明殷朝的人身上!”
嫚雅和木锋走在甬道上,随处可听见此等议论声,宫人皆以为鄂西土司府来的使臣都不懂汉语,聊得当然就不避讳。
回到若枫新给他们安排的宫内住处,嫚雅气的一把推开了桌上的青花瓷杯盏。
那日缠绵之后,被子还没凉透呢,陆则琰就命人把他们赶出了衍庆宫,还美其名曰替他们寻了个更宽敞的住处。
这还不明显么,用完了她,就翻脸不认人了。
“摄政王真是无情!”
木锋对此很是无所谓,摸着她的肩,敷衍安慰道:“嫚雅,你稍安勿躁,王爷那等人,多个把玩宠寻常事而已,过两日去鄂西之后,还不是你的。”
再说那个苏果,的确生的细皮嫩肉招人疼,累的他都对栾宠起了兴趣。
嫚雅见他丝毫不急,边猜边诓道:“木锋,你实话告诉我,你给我的那包药是不是子母蛊。我虽生在吐蕃,但是对你们鄂西的蛊毒一事也有所了解。”
木锋的要紧事已办成,迟早要和嫚雅摊开讲,既然她问起,松下心选择性地道:“妹妹真是聪明。”
“所以,王爷以后只会宠幸我一个?”
“嗯。那是当然,你就让那个小公公出出风头,以后你想当王妃都不是难事,到时候,你想教训谁就教训谁。”
嫚雅听完喜不自胜,声音都带着雀跃,“木锋,您放心,等我收服了王爷,你和父亲想要什么,我就让他依你们做什么。”
“嗯,那就好。”
木锋笑容真诚,唇边却是泛起冷笑,他没骗她,只是没说全,这个不但是情蛊还连成了生死蛊。
等陆则琰到了鄂西,控他的生死,如行尸走肉,卓岚山那个蛮人还敢多言语?纵然陆则琰能逃回京府,只要他们杀了嫚娅,他也活不下去。可以说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他们的蛊毒厉害,却必须有物牵引,平日里摄政王身边暗卫不断,除了女人,又还有谁可以不落把柄的轻易近身呢。
陆则琰只顾着他的哥哥,心急之下,竟然以为他们鄂西土司是诚心投诚,也是,以他摄政王之风采,睡了个鄂西送来的女子,的确不算大事。
“木锋,你笑谁?”嫚雅见他笑得渗人,心里不由得打鼓,忍不住问道。
木锋回过神,低声道:“我啊,笑王爷他,英雄难过美人关。”
嫚雅闻言,抿嘴笑了笑,勾起他的脖子,扯着走到床边,“哦,那你呢?”
作者有话说:
可能大家忘了,这个太医是知道女主是女的,幽霞宫那次。
ps.剧情,大家还是不要玩火要骂骂陆则琰。
感谢在2020-04-15 23:03:18~2020-04-17 11:3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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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 第 58 章
◎短小过渡◎
苏果的病症的确不重, 烧完偏殿喝的那一碗药汤后,回来再足足睡了一晚,翌日已有些意识, 秦素棉盯着彩衣喂汤药都没那么麻烦。
只是这般过了两天,她却还是没有完全苏醒的迹象。
陆则琰因着筹划鄂西之行的事行色匆匆地从北镇抚司回宫, 齐肩蟒袍都未来得及卸下就进了殿中, 看一眼依旧躺在床上的女子,拢眉出声, “药都用了?”
“是, 王爷放心, 卑职再三切过脉, 苏果身子无碍。”
“为何还在昏睡?”
“额”
秦素棉瘪着嘴, 心里道:她自己不想见你, 我有甚么办法
陆则琰不知他的腹诽,上前盯了苏果一会儿,有宫女替她换上了素日的外衫,颜色很像他第一次在冷宫见她穿的,兰紫的绸缎袍, 因着里头的厚棉袄子, 被撑得圆鼓鼓的。
巴掌大的小脸, 柳眉杏眸, 红颊皓齿, 延至颈项的肌肤嫩的如清水豆腐,小太监乖乖顺顺的模样,实在是惹人心痒。
陆则琰伸出食指, 戳了戳她的脸蛋, 戳完觉得不够, 往下移到了她的唇角。
秦素棉识相地转过身不看,若枫却好巧不巧地正好在此时赶来回禀事物。
“王爷,我们的人寻到了那个小山村,但是,看守的并不是寨里的族人,据当地人说,那些守卫是太监。”
陆则琰跟没见到他似的,手势丝毫没有收敛,薄唇轻启,“查清来路了。”
“查清了,是西厂陈公的手下。”
陆则琰的指腹轻轻按压在苏果的唇上,来回的摩挲使得她的樱桃檀口显得愈发粉润,“现在开始,派人盯着陈常风。”
“是。”
西厂厂督是司礼监的总管陈常风,但是这十年有陆则琰在,司礼监形同虚设,他时常不在宫中,更多的是去各州县监管明殷朝工程事务。
他和摄政王、瑞王不同,过去的几十年里皆一心为钱财,陆则琰向来懒得多管他这类琐事,但自从苏果和陈凞出现之后,陈常风的动静忽然变多了起来。
把入宫净身前生的儿子带进宫,还带了个从小养大的女子进来,说没有歪心思都难以让人信服。
“若枟还有几日到。”
“禀告王爷,他还有十日就能见到卓岚山,刚传了信笺回来。”
“嗯。”
陆则琰颇为留恋不舍得地撤手,转身要走之际,余光忽然瞟见苏果的轻薄眼皮颤了颤。
他停住转势,挥退了若枫,双手支撑在榻沿,看了会儿她紧阖的双眸,在她耳边哑声道:“哎,这般老是不醒,是不是寻些刺激身子的办法才有用。”
刺,刺激
苏果的眼皮又开始乱颤,双颊映出各一朵芙蕖。
好啊,陆则琰无声哼笑了声,果真出息了,还敢骗他。
他直起身,收回袖澜,这次是对着秦素棉,“她醒了叫我。”
“是,王爷。”
小半柱香后。
“好了王爷走了,别装了。”
“”
苏果睁开眼,脸上红晕未消散,幽声嗫嚅,“谢谢秦太医,等再瞒过三日,等王爷出发去鄂西就好了。”
其实,早在她喝了药被送回殿内的当晚就醒了,只不过今早才被秦素棉给发现。
“我可早就从太医署退了,这样,你还是喊我秦素棉吧。”
苏果慢吞吞支起身,撩开被子下榻踩上木屐,走到了秦素棉身旁的小火盆前,坐在了他的对过。
她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秦太医,我是不是做错了。”
秦素棉见矫正不了她对他的称谓,索性也不管了,“错不错我不知道,但你确定你能瞒过王爷?”
“能吧,王爷不会再对我花心思了。”
“”都烧殿了,还不够花心思呢“苏果,你何时醒的?”
苏果数了数,“唔前日的晚上。”
秦素棉了然地点点头,那看来苏果大概都不知道烧殿一事,衍庆宫的宫人从来不敢背后议论,苏果整日装晕,哪里有机会出去听消息。
“秦太医,怎么了?”
秦素棉才懒得说,“瞎问问,对了,你昏迷时候,总嚷嚷着云影殿,你看到甚么秘密了。”
苏果低头摆弄手指,“其实也,也不算大事,就是”
“秦先生!秦先生!”
外室忽然传来几声传令太监的叫唤,苏果倏地站起,兔子似的立刻跑跳上了床榻,被子都来不及盖上,阖着眼继续。
秦素棉挡住太监的视线,掩唇干咳,“咳,何事啊。”
传令太监根本没在意内殿的慌乱,向着秦素棉弯腰作揖,“秦先生,奴婢是来传王爷的令,王爷吩咐今夜就要启程去鄂西,望先生回府先作准备。”
“今天?可”秦素棉信手往床上一指,“苏果还没醒呢。”
传令太监略略低头,恭敬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传王爷的意思,奴婢告退了。”
“”
苏果看着头顶白色床纱的聚顶,神色不知不觉地黯然,待大人走了,她就能回监栏院,还以为要多熬几日,没想到今天就结束了。
真好,就是怎么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呢
摄政王要微服出宫,从车架到随行人等都要逐一挑选,衍庆宫里实在是忙翻了天。
只有苏果安安静静地躺在内殿,兀自发呆,彩衣三餐过来喂过她喝药吃细粥汤,除此之外,也没旁的闲杂人。
一直到夜深,都没人再踏入此处一步。
嗯,苏果往床里侧翻了个身,也是应当的,大人定然很忙,还要和鄂西土司府的人商讨正事吧。
再回忆起嫚雅和那日看到的情景,苏果甚至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浑浑噩噩地跑进了亭子、哭肿了眼、撞破了头,再醒来仿佛时过境迁。
有些话,当下还能问的出口,隔了哪怕一个时辰,再提都显得刻意,她总不能问大人是不是宠幸了嫚雅吧。再说问了又如何,分明是几乎亲眼瞧见的事。
呵,她一个小太监,到底在妄想什么呢。
约莫是子时,衍庆宫里的喧嚣渐渐沉静,苏果估算着陆则琰已启程,心里说不清道明地空空荡荡,全身蜷缩在被筒里,闷着头,一不小心红了眼眶。
脚步声就在这时候靠近。
苏果以为是彩衣,准备顺其自然地说她已醒来不用再照顾的事,可是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就被抱起来,在惊呼之前,她闻到了浅浅的苏合香,和寻常的不同,带了杏仁微苦的后调,这是
她偷偷眯开一条眼缝,男子宽肩挺秀,瘦削的下颚,弧线锋利精致,果然是大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苏果着实等了陆则琰一日,真等到了又开始无措,大人过来是要送她回监栏院么。
苏果还在装晕,走出殿外后更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就算她细看都辨不清方向,更别提她现在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听了多少句宫人的跪安,陆则琰终于是停下了步子。
“王爷,木锋等人会上后头的马车,属下已派人盯着。”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是。”
厚重的绸帘拂过她裸露在外的手背,苏果忽尔觉得阵阵暖香袭来,眼前也突然一亮,有种回到了内室之感。
她这是进了马车?
“启程罢。”
“是,王爷。”
苏果的脸还贴在陆则琰胸膛上,埋在衣襟间,进退维谷之际听得这句,她心里一慌。
这是,大人要带她一道去鄂西?
月色晦暗,夜雾弥漫,陈安洛扶着北华门,面前空空如也,摄政王的马车早已走出了宫城地界,他一拳拍打在楠木门框上,因着力气不大,有气无力地发出一道闷响
59 ☪ 第 59 章
◎想你◎
子夜时分, 夜深如墨,素日里官道上偶尔才会驶过几辆马车,像今夜这般一整列车队似的, 着实是少见。
正中的一架缀饰尤其华丽,黑楠木的车身四面披裹着精致的苏绸, 反铆榆木质轮裹了双层草皮用以避震, 及往上两边的四椀棱花窗格皆被厚绉纱遮挡,丝毫不透。
然而, 苏果在里头躺着, 实在有些难忍。
还未入冬, 秋风凉爽, 是不至于在车马上添暖炉地宝的, 但此番约莫是就着苏果尚在昏迷的缘故, 司设监这次便以冬日的规制布置车厢。
厢内四壁皆以椒为泥涂抹,挂了雁羽壁毯,连红木雕平头桌上都多摆了一小盆炭薰笼,暖气融融,熏香阵阵。
苏果当时在殿内因怕被人识出女子身份, 不仅紧着棉服夹袄不肯脱, 躺在床上披氅都未取下, 最后竟然原封不动地被陆则琰抱进了马车里。
马车就算再宽敞, 也比不得内殿。不一会儿苏果就闷出了一身薄汗, 偏偏她理当在‘昏迷’,不能动不能说,可不就是难受的很么。
陆则琰掀眸看了眼苏果额髻沁出的汗, 手中阅着的题奏恰好翻过一页。
他是故意吩咐这般布置的, 想着小太监热得憋不住, 自然装不下去,没想到,她还挺能忍。
再这般下去,她好端端的,也怕是要被闷成了真晕。
陆则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手中册本一收扔在平头桌上,弯腰走近苏果躺着的厢椅前。
苏果觉得眼前一黑,似有人影靠近,车内就只有她和大人,想来也知道靠近的人是陆则琰,只是,大人要干甚么。
“小太监,我要动手了。”
动手?
苏果没想出个所以然,领褖处已经察觉到微凉的触感,她心头一颤,躺在厢椅上的背也跟着紧绷起来,玲珑玉足脚心发热,不自觉微微蜷缩。
陆则琰见状,轻笑一声,“怎么这么敏感,别闹,替你脱两件,再捂下去,你就要生痱子。”
“”
苏果阖着眸,总觉得大人的语气怪怪的,仿佛看透了她是装晕似的。
不过她是真的好闷热,大人无需给她脱太多,至少把披氅和外衫脱了,里头还有夹袄,盖住身段,应当也看不出甚么不妥。
已然热糊涂了的苏果连半推都没有,直接就着陆则琰的手,泰然地等他替她脱衣。
陆则琰被她这盲目信任他的表现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摺了摺袖口,指节修长的手指搭在苏果的领口,轻轻往后一勾扯,先将氅袍抽走搁在了架台上。
至于她身上的齐肩圆领的太监袍,毕竟宽大,脱起来也并不费事。
如此一来,苏果还剩下夹层的薄袄子,然后便是中衣,这样虽然依旧稍有点热,但不至于发汗。
大人不会再继续了,苏果莫名地这样觉得,哪知道下一息,她整个人蓦地就被环背提起,袄子两排襟扣设在肩后,她的头被陆则琰单手压抵在胸膛,几乎能感受到背后一个个结扣被指尖挑开。
按说隔着夹袄触觉该是不敏锐,但是陆则琰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鼓点,咚—咚—咚的,震在她耳边,打在她的心上。
苏果半摒着气被褪掉了夹袄,身段也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宽大的男式中衣虽则不太称身,但有素粉的花边丝绦系在腰间,愈加束勒出细薄长挑的姿态。
面容清艳绝俗,裸露出来的肌肤白腻如雪,既有少女的天真烂漫,又不乏骨子里流露出的俏丽娇媚。
陆则琰的指腹顺着锁骨中央缓缓向下滑推,在苏果胸前衣料的褶印上有节律的打着圈。
他原本也是担心小太监过热,但是真替她褪了两件,才发现她当真是穿的臃肿,难怪今日抱她上马车的时候,连丁点儿软肉都没捏到。
“唔,确实瘦了。”
冷不丁冒出这句,按着大人碰触的位置,苏果面上发烫,她不由得哼哼唧唧佯装不舒服,翻转了个身,企图背过陆则琰。
陆则琰当然是不会顺着她的意的,无声地笑了笑之后,又将她翻了回来。
“晕了还要折腾。”
“”
苏果侧身对着男子,衣襟松垮,这番来回之后,领褖微微敞开,娇兰的花苞初绽,随着女子呼吸起伏间,粉.瓣轻.颤,似乎再禁不起更多摆.弄。
陆则琰自问不是专于□□的人,但是她总是太懂得如何勾起他的欲.念,还不自知。
由得她继续装,好像也不错。
陆则琰托腮凑上前,嘴角斜斜一挑,语气轻佻,“小太监,再不醒,我可要继续了。”
他的鼻息喷洒在苏果颈间,热气酥酥麻麻,每说一个字,就会更靠近一点,说完这句,他的鼻尖几乎要碰见她的颈骨。
苏果是无论如何再也装不下去了,她猛地睁开眼,正好对上那双极近,带着促狭笑意的琥珀色双眸。
她哪里还想不到,陆则琰分明就是耍她的,他早就知道她醒来的事。
苏果又羞又恼,“大人一早就晓得,为何还骗我”
陆则琰被她说笑了,“是么,到底是谁骗谁啊?”
这件事上苏果的确觉得她不占理,但忆起这么做的缘由,她仿佛霎时回到了衍庆宫的配殿前,心情落入谷底。
她支起身往后挪了挪位置,“王爷,既然奴婢醒了,不若将奴婢放下,奴婢可以自行回宫的。”
苏果音色依旧温软,但语调平缓,还有那颇为刻意的称谓,总归是耍起了小姑娘的脾气。
陆则琰是挺喜欢看小太监与他别扭的,反正她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日都逃不开他手心,他慢条斯理地坐回厢椅,手搭在绸靠上,盯着她幽声道:“不放。”
“”
苏果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能威胁到他的话,总不教她跳车吧,她是难过了些,倒还不至于去寻死路。
“王爷,奴婢又没什么用,您带着我去鄂西岂不是累赘。”
“谁说没用。”陆则琰顿了顿,勾唇道:“本王正好缺个暖床的。”
大人向来对她如此,只道是逗她,却分明是不缺女子服侍的,既然如此,何必来招惹,徒害的她自作多情,心神不定。
苏果忍不住出声,“王爷这般对奴婢说的话,怕是嫚雅姑娘听了会伤心。”
“她伤不伤心关本王何事。”
“怎么不关了,你明明都——”
陆则琰挑眉,“都什么,怎么不继续说?”
苏果不好意思说出口,或许连她自己都不够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传看清,她更怕的,是大人真的当着她的面应了她那句话。
说起来可笑,近乎于亲眼瞧见的事,她还存着似有若无的期翼:或许是她听错,或许是大人失了兴致没有继续,或许大人因着公事临时走开,或许
这些勉强的藉口便是她这几日面对陆则琰还能做到不瓦解溃散的浮木,所以,她要怎样有勇气才能明知答案,还问出口。
陆则琰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是挺奇怪小太监怎的连问都不敢问,他对女子素来不大了解,苏果是头一个他想去宠的,偏偏还常常满腹心思。
上位者惯了,哪怕在意,还是不习惯主动地去与人解释。
两个人各自坐在厢内两侧,你不言,我便不语,话题硬生生尴尬地停留在最后那句问话,直到晨光微曦,架马的车夫向后回禀,说是快到码头。
“王爷,我们不是去鄂西么,怎么会来码头。”苏果疑惑出声,而且她也不记得应天府半日内就能抵达的地方有渡头。
陆则琰掀开绸帘看了眼车外,“走水路。”
“哦。”
苏果轻轻应了句,反正她是逃不脱,去就去吧。
因急着要下马,苏果身上还只着中衣,便四下寻找方才被脱下的官袍,正打探间,眼底余光忽地瞥见伸过来一只手,修长的指节如玉,指尖勾着她要寻的那间外衫。
“奴婢谢过王爷。”
苏果恭敬地接过,在衣料触手的那刻,她被反握住骤然一拉,整个人瞬间失了重心地往前栽倒。
她甚至来不及惊讶,因为陆则琰的眼神太过明目张胆,未加掩饰地诉说着他的故意,紧接着就直接将人揽入怀中。
又如此了。
大人就是这样,言语动作待她暧昧,她也曾为了这些欣喜的彻夜难眠,可倘若他真喜欢她,又如何会去宠幸别人,所以啊,还是玩宠,也只是玩宠。
苏果垂下眼睑,软糯的语调却带着以前不曾有过的疏离,“王爷,要下马车了。”
陆则琰的下颚抵在她的颈窝,少女身上淡淡的体香,有清甜的味道,是他喜欢的。
他一点儿都不想放手。
苏果蹙着眉,往外推开,“王爷,你放开奴婢,已经到了。”
“苏果。”
苏果觉得她越是挣脱越是紧,陆则琰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没办法,只能任由他继续箍着,“嗯,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她想好了,哪怕大人再说些暧昧话,她也绝计不会往心里去。
只见他埋在她的肩头,传出的声音闷闷的,
“我好想你。”
60 ☪ 第 60 章
◎不要再欺负我了◎
先前都不曾想哭, 听得这句,苏果鼻子蓦地一酸。
她真真是太没出息了,说好不动摇, 可是此刻,她竟然不想再推开。
“大人”她也好想他。
百兽祭之后有半旬没见到陆则琰, 鼓起勇气做了酥饼去寻他, 最后人没见到,灰溜溜地偷偷回了鎏金亭。而后进了衍庆宫, 醒来便是装晕。这好几日, 她都没好好跟他说过话。既想亲近, 又不敢亲近。
她可不可以就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 一直留在大人身边, 如果, 他还需要她。
“王爷,您怎么还不下来,嫚雅在这儿等着您呢。”
马车外女子娇滴滴一声‘王爷’,苏果恍然从梦中惊醒,脸色苍白地同时往后倒退了两步, 陆则琰这时没有用力, 是以她轻易地脱离了他的怀抱。
苏果偏过头, 说出口的话磕磕跘跘:“王爷, 您, 您先下马车,奴婢随后。”
陆则琰手上余温未散,怀里突然一空, 难免愣了楞, 随后后知后觉地才听见嫚雅的声音, 他的眉心倏然拢起。
他曾吩咐过没他的允许,无人能来打扰,外面的侍卫都是死的么!
苏果看着陆则琰面色不悦的下车,还以为是自己方才的举措惹的他不快,心下愈发的沮丧,可是她一听见嫚雅喊大人,脑袋里就是那日在配殿前听见的场景,挥散不去,要怎么办呢
苏果麻木地穿上了外袍,将凌乱碎发重新梳拢进冠帽,而后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弯起嘴角,准备步下马车。
她撩开绸帘的位置,正对着渡口。
虽说是渡口,但根本没有别的赶路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是湖还是海,就飘着一艘巨大的木船。木船底尖上阔,船头如起飞雄鹰般高昂,船尾亦是一脉相承的弯翘。船身高大约有三层楼,由茅竹制成的护板两侧成翼,上面银色的涂漆耀眼夺目。
正值日出时分,天地渐渐破晓,水面升起一抹朦胧的水雾,流苏般的光点从遥远处喷薄而出,投罩着这艘大船,仿佛笼上了一张轻纱。
漫天红云,满海金波,真是美极了的场面。
苏果没见过,不由得多看了会儿,直到被陆则琰从车架驭板上环抱下来。
陆则琰替她披上一件他的氅衣,氅衣刚由他穿着,宽大而暖和,将她裹的密不透风,整个人陷进去似的,只露得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他低声温柔,“临时决议取的水道,小太监是不是没见过海。”
应天府由于是主府所以没设水道,以往走船蹚水都要先去江南,再行陆路送往京城,但是凭着摄政王的身份,有活湖海水便能造出个渡口。
苏果长这么大离开应天府,别说海了,大的湖泊都不曾见过,她老实地点了点头,“没有。”
“那就随本王住靠窗那间,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
苏果看了眼对面死死瞪着她,看起来就要喷出实火一般的嫚雅,不懂她哪来的不甘心,朝着她重重应了声,“嗯。”
“秦素棉,替她看看,还要不要继续用药。”
“是,卑职遵命。”
苏果眼见秦素棉一副形容肃整的模样,奇怪他今日怎么了,她当然不知道,方才陆则琰先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了一通火,直接遣退了两个锦衣卫回北镇抚司领罚。
秦素棉再是吊儿郎当,那也识得看人脸色。
他当然毕恭毕敬,连带着对苏果都用了尊称,“王爷,苏公公无碍,不必用药。”
嫚雅看着这一幕幕,心情愈发不爽。
那两个侍卫,不就是因为她不管不顾闹着跑来,他们没拦住才受的罚,明里是罚他们,暗里便是罚给她看的。
本来王爷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也认了。
可现下陆则琰分明待苏果却如珠如宝,那她怎么会乐意,几番计较之下,她忍不住出声讥讽,“男人的身子比女子还不如,哦,嫚雅忘了,苏公公也不算是男人。”
苏果无心和她争吵,陆则琰却是看着嫚雅身边的黝黑男人冷笑道:“木锋,管好你的人,她不是非活不可。”
木锋上前,歉意地笑道:“王爷,嫚雅是吐蕃族人,不善明殷朝的言辞,还请王爷看在鄂西土司王的份上包涵。”
他们鄂西需要摄政王出面拿兵,何况未出应天府,木锋才不会傻得现在让摄政王杀了嫚雅,不然全都死了,他还回的到族里么。情蛊和生死蛊都要时间才起效,这个嫚雅不安分等着,怎么尽会给他寻事端。
可是嫚雅不明白这些,还以为是木锋在替她撑腰,她心里记得下蛊一事,颇有几分有恃无恐,“我也算是与王爷有过肌肤之亲的,王爷您是不是太狠心了,你们中土不是有句话叫做,一夜夫妻百日恩么。”
她讲这等荤话是脸不红心不跳,但苏果听了却不禁心尖一颤。
大人会怎么说,她想问了许久都没问出口的,现在竟然是嫚雅替她说了。
苏果有些不敢听,但是当下,她显然无处可逃。
陆则琰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本王对你,一次就腻了。”
短短十几个字,如晴天惊雷,烈日冰雪,苏果站在当场,呆住了似的手足无措,明明早就知道,可再听一遍,她还是在意,在意极了。
她也再不能寻些谎话骗自己,因为这次,是大人亲口承认的。
清晨的第一道光照射在她的肩上,将氅帽上的烫花纹绣镀了层淡淡金光,可苏果觉感受不出暖意,她仿佛整个人落入了冰窖,全身没了知觉,力不可支。
苏果低着头,“王爷,我累了,能不能先上船。”
她都没坐过船,连从哪里上去都不清楚,可是她实在不想呆在这儿了。
陆则琰觉察出她的不妥,他看了眼身侧,“若枫。”
“是。”
苏果浑浑噩噩地,说完她的话再也听不见其他,跟在若枫后头,亦步亦趋地上了船,进了陆则琰说的靠窗的那间寝舱。
鹅黄色的壁上挂布,镂刻着中原百鸟朝鳯的吉祥图案,顶上用铁力木封了双层保暖,地上则铺了密实的灰色砖墁用以防潮。浅的近乎透明的琉璃花窗连嵌装着四片,曦光透过它打在窗下的床榻上,软被上泛着七彩。
装饰想来是花了心思的,只是她懒得细看。
苏果寻了个角落,曲着腿蹲坐,仰头看着窗外赤日。
不知过了多久,陆则琰进舱门的时候,苏果依旧背对着他,哪怕听见了开门声也没有回头。
陆则琰这两日因着苏果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烦意乱,“小太监,本王有话与你说,你过来。”
“大人,我也有话与你说。”
陆则琰走近了见苏果还是不动,弯腰想扶起她,“嗯?”
苏果避开他的手,却终于转过身来,她垂着眼睑,逆着光都能看到脸上满是泪痕,声线颤颤的,“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再欺负我了。”
作者有话说:
很明显,王爷和女配没关系的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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