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路边, 一家苍蝇馆。
桌上放着一瓶矿泉水,一大把皱了的餐馆纸巾,纸巾是何静月抽来擦桌椅的。
过塑封的菜单, 被何静月推到许初面前:“吃点什么。”
许初依然是蛋炒饭, 何静月没什么胃口,点了一碗汤。
点单时, 饭馆老板是个中年妇女,她瞅她们:“你们之前来吃过的啊, 我记得你们。”
何静月:“老板记得我们?”
老板:“那当然,这是你女儿吧?你们母女长得都好看,我记得很深嘞。”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何静月抽纸太龟毛, 她就记住了。
何静月左右看看,也恍然记起,这是许初来安城后, 她们母女见面的地方。
一眨眼,就一年半了。
许初坐在她对面。
她长得好看, 皮肤白脸蛋小, 猫儿眼,巧鼻小嘴, 这面相安静时,温柔乖巧, 笑起来时, 清澈又灵动。
何静月突的想,有多久了, 没看到许初在自己这开怀大笑呢?
撇开情绪,她喝口水, 切入话题:“那件事,是真的吗?”
许初“嗯”了下,又说:“我和冉野在一起了。”
再次听许初承认,对何静月来说,还是有点冲劲。
她拧好矿泉水盖,沉默许久,说:“你现在有主见了,不会听我的话的,但是,你想过没有,你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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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差距。”
背景的差距,决定许初更容易吃亏。
她自己也曾经营过一段这种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许初:“妈,我不差的。”
一年半以前,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就在同一家饭馆,当初,她连让何静月留下来吃饭,都无法表达。
意料之中,何静月有些惊讶,许初又说:“妈,你不要担心,假如真的有一天,我和他分手了,我也不会一蹶不振。”
她不再是一个木偶娃娃,需要别人注入能量,才会行动。
何静月后背慢慢垂落。
许初通透的心态,让她无法再维持有训斥权的高位形象,也无法再给许初施压。
她叹气:“随你吧。”
许初放在桌下的手,松开紧捏的拳头。
她笑了下
明天,冉野就要去燕城了,还要过几天才是他生日。
彭嘉麒、姜一成和王柏,提前给他庆生。
他们去火锅店,吃一半时,店员穿着毛绒玩具服,店内背景音乐切换成敲锣打鼓,朝他们这边跑来。
这些年,火锅店流行给客人庆生,彭嘉麒还跟王柏说:“巧了,今天谁和冉哥一样生日啊?”
王柏:“他们是不是朝我们桌来的……”
彭嘉麒震惊:“不是说了不恶搞的吗?”
姜一成举手:“是我!”
彭嘉麒、王柏:“就知道……”
姜一成:“冉哥,惊喜不?”
冉野:“……”
店员拿着金色生日头冠到他们桌,他们问:“谁是寿星?”
冉野指着姜一成:“他。”
姜一成:“诶——不是我!”
冉野不肯戴帽子,谁也没戴。
姜一成跟店员一起又唱又跳,氛围太欢乐,隔壁桌的女生,都在给他们唱生日歌。
冉野拍着手掌打节拍,神色淡定,主打一个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比如王柏和彭嘉麒。
他们尬得低头不是,抬头不是,和弹簧一样起起落落。
庆生队伍走后,彭嘉麒掐姜一成脖子:“你小子,居然搞这出!”
姜一成被晃得大脑叮咚响:“这不是跟大家最后一顿了吗?印象深刻点好啊!”
他越要到出国的时间,越容易突然忧伤。
彭嘉麒:“说得好像不见面了一样,明天我们还可以给冉哥送机啊。”
冉野慢条斯理地涮着肉,说:“别。”
几人:“?”
冉野:“许初要来。”
姜一成:“冉哥,你重色轻友!”
话音刚落,隔壁桌一个女生,拿着一个小蛋糕过来:“你们好。”
几人停下交谈,女生又说:“打扰了,想问问谁今天生日?”
三人指着冉野:“他来着。”
确定是冉野,女生调皮地说:“你好,生日快乐!送你一个小蛋糕,扫我的联系方式二维码,可以领取哦!”
彭嘉麒几人和冉野出来,经常遇到这种情况,都见怪不怪了。
冉野抬眼,对女生礼貌一笑:“不好意思,家里管得严,陌生人给的礼物不能收。”
女生:“呃……”
王柏打圆场:“我还没成‘家’,可以收蛋糕。”
最后,王柏扫了女生联系方式,蛋糕放在她手边。
冉野用纸巾擦擦嘴角,姜一成这老实人,还追问:“冉哥,许初真的管得严吗?”
冉野:“……”
彭嘉麒笑姜一成:“成子,你等以后家里给你安排吧。”
姜一成摸不着头脑,不过说到礼物,他从久远的记忆里,抠出点东西:“为啥,我可不是啥都不懂的,我也收过女生的礼物啊。”
彭嘉麒:“啊?什么时候?”
姜一成在头上比划:“许学霸的啊,那顶鸭舌帽。”
那是一年前,许初、周琳琳和廖羽晴一起送的。
但他记得最深的就剩许初。
彭嘉麒也有印象,当时姜一成炫耀帽子的嘴脸,感觉冉野就很想打他了,现在还提?
果然,桌对面,冉野低头吃肉的动作一顿。
他微微坐直,放下筷子,看着姜一成的眼神,堪称平静。
彭嘉麒浑身竖起汗毛,但钝感力十足的姜一成还在说:“话说回来,冉哥今年生日,许学霸不送礼物吗?”
冉野解锁放在桌上的手机:“你要实在好奇,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姜一成:“可以啊!”
王柏、彭嘉麒:“……”
冉野弯了下唇角,点点手机,电话一下拨出去。
外放。
几人连忙噤声。
和何静月分开后,许初步伐很轻。
她一个人走在林荫道下,接起冉野的电话,话筒那边些许嘈杂,冉野声音很清晰:“说起来,三天后是我生日。”
许初:“我知道呀。”
他又说:“对了,你没想好的话,也不一定非要送东西,我不介意。”
许初:“……”
她才不信。
她踩着地砖说:“我有要送给你的,你不要吗?”
冉野:“谁说我不要的。”
许初柔和地笑了下:“就是,不要期待,不是什么新的,很贵的。”
她想起那个排球,或许冉野也以为,早就被丢掉了。
冉野:“行。”
嘴上是这么说,简单的一个字,上挑的尾音,无不表示他心情很好。
挂掉电话,屏幕暗掉。
另外三人:“……”
他们突然后悔偷听,其实没有肉麻的字眼,但两人之间的语调用词,不需要刻意营造,很随意,反而最亲密。
衬得他们三个单身狗好像在偷窥别人的幸福。
而冉野扬了扬眉梢,对三人说:“你们也听到了,礼物我可以不要,但许初坚持送。”
其余几人:“?”
好家伙,他造谣!
冉野斜睨姜一成:“所以,你记得带上你那破帽子,出国去。”
姜一成双手合并,嘻嘻哈哈道歉:“对不起冉哥我这就滚!”
王柏和彭嘉麒笑过后,交换眼神。
行,冉野吃着姜一成的醋,还能那么平和和许初聊天。
真能装啊
这天晚上,冉野回家后,和何静月遇上。
他对何静月点点头:“何姨。”
何静月手是干燥的,却在围裙上擦来擦去,她勉力露出笑容:“回来啦,要吃点什么吗?”
冉野:“不用,谢谢何姨。”
何静月和冉野接触不多,他不像冉知知爱闯祸,从小有主见,对待她,也一直保持礼貌有余。
是有教养,强势独立的人。
但这样的人,居然是女儿的男朋友。
何静月很难适应这种转换。
宋秀颖在客厅。
她最近刚忙完剧院的年中评选,难得闲暇,问冉野:“明天早上几点的飞机?”
冉野:“十点的。”
宋秀颖又对何静月说:“你等等联系Milly,看看她那边有没有秋冬的设计,给阿野准备一下。”
“还有冬季运动款的,阿野打排球用。”
燕城的冬天,和安城不一样,是会下大雪的,衣服要换的。
看起来,宋秀颖不是那么排斥冉野继续打排球。
何静月也有点搞不明白了。
她要去打电话时,身后,宋秀颖继续和冉野说:“到燕城,你二舅会给你接机,我跟他说好一下。”
“哦对了,那边有我一个朋友,你认识一下她女儿,那孩子我挺喜欢。”
宋秀颖是燕城人,朋友是音乐方面的教授。
冉野说:“妈,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宋秀颖抬手阻止他,说:“你等等,让我缓一下。”
每次冉野这么说,百分之八十不是好事,她猜测:“你不想认识那个孩子,还想再玩几年?”
冉野抻平唇角,眉目认真:“我有女朋友了。”
宋秀颖没听说哪个有交情的传出消息,猜测:“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
冉野:“嗯,不是。”
宋秀颖当他玩玩呢:“你不会跟我开玩笑吧。”
冉野说:“妈,感情不会开玩笑。”
宋秀颖愣了愣。
他语气缓和:“您对感情已经失望,但是,您能理解我的。”
这几年,空荡荡的家,定时“打卡”的父亲,连冉知知,也不再追问冉正驰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冉野不是不懂,是太懂了。
宋秀颖才意识到,他们对孩子潜移默化造成影响。
夜色中,透明花房里,只亮着一盏花型灯。
宋秀颖在圆桌旁,独自坐了很久。
她在手机里,翻到一个设为私密的相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十年前,冉野抱着一个排球,和冉知知一起玩,脸颊充满稚气的男孩,已经能看出如今张扬俊美的影子。
他笑着举起排球,四岁冉知知跳起来去够,这一幕被抓拍。
这几年,家里和排球有关的东西,她都扔掉了,照片也删掉很多,独独不忍心删除这张。
现在,她终于又拿出来看。
算了,和外物有什么关系呢,感情是从内开始烂的。
宋秀颖看向花园,那片茉莉花海,曾经种满娇贵的蝴蝶兰,冉正驰送给自己定情信物是蝴蝶兰。
花园里的花换过好多回,她该走出来了
按照宋秀颖的嘱咐,打完电话后,何静月脑海里,总回响他们刚刚的谈话。
她没有偷听、分析雇主私下的谈话的习惯。
但是,事关许初。
何静月心内阴郁。
宋秀颖当时找冉野说的,她只听了前面,也清楚,宋秀颖在给他先安排相亲对象。
她知道迟早有这一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快到,早上许初才和她坦诚,晚上就来这个噩耗。
她犹豫许久,还是给许初打电话。
许初正用投影仪上,补看物理竞赛题目有关信息,意在跟上思维的反应能力。
接通电话,她按下视频的暂停键,话筒里,何静月说了一句:“阿初,今天晚上,宋姐要给冉野安排相亲对象。”
相亲对象?
许初愣了愣。
又一个用在这个年纪上,很违和的词汇,听起来不像他们该接触的。
她站起来,影子挡住投影的光,在墙壁上蚀出一片黑。
她眼睫轻颤:“妈,你的意思是?”
何静月:“就是预定结婚对象。他们这样的家庭,这是很正常的。”
和谢师宴上,许初遇到的情况不一样,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告白,那是两个人缔结契约的结婚。
直到此刻,许初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已经成年了。
成年人要面对的东西,他们也该面对。
她握紧手机,指节泛白。
不多时,她切到冉野的聊天框。
什么情况下,人最容易逃避?
就是刚学会不逃避,离开舒适区时,一旦遇挫,最容易缩回舒适区。
她是决定不再逃避,可要面对的东西太多。
“算了吧”、“就这样吧”、“以后再说吧”……
脑海里冒出的一句句妥协的话,像一根根缠绕住她的藤蔓,把她往温暖的沼泽里拉。
搁置不谈最好。
毕竟,结婚那是很远的事了,到那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
她承认,有一瞬,她想装作没有听到何静月说的。
可一想到要装作不知道,她心口一阵阵发紧,不自觉地,咬住自己下唇。
轻微的刺痛,让她在无形的沼泽里,寻找到呼吸的机会。
新鲜的空气灌进鼻腔,顿时,连肺都隐隐作疼。
三秒后,许初点进冉野的聊天框里。
她打了几个字:[冉野,你有相亲对象了吗?]
在末尾她手抖了一下,连续敲出两个问号。
删掉一个,许初手指按在发送键上。
点击。
而此时,冉家客厅里,冉知知推着他的行李箱,模仿游戏的角色玩,何静月怕她摔倒,让人铺上地毯。
冉野的视线,从手机移到何静月身上。
他收回目光,推开落地玻璃窗,到廊下拨打电话。
许初那边接得很快,但是她没有说话。
冉野看着天空,无声收气,嗤嗤笑了下:“许初,我现在有点开心。”
许初:“?”
他说:“你能主动找我聊这个,很好。”
他能感觉到,她不愿再逃避。
许初小声说:“那?”
冉野直截了当:“嗯,我妈有安排这件事。我拒绝了。”
话筒那边,许初模糊地“唔”了声。
冉野又说:“至于我家里人的态度,不反对。”
“也不支持。”
后面这四个字,更重要。长辈往往假装给你很多选择的权利,其实早就明示你必须选其中一个。
许初坐在地上,手指抠着塑料地垫。
人的本能反应很难改,比如被烫一下就想缩手,感觉到痛就想停止,没有路就不走。
她低声说:“要不,我们现在不说这个……”
“不说吗?”冉野声音微微一沉,“从和你在一起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这是你一直逃避的。”
逃避。
这回,他没有随着她的话避而不谈,而是揭穿从之前到现在,她隐蔽的小心思。
许初垂下拿着手机的手。
她茫然了,他们彼此之间,是能处于平等的天平,但别人的视角呢?
就在今天,她还和何静月说,自己可以从容应对和冉野的感情,那也是她下意识,把“分手”作为第一前提。
而没有把一直在一起,作为必要条件。
原来感情里,除了笔直的大道,还有崎岖的荆棘小路。
她大可以解释自己的行为,只是不想那么快,去想以后的事。
可是,冉野想让她去想,因为不现在去筹划以后的事,就不会有以后,最重要的,是大方向,不仅限于恋爱而已。
是他们必须在一起的大方向。
许初抱着膝盖,把脑袋埋进黑暗里,试图理清自己的情绪。
可是没用。
关于以后,她能想到的,只有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初听到电话那里,传来一声:“许初。”
她回过神,才发现电话还没挂断。
少见的,冉野气息有点急促:“我现在,在你楼下。”
许初一愣,她不敢去窗户那边看他,她听到自己声音干涩:“我……你先回去吧。”
那边电话没挂,双方都保持着沉默。
就像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须臾,冉野说:“明天你会来吗?”
约定好的送机,还有,约定好的礼物。
约定好的燕城之行,还有,约定好的未来。
许初轻声说:“我要好好想想。”
冉野:“好。”
好几分钟过去,许初指尖稍稍回温,她走到窗户边,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却依然有一道熟悉的、颀长的影子。
他还没走。
等许初收拾完东西,准备睡觉时,他也还是没走。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时间又慢又快的。
凌晨三点,许初睡得很浅,迷迷糊糊,感受到眼皮前有亮光,她睁开眼,是她放在眼前的手机有新消息。
冉野刚发来的消息:[明天在机场等你。]
她立刻起身,再撩起窗帘,楼下终于没有少年的影子。
她沿着窗边坐下,手一松,手机不由摔了下。
这一回,直到五点,许初才耐不住困意又睡着,即使睡着,又做了很多梦。
有他叫她“好学生”的样子,有他戴着棒球帽,手指抵住帽子边缘的样子,有他对着教导主任,神色傲慢的样子。
也有他拿着手机照明,在黑暗的山里,朝她伸出手的……
那么鲜明,热烈如火。
早上八点多,许初睁开眼睛。
睡不够,她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去洗了把脸,脑海里,冒出许多事。
乱糟糟的。
再瞥一眼时间,快八点半了。她大脑拉响警报,如果不提及这个问题,此时她早就在机场送他了。
她眼睁睁看着时间,跳到下一分钟。
再不出发,他就要坐上飞机了。
心底有个声音催着自己,可是她手脚像被绑在原地,动不了。
群里,周琳琳发了个截图,附带消息:[@许初,你们两人,送机也要直播吗?]
许初疑惑地点开大图。
截图是冉野的朋友圈,小图里,能看到他文字的变动:[上车了。]
[路上。]
[到机场了。]
许初犹豫了一下,打开冉野的朋友圈,却发现,冉野在她这边多发了一条。
他拍了机场的服务台的照片,附文案:[等人。]
那是只发给她看的文案。
一瞬,许初脑海里,有什么轰隆一声,成百上千个影响,关于她,关于他,犹如多米诺骨牌效应,相互牵连,倒塌交织。
他一直在等她,即使她逃避着,他也在原地,等她追上去。
从以前到现在。
许初急急忙忙背上书包,书包里,是早就装好的排球。
因为心急,她离开租房时手滑,关门很大声,邻居阿姨还被她吓一跳:“哎哟,这么着急,干啥哦。”
许初:“抱歉。”
她分不出更多时间和阿姨说话,小跑着下楼,查地图,用手机打车。
天气很好,阳光很亮,所以,手机亮度也会自动调到最亮。
很快就有师傅接单。
她上了车,忽的,手机弹出警告:
[电量不足20%。]
许初:“怎么会……”
她刚刚还是90的电。
她突然想起,昨晚她摔过手机,可能那时候就有症状了,她没心情查看而已。
为了省电,她试着调低亮度,但是手机卡死了,她按了又按,直接死机。
这个手机已经用很久了,会出现这种情况,她应该比谁更快意识到才对。
可是,在先换手机还是电脑之中,她选择了后者。
只是一个小小的选择。
现在,她却联系不上任何人。
包括冉野。
许初喘匀呼吸,正有点头疼,行进的车停了下来。
她看向外面一辆辆不动的车,问:“师傅,这是……”
司机师傅:“早高峰啊,塞车了。”
早高峰的城市,车辆寸步难行。
许初闭了闭眼。
时间被无限放大,每一秒都格外焦灼,但她又怕时间太快,可惜,她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它一点点溜走。
等到许初终于到达机场,已经10点02分。
天上,有一架客机滑过,在浅蓝色天空,迎面的阳光,金灿灿的,让它过曝一般,仿佛强粘在天空的卡通贴纸。
很不真实。
她仰着脑袋,眯眼盯那辆飞机。冉野很有可能在上面。
喉咙突的有点酸。
但是,总要看一眼,才会彻底死心。
她背着书包,双腿很重,走进机场大厅。
宽阔的机场大厅,地板光洁新亮,一览无遗,先是头顶机场各色导向标,慢慢的,随着她的步伐,越来越多的画面入眼。
人潮左右交织。
有人相拥,有人别离,有人欢笑,也有人面无表情。
还有人,站在白色的服务台前。
他很高,穿着白T,一手搭在行李箱上,他耷拉着上眼睑,眼上轧出一道折痕,加上他英挺的五官,平添几分骄易。
只是,在看到她的时候,他眼眸微微睁大,熟悉的笑意盈满眼眶,他嘴角勾起一道弧度:
“可算来了。”
许初脚步一顿。
这一刻,她好像在突然间,也收到了他赠予的无价的礼物。
心好像很满,但是又很轻。
她忍不住,朝他小跑过去。
冉野忙把行李箱推开,怕挡到她扑到自己怀里的路径。
但是预想中,感人的拥抱,没有发生。
倒是在他面前,她刹住了。
她站在两步开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遍遍确认他还在,她声音藏不住细微哽咽:
“我以为你走了。”
冉野抬起手,轻弹了下她额间。
许初:“啊。”
冉野:“你傻了,可以改签啊。”
她揉揉额头:“还有,相亲对象的事,我想说的是……”
冉野:“嗯?”
许初吸一口气:“你不准去相亲!”
她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和他说话,声音清凌凌的,好听中,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她是在乎的。
冉野笑了:“好的,接到指令了。毕竟家里管得严。”
许初小声解释:“我没管你严格的意思。”
她在车上想了很多。
他们未来的样子,首先,不可以有第三个人,这是底线。
但是,冉野的性格,她没打算管他。
只看冉野抬抬眉梢,说:“我给你管。”
许初眨眨眼:“我要是不管你呢?”
冉野:“我替你管好我自己啊。”
许初:“……”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想起什么,忙把书包里的排球拿出来:“这个。”
接近一年前就想送出的,迟来的排球。
此时,终于真正地,交到冉野手里。
他一愣,抱着篮球,在手里查看一圈,上面许多个签名,熟悉又陌生,他问:“你怎么会有它。”
许初:“以前清理库房,宋阿姨送我的。”
她小声说:“现在想想,其实,宋阿姨好像也不是很反对你打排球。”
冉野:“没事,我现在知道了。”
他笑了笑。
这个排球这么新,这么完美。
是许初给它新生。
他此时抱着排球,和十五岁时站在领奖台上的自己,隐隐重合。
但如今,没有人会觉得他放弃排球理所当然,会有有一道目光,紧紧看着自己。
那个曾经彷徨的少年,此时,终于肯定地握住了希望。
他轻叹一声:“许初,我还想要一个礼物。”
许初:“什么礼物?”
他张开手臂,朝她敞开怀抱。
那么宽阔可靠的肩膀。
她看看左右,反正拥抱在机场很常见,她直接朝前迈出一大步,双手环住他的腰间。
冉野也抱住她。
满怀。
她耳朵贴在他心口,聆听着他的心跳声,一如既往地响亮沉稳。
让她脑海里的弦突然放松。
她突然有好多话想说、想问,她挑了其中一个:“你是几点的飞机?”
冉野:“晚上六点。”
许初抬头:“那,我要是不来呢?”
冉野:“你会来的。”
如果再等不到,就改签明天,后天,大后天……
因为他也相信她。
许初喉咙一哽。
他说:“许初,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了。”
她轻轻地:“嗯。”
她记得,初中化学就学过,燃烧的三要素是可燃物、助燃物、着火源。
最开始来到这座城市,许初怎么也没料到,会有一个少年与她的相遇,集齐了彼此所需要的所有要素。
他携着最热烈的爱意,以一种不太讲道理的姿态,冲进她的世界。
从此,她的世界充斥了光与热。
她小声地说了句话,冉野问:“你说了什么?”
许初:“没什么。”
冉野:“其实我听到了。”
许初:“嗯?”
冉野眯起眼:“你说你超爱我。”
许初:“我没有,我只是说,我喜欢你……”
冉野露出得逞的神情。
她反应过来,他故意的,明明就听见了。
冉野望进她眼里,黑黢黢的眼眸,似有漫天星泽,他笑着说:“我也是。”
“我也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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