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下来
而且带回的‘猎物’, 基本都是他需要的,给他买的偏多。
不知道是不是猫猫不亲她的原因, 她基本早出晚归,回来还要忙着接单子画画,没多少时间陪猫玩,只偶尔歇息的时候会逗两下。
那时候猫已经去睡,相当于打扰它们,人类被猫猫打扰会不喜欢猫猫,猫猫也是, 它们更不亲她。
猫粮、水、猫砂等等,没等她处理, 他已经弄完,也没什么机会接触。
猫咪好像特别亲会给它们倒猫粮和加水处理猫砂的人。
不亲她,但是总爱在他的轮椅下方追着跑,他有时候不注意还会差点碾到它们。
宋青偶尔会想, 让南枝给它们倒猫粮加水, 猫就会黏她了,但又觉得这种琐事她没必要做。
可能也是刚到家两天,过几天就熟了吧。
他还在想事情的时候,南枝在前面, 边拆快递边找垃圾桶。
沙发的旁边有一个,她走过去, 丢了外包装袋后顺便坐了下去, 然后喊他。
宋青转动着轮椅, 朝她而去。
距离不远, 轮椅只转了几圈而已,已经将他带到她面前。
南枝拿出透明塑料袋里的衣服, 也是套装,一套工装服和工装裤,有点像是牛仔布料,一点点硬,但质量很好,里面有内衬,感觉不差,摸起来挺舒服的。
南枝给他上身之前看了一下他轮椅手刹的地方,怕自己折腾来折腾去,他那边溜轮子,没来得及提,宋青好像注意到她的目光,自己主动将手刹拉住,轮椅当即死死卡在原地。
南枝莫名有一种他把自己固定住,送到她面前任她折腾的感觉,还自己把自己的后路封死了。
她表面不显,心里别提多开心,满意给他上身试了一下。
这个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稍微有点样子的衣服就能衬托地人时尚休闲、干净。
南枝难免联想到之前刚接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一些的自卑,目光很少和她的对上,次次看他都是低眉顺眼,小媳妇一样,现在会自然而然地望向她。
哪怕有时候视线不小心交集上,也不再偏头回避,会在恰当的时候再扭头或者做别的。
整个精气神,脸色等等,都好了很多,人也自信不少,变成了大媳妇。
南枝在心里夸了一下自己,养动物不行,养什么死什么,但是养人不错,才几天呀,就给他整的这么水灵。
我养的这么好,谁都别想从我手里夺走!
破工作不要,房子租出去,退居二线,回老家把他藏起来也不丢手!
谁跟我抢我跟谁拼!
刚刚民警说老一辈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她对上肯定会吃亏。
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也会,她跟我闹我也跟她闹,直接在保安处贴她照片,来一次赶走一次。
反正人是绝对不交出去的。
到了她手里就是她的了。
拖一拖到他成年就好,实在不行就搬走离职,正好破工作也不想做了,缺了一个契机而已。
当然啦,能顺利解决最好不过,不行也有的是办法,总之他不说走,南枝是不会放人的。
户口本、身份证、毕业证还在她这里。
南枝又给他试了试另一套衣服,是薄款的卫衣卫裤,她喜欢套装,一整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多好啊,所以宋青穿的都是套装。
南枝很早之前就觉得男孩子穿衣服大多都特别幼稚,老是想着如果是她男朋友她要怎么改造改造,现在好了,机会来了,她可劲地摆弄。
身上的试完,开始在网上催快递快一点,还有好几个快递在路上,等着她施展。
加上内搭的T恤,外藏青色,内白色,色彩冲击,估计会更好看,虽然现在她也很满意。
我养人是有一手的,我养他,他养猫。
间接等于她也养了猫,还养活了猫。
她必须承认,虽然她心思细,但很多时候是懒得做事的,尤其是得了病之后,能在诸多负面情绪下好好活着,与脑中那个总是觉得自己没用的声音做斗争,感觉自己已经做的很不错了,所以大多时候对于隐形家务等等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青是做事细致,而且肯干,她时常感觉宋青的体内装了一个不会累的马达,到处跑,一会儿不见他做好了饭,一会儿又不见,他洗好了衣服擦好了家具。
以前家里的桌子一摸可以拖出好长一道印子,现在都是干干净净的,他肯定没少擦。
猫也都是他顾的,有猫腻店主有些不放心小猫,让她拍个视频,算是回访一下,看到俩小猫的新动态安心下来,觉得她养的很好。
之前是有眼屎的,毛也很邋遢,毕竟是流浪猫,还在笼子里关了好几天,吃喝拉撒都在里面,难免有些狼狈,现在一尘不染,毛又光又顺,跟个小公主小王子似的。
南枝才知道他还给猫清洗了一下,照顾的很好。
这样的小媳妇只要他愿意,她立刻将他带走,给他藏到天边去,让谁都找不着。
反正这事她管定了,没人给他撑腰,她来。
我来当他的靠山,保护他脱离他叔叔婶子的掌控。
南枝回完了卖家,放下手机,越看一旁的宋青越顺眼。
我养的好喜人。
她忙了一会儿而已,那边宋青已经拉开了手刹,跑去厨房将饭热了一下。
饭在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但是因为来了人,顾着聊天说话,没来得及吃,只吃了水果、鸭货,喝了奶茶。
她回来的时候买的,不知道会来多少人,买了六杯奶茶,还剩下两杯,宋青也一起加了热。
那个餐桌上可以长久保温的还能热菜,只一会儿而已,饭菜已经开始冒温乎气。
几个放在边缘的橘子倒是先烤好,宋青先收进口袋,然后推着轮椅过来,将橘子拿出塞.进她手里。
天气越来越冷,这个月份她不能吃凉的,刚刚在聊天的时候想陪着一起吃几个橘子,犹豫片刻,又没有,被宋青看到,然后就见他聊着聊天带着橘子推动轮椅放在那个磁炉上加热,烤的皮焦香焦香之后又带回来,都给了她。
那一瞬间,南枝感觉什么都不重要了,就算前面是猛虎野兽,她也要斗一斗,把她的小媳妇救出来!
英雄不都要过这一关的吗?
经过考验之后从恶龙手里把公主抢回来,所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饭菜热好的时候,宋青叫她,南枝走过去,像往常一样,刚准备说些什么,没来得及,宋青先道:“南枝,你想听听我的过去吗?”
南枝眨了眨眼,“你说。”
他终于肯放心向她吐露心声了吗?
说实话,她对他的了解基本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很少是从他口中。
这个机会她可不会错过,正襟危坐等着宋青透漏。
宋青酝酿了一下说辞,许久之后才道。
“就从我爸妈出了车祸开始说吧。”
刚到十二岁,对生死还不怎么敏感的时候,爸
忆樺
妈突然没了,不会再有人捏捏他的脸颊,宠溺问他,我家小宝想要什么?
也不会有人开完大车,将吃的玩的夹在衣服里,表面一本正经,晃荡到他跟前,蓦地拿出来逗他。
办葬礼下葬的时候都是瞒着他的,等他几天没发现爸爸妈妈,才知道已经成了两个冷冰冰的坟头。
他则被踢皮球似的,这家不接,那家不收,只邻居可怜他,给他送些吃的喝的。
当时他爷爷还是在的,七十多岁,背只能弓着,立不起来,干干瘦瘦的小老头,看着还没有他高似的。
在他叔叔婶子家养老,对于叔叔婶子来说已经是个拖累,动不动会被骂吃白饭的。
有时候端着碗在门口坐着,吃着吃着饭,不知道怎么惹到她,被她骂到掉眼泪。
但爷爷还是不忍心自己的孙子没人管,将他悄悄地接到了叔叔婶子家。
他婶子整天闹,不让爷俩进门,爷爷就带他钻狗洞回自己的房间,那个靠近猪圈的屋子。
之前是爷爷带着他住的。
爷爷年纪大了,手抖身子抖,做不了什么活,打个谷子疼的晚上哎呀哎呀的□□。
叔叔婶子听到了不让他吵,再吵丢到外面去。
宋青就大半夜坐起来,给爷爷按摩背,按摩腰,替爷爷干活做饭。
可能是他还算有用,婶子渐渐不会动不动赶他和爷爷滚出去。
当然还是会时不时说他笨,懒,没有眼力见,不知道干什么什么活,他在家里干的越多,和爷爷日子越好过。
爷爷总是跟他说,她是嘴硬心软,不然早就把俩人赶走了。
是不是宋青不知道,只知道他还想读书的时候,叔叔婶子家又闹腾开。
当时他家那辆大车被撞坏,卖掉之后还赚了几万块,都在叔叔婶子那里。
老师是知道这个事的,上门协商,叔叔婶子到底拿了钱理亏,没再说什么把他拉去北边挖煤的事,签了不公平协议,背了对于那个年代,其实现在这个年代也相当于巨款的债,才终于得以上学。
他上学后没太多时间做家务,婶子又开始骂爷爷,吃干饭的,一点用都没有,有一天爷爷突然失踪,他到处找,在山上看到。
爷爷想去摘果子赚钱,跌在半山腰,被救下来后要医药费治伤,他没有钱,跪着求叔叔婶子,叔叔婶子提过一嘴那家人赔偿的事。
说自己没钱,要钱就用他的,他同意了,事后他们告诉他,那家人赔偿的钱都用来给他爷爷治病,但没治好,爷爷还是去世了。
葬礼花的也是他的钱,所以他感觉,那笔钱估计要不下来。
他的过去
爷爷是他和那家人的纽带, 爷爷在的时候,到底是个长辈, 还是叔叔的亲爸爸,多少顾虑一些,只婶子骂,嫁到这家倒了八辈子血霉,都是拖油瓶,大的拖油瓶带着小的拖油瓶等等的话。
叔叔帮爷爷说话,婶子会连带着他一起骂, 没用的东西,赚不到钱的废物。
爷爷没了, 婶子更肆无忌惮,叔叔对他也没有了对爷爷时的顾虑,跟着骂。
宋青只能干得更多日子才能稍微缓和一下,零零散散做手工活和给别人补课的钱也都给了叔叔婶子, 不及时上交就不给他交学费。
他拿不出大笔的学费钱, 只能像停电时烧的灯油,熬着,再熬着。
那时候他还不是贫困低保户,也没有建档立卡, 办不下来,贫困低保户需要关系才能上。
建档立卡对专转本有用, 有的是人争着抢着送钱要名额, 他也拿不到。
没有里面的关系。
国家的政策很好, 很照顾穷人, 但那些执行这些政策的人不行,踢皮球似的, 今天这个不合格,明天那个。
要想办下来其实还有一个法子,闹,到处闹,贫困补贴对于叔叔婶子家来说,蚊子肉再小也是肉。
婶子带着他在办事窗口撒泼打滚,拦着工作人员不让走,泼粪泼尿,找村干部等等,终究还是办了下来。
再闹事真的捂不住,他是符合低保户和建档立卡条件的。
拿了贫困低保户和建档立卡后,又申请了学校的贫困补助,第一年也被挤了下来,李秀芳又来学校闹,堵他的班主任和老师,校长也被她拦了几次,搬家亦被她纠缠,到处说不公平,校园有内幕什么的。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怕她这样的,也如愿办了下来。
虽然钱没到他手里,但办下来有钱拿,他叔叔婶子对他脸色也和缓许多,生活比之之前稍微好过了点。
但也只是暂时的,很快他发现李秀芳一天比一天暴躁,因为很多人说她笨,蠢,替别人养儿子。
别人的儿子根本养不熟,等他成年了,翅膀硬了,第一时间飞走,当初的承诺和签的字就是个笑话,认都不会认。
因为这些话,李秀芳盯他盯得很紧,身份证和户口本、爸妈留下的银行卡都被拿走,他给人补课晚回来还会被冷嘲热讽,是不是在外面安家了,不打算回来了之类的话。
果然人家说的是对的,就不能给人养儿子,养着养着就飞了。
或许就是因此,可劲地喊他做这做哪,想在他成年之前捞回本。
本来高中学业就重,他又在初中时猝不及防被勒令跳级,基础没那么稳当,还要不断的做家务,带孩子,只能在嘈杂和哭声中背书、看书、解题。
成绩必然是有下滑的,但也还好,能维持前列。
高中李秀芳还想让他跳,再跳只能高二参加高考进少年班。
他那时候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兼顾带孩子,闲时还要去补课,偶尔被喊去做手工活,杂活太多,学业跟不上,跳不了,他干脆告诉李秀芳高中不能跳。
李秀芳不知道那些,骂了他几句赔钱货之后,还是给他交了学费。
那会儿他们家已经离不开他,他出去几天参加比赛家里都鸡飞狗跳的,叔叔婶子每天催他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不给他交学费,他也没必要待下去。
他唯一的要求只有上学,叔叔婶子也知道,别的会克扣他,只有这点上,最多骂他几句学了又怎么样,出去还不是两三千工资、浪费钱等等的话。
其实他每年带回来的各种零零散散的钱基本能维持学费,再加上劳动力,让他们腾出手做工赚钱,他们只赚不亏,所以没在这方面再多做剥削。
很快到了他大学,那些零零散散的钱还是他们拿,他依旧交不起大额学费。
相当于找他们贷款,然后再一分一毛的还。
当然,贷款是有代价和利息的,他叔叔婶子要求他每个月必须拿回多少钱,这里钱里包含了他之前签的合约上的,很多,不给就去他学校闹,说他白眼狼等等。
大学课少,时间多,补课钱也相对贵了些,又有助学金,国家补贴等等,勉强还能应付。
他也可以拿奖学金,只不过奖学金对于升学考研有用,他只拿了一两次就被其他家长打听到身世找上门和他叔叔婶子对接。
肯定是塞了钱的,反正他叔叔婶子不让他再拿。
不能得了,但钱会私底下给,比明面上的奖学金多一点。
他没有意见,要的也是钱,考研这事他没考虑过,能上到大学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贫困生的奢侈品。
再上他也要受不了了。
他迫不及待想出去,想挣钱摆脱现状。
没有穷过的人肯定不了解那种感觉,处处受制,一层一层的布条裹下来,花一分钱,吃个馒头都要被数着、稍有不顺他们心,就被骂赔钱货、滚出他们家的压抑日子。
他无数次险些没熬下去。
如果不是他在这条路上有很多人支持,对他伸出手拉他一把,他或许早就倒在了半路。
毕业后他虚岁近十九,身份证上将将十八,再熬熬很快就到法定可以找工作的年纪。
他想先找个工作稳定下来,以后想考研再回去。
想法是好的,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而已。
他一直在考虑如何还完当初签下的,欠了他叔叔婶子的钱,摆脱他们,没来得及,他们先想着摆脱他。
在他住院的时候,他叔叔婶子趁着他睡着,将他的身份证,户口本等等还给了他,除了银行卡。
其实那时候他没睡,刚遭受巨变,他神经敏感脆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一觉到大天亮,身边稍有动静他就会醒。
他几乎亲耳听着他们说,死小子,我们也没有亏待过你,你要上学也满足你了,东西还给你,以后别赖上我们。
他睁开眼,还能在昏暗的病房看到俩人悄悄离开的背影。
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丢下他,没有用了就舍弃,他恨他们吗,其实比起他们,他更恨的是那些七嘴八舌的虚假亲戚们。
爸妈出车祸时,对于一个虚岁只有十二的人来说,相当于天塌下来,他手足无措,茫然又害怕。
当时有人提出要收养他,但很快有声音说,这么大了,养不了的,对他再好他心里也是爸妈好,压根没有养父养母的位置。
对他不如自家孩子,也会被怨恨,何必吃力不讨好。
他好不容易在叔叔婶子家立足,他们又不断骂俩人,傻乎乎的,初中年纪小的时候没拉去挖煤,现在大了懂得更多以后更不好掌控。
协议只能吓唬吓唬小孩而已,你看他成年了认不认,年龄一到肯定就跑了,天大地大去哪找。
压了身份证户口本毕业证也不保险,这些都可以找人做个假的,只要信息是对的,谁能说它是假的,不妨碍找工作。
至于银行卡,大了修改信息,改成自己的银行卡就好,他们就拿不到贫困补贴了。
李秀芳夫妇本身就是农村出身,没读过什么书,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也没怎么去过外面,被他们哄得一愣一愣的,不停地换着法子折腾他。
当初在医院,也是他们怂恿李秀芳夫妇,劝他跳楼讹医院钱。
说他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还能做做好事。
在他病床前讨论当初那个司机,第二次压根不是慌不择路,就是想撞死他。
一口气撞死赔一次钱就好,伤成这样以后就是长久的、需要掏各种费用,养他一辈子。
司机不争气,没有多碾几次,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到哪都是拖累。
听说跳楼有医院赔了十几二十万的案例,在金钱的诱惑下,给俩人说动。
还好俩人有贼心没贼胆,要不然可能就真的没他了。
那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是他最脆弱的时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受不了,再有人煽风点火时刻劝他去死,他大概真的会忍不住,但不会如他们的意。
他会找人借点钱租个轮椅死在外面角落,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干干净净的走。
这些事他本来打算烂在心里,永远都不提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南枝每天都在跟他说她小时候的事,大了时的,她和爸爸妈妈的关系,工作上的烦心事,私底下的,哪家的美食好吃,哪里好玩等等。
里面难免含了些尴尬和不公平、令她怨怼的事件,这样的话多了,他好像也有了倾诉欲。
想告诉南枝自己的事。
不想对她有什么隐瞒。
带他走吧
“如果我手里有掌握他们生死的按钮, 我肯定会将他们都摁死。”
“如果我活不下去,我也会想法子带走他们。”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说这些的时候他并未感觉到有什么,讲完才意识到尽是负面情绪和戾气。
不会有人喜欢带着狠厉想法的人住进自己家,毕竟要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
宋青有些担忧南枝介意,抬头才发现她眼泪汪汪看过来,哭的妆都花了。
“那些人怎么这么坏啊。”
这是南枝没有经历过的,她的奶奶是退休的老师,老师这个职业很受村里人尊敬, 逢年过节都有学生来送礼,还有些已成为高官或者一方大佬的人上门拜访。
村里一些纠纷还会特意来寻她奶奶做个见证, 相信她奶奶的人品,属于德高望重的那种老人。
因为奶奶,她从未被欺负过,小时候大家还争着抢着要跟她玩, 寒暑假放学就往她家跑, 因为奶奶爱干净还爱伺弄花草,院里更是养了鱼。
小朋友们就爱这些,趴在鱼池边一看可以盯一天。
她小时候生活相对于其他小朋友们来说也较为宽裕,零食和玩具不断, 洋娃娃从小的,到大的, 有十几个。
每次大家来家里, 奶奶还会切西瓜、拿糖果、瓜子等等, 她嚷嚷着喝奶茶吃肯德基奶奶也会给她买。
一边嘀咕着这有什么好喝的, 这鸡能有我做的好吃,一边跟着她们吃。
南枝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如果你有个可以掌控他们生死的按钮, 你不摁,我都替你摁,太坏了他们。”
南枝站起来,走到他旁边,拉了个椅子坐下,微微倾身,朝他抱去。
*
南枝喜欢拥抱,会在难过或者特别开心的时候抱他,宋青以前没这样过,总是被人说身上有寒酸的味道,和肥皂气息,他会刻意和别人拉开距离,很少靠近别人,走得近都没有,贴身更是不可能,所以从未感受过。
但只一次就足以让他记住并且惦记上。
仔细想来,谁会不喜欢被温暖又厚实的怀抱重重拥着呢。
这一次宋青没等那怀抱成型,自己主动伸出手,投入那温暖的怀抱里,下巴也懒懒搁在南枝的肩头,像是累了靠一下一样。
累了可以有个地方靠一下,是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
无论什么人,上班或者上学,都会有自己的空间,累了可以歇息的地方,他没有,在学校像是打仗一样,需要提高警惕,在叔叔婶子家里是一样的,还要更紧绷几分,防着哪里惹到婶子,平白被骂。
家贫百事哀,挣不到钱,叔叔多看了路边的美女一眼,儿女嫌弃她土气,不肯让她接送,碰见假装不认识,有人说她胖,都有可能成为她爆发的导火线,家里处处火药味浓烈,他能在那种环境下静心读书已是不易,更何况做别的。
他有时候会跑去大桥下,大桥下有一个又一个的洞,最大的那个靠近岸边,人可以爬进去。
他进去后会想,如果这是他的家,他会怎么怎么摆弄,他特别想有个自己的地方,一个家,但很可惜,那个桥洞下有人住了,是个大爷,看着流浪了很久,人疯疯癫癫的,他过去就朝他丢东西。
他只能退出去,尝试绕过那条河,去另一边的桥洞。
是高架,从上面过不去,只能绕过河,但那条河很长很长,他走了半天也没到底,仅现在算上往返的时间,至少都要一天才能来回,很不划算,他只好放弃。
除了那里,又找不到其它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港湾’这个词基本已经被他压在内心最深处,再也没有捡起来过。
这里会是我的港湾吗?
我累了可以在这里休息,把这里当家吗?
她喊我小媳妇,还说要养我,我可以自己挣钱养自己,只要给个小空间歇息就好,她会愿意吗?
她说过的,只要我不想走,就可以一直住下去,所以是愿意的。
*
南枝被他那个主动栽进她怀里的举动惊地愣了一下,很快更紧地抱住他,久久没有撒手,他也久久没有挣脱的意思。
南枝顺势抚了抚他的背,“放心吧,我们肯定会处理好,如果解决不了,我就把你带走,藏在我老家。”
“我老家城里有两套房子,农村还有一栋,小三层,一个人住太大了,两个人刚刚好,到时候跟着我在老家种地养花喂鱼,让他们找不到你。”
种地养花喂鱼,听起来就好悠闲好自在的日子。
是他想要的。
他也从这段话里听出了另一种意思。
她似乎要一直管他,有她在的地方,就始终给他留有一席之地。
那处理不好,就把我带走吧,带去她老家,跟她一起种田养花喂鱼,干什么都行。
都照顾到
处理不好再走, 说明她还是不想退让的。
宋青想了想,拉了拉她的袖子, 尽量说的全面一些,避免她有什么不知道的,到时候吃亏。
“我们家那辆大车被撞进河里,打捞花了不少钱,上来是半报废的状态,只卖了三五万,办葬礼花了一部分, 墓地、我学费又花了一部分,应该是没多少了。”
他的第一笔学费是用这笔钱交的, 但他婶子说,为他们家忙来忙去,要辛苦费,所以这笔钱算欠的。
其实办葬礼的时候各家各户要给份子钱, 份子钱基本能平了葬礼钱还要多出来些, 要不然的话,婶子家不可能隔三差五办个酒席。
她儿子头上留个尾巴,办一次,割了个阑尾出院还要办, 女儿进高中都要办,人家都骂她了, 不要脸, 可劲想法子捞钱。
说明里面是有不少甜头的。
再去掉他的学费, 大车钱压根没花完。
他的吃住和往后的学费, 也都在协议里,动用不到那笔钱。
协议钱他从上学开始就在还, 起初学业重,加上刚接手家务和带孩子,还有些不熟练,能抽出空补课做手工的时间很少,只能在背书的时候,眼睛看着书,手底下做着活,一天赚个十块二十的。
除去他吃喝,一周上交一百多,一学期堪堪还个一两千,加上暑假五六千左右。
大学时每周每月还的更多,当初签的协议里那么大笔金额,只差了一万多。
也就是说,还完了那一万多,他就不欠他们的。
只这么算,他们肯定不愿意,还要让他们赚一点,所以大车的账不算,他现在和他们的纠纷还剩下爸妈的赔偿款。
和当初爸妈留下的房子。
他们家住在河边,那条河太小,村里要扩建,征收赔了七八万,按人头赔的,他们家就剩下他一个,再加上房子老了,也不大,所以只赔了那么点。
钱他们说是爷爷拿的,但其实都在他们手里,爷爷那点养老金都在他们那里,不上交就不给饭吃不给进门。
这两笔钱他都告诉了南枝,南枝点了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还有些不放心,道:“钱不要没关系,只要能和他们脱离关系就好。”
他婶子那个人他是知道的,欺软怕硬,谈不拢,警察肯定是没事的,闹的话直接拘留带走。
她参与进去的话,一个小女孩,他婶子每天上门泼粪泼尿都是常态。
在家附近做手工活,小厂,经常没活,时间也自由,日日抽出些空过来骚扰她,在她上班下班堵她,说她欺负人等等那都是轻的,搞不好还会造谣她是小三等等。
为了达到目的,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宋青其实不太想让她参与,但她说她一开始不会出面,等谈好她才露面。
反正实在不行就退走回老家。
依照她的计划,一开始他也是不能露面的,更是不能和他们碰着,说的神神秘秘的,叫他心里略微没底,但警察大叔说,她还挺聪明的,能成功的几率很高。
宋青也只能耐心等着,依照她的计划,决定最近不露面不出行,出去也会穿戴整齐套好帽子遮住容貌。
当天晚上俩人坐在餐桌前,讨论了一夜,聊完已经很晚,双双睡去,第二天一大早,南枝刚去上班就来了消息,说那边有动静。
这么快,是他没有想到的。
*
李秀芳是早上七点多给经常来找她的民警打吃肉停不下来加裙亖二珥贰武旧易四七的电话,想先问问那个死小子的情况,避免到了医院,人没接着还被医院扣下,不交钱不让走。
她想事先打听打听现在欠了多少,要是非常大额的,她还是觉得不划算,如果没多少钱的话,那她就考虑考虑,被抓就先给那死小子把钱付了,以后再让他慢慢还。
她话刚问过去,那边就说见面谈,她是不想见面的,但对方说情况有些复杂,电话里说不清。
她没法子,还是给了位置。
电话的另一端,周大海本来就想带着小徒弟上门去找,免得事情拖久了生变故,没来得及,对面先打来电话,俩人生怕她反悔,立刻驱车赶去。
车子往人家门口一停,这次没找村干部和他们家长辈,人家就将门打开,让他们进去。
看来就和他之前想的一样,这家人缺不了宋青,早就等不及了。
周大海带着小徒弟,长腿一迈进去,这次这家人非但没将他们往外赶,还迎到了客厅,给倒了茶。
一杯茶还没下肚,已经迫不及待问起宋青的情况。
他沉吟了一下才回答,“宋青啊,情况不太好,没钱缴费已经停水停药好多天,差点二次感染,好险是熬过来了,但以后都不能干重活了,拿个东西都吃力。”
李秀芳一下子着急上火起来,不能干重活了还要来干什么。
她当即就要站起来给俩人撵走,但俩人安抚了一下她说,“先别急,还没说完呢。”
周大海搁下茶杯,语气认真,“他这个事不知道怎么地,被来医院发名片的律师发现,现在人家要给他打官司,说是你们家身为监护人,监管不到位,有遗弃嫌疑,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起诉你们遗弃罪。”
“遗弃罪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还有啊,人家之前爸妈出车祸,侵害人家里给的赔偿,总共是五万二。”
“再早一点卖房子的钱八万块,都在你们手里,现在人家都要要回来。”
李秀芳蹭得一下站起身,“买房子的钱在他爷爷手里,我们可一分钱没拿过,那家人给的赔偿款也给他爷爷治病了。”
周大海让她稍安勿躁,“你跟我说没用,你得跟人家律师说,而且你这说辞站不住脚,他爷爷死多少年了,你看看你的流水,都是近期的,从他爷爷去世之后开始算,你也要拿出四万多。”
“那是他欠的。”李秀芳不服道。
“他就是个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的未成年,之前说的话做的决定都有可能是你们逼迫,法院不会认同的。”
“还有啊,那八万块钱打进老爷子的账户,账户最后是你们拿的,那都有纪录的,你们跑不掉的。”
“人家孩子这些年可没少给你们夫妻俩挣钱,到你们家之后签的协议钱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大车捞上来能卖多少钱你忽悠得了孩子忽悠不了律师,那进账流水都可以查到的,六万多是不是?”
“这人家孩子都不跟你计较了,就算了人家爸妈和房子的钱,还要减掉协议里的一万六。”
那协议其实也是不公平的,远远超过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但他说不想像别人说的那样,别人的孩子养不熟,一成年就飞的无影无踪,不认协议里的钱,所以坚持要把这笔钱减掉。
他想告诉别人,别人的孩子养得熟,好人也会有好报,他是把钱还完,干干净净走的,没跑。
之所以走,是因为人家对他不好,不是他人品不行,他还完了钱,兑现了承诺,人品是可以的。
“挣一点就行了,也别把人家孩子逼太紧,我告诉你,上周我们所才刚接了一个案子,一个小女孩,老是被她爸爸家暴,晚上趁大家睡觉的时候拿锤子把她爸爸锤死了,足足十七锤,我们去的时候脑浆都出来了,血肉模糊,大人都吓到了,小孩还面部表情的。”
“人家小女孩才八九岁,瘦瘦弱弱的都能干出这种事了。”
“他怎么说也这么大了,别小看人家现在是个废的,真把人家逼急了,人家给你们下个药、放个煤气那还是简简单单的。”
“当然我也知道,你们家里现在也不好过,女儿马上要高考了,儿子也要升学,你老太还生了病是不是,都可以商量,我们也会给你们争取的。”
“他一个病人也花不了多少钱,给人家把医药费交了,让人家看到点希望就好,至于监护权,也好解决,你们找个冤大头接手不就好了,你们找不到那我们就帮你们找。”
“我以前年轻的时候家里也穷,那时候你公公是卖馄饨的,我没钱吃饭就去给你公公干活,你公公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客人再多都会给我留一碗馄饨,就这交情,我也不舍得为难你们啊。”
“上面下达指令了,没办法,我们也难做,大家坐下来,把事情好好解决就是。”
周大海今年四十多岁了,结婚早,孩子都跟宋青一样大了,看不得孩子受苦,只能说尽量圆滑一些,将事情办妥,别给双方留下什么不满和隐患。
钱要下来
小孩脾气好, 素质高,他只能‘站在’大人这边, 尽量给小孩谋点福利。
俩小孩说了,只要监护权到手就好,钱实在谈不拢算了。
但他还是觉得,可以争取争取。
“大车钱不算,赔偿款和卖房钱十三万二,两千抹了,再去掉他爷爷的治疗费, 我听说花了一万多,咱填两万, 反正小孩子也不懂,还不随便咱。”
“再减一万六的协议钱,还剩下九万四,小孩被咱照顾了这么久, 四千块还算吗?肯定不算啊, 抹掉。”
“他爸妈和他爷爷的葬礼啊,墓地啊,都是你们忙前忙后,这怎么也要减个两万吧, 还剩七万。”
“他爸妈和他爷爷葬礼时的份子钱咱捂紧一点,可别告诉他, 我这边是没说的, 要不然肯定不止这些钱。”
李秀芳脸色随着金额减少, 多少缓和了一些, 听到这话,更是柔和不少, 意识到这个警察是真的在帮她。
但七万对于她来说也是要了老命的,她不愿意。
“我们那个钱是他爷爷给的,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个钱我不认。”
周大海在心里痛骂她,占便宜没完了是吧,但他面上还是不显的,正色道:“那个钱他爷爷只有保管权,没有使用权,是要追回来的,给了你们,你们就要掏出来,你不掏出来,法院给你掏,到时候给你卡全封锁了,卡里没有就给你房卖了。”
“他敢!”李秀芳大怒,“他要这么做了,我打死他!”
“他都快要没吃没喝饿死了,他有什么不敢的,反倒是你们家,你把他打死了,你还要去坐牢,到时候你老公你儿女怎么办?”
“你坐牢你儿子女儿名声还要不要,以后公务员都不能考,找工作都会受制。”
周大海心里明白,还是钱太多,超过她预算,她不想给,只得再降一降,“这样吧,我看他一个孩子,也花不了多少,医药费也就五万多,你给个六万,够他还完医药费再坚持几个月的,只要生活有点盼头,谁还会跟你过不去啊,你说是吧。”
李秀芳脸上还是有些虞色。
周大海板下脸,“现在是有我们做中和,人家也缺钱才这么好说话,我告诉你,人家律师说了,这时候你不同意,到时候真闹到法庭上就一毛一毫的算,你拿的份子钱,协议超出的部分,还有你勒令小孩干超过他那个年纪应该干的活,都可以告你虐待罪。”
“到时候你和你老公因为虐待罪和遗弃罪坐牢,还要原原本本还人家十三万二,再加上大车和别的七七八八,二十万都打不住。”
“你人在牢里,财产给你冻结,不够就把你房子卖了,等你出来黄花菜都凉了,钱财两空房子也没了,去哪住都是问题。”
李秀芳脑子一懵,多少还是有些怂的,但实在气不过,加上确实有疑惑,蹙眉问:“他不是没钱吗?哪来的钱请律师?”
周大海耐心解释,“他这个特殊情况,可以先打官司,赢了再给律师费,等他赢了,律师费法院会判你们出,这又是一笔费用,怎么也要一两万,何必呢。”
周大海说话的时候,已经白纸黑字写好了新的协议,协议内容大概是李秀芳夫妇还给宋青六万块钱之后,双方互不相欠,债务互清。
他拿给李秀芳,“看看怎么样,没问题就签个字吧,监护权我找居委会来,监护人我还要再想想办法。”
他佯装为难,出去打电话,先假装打了几个,最后才给小姑娘去了电话。
给宋青付医药费的事,有可能黄,但转移监护权这事,李秀芳肯定是迫不及待的。
所以他把小姑娘也叫了过来,还有些居委会的,单独写了份转移监护权的协议。
跟居委会说了情况,孩子在医院呢,来不了,他可以代替孩子决定,转移监护权的事很顺利,签另一份协议时,李秀芳还在兀自坚持着。
居委会,村干部也来了,她丈夫亦回了家,全部人上阵,挨个劝说,夫妻俩承担不起虐待罪外加清算往日账目的后果,到底还是签了字,周大海亲自驱车带着取了钱,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将这事办妥。
孩子人好,拿到钱将他们所里捐的,和他与另几个交警垫的钱都还了,还非要请他们吃饭,但他们这个工作,是不能接受这些的,所以他没肯,让孩子好好过日子,签过字的协议带回去一份给李秀芳夫妇后,这事才算彻底画了个句号。
*
送走了好心的警官们,南枝驱车带着宋青回医院,趁着窗口空闲,翻之前的账单。
现在这年头基本都是微信和支付宝转账,转账就有记录,好说歹说让人家收银姐姐给打印了记录,南枝谢过姐姐后回到车内,将清单给宋青。
演戏演全套,没让他下来,怕穿帮被他叔叔婶婶或者同村的人看到露馅。
现在宋青拿着清单,低头一个一个和微信好友、支付宝账号对,一个一个还钱。
南枝则坐在驾驶座里,神情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
早上周警官告诉她事情办妥的时候,她立刻去找老师,承诺给她带一周的奶茶,没什么意外地给自己争取了一个小时,趁着这个时间,驱车火燎火燎到了宋青叔叔婶子家签了个字。
顺利拿到了宋青的监护权,一点都没有被阻拦,并且他叔叔婶子笑的还很微妙,一脸赔钱货送出去的感觉。
隐隐有一种她是什么冤大头的错觉。
这个她知道,昨天晚上和周警官大致对了一下,周警官会先告诉宋青叔叔婶子,他现在干不了活,对于他叔叔婶子来说,干不了活可不就是赔钱货吗。
再加上要‘打官司’,控诉他俩遗弃罪,他俩恨不得快点脱手,当即就敲定了转移监护权。
宋青现在的情况就是烫手的山芋,他俩不可能找到其他监护人的,所以周警官顺势说了她,讲她年轻,没有大人考虑的那么周全,心一软就答应了,压根没想过养一个残疾人的后续问题。
总之人傻钱多还好骗,两三句话哄过来的,还反过来劝他们,不要把她吓跑了。
所以她见的人都很和蔼,一脸怕惊到她的神色,笑眯眯说以后宋青就交给她了,他俩好好过日子,他们绝对不会去打扰的。
当时村委会啊,村干部啊,好多村民都在,他这个大爷,那个大姨也在,都是这么说的。
一副把宋青给了她的模样。
监护权在她手里,人也被她藏在家里,他亲戚们也都同意了,可不就是她的嘛。
南枝歪头,朝副驾驶座上的人看去。
这么一通闹下来,和他叔叔婶子彻底撕破脸,他又那么讨厌那些虚假的亲戚,估计是不会回去了,貌似和之前的原生家庭完完全全脱离了瓜葛,干干净净只身一个人。
不,不是一个人。
穿的是她买的衣服,坐的是她买的轮椅,连腿上的纱布都是她的。
人自然也是。
跟她的话,就是两个人。
南枝大概猜到了他下一步要去哪,提前把车子往外拐,停在了大型超市门口。
他一开始可能还不想麻烦她,都到这里了,也没有矫情,被她推着下去全副武装,捂得严严实实买了礼品,去见他老师们。
他有好几个帮助过他的老师,能上门的俩人都上了,说是李秀芳夫妇给的赔偿款,来还他们医药费,大多老师们都没有推辞。
还有的不肯要,因为他收到的是现金,直接俩人合作,一个把人引走,一个悄悄留下了钱。
已经相处了一阵子,南枝多少是了解他的,这个钱他是非还不可的。
能网上转账的都转过了,给了现金的,他也不落空,都跑了一趟,跑一家划掉一笔,一看上面还有不少。
有一些是村里的人,和村干部、居委会等等,这个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还,回去就露馅了。
李秀芳夫妇要是知道他现在状态还不错,肯定会介意的。
不能落下话柄让人家抓,也不能让做了中间人的周警官为难。
跑了一天,晚上回来时已经近十二点,南枝知道事情还没有办完,第二天晚上接着跟他跑。
去了一趟那个坚持赔钱的人家,告诉他们,不用赔了,现在那个卡打钱过去,到不了他手里,有钱的话拿去让孩子上学。
那家人的妻子始终带着两个孩子捡破烂,两个孩子都没有上学,一天分开到不同的地方捡。
住的地方很糟糕,垃圾堆里搭了个棚子,一股子恶臭,妻子和两个孩子的状态都不好。
潮湿,到处都是霉菌,很容易生病,情况比宋青之前都要艰苦。
南枝瞧见他们做饭用的是垃圾里捡的,有些坏的食物,多少有点不忍心,想留一些钱,但又怕宋青介意,毕竟这家人的爸爸和丈夫带走了他爸妈。
在她有些发愁的时候,她看到宋青悄悄塞了钱在桌布下。
南枝挑了挑眉。
有意外,但也没有,因为她知道宋青就是这样的人,会这么做,他是一个善良的男孩子。
俩人从那个破棚子和到处都是垃圾的地方出来,坐上车,往城里开时,南枝听到他摁了摁眉心,疲惫道。
“我没有原谅他们,我只是不想花我父母用命换来的赔偿金而已。”
南枝握着方向盘,奇迹一样竟然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和想法。
她恍惚想起自己,当初奶奶去的时候,她不仅继承了房产,还有大笔财产。
但那笔钱她拿着总觉得有些烫手,感觉自己不配。
所以妈妈生病需要手术,她毫不犹豫全部拿了出来,帮妈妈付了手术费,还渡过了难关。
太可惜了
奶奶还在世的时候, 妈妈总是怨奶奶不公平,帮扶叔叔多一些, 但奶奶说,当年只有一个人能读书,叔叔出去打工,供了爸爸。
所以奶奶更偏向叔叔一些,早些年没少扶持,妈妈颇有怨言,将她交给奶奶带, 也是觉得钱不给,人总是要带的, 这样才公平。
奶奶去了后所有遗产给了她,一分没留给别人,两个儿子,其他孙女孙子都没有, 只有她一个人有。
叔叔婶子和堂姐堂妹, 就连她姐姐和弟弟都会抱怨,不公平,偏向她一个人。
叔叔婶子闹的最凶,因为给她就相当于给了爸妈。
但已经过了户, 具有法律效益,并且遗嘱都是很早之前留好的, 公证过, 所以谁都没办法。
她把钱拿去给妈妈治病、过渡生意, 妈妈也不再说奶奶偏心。
当初不喜欢她, 或许就是因为她是奶奶带大的,成了那个被偏向的人后, 妈妈对奶奶的怨怼少了,看她也顺眼了。
南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记得还小的时候奶奶念叨过,讲都是自己的孩子,谁日子不好过,就会忍不住偏向谁,想拉对方一把。
当年是叔叔的家里不行,所以奶奶帮衬着,现在她爸妈日子不好过,如果是奶奶的话,也会偏向爸爸妈妈。
所以她是做了既对自己,也是对奶奶来说都会选的决定。
那笔遗产对她来说也太大了,如果说房产可以保证她衣食无忧,是奶奶的爱的话,财产就是意外之财,太多了,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配不上那么多的爱意,花给了爸爸妈妈,既没有浪费,心也安定下来。
宋青和她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从他婶婶那里拿回的钱,一个是他爸妈出车祸的赔偿款,一个是卖了他们家房产所得,对他来说都相当于血馒头。
啃着血馒头,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用在医药费上他还能接受,除医药费外,自己吃花他是不愿意的,所以找她借了张空的银行卡,将钱都存了进去。
卡也没留,交给了她,密码都没改。
南枝多少是有些意外的,不愿意花能理解,但是交给她,还不改密码,她有点不太懂。
宋青态度倒是很坚决,坚持要给她。
南枝只好道:“那我先帮你保存着吧。”
顿了顿,又道:“好心人的那笔钱可以先不用还,她有钱,不差这一点,等你以后日子好了我带你上门再还就好。”
这是忽悠他的,好心人是她,怎么说还不是随她编。
她主要是觉得,那笔钱恰到好处,正好处于够他交全部医药费的程度,只多出来一点点,这两天带他各种拜访老师和其他贵人,送礼、留钱,已经花了七七八八。
还剩下的部分大多都是有主的,以他的人品,等过了这个风头肯定是要还的。
也就是说,他其实还是没钱,还了那一万块钱后,基本处于一毛不剩的状态。
南枝自己手里还有点,再加上画画接单,存款不减反而增了些,够俩人吃喝的,不急,他还不还,什么时候还无所谓。
刚刚他要给‘好心人’打钱,也被她阻止,她说好心人财大气粗不差钱,可以留到最后,避免到时候钱不够。
还有剩余的就还她,没有就把她搁到有钱时再还就好。
宋青当着她的面的时候,还是很听她话的,因为不乖可能会被她揍,被她拧胳膊。
不重,但也是揍是拧。
坐这么近,他跑不掉的,只能生生挨着。
宋青人在副驾驶座里,歪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含了很复杂的情绪,隐隐有看透或者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不解感。
南枝感觉到不对劲,试探问道:“你最近怎么不问好心人了?”
或许是想知道好心人是谁后还钱,他还蛮关注好心人的,经常会在饭后或者聊天空隙问她,好心人究竟是谁?是她朋友吗?怎么认识的?
最近好像真的没有打听了。
宋青没说话,只目光比原先更紧地望着她。
南枝:“……”
看来是已经猜到了。
倒也是,从头到尾接触的人只有她一个,好心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但凡不笨都能想到吧。
“什么时候知道的?”她边开车边问。
宋青诚实回答,“一开始只是猜测,后来是验证的。”
起初只是心里怀疑,然后试探性地说了想还‘她’钱,每次南枝都会替‘她’做决定。
不用那么急,她不缺钱。
他说怕‘她’生气,她也说,不会的,她人很好的。
好像很了解那个人一样。但他还是觉得,除非亲闺蜜之间,否则以南枝的性格不会这么直接替人决定,应该会讲,我问问她。
有了怀疑后,那张清单出来,他不可避免瞒着南枝试了试。
付款方是支付宝,支付宝账号既手机号。
南枝有两个手机号,一个他知道,另一个没给他打过电话,但他输入后,转钱前会跳出来收款人其中一个字的名字。
一万零九十三的那笔付款账号显示【枝】,南枝是她的大名,所以就是她无疑。
宋青说完,南枝眨了眨眼,讪讪笑道:“你还蛮聪明的嘛。”
她一开始瞒着宋青就是怕惹麻烦,现在麻烦基本都已经解决,也不狡辩,承认道:“我离谱的新闻看得太多,怕出什么问题,所以……”
她趁着红绿灯的空隙朝宋青看去,宋青面上表情依旧,并没有介意,“我理解。”
南枝点了点头,算是揭过了这茬。
事基本该办的都办完,她驱着车,将人带回公寓楼下,给他整理了一下帽子,检查他的口罩和围巾,确定严严实实才抱着他下车,坐到轮椅上后,推着他顺便去买了菜,拿了快递。
回来的时候宋青的轮椅上左边挂一个袋子,右边又一个,下方小兜子里也有,怀里还抱了两个快递。
他现在已经一周多,伤口基本没有大问题,今天拆线都可以,所以抱两个快递无大碍。
只南枝看着他这副忙碌又好使、到处都可以挂东西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
她笑出声,他还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看了她一眼。
南枝敛下笑容,没有拿快递,先去抱他。
她伸了手,宋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反复抬臂又放下,怔了一会儿,看她将手穿过他胳膊下,给他抱起了些。才回神将快递丢进轮椅里,人则整个被她搂进怀里,抱着进屋。
门一开,两只猫嘴里骂骂咧咧跑出来,要出去玩。
南枝暂时没空管它们,知道它们爱跑,也提前将楼道里的消防通道门关上,通往电梯那边的过道上也被她安装了白色的、很高的栏杆门挡住,猫过不去。
之所以安装那个是因为前天一只猫跑出来,她抓了半天。
气不过量了尺寸直接去实体店定做,运气好,店里刚好有个和她这边走廊小道一样的尺寸,她立刻买了回来,装好才任由两只猫瞎跑。
南枝将宋青搁在沙发上,宋青一坐下就呼唤两只猫,跑太远,听不着,没回应。
南枝也没管,轮椅和快递、买的东西抱回来才去抓两只猫,两个多月的小猫崽子,拎着后颈脖子回来摁在沙发上教训。
摁一只的时候,宋青怀里抱着另一只,等教训完这只,他将另一只给她,叫她接着教训,他则在一旁观着。
大猫猫看小猫猫的热闹看的正起劲的时候,冷不防脸被她捏住拧了拧。
大猫猫抬头,疑惑看着她,眸中还有些如大学生一般清澈的眼神。
南枝板着脸,正经道:“子不教,家长之过。”
其实目标一直都是他,小猫猫一点都不听话,整天上蹿下跳,今天打破花瓶,明天咬烂数据线,后天窝在洗衣机里,差点被她给洗了。
还好宋青听到猫叫看了一下,要不然猫就没了。
比起小猫猫,她还是更喜欢大猫猫,基本每次目标都是大猫猫。
大猫猫一点数都没有,她揍猫,他还凑得很近很近,帮她控着另一只猫,就在身边,还一副‘又惹她生气,完了吧’的表情,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从头到尾她都是冲着他来的,这不揉一顿感觉都对不起自己。
所以每次大猫猫都逃不掉,会被她抓去也一顿折腾。
今天也给他半边脸捏红了,但他也只是‘哦’了一声,像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并且觉得还挺有理的,面上一副‘原来我是因为这个遭殃’的表情。
南枝强忍着才没有笑,揍完了小猫猫,大猫猫也捏完了才去拆快递。
宋青则将她放在地上的购物袋提起来,搁在轮椅里,推着轮椅到了厨房,打开冰箱开始收拾。
他还没拾掇好,南枝的快递已经拆了出来,自然还是他的衣服,那几件T恤到了。
开包装的时候,一个东西掉了出来,南枝拿起来看了看,才发现是卖家送的袜子。
棉袜,看着质量还挺不错的,只不过款式一瞧就是男式的。
因为T恤是男式的,所以送的东西也是。
南枝不免看了看他轮椅下方,空荡荡挂着的裤腿,越发的感觉可惜。
那个叫悦悦的小姑娘拍的照片她基本都瞧过,他被围堵的时候拍的最多,一张一张几乎连成一个会动的片段。
画师想象力最是丰富,她几乎在看到的时候,脑海里已经冒出了当时的画面。
他被摁在地上,有人抓起他的腕骨,高高提起,捏住鞋子后方的提把,将他的鞋子褪下,然后是袜子。
因为是丝袜,贴着腕骨,所以有人将一根指头伸进,勾着袜子口,整个脱下,瘦白瘦白的足漏在外面,叫脱的人都愣了一下,不知道调侃了一句什么,所有人都笑了。
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
——还挺好看的。
是的,挺好看的。
所以真的很可惜。
真够闲的
南枝将袜子塞进自己口袋里, 没让他瞧见,衣服则挨个拆了里面夹的纸板, 放在沙发上和昨天的那批T恤对比。
她买的多,分为两个物流发的,昨天提前到了一批已经试过,很合身,今天不用再穿,对比一下长短大小就好。
其实都是一个码数的,一般不会有错, 但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避免发错, 无误就直接剪了标签。
等她这边弄好,那边宋青也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将地上的所有食物都分类塞.进了冰箱。
空下来后推着轮椅朝这边来。
他基本不是在忙的时候,大多数都会靠过来。
说也奇怪, 南枝见过不少人, 包括她自己,频繁去主动找另一个人,哪怕是朋友,她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会刻意控制着次数,身边认识的人也有这个习惯。
即便只是网上聊天都会这样。
宋青好像没有这个顾虑, 基本她在, 他就在, 她上楼, 他才会进小客厅歇息。
总之只要她在楼下,无论在干什么, 他都不进屋,默默陪着她。
大晚上窝在沙发上,披着被子犯懒不想动,一转头,发现这个人也坐在角落,手里拿着毛线球在打,身上盖着毛毯,面前还看着书,安安静静的,挺有安全感的。
至少比以前吃完了饭,坐在沙发画画或者看电视,看到很晚,一抬头发现到处都是黑洞洞的要好太多。
彼时小客厅的灯没开,里面暗暗的,厨房和厕所也是,右手边阳台的玻璃外,全都是黑乎乎的,不知道为什么,会猛地打个寒颤。
然后脑海里冒出什么什么鬼故事,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在盯着自己。
想上楼,楼上更暗,于是左右为难似的,僵在原地,要做很久的心里建设,才猛地奔上楼,在楼上一个一个关灯,眼看着楼下彻底陷入黑暗。
一个大黑洞席卷而来,幻想着里面有什么怪物突然跳出将她咬死,都不敢转身把后背对着黑暗。
现在不用担心了,因为这个人哪怕她离开,也不会立刻进小客厅,会等她到了楼上,屋里的灯打开,才会将客厅的灯关上,进小客厅后,里面也是亮着光的,人没睡。
她偶然间发现的,她熬多久的夜,他就跟着,不关灯他不睡,所以现在南枝都很早躺下,十一点就就寝。
以前半夜她都是不敢关灯的,至少会留一盏不那么亮的,要看清屋内,要不然没有安全感。
现在想着下面有个人,心里真的安了很多,如今都是关着灯睡觉的。
在全黑暗下安眠,质量都会好很多。
南枝看他到了身边,告诉他,几件长袖的,几件短袖的,还有几件加绒的,几件半长领的,总共买了近十几件。
给他看完让他知道哪些是他的后,就抱去洗衣房,连自己楼上脱下的衣服一起洗了。
倒洗衣液的时候,这个人也推着轮椅跟在后面。
其实不止是洗衣服的时候会跟来,去个厨房和阳台也会。
不知道是不放心,还是怎么地。
难道我去个厨房和阳台,洗个衣服都会出事吗?
不过她有时候也确实粗心,干活不细致,所以每次宋青表面不说,会在她做活的时候跟着她,然后给她收拾烂摊子。
比如她做完饭滚烫的锅直接放在洗菜盆里浇水泡着,一股子浓郁的烟登时冒出来,钻的到处都是,宋青在她后面开油烟机,顺便打开通往洗衣房的门,和窗户通风。
她有时候用完的剪刀,感觉不脏就直接挂回到架子上,宋青也会事后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拿下来冲洗一下,顺便擦得干干净净。
虽然背着她,但她也有观察宋青的习惯,所以还是知道了。
桌子上滴的水,南枝觉得自己会干,没关系,但他也会用抹布擦掉。
每次他做饭,灶台都是干干净净,南枝做完,锅碗瓢盆惨不忍睹。
宋青嫌她做不好,一般不让她接触这些,早饭、中午、晚饭都包揽了去。
南枝也只能洗个衣服而已,这个不用特别注意,但自从她没有检查桶内就塞衣服开机,差点把在里面睡觉的猫猫给搅了之后,现在宋青盯她盯得更紧。
南枝还有个坏习惯,洗衣服之前不爱检查兜,因为她自己不怎么爱往里塞东西,有包嘛,偶尔也会中招,发现兜里有纸巾。
在看到有一次宋青坐在客厅的垃圾桶旁,一点一点捻上面的纸巾屑之后,她终于改掉。
现在会检查桶,也会检查衣服兜,也算是个不小的进步。
南枝洗完衣服,回到客厅,按照老规矩,抱枕扔在沙发,平板架架好,然后去拿被子。
被子睡完要收起来,要不然猫猫会钻进去,只是睡觉还好,如果不及时铲它们的粑粑,或者哪里忽略它们,它们闹脾气会拉上去。
前天就报废了一件被套,还摸到一坨,给她气疯。
一瞬间就不想养了,在洗手间洗手、情绪崩溃的时候,出来宋青已经收拾好了粑粑,还将被套拿下来,放在洗衣房的洗衣板上清洗干净,她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拧水。
南枝最后和他一起洗的,情绪也受到他感染,平静了很多,然后俩人一起搜猫猫在被子上拉粑粑是什么原因,后来才知道的,可能是哪里忽略了它们,也有可能本身流浪猫,没有用猫砂的习惯。
猫还小,才刚两个月左右,如果大猫的话会有气味泄露所以埋粑粑的习惯,小猫还没有。
可能也没有教到就被带了回来。
此后小客厅的门就不让它们进了,乱拉就逮出来摁到粑粑处揍它们,然后关到阳台,改了再放出来。
流浪猫是真的不好养,它们还有翻垃圾桶的习惯,一个不注意,厨房垃圾被打翻,客厅的也会遭殃,需要很多很多耐心纠正它们。
如果没有宋青,南枝真的不敢想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时候,情绪会有多崩溃,非但治愈不了她,可能还会让她抑郁更严重。
所以其实治愈她的不是猫猫,是宋青。
客厅电视机的两旁有一排柜子,自从喜欢上在楼下沙发做事后,南枝就将楼上橱柜里的被子抱下来两床,一来天气越来越冷,不用被子冻得慌,第二是给宋青备用的,怕他不够用。
被子扔到沙发上,要躺下时,看着带着花边的被套边沿,突然想起来,没给他准备四件套。
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每天都会洗澡,讲实话南枝都做不到,只能尽量一天一洗,有时候累了就算了。
但宋青真的无论再晚再累都会洗完再睡,洗了澡老是不换四件套好像说不过去,于是她又从楼上抱了两床四件套来。
她回到家后一天天赖在床上的时间是最多的,所以四件套也很多,新的亦不少,是奶奶给她准备的嫁妆。
嫁妆一般就是床上用品,被子和床单被单等等,奶奶对她很好很舍得,四件套都是大几百上千的,但是眼光不好,不是大红的,就是花花绿绿的。
南枝爱不起这个色,所以都自己买的小清新颜色。
她自己对这个要求高,宋青不会,所以她给宋青的都是从她嫁妆里拿的。
之前的那套也是,南枝抱着新的四件套下来,进了宋青的小客厅,搁在床上时,恍惚间被大红色龙凤呈祥的枕头和被套以及被单晃了一下眼。
这喜庆的颜色,说不是她娶宋青,谁信啊。
反正他从头到尾就连腿上的纱布都是我的。
南枝霸道地在心里如是想道。
她回了客厅,跟宋青说了一嘴,然后就钻进了被子里,舒舒服服窝着画画。
宋青也坐在她旁边,已经不需要打吊针,他没有半点并发症,身体和状态都越来越好,健健康康的,脸上还生了肉,越发水灵了。
看着很喜人。
南枝将被子披在身上,怕寒,捂得严严实实的,她旁边,宋青不怕,毛毯只盖到腰间。
或许是她这边稳定下来,不会再跑来跑去,那边他也固定住轮椅,先将毛毯搁到沙发,然后自己也上来,坐到固定的小角落,将毛毯拿过依旧盖在腰间遮住膝盖。
然后是毛线球,旁边的架子也拉过来,上面摆放了一本书看。
俩人各忙各的。
南枝最近单子越来越多,隐隐有画不完的趋势,她还将之前做的画都挂在咸鱼和专门买卖画的橱窗上卖。
以她的水平,报价合理,基本一天能卖掉三五张,这还是上班忙,有些不及时回复错过的原因。
这两天她也鼓起勇气看了评论,果然很多数落她的,草富婆人设,结果现在到处卖画接单啥的,破产了?
也有些说她想钱想疯了,大画师这么卖画丢脸死了。
随着她的新作品出来,以前抄自己早期作品的料也一起爆了出来,然后评论区吵翻天。
南枝意外地心里挺平静,或许是她看的时候,身旁的宋青也如现在这般,安安静静地做事加看书,翻书的沙沙声让她也静了下来,还能苦中作乐想。
吆,原来在黑子眼里我都是大画师了,真不错。
还觉得我以前是富婆呢。
心态变了,再看那些都无所谓了,但微博人还是太多,吵死了,她不喜欢,关闭了没再看过,小红书十几二十万粉,不多不少刚刚好,接单接到手软,不需要再用其它软件。
或许对于其他画师来说,越红越好,但她真的就是一条咸鱼,赚钱也是为了给宋青安装假肢,所以这样就好。
说起来假肢真的很贵,她看了一下,好一点的十万二十万都有。
要努力上一阵子。
南枝画着接单,还不忘摸摸鱼,另外起了一张稿子,不知道是因为那双袜子勾起了回忆,心中太过可惜的原因,还是怎么回事,脑海里挥之不去全是宋青之前的样子。
比别人还小几岁的他在照片里被人围堵的时候并没有比别人矮,隐隐还要高一点,少年个头、身姿都较为出色。
虽然被挡住一部分,但依稀可见宽松的裤子都遮掩不住的双腿轮廓,修长又笔直,被褪下鞋袜后,瘦白瘦白的足被控制住,不断的挣扎,拉扯,一直都裹的严严实实的地方暴露在外面还被人调侃应该是有些不自在的,所以趾头时而蜷缩时而展开。
南枝手上越画越快,不多时一幅画成型,是宋青。
现在的宋青,但不一样的是。
她给宋青画了一双腿,还有一双足。
南枝:“……”
她自己都忍不住捂了捂脸,吐槽自己。
你可真够闲的。
哈哈哈哈
心里说自己无聊, 还是忍不住趁着空给那双长腿填色,上高光。
不一会儿, 立体分明感和人体肉色显出。
越发的像一双真的,长在他腿上的腿,毕竟是根据他的身高,肤色和胖瘦程度画的。
南枝将这幅画保存起来,搁在一边先画了商稿。
一个小时后,手里的画稿差不多到了可以收尾的程度,开小差的心思又上来, 切到宋青那张图,盯着那双长腿看了一会儿, 给他画了双袜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穿破旧的鞋和捡别人不要的袜子被羞辱,特别想给他买新的鞋和袜子,但他已经没有腿了, 这事只能成为遗憾。
可画师这个职业吧, 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南枝画完朝一旁安安静静看书织围巾的人看去。
*
宋青一页看完,将织到大半的围巾暂时搁在一边,空出手扶着书翻页。新书,不管的话会被风或者它自己翻回去, 如果是以前,他只能用些力摁, 折出一道痕来。
看书也只能放在腿上, 或者沙发的边缘上。南枝这套沙发的边缘是四四方方的, 可以放下一本书, 但是要侧着身子观,很不方便。
南枝可能察觉到, 给他买了一个书架,落地的,下面滚轮,可随时活动,支架也能调节。
他回到小客厅时,还可以带回小客厅窝在床上调到适合的高度看,面板也能各种角度调整,四十五度,九十度,还有夹书的夹子,比以前方便了很多。
颜色他也很喜欢,是白色的,干干净净很清爽。
宋青小心地用夹子压住纸张,刚弄好,就感觉腿旁有什么东西触碰他,他低头看了一眼,是南枝,在厚重的被子下轻碰了他一下。
宋青抬头,疑惑朝她看去。
南枝举着平板,示意他看。
平板的亮度特意调高过,很是明亮,所以上面的画也很显眼,他一眼认了出来,画上的人是坐在沙发上的他,穿着前天洗好的、新的卫衣,腿上和现在一样,盖了一条花色的,厚实的毛毯。
不一样的是,毛毯下没穿衣服,从南枝那个角度‘看’,毛毯稀松只盖到膝盖位置,小腿和双足都漏在外面,还穿了一双袜子。
是一双新的,还挂着标签的袜子。
标签很大,明晃晃在一旁晃荡着,上面的金额都清晰可见。
599元。
他穿着599元一双的新袜子。
南枝手滑了滑,画切到下一张,一只手伸出,将标签揪了下来,似乎意味着,这双新的、超贵的、599元的袜子属于他了。
南枝又滑了一下,下一张不仅有那双599元的袜子,还有1900元的新鞋,新鞋也被人揪掉了吊牌,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宋青手机突然叮铃响了一下,他打开消息,发现南枝把这几张图发给了他。
他望着穿了新鞋和新袜子的‘他’,久久回不了神。
原来如果还有双腿和脚的话,穿新鞋和新袜子时是这样的。
*
南枝一开始只是觉得不满,宋青配得上更好的,不应该穿旧的,如果早一点到她身边,她必然是要给他买好的新鞋和新袜子,全身上上下下都要换一遍。
换成她买的。
可能是想发泄一下自己的不爽,也可能想满足一下自己,她一连画了几张图。
画完心满意足保存,准备继续抠商稿细节,抠着抠着想起来,他自己会不会也有遗憾。
听他老师说,从小到大都是捡别人不要的衣服和鞋袜穿,压根没买过新的,因为对他来说,把钱花在刀刃上、用来读书吃饭买必需品更重要。
南枝难免想起小时候同村的其他留守儿童,大多也是家里穷,或者父母节约,不舍得给长得太快,一年就要换几身衣服的小孩子买新的,觉得费钱,都是捡别人不要的。
还有些是信什么传统,觉得穿别人穿过的,柔软等等,导致那些小孩们长大后都留有遗憾,对衣服这些很执着。
南枝考虑来考虑去,还是打算给他看一下,纵然会让他忆起双腿没了的糟糕事,但他现在感觉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这个,回来的时候在电梯或者快递点不让她把他藏起来了,大大方方跟在她身边,所以她始终觉得还是瞧一眼比较好。
给他看第一张图的时候,她就下定了决心,如果他反应很大的话,就算了,其它的不看了。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他在看到后原先有些松散的姿势坐直了些,身子也往这边倾了倾,瞧的很认真,南枝于是给他看了其它的,最后送给了他。
这好像真的是他的遗憾。
难得做了一件好事,南枝心里有些开心,手闲又给他摸了几张各种各样颜色的袜子和鞋子,摸完已经画了近三个多小时,手一直放在外面,有些冷。
南枝忍不住更紧地裹住自己,边搓手,边看向宋青,她已经盖了被子都冷,宋青只盖了毛毯哎。
南枝想了想,从被子里出来,爬到宋青身边,让他伸出手,宋青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将手空出来送到她面前,南枝摸了摸,是温热的。
但她不确定是因为她太冷,手太凉,衬托的还是怎么回事,如果问他的话,他就算冷,怕是也会说不冷,所以她要自己亲自验证。
她又伸手,摸了摸宋青额头,还是温热的,感觉不大出来,南枝干脆直接将手从他衣领里探进去,放在他脖间。
滚烫滚烫的,这次感觉的十分真切。
宋青也被她冰了一下,“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南枝手拿出来,“冷呀,我们女孩子大多都体寒的。”
宋青迟疑片刻,搁下手里的活,掀开毛毯,坐上轮椅后进了小客厅,过了一会儿,从电脑桌前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暖水袋和充电器来,到了客厅后问:“这个还能用吗?”
“可以的!”南枝眼前一亮,在他过来的时候接过暖水袋插在沙发边缘的桌子上充电。
边等它好,边想。
她本来是想看宋青冷不冷,冷的话给他添保暖的家伙,结果宋青反而给她添了一把。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那边有个暖水袋,但是懒,不想去拿,宋青勤快的,而且他不嫌麻烦。
他做饭还是干什么都会仔仔细细,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来,南枝会自我感觉哪步不需要然后省略,这导致她做饭还是做事总是差了点味儿。
暖水袋好了,因为是在宋青那边,南枝刚准备提醒他帮忙拿一下,他已经自觉拔掉充电器,将暖水袋递给她。
南枝接过来,将一双冰凉冰凉的爪子搁在暖水袋上,感觉自己好了。
果然还是多一个人好啊,如果自己不想拿的话,就可以让另一个人代劳。
一个人不想拿就只能忍着,挨着冻,当然是因为宋青好的原因,换个人的话,可能会看着她冻死,还埋怨她不给他拿暖手的,把他冻死了。
我小媳妇真好。
南枝搓了搓还有些微凉的手,更卖力的画画挣钱给他换假肢,换好的。
这么一想的话,她也很好的,假肢那么贵她都舍得。
另一边,宋青从给她拿热水袋开始,就没有坐回到沙发上,等热水袋烧好给她,他手里的围巾也结了尾,才忙活自己的私事。
他想去趟厕所。
宋青推着轮椅到了洗手间,里面已经没有了几个凳子,因为轮椅可以进去了。
大概是前天吧,吃饭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厕所,当时南枝一直观着,看他艰难进去,再艰难出来。
后来就把门口的帘子卸了下来,让他进出少一个步骤。
今天回来的时候,带回两个门槛坡度垫,垫在洗手间的坎前。
特意量过尺寸,折腾了很久,晚间也没有画画,玩了几个小时的手机,那时候他还觉得奇怪。
今天垫好让他试试,他才联想到,她花了很长时间解决这个坎。
高低能衔接上,坡度也正好,有了这个,他以后都不用先坐到凳子上,经由过度后,再坐到马桶上。
去洗澡等等也可以轮椅直接进去,只不过怕弄湿,他在浴室里还是放了一个塑料凳,只要一个就能洗上。
大门口的还没有,因为现在的这两个只是试试看可不可以,发现行,她才又买了两个,过两天才能到。
宋青今天比平时快了不少,顺畅无比地出了洗手间的门,还是没上沙发。
他还有件事要做,十点了,该给南枝做饭了。
南枝有低血糖,胃也不好,就寝之前要吃点东西,要不然晚上睡不好,肚子里的食物消化完,只剩下胃酸后,她说不吃会胀气,发寒,冰冷。
她晚上没有吃东西的时候半夜三更会起来给自己做饭,虽然已经很小声,但他还是听到了,问了才知道的。
所以现在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会在她快要睡觉前给她煎两个蛋,或者下一碗粉,不多,因为她也不想天天晚上吃很多后变胖。
宋青今天煎的是鸡蛋,两个荷包蛋,她喜欢吃淌心的,就控制着温度,烧淌心的。
那边南枝可能也知道是给她做的,披着他盖过的毛毯,穿着拖鞋、披头散发女鬼似的晃荡过来,“哇,我正好饿了。”
宋青边将火加大一些,边通过厨架上的玻璃看身后的人。
她的脚步声很轻,喜欢穿白色带花边的睡衣,乱糟糟的头发,真的很像中世纪的女鬼。
大半夜还经常在楼下晃荡,怕吵到他,垫着脚尖,鬼鬼祟祟的。
南枝经常说以前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很怕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有没有可能,她自己更像鬼。
鬼来了都要被她吓一跳。
我俩的花
宋青从来没告诉过她, 他有时候晚上会被她惊到。
尤其是大半夜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隐约的、缓慢的脚步声。
小客厅基本都是用玻璃封的, 沙发床的后面也是玻璃,他爬起来,从帘子的缝隙间看去,可以瞧见一个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影子站在客厅,时停时走,有时候干脆顿在原地。
背对着他,非常像电视剧里的女鬼, 随时会扭过头,露出狰狞的面容。
还好, 也相处了一阵子,他对南枝还是挺了解的,一看那个睡衣款式和有些炸毛的头发,就知道是她。
一开始以为她是梦游, 出去查看才知道单纯是饿的睡不着。
站在原地是因为忘记自己要干嘛来着。
下来之前她的意思是先吃点什么再喝点什么, 下来之后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决定的吃什么,似乎还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
于是停在那里纠结,努力回想。
怕吵醒他,也不开灯, 只楼上一点点光透出来,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客厅, 胆子小的真的会被吓到。
但仔细想想, 她一个人大半夜从楼上下来, 应该也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能做到的吧。
还不能开灯, 担心吵到他。
宋青边想着,边将两个荷包蛋盛进碗里, 刚好就见南枝披着毛毯,捂得严严实实去拿筷子,回来后手里是两双,要给他一双。
宋青其实不饿,但南枝一直都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想法,有吃的一定要一起分享。
如果他不接的话,她就会将筷子放在碗的边沿,然后只吃一个,给他留一个,以此来抗拒他没给自己做。
宋青考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妥协,又打了两个蛋,南枝瞧见了,嚼着溏心蛋,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凑过来道:“再打一个,三个蛋,那一个我们俩平分。”
她在一旁絮絮叨叨:“两个蛋有点吃不饱,但是三个好像又太多了,两个半刚刚好。”
宋青没有反驳,又打了一个蛋进去,三个蛋两个先出来,还有一个稍慢了一些,放在台面上后,南枝让他用铲子铲开。
他依言照做,铲子卡了几下,将一个荷包蛋分开,还淌了些黄流在其它蛋上,被南枝当成蘸料似的,抹在蛋清上吃掉。
另一只手还举着双筷子给他。
宋青将火关了,稍稍调整了一下轮椅方向,推到她身旁,如加入她一般,接过筷子,跟她凑在一起分享几个荷包蛋。
身旁的人似乎没想到他这次应了,微怔,没多久跺着脚,哈着冷气笑眯眯道:“好吃好吃。”
宋青也夹了一块尝了尝。
蛋没有增添任何调料,单单这么一煎味就很足很香,总共五个,很快被俩人吃掉。
碗筷则放在洗碗机内,等着明天清洗,因为今天还余下的、用过的餐具太少,不值当洗一次。
南枝吃饱还从冰箱拿了两袋牛奶放在微波炉里打,热了后自己叼着一袋,一袋给他。
喝了吃了,饱饱的后回到客厅,窝在沙发和被子里,满足地叹息。
宋青还在厨房,擦了擦台面后去洗衣房,将刚洗的十几件衣服拿出来挂。
十几件衣服啊,其中几件是南枝新换的,其它全部都是他的。
南枝给他买的。
他仰头,看着高高吊在顶上的衣架,和上面挂着的衣服,其中也至少十几件都是他的。
有长长短短的内搭,也有薄薄厚厚的外衣,上上下下连内裤都包含在内。
他屋里还有一些,晒干后挂在衣架上,南枝说挣钱了,所以把他夏天的衣服、春秋天的,和冬天的,睡衣与大衣、棉衣都买了。
还有很多没有到。
宋青观着那些色彩各异,全部都是新的衣服,多少有些感叹。
从前连正常的衣服都没得穿,需要一年四季套校服,去给人做家教还是打临时工,因为那身衣服都会被人觉得年纪太小不可靠,有些干脆不要。
从来没有想过,衣服竟然还可以分出睡衣和日常装以及居家服。
南枝说居家服是家里穿的,睡衣是床上穿的,日常装是外出穿的。
并且她都给他买了。
宋青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还处在能吃饱就好阶段的人,突然就拥有了很多对于他来说属于奢侈品的东西。
他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只一一套好衣架挂在上面,边套边想。
旧衣服穿多了,其实他对新衣服真的有些执念。
但他只是想着等把叔叔婶子的钱还了,就给自己买,后来是等把叔叔婶子和医药费还完再买。
他还没腾出钱来,已经有人给他买了。
那个人还给他画了一双腿和脚,然后是各种各样的袜子和鞋子,满足了一把他未来得及穿新的鞋子和袜子,就没有腿和脚的遗憾。
宋青挂完了衣服,依旧没有去客厅,关好厨房的门后,拿出水壶接了水,朝阳台去。
刚打开门,两只猫就往这边窜。
它们今天又犯了错,所以被南枝关在了阳台。
南枝的意思是教训教训,要不然不知道自己错了。
她自己也舍不得,基本都是吓唬吓唬,然后意思意思关上一天,明天估计就放出来了。
宋青也没将它们放出来,只是拿着水壶通过阳台,要去给书房那边阳台的花草浇水。
他尽量动作快一点,免得南枝发现觉得他又在干活,然后拦截他。
南枝不喜欢他频繁的做活,在她的观念里,差不多就可以了,不用那么勤,他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久了,她就会出来找,将他连人带轮椅拽回去。
宋青将轮椅转动的更快了些,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大客厅的帘子是拉起的,南枝大概率看不见他的时候,大客厅的玻璃门和帘子蓦地被人一起打开,南枝从里面窜出来,怕猫跑了,又快速关上。
宋青猝不及防被她半路堵住,腿上放着的水壶险些惊掉。
好在南枝看到水壶,并没有阻止他,脸上‘让我看看你又在干什么’的表情转换,安静跟在他后面,看他给花儿浇水。
两只猫因为她突然打开门的动静,一只从洗衣房出来,一只从猫窝里伸了个懒腰后,亲昵蹭了蹭她。
相处几天,猫儿和她也有些亲了。
南枝抱着猫狠揉了几下后,继续跟在他后面,看他浇花。
不时跺一跺脚,哈哈气,冷的。
她试图把手伸进猫的毛毛里暖一暖,猫是贪恋温暖的生物,被她冻到后拼命挣扎,从她怀里挣脱。
南枝无法,只好自己搓了搓手。
她没披毛毯,只一身带了毛毛的柔软睡衣,不算薄,但也不是很厚。
宋青想了想,将卫衣朝上提了提,露出后颈脖子来,“你把手放在这里暖着吧。”
今天晚上的时候,她摸了他的额头和脖颈,不嫌弃他,所以他敢大胆的这么说。
南枝眨了眨眼,久久反应不过来。
他刚刚说了什么?
把手伸进他后颈脖子里暖着?
他现在正微微低着头,露出那块因为特别爱干净、白皙玉润的部位,意图很明显。
南枝缓了很久,才在他逐渐有些不自信的眼神中伸出手,放在他后颈处。
她的手太凉,给猫冻了一下,给他也是。
南枝听到他‘嘶’了一声,但猫跑了,他没有。
只本能朝前弹了一下而已,又退了回去,主动让她的手掌贴合他每一寸肌肤,将温度传递到她手上。
因为他这个举动,南枝也大胆了很多,手开始正面、反面、换着暖。
把他一块地方暖不热了,就移开,挪个地方继续来。
触手尽是滑腻,没有那些疙疙瘩瘩,从她这个角度看,被双手撑起的卫衣缝隙里,能瞧见他漂亮的蝴蝶骨,和低头时,微显的颈骨,以及白皙干净的后颈窝。
身为一个画师,对美丽的东西总是格外执着的,为了追求美,南枝曾经搜过无数无数真人图片,力求挖掘出美来。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基本已经见过了世间风光和景色,但现在还是觉得,不及他卫衣间露出的一抹春色。
宋青还在浇花,只不过没有一开始专注了,因为背后的那双手,在顺着他的骨骼轮廓游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勾着头,任由那只手抚在他的脊梁骨和蝴蝶骨上。
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要说哪里不对劲,又讲不出来。
仔细想想的话,她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所以不用管的。
宋青继续给花浇水。
这边阳台上摆满了花儿,基本所有都是她养的,但她养来是为了除甲醛,除完甲醛几乎都蔫了吧唧,不想真的死了,所以放在阳台缓一缓。
她状态有时候很奇怪,平时看起来很阳光很爱笑,但经常因为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莫名其妙很丧很丧,偶尔还会哭,宋青查过,感觉她好像有抑郁症,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更何况养花。
花和她一样,情况都不太妙,所以他照顾的勤快了些,最近已经有了回暖的迹象,枯叶少了,部分应季的花枝还结了苞。
宋青一圈浇完,顺带检查了一下叶片下,没有黑也没有虫卵才推动轮椅,到了最边缘新放上去的那盆花前。
这盆花是南枝从医院带回来的,之前放在他病床窗台上的那盆。
也是他照顾的最勤,来回注意最多的。
它越来越绿,枝叶茂盛,还生了新根,只不过被他剪了,因为他觉得主杆长好就行,旁枝只会夺去营养而已。
没了偏枝,主杆才会越生越好。
宋青看底下又生了一个小偏枝,拿来剪刀动手剪掉,叶片下也挨个检查了一遍。
他在忙时,南枝在看,看着看着,忍不住绕到他前面,给他拨弄了一下头发,又理了理乱的衣领。
没有他的
宋青将去下来的小枝杆从头开始, 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埋进土壤里。
枝头腐烂后滋润土, 土养好了,花自然也会越长越好。
平时做饭剩下的鸡蛋壳敲碎,吃掉的果皮,清理的鱼肠鱼内脏等等都可以,避免有气味招蚊虫,生鲜那类埋的深一点,枝叶在最上面。
南枝看到了, 在他身上寻了寻,找到几根黏在衣服上的猫毛给他揪掉。
宋青开始擦叶片上的灰, 阳台开了窗通风,所以会有灰,他两天擦一次,今天正好到了第二天。
南枝再次看向他, 艰难找了找, 给他卫衣帽子两边的绳拉到一样长短,然后好好的放在他身前。
宋青终于意识到不对,停下来看她,“怎么了?”
南枝:“没事。”
只是看他照顾自己的花照顾的这么用心, 所以自己也临时抱佛脚,摆弄摆弄自己的花。
话说回来, 宋青养的花不会动也不会回应他, 没有她养的好, 她的还会给她做饭, 低下头让她把手放进他颈后暖着呢。
南枝继续将手放在他卫衣内,这个人一点意见都没有, 身子都未动一下,习以为常似的,也有可能本身就是这么决定的。
让她一直暖着。
于是她当真一直将手放在里面,暖烘烘也不拿出来,保持这个姿势,边看他摆弄花,边想。
做好事果然会有好报。
我行善积德这么多年,这是我应该有的福报。
南枝心情很好,嘴里不自觉哼着歌。
宋青听到了,有些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不太明白她经历了什么,怎么突然间心情变好?
他盯着身后的人瞧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当然不妨碍他为她开心。
心情好当然是最好的。
宋青又继续摆弄花草,身后南枝半趴在他肩头瞧着,有小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离他很近很近,近到她两边垂下的散发落在他颈间,被外面的风一吹,不断晃荡着,扫得他脖间痒得厉害。
但他并未提醒,也没有挪开,任那撮头发扫了他半天,一直到所有花草叶片擦完。
养护结束,南枝也抽身离去,一起的还有她的重量与温热的体温,以及那撮头发。
宋青抿着唇,刚放下抹布,南枝便推着他的轮椅,开门先让他走,她自己垫后,避免还在惩罚期的猫儿跑出来,但轮椅太大太笨重,及不上灵活的猫儿,猫儿还是从轮椅下窜了出来。
不过只有白猫,黑猫没有,黑猫比之白猫要稍微安静一些。
白猫性子差了点,有时候半夜会叫,隔一段时间叫一次,隔一段时间再叫一次,吵的人睡不着。
特意搜过,据说是呼唤,想喊猫妈妈来救它。
南枝因为这个没少吃苦头,本来就神经衰弱睡不好,猫来的之后更难以入眠。
她问过宋青,宋青都不知道猫儿晚上叫。
南枝:“……”
受害的人只有她一个。
宋青的睡眠质量叫她羡慕极了,什么时候她也能睡这么好啊。
南枝边逮窜进来的白猫,边想。
搞不好在沙发上拉粑粑的也是它,避免它再来一次,加上晚上叫对她实在不友好,南枝把它抓回去,玻璃门关的严严实实,其它的也都检查过,确定没有缝隙才松了一口气。
和宋青道过晚安之后南枝就带着平板上了楼,没睡,又赶了一会儿画稿,把尾收了,画发给买家才洗洗躺在床上,开始翻看鱼缸造景、鱼儿等等。
她很喜欢这些,可能是受奶奶的熏陶,奶奶也爱养花养鱼种菜,之前的院子里就有鱼池,奶奶找人挖的,还养了几条很大的鲤鱼,能听懂人话一样,奶奶每次喂食之前喊一声就出来了。
她也很喜欢趴在鱼池边抚摸鱼儿光滑带着一层膜似的身体表面。
奶奶走了后那几条鱼她带不走,送给了同样爱养鱼,并且对奶奶的几条鱼觊觎很久的叔叔。
把家里的一切活物都打理好才走的,娇贵的花儿也送给了叔叔,一些不用管的则留在了院子里。
其实比起这里,她还是更想回老家住,只不过不敢一个人而已,她家在末排,屋后就是一片荒地和树林。
听老人说,以前是田,后来要求保护环境,绿化率,不让种了,现在长满了杂草和大的梧桐树,以及一个个小的坟头。
以前人死了后是埋在田里的,田不让种,但坟头还在。
总之打死她,她也不敢一个人住。
但是现在……
如果哪一天辞职,肯定要带他回老家,不说别的,当个摆设也安心不少,更何况他还不是花瓶。
之前她一个人,本身状态不太好,又养猫又养花,感觉给自己压力太大,担心顾不过来,现在有宋青在,完全不用怕。
南枝下单了个鱼缸和一些造景的小玩意儿,还有鱼。
买完在满足中进入梦乡。
*
楼下,宋青今天早早结束了手工活,打开了一直摆放在床对面的电脑。
这台电脑南枝说过,他可以随便用,她楼上有一台,用不着这个,她还从楼上的电脑里发了很多资料存在移动软件内,然后再转到这台电脑上,想给他看。
知道他在学相关的,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和力量支持他。
书架上关于电脑的书也越来越多,都是她买的。
她自己看不下这些的,是为了他才买的。
宋青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只更卖力的学相关的,书看了几天,很多东西都迫不及待想验证。
他单手拿书,单手在电脑上操作,在发现大多数吃肉停不下来加裙亖二珥贰武旧易四七都可以实施,只一小部分可能因为软件更新换代不太一样之后,一双眼逐渐亮起。
夜里十一点半,楼上的灯都关了,他还没有睡,怕吵到南枝,将小客厅的玻璃门紧闭,键盘越敲越快。
他会玩电脑,叔叔婶子家有一台,他们的女儿谎称做作业要用到买的,结果叔叔婶子不舍得花钱,从二手市场淘了台旧的,经常卡、死机,家里其他人都拿它没有办法。
坏了他叔叔婶子的女儿想修,又没钱,再加上手机比电脑快,所以大多数还是玩手机,只有他经常用到那台电脑。
他去附近的电脑店白干,学了怎么修,论文和小组作业要用到。
虽然确实破旧加卡,但只要会用,还是可以的。
卡了他也不急,端杯水慢慢地喝,等着它好。
南枝这台电脑很好很顺滑,不卡他还有些不习惯,会刻意停一下,拿来水喝。
宋青又顿了一下,手摸到杯子,发现不一样。
南枝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又给他换了一个杯套,之前是小熊的,现在是小白兔的,还有两只小耳朵。
宋青端起杯子,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小白兔,除了耳朵和轮廓的位置有些难度之外,嘴巴和鼻子就是另外用线打的。
他也可以织的。
宋青拧开了瓶盖,喝了一口水,水和以往也不一样,不是清的白开,放了祛湿茶。
口味淡淡的,挺好喝的,也是南枝的。
她昨天看了个视频,【断舍离后我家有多空荡,人其实用不到这么多东西的】
类似这样的内容,于是起了心思,大晚上收拾了一个纸箱子的废弃东西,有包包、头箍,面膜,还有些乱七八糟、一时冲动买的各种东西。
包括这个祛湿茶,听人说大多数人体内都有湿气,于是下单买了盒,结果没喝几包又买了玉米须茶,据说也是祛湿的。
再过几天黑米茶,小麦茶,各种各样最后都没怎么碰,她不喜欢喝茶的。
放久了占位置,都打算扔,昨天太晚了,早上搁在门口,想丢掉,他感觉里面有些东西还可以用,就留了一部分下来。
祛湿茶和各种各样的茶其实都没有过期,他试着尝了尝,味道都还可以,于是收拾进一个盒子里,换着口味一天喝一样。
宋青水灌了,顺便从电脑架下方的洞里掏出一管子护手霜来。
也是南枝的,被她搁在纸盒里打算一起丢,总共四管子,都是全新没用过的,买东西送的。
她说太便宜了不敢用,宋青无所谓的,一起捡回来自己使。
还有两个多月过期,四管子太多,一管子跟牙膏一样的量,牙膏一管子他可以用两个月。
所以他挤了大大一坨,厚厚涂在手上,手腕上,连脖子都涂了。
不想浪费。
都是钱买的,虽说是赠品,但其实价格都算在商品内的。
宋青涂完了手,总觉得黏黏糊糊不太好打字了。
他边揉着指头,将多余的霜抹开,边有些想不通。
为什么都爱抹这个东西?
*
早上七点半,南枝准时准点被闹钟叫醒,不太想起床,赖在被窝耗了几分钟才匆匆穿衣洗漱,七点四十二分下楼,早饭已经准备好,给她放在盒饭里。
南枝打开瞄了一眼,是她喜欢的轻食,早上没有食欲,只想吃点清淡的,但其实她没有告诉过宋青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现在顿顿带的饭都是她爱的。
怕她吃了拉肚子,全都是过水煮过,哪怕胃不好吃了也没事。
还给她打了一袋牛奶。
南枝左边兜里塞了牛奶,右边是个蒸熟的水果,盒饭则放在包包里,满满当当和家里的猫还有宋青告别。
早上宋青会将猫放出来,猫和宋青一起在门口送她。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早上的7点44分左右。
宋青坐在轮椅里,亲眼瞧见南枝和跳到入户柜上的猫猫抱抱。
或许是他们俩经常这么干,猫猫没两天就学会了,也会在入户门口送她,她也像对待他一样,给予它们抱抱。
两只猫都是。
接下来就轮到他了。
天气越来越冷,部分地方还在闹台风,早上寒的厉害,越是如此,南枝越喜欢抱抱,有时候时间还早,一抱他就不撒手,偶尔抱不动,将他抵在墙上借力也要抱。
受她影响,他也越来越喜欢拥抱。
其实本来就喜欢,早上之所以来送她,或许也有为了那个拥抱吧。
在它还没有到来之前,宋青就已经能很清晰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是温暖的、厚实的、紧紧的。
宋青看她过来,知道她要做什么,搁在轮椅上的手主动抬起,自觉朝她举了举。
还没到一个可以拥抱的程度,南枝先瞥了一眼墙上的钟。
7点45分。
她大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然后急急拿起钥匙,将两只可能企图要跑的猫赶远一点,快速打开门出去,然后啪得一声关上。
没有抱他。
抱了猫没有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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