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千年壁画
玉俑的圆眼睛蓦然睁大了, 那是一个可以称之为心碎的表情。
到了门前,它就无论如何也跟不进去了。乔胭只好把它放在外面,还温言劝了几句, 玉俑黑洞洞的双眼透露出离开主人的小狗般的眼神, 看着她跟在男人身后进入了庙宇。
轰隆——门自动关了。
乔胭被吓了一小跳, 回头看看自动关上的庙门。昏暗的殿宇内部此时却骤然亮堂了起来,一圈放在供台上的白蜡烛自动燃起。
令人失望的是,这里和普通的庙宇没什么区别。供台上供奉着破落的罗汉像,几个落灰的蒲团, 唯一的特点是非常大, 和在外面看上去时不同。
乔胭从供台上摘了只蜡烛,绕着殿内走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现。地砖和墙壁也是实心的, 不存在什么隐藏空间。
可传出来的信息确凿记载着返魂香是在此处, 没道理呀?更何况,若不是为了守护返魂香,那些妖兽何必如此拼命?
可事实如此, 在这个地方除了灰尘,别说千年灵花, 连草都看不见一根。
这她见谢隐泽正专心地注视着墙壁。忽然轻轻一跃上了供台,信手将罗汉像推到地上,对着墙壁上的壁画仔细研究起来。
罗汉倒地的巨响在空庙中分外引人瞩目, 看着脚边散落的石胳膊石腿,乔胭无语道:“你也太不敬神佛了吧。”
“虚假的东西, 为何要敬?”谢隐泽不以为意。
没有了罗汉像的阻挡, 在烛光的照耀下,壁画的内容完完整整呈现在了他们眼前。这壁画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痕迹斑驳,颜料浅淡,只能隐隐辨认出模糊的大概。
“这是空桑国的文字。”乔胭还在仔细辨认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开口说道。
空桑国是千年以前的国度,曾经一度国力强盛,险些统领九州,然而就跟所有古国一样,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根据史书记载,空桑古国毁于一场战乱,不仅如此,它和北溟鲛宫颇有些渊源,因为其故国的遗址就在北溟海边,乔胭还见过许多次。
他们的文字叫黎文,是一种十分繁复的古文字,可惜夫子讲历史时乔胭都钻进桌子底下睡大觉去了,难怪觉得眼熟却又看不懂。
真是尴尬,这种感觉就像做英语试卷遇见了眼熟的单词,后悔当初学的时候没有认真多记几遍,只能落个似是而非的相识。
“这、这个好像记载的是空桑的历史。”乔胭说道。
谢隐泽看向她,嗯了一声,似乎在等待下文。
人最重要的就是要会装,横竖他也看不懂,乔胭咳嗽两声,开始胡编乱造:“空桑古国迄今千年,是个上古大能辈出的时代。当时一来为保家卫国、震慑外敌,二来也是为了避免邪魔侵扰,王朝有供奉守护神的习惯。”
当然,这里的“神”或许是上古神兽,也或许是法力高强的修士,只要能保卫家国的安宁,王朝便会向其提供数之不尽的香火供奉。
这种供奉对积累功德大有裨益,在利益交换的条件下,这些仙神们也会应下承诺。
空桑国供奉的守护神,便是一头修为高深的麒麟。将士们出征前会用洗不掉的墨汁在身上纹麒麟纹身,相信守护神会赐予他们无边的勇气和神力,满载胜利而归。
画壁宽广无际,正中央的麒麟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穹与大地,千年前的空桑国民用精致的绘笔和历千年不朽的珍贵颜料虔诚描摹着它的神圣和高洁,它的冷漠和慈悲。
一个相较来说过分渺小的人影立在它面前,这似乎是个女人,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看得出来空桑国民对她的爱戴,哪怕没有描摹正脸,那纤细的背影也透露出了出尘和超凡。
“神圣高洁?冷漠慈悲?”谢隐泽打断她,颇有深意地重复了这几个词汇。
乔胭盯着那几个她看不懂的字,理直气壮道:“没错啊。”
“你傻的吧?这段话在讲这守护神好吃懒做,每年都要吞掉巨量的牛羊,整个王国都因为养他快破产了。”谢隐泽毫不客气地纠正道。
“你会黎文?”乔胭有些诧异。
“以前在藏书阁里读到过。”
好吧,可恨的天才!
乔胭难掩丑恶的嫉妒心,酸溜溜地说:“不得了,你小子若是到我们鲛宫,肯定得被夫子那老头奉为掌中宝,恨不得把所有学识都倾囊相授。”
“有人教不是挺好的吗。”谢隐泽淡淡道,“我只能自己学。若有个先生愿意教我,那倒是求之不得的幸事一桩。”
谢隐在梵天宗地位尴尬,连朋友都没有。除了人美心善的女主,大家都把他当瘟神似的避着走,又怎么会有愿意指点他的前辈呢?
……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个这样的场景——她在鲛宫里天天听着学识渊博的夫子授课时嫌墨迹时,谢隐泽在月光映进窗阁的藏书楼中一遍遍翻译晦涩的古书,依靠自己的揣摩,把那些难懂的文字记进脑海。
啧,怎么还给大反派加上悲情滤镜了?这样不好。不好。
“那流泉君呢,掌门总会教你吧?”
“师尊?当然。”谢隐泽思索片刻,“从我刚学会认字开始,他就会把每一个阶段的功法丢到我面前,然后定期过来指教。当能够过完三招而不至于被打趴下时,这一阶段就算是融会贯通了。”
乔胭:“……不是吧。”这和全自动挨揍有什么区别???
谢隐泽却道:“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去请教,师尊会认真指导的。”虽然所谓的认真指导,也不过是从那张紧闭的嘴里面无表情地多蹦出几个字来。
他看她一眼,又补充:“陆……师兄也是这样过来的。”
流泉君教徒弟,是一视同仁的敷衍。偏偏手底下教出来的弟子,个顶个的出类拔萃。常说名师出高徒,但有资格拜入梵天宗掌门门下的,个个都是修真界年轻一代的怪物级天才了。
对谢隐泽的际遇,乔胭表达了礼貌的同情,虽然前者不以为意。
对他翻译的黎文,乔胭信任度较高,但还是有些不理解,吐槽道:“可是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神,为什么空桑国还愿意供奉呢?这上面还记载麒麟大多数时候在睡觉,且记性很差,大多数时候连王室族人的脸都记不住。”
谢隐泽:“虽然如此,但是每当外敌入侵时,他亦数次站出来守护了国家。”
二人都走了一段,这一副壁画保存完整,更为精美,颜料没有太大的损坏。乔胭看见在前一副壁画里出现的女人抬起了一只手,而高高在上的麒麟却俯下了首,温驯地蹭着她的掌心。
“这是谁?”
“空桑国灭时的亡国公主。”
“奇怪……”乔胭轻声呢喃。
“怎么?”
玉白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落灰的壁画,纤丽的眉心蹙起,狐狸眼中透出几分疑惑不解的意味:“按理说,空桑国灭,就意味着麒麟功德圆满,得道升仙,可他为何还表现得如此眷恋不舍……”
看起来不像可怖的守护神,毁天灭地的麒麟,更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小狗。
很奇怪,但这就是这壁画给她的感觉。
谢隐泽又重新打量了一回壁画,却没品出什么“眷恋不舍。”他冷淡回答:“你会对一只蚂蚁眷恋不舍吗?”
一个寿命万载,天地同寿,虽然依靠人间王朝的供奉建立了联系,但这种联系是脆弱的,约束力几近于无。
麒麟历经数任王朝,见过无数人间的离合悲欢,空桑古国的覆灭对他来说也不过一瞬的哀悯。谢隐泽没说错,哪怕是亡国的公主,也不过是神生命中的一只蝼蚁。
乔胭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言情小说看多了是这样,不好意思你让让。
她忽然想到,对谢隐泽来说,她是不是也和蝼蚁一样呢?短暂在他生命里出现过,很快就领了便当下线,在他后来无数叱咤风云的时光里……肯定也想不起来自己也曾有过一个妻子。
即便想起来,记起的也是一段在他人掌控下缔结而成的,身不由己的婚事。
第32章 泅心渡塔
接下来的壁画没有文字, 也不再需要文字了,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来那是战时的民不聊生。围剿他们的最强大的势力,就是赤渊魔族。
“又是赤渊, 这群魔族怎么在哪儿都是煽风点火。”乔胭不禁感慨。他们祖宗把人家国家都灭了, 吕霜和无面书生竟然还好意思进漱冰秘境来。
谢隐泽道:“千年前的时代被称为赤渊时代, 覆灭王朝这种事他们做了不知多少。别说人间王朝,那时仙门孱弱垂危,连整个修真界都不过赤渊的威胁下苟延残喘罢了。”
乔胭一边点头一边心想,这算什么, 我给你爆个大料——亲手开启第二个赤渊时代的就是你谢隐泽本人, 让修真界重回魔族笼罩下的血雨腥风,比千年前的混乱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样,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壁画记载的之后内容, 王朝覆灭后,亡国公主将返魂香的种子放进了国王夫妇的棺椁中,期待传说成真, 带双亲重返人世。可惜的是,不知是传说骗人, 还是灵花有假,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王朝也在历史的更迭中销声匿迹, 直到千年后漱冰秘境现世,这段尘封的往事被揭露开来。
乔胭忽然道:“不过, 这到底是谁的秘境呢?”
能创造出这样的秘境, 那定然是一个超越了天地法则约束的强大存在。
谢隐泽道:“继续走下去就知道了。”
继续走下去,却没有了后续。壁画停止在公主将一朵散发着圣洁光辉的莲花放进棺椁中的一幕, 家国覆灭,壁画没来得及完工,工匠就被撤走了。
至此,线索中断。
要命,她还能怎样找到返魂香?如果找不到返魂香,她不就白来一趟,苦心作废了吗?
乔胭正冥思苦想想从原著揪出点线索时,忽然听到身旁的谢隐泽一声冷喝:“谁?!”
那人在转角处的柱子里露出了一点衣角,仓促要逃,被谢隐泽一脚踹翻,惨叫着倒飞出去,捂住了脑袋惊恐求饶:“别杀我,别杀我!”
乔胭看这人服饰眼熟,竟然是梵天宗的弟子。而谢隐泽好像还要更熟一些,愣了一下道:“你不是……先前被派入秘境,撰写了地图的师兄吗?”
但见师兄他头破血流,好不狼狈,而且精神状态很不正常,看见人靠近,只会畏缩地往后躲。
“消息不是说这人已经死在秘境中了吗?”乔胭诧异问。
谢隐泽冷哼:“他这状态比死也好不了多少了。”
他走上去欲要查看,师兄却蜷缩在柱子边,背靠两人,神神叨叨低念着什么。他看上去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洗澡了,浑身灰尘和血渍凝结成块,被谢隐泽一脚踹出去脑门儿撞得头破血流,也跟没事人似的,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彻底疯了。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东西?”乔胭低声问。
这师兄能穿过围堵的狼群来到庙内,说明他绝非等闲之辈,即便在梵天宗内部,也绝对称得上天骄英才。可这间破庙他们已经转了一圈,除了那些壁画,分明什么也没有啊?
谢隐泽掏出一根绳子,乔胭一看头都大了:“你要对人家干什么?”
“把他绑起来啊。”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现在我们可没空管他,万一他一会儿乱跑怎么办?绑起来带回去。”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人家都那么凄惨了,这样做是不是不太人道?
忽然一声凄厉的嘶吼,这位师兄抱着脑袋哀嚎:“母亲,孩儿错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接着双手用力撕扯!竟是硬生生把自己头皮扯了下来,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他拔/出腰间配剑,对着自己的脖颈利索一抹,鲜血飙溅,染红了大半墙壁。
事发突然,没人来得及反应。他抹掉自己脖子,还没有立即死去,大口大口吐着血,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
谢隐泽反应极快地凑近他身边,沉声发问:“你遇见什么了?谁把你害成这样?”
“嗬……嗬……小心……”这人从风箱般沙哑的嗓子里逼出几个字,“花香……”
花香?这破庙一根草都没有,哪里有花香……
当他听到“花香”,好像真的有荷花的清香飘入鼻端,谢隐泽略一晃神,前一刻还浑身染血的师兄忽然变作一捧流沙从指缝中流逝,他倏然抬眸去看乔胭,乔胭也消失了。
他的脸上难看极了,被戏耍般的恼意浮现出来。
什么都消失了。壁画、罗汉、破庙、屋檐,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漆黑的水面。水面的前方,伫立着一扇漆黑的门,宁静的圣光伴随宜人的清香吸引着他接近。
不由自主的,他一步步走向门内,脚下黑色的池水荡起一波波涟漪。
映入眼帘的是分外熟悉的场景。
这里是……梵天宗,第一重天,六道台。
“爷爷……我们要去哪?”小小的孩童被牵着手,天真地仰起头。
“去一个特别的地方。”老人在白光中垂下头,慈祥而和蔼。
他们走了记不清有多长的路,从六道台通向泅渡塔的廊道悬空建立在万米高空,从一座山通向另一座山。这里风吹云卷,雾霭翻滚,长发和衣袍都盈满了长风。
廊道两侧屹立着古老沧桑的通天石柱,顶端直直没入九天之上,在那极高的高处,飘摇的经幢垂落,云纱般起伏翻飞。
越靠近泅渡塔,他就越能听到一种古怪的响动。
嘶嘶,嘶嘶。那古怪的声音越发响亮,简直如在耳畔朝他嘶鸣。
那年他五岁,第一次进入泅渡塔。没有人知道这里如此漆黑,如此寒冷,不允许生明火,只有北溟夜明珠的白光照耀着塔心中央的池内。
他终于明白那古怪的声音从何而来。看清的一瞬间,孩童的瞳仁骤然紧缩,雪幼的脸蛋也失了血色。
毒蝎、蟾蜍、毒蛇、蜈蚣,剧毒的妖物在池中互相吞噬,致命纠缠。
那嘶嘶的响动,是毒蛇正在吐信,那簌簌的摩擦,是蛇鳞和蛇鳞的贴合,浓郁的妖毒扑面而来,几乎形成肉眼可见的恶意。
“爷爷,我……”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阿泽,你父亲叫我失望,但我相信你不会如此,对吗?”老人和蔼说着。
他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推入池中。眨眼间,蛇迅速攀满了他的全身,从袖管、从领口,从耳朵,从眼睛,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了獠牙和毒刺……
蛇池边站着许多道影影绰绰的人影,都看不清脸,他们的低语透过蛇的嘶鸣传入耳中。
“蛇蛊都蚕食这么久了,怎么一声惨叫都没听见过?”
“不愧是……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是怪胎一个。”
他又回忆起来了,那极为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蚕食过程的感觉。
谢隐泽捂着青筋鼓胀的太阳穴,慢慢弯下了腰。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渗出,锋利的下颌绷紧,丝丝铁锈气息从紧咬的齿缝中弥漫开来。
停下!停下——
炽烈的赤色从瞳仁深处烧了上来,不受控制的,周遭的空气隐隐因高温而扭曲,几缕毁天灭地的焰光从虚空中钻了出来。
——杀意在心中急剧沸腾。
倏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时间拨回半个时辰前。
“谢隐泽?老公?小混账?你跑哪里去了?”
乔胭在一片黑暗中走着,脚下的黑色池水就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先闻到了一股花香,不知怎的晃了下神,来到了这个地方,而谢隐泽也不见了。想必之前这位舍生取义的师兄就是想提醒他们这件事:闻见花香,才是这个地方真正危险开启的时候。
和谢隐泽一样,走着走着,她也看见了一扇门。
按理说,现在她无路可走,唯一的选择就是推门而入。但乔胭作为一个熟读过无数套路小说杀必死的资深书虫,又怎么会找这种明目张胆的死呢!
于是她决定:开摆。
乔胭在原地坐了下来。说紧张?半点也不。毕竟她知道谢隐泽作为《朱雀劫》这本书的最终反派boss,是不可能轻易折在这里的。既然不会团灭,那自己就安心躺平等人来救就行了。
她亲眼看见过谢隐泽屠杀北溟蛟龙的情景,那时他周身冒出的古怪火焰,连千年蛟龙都能半声不吱地烧成灰烬,更别说一个区区烂柯时隙,秘境小天地。
虽然乔胭摆得心安理得,但如果这返魂香真能这么容易让她到手,那就有点太小看空桑国民布下的机关了。
她一睁眼,那门就变大了几分,主动朝她移动了!乔胭一骨碌爬起来就跑,也就跑慢了两息,被张开的门一口吞了进去。
眼前无尽的黑暗和涟漪池水都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
呃,重莲殿?
既然是重莲殿,那流泉君肯定也在咯?
还没想通自己为何会从秘境中回到梵天宗,却听外面一阵响动,有人来了。一阵莫名的心虚袭来,她左看右看没有藏身之地,最后提着裙子往主座底下一钻。
人进来了,她听到了一个按理来说,她绝不应在这里听见的熟悉声音。
第33章 致命幻境
小鲛人公主还住梵天宗的时候, 流泉君开会前喜欢不务正业地板着脸逗闺女,等各方长老仙僚上来了,就把她往座位底下一塞。所以乔胭知道, 重莲殿的主座下方是镂空的。不仅很隐蔽, 还可以清晰听到殿上聊天的内容。
但她听见的却不是流泉君的声音, 而是一个男人。
听声音,他年纪很轻。淡漠的声线泠若溪雪,沉似冷玉,沙哑微磁, 叫人耳尖一酥, 接着半边身子都是麻痒的。
妈呀,一听声音就是个超级大帅哥,而且好像有点耳熟?应该是错觉吧。
他能坐上重莲殿的主座, 说明地位很高, 至少不在流泉君之下。乔胭不甚清明的脑子混混沌沌地想到:梵天存在这么一号人物吗?她怎么从未听过?
“尊上,反叛的修士已经捉拿归案,不知要如何处置?”
乔胭的狐狸眼惊诧地瞪大了。
吕霜?她怎么在重莲殿上?不怕被梵天宗的修士乱剑打死吗?既然吕霜在这里, 那她口中的尊上……
那年轻男人淡淡问道:“吕将军有何看法?”
……是你啊小boss。
乔胭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要命,那扇门竟然把她带到了原著若干年后的时间线!这还不算什么, 这个时间线她都挂掉了,被发现了要怎么办啊!说自己死而复生,谁信?魔尊线的谢隐泽和原主积怨颇深, 只会把自己千刀万剐吧!
梵天事变,掌门弟子堕入魔道, 血洗梵天宗, 囚禁女主玉疏窈。掌门首徒陆云铮重伤逃出宗门,云集天下仙宗讨伐昔日同门。而云水境内的许多仙门则面临着艰涩的两难抉择:要么死, 要么降。
原著谢隐泽黑化的契机是,流泉君起意要杀他。
谢隐泽生父是魔族,梵天宗对其一直颇有忌惮,掌控他如同掌控一把强大的武器,当武器失控,那便只有摧毁一途。
流泉君以为自己能杀死徒弟,但危急时刻,梵天宗的至宝神剑天谴认其为主,反杀了亲手教导他的师尊。
弑师之后,谢隐泽伪造出了他的自杀假象,加上他本就是内定的下任掌门,顺理成章上位了。可惜事实没有隐瞒多久,被聪慧多疑的男主撞破,在重莲殿上公然对峙。
谢隐泽不知从哪习得了一身妖孽本事,能够操纵一种极为奇异的火焰,上到修士神魂,下到武器刀剑,无物不可焚。当场血洗重莲殿,镇压了所有起义的修士,只有一个陆云铮,在玉疏窈的掩护下跌跌撞撞逃出了叠月山。
梵天宗作为修真界第一仙宗,有骨气之人非常多,自然不愿意为一个接纳赤渊的半魔血统的掌门卖命,经常三不五时携力逃跑。而这些被捉住的人,都会被以最残酷的手段以儆效尤。
吕霜冷笑连连:“尊上,是您太过仁慈才总是有人不知好歹。以我之见,不若把这些叛逃之徒做成人皮灯笼,挂在殿外广场以儆效尤。”
“照你说的办。”男人随意点点头,言谈间决定了数百人的生死,仿佛不是将活生生的人剥了皮做成灯笼,而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晚饭要吃什么。
“尊上,此举不妥。”另一道男声响起。
“沈却,你有话说?”
无面书生沈却缓缓开口:“将人做成人皮灯笼,过程和结果都太惨烈,或许会引起九重天上长老们的抗议。自从您坐上掌门宝座后,梵天宗本就因为魔族遗风颇遭非议,您不知又要遭受多少非议……”
“你说,长老们可能会不满?”男人撑着下颌,懒洋洋开口。
“不错。”
片刻的沉默后,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
“那把所有人都做成灯笼,不就没人会不满意了?”
乔胭:“……”她可不能被发现了,不然也逃不了变成被挂上去的下场。
“玉姑娘!玉姑娘,那是尊上议事之处,您不能闯入啊……”
“谢隐泽!”一道怒气压抑的清脆声音,玉疏窈推开门,从殿外大步而入。
一旁的侍从半步上前拦阻,都被她奋力推了开去,又不敢动真格伤了她。毕竟谁人不知,这玉姑娘是尊上心尖尖上的宝物,呵护至极,哪怕谢隐泽快屠了半个梵天宗,把昔日同门都做成了挂在山门外的人皮灯笼,都没舍得碰她半根手指。不光如此,吕霜将军仅仅因为对这女人出言不逊就惹怒了尊上,险些被拔了舌头,从此再不敢和她起半点冲突。
重莲殿上,玉疏窈望着曾经爱护的师弟,双眼中只剩下满满的失望,她质问:“谢隐泽,我且问你,你将师叔师伯们都关去了何处?”
“犯错之人,自然应当受罚。”
玉疏窈不可置信:“这些都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的长辈!谢隐泽,你当真要薄情寡义,不顾同门情谊至此?”
她几次三番的纠缠让谢隐泽失了耐心,语气也压抑着烦躁:“我的好师姐,别说我不顾念往昔情分。梵天宗这些叔伯长老,可是众仙门中跳得最厉害的了。我没有狠下杀手,反而容忍他们到了今日,还不算心软吗?”
玉疏窈眼露震惊之色,接着失望无比道:“就当我曾经看走了眼,竟曾经怜悯过你,果真是魔族杂种,冷血至极!”
乔胭藏在座底听完了全程,恨不得探出个脑袋看看究竟。不得了了。玉疏窈这是气狠了,以前哪怕被谢隐泽囚禁起来的时候,都没骂过他是杂种。也亏是她踩了谢隐泽地雷,换做别人,人头落地前都骂不出这个词。
两人不欢而散。吕霜和沈却见气氛压抑,也赶紧识趣地退下了。
重莲殿空了之后,他忽然一挥袖,纵横暴烈的魔气轰穿了半个墙壁,屋檐瓦砾簌簌而落。
重莲殿是历任掌门的仙府,殿中名贵仙器不知凡几,可能一个摔碎的花瓶,都是大能的秘境遗物,就这么成了他的发泄口,噼里啪啦的碎瓷声心疼得乔胭直酸牙花子,却没有任何人敢进来问上一句。
一阵暴烈的响动之后,在某一刻,整座大殿都静了下来。
谢隐泽格外冷淡的声音响起:“出来,小虫子。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乔胭的心尖猛地蹦了两下,险些窜出喉咙里去。她连手指都没挪过,谢隐泽也发现得了她?
“要我把你和椅榻一起轰飞出去吗?”谢隐泽道。
乔胭只好磨磨蹭蹭地从椅座下面往外爬。
这个幻境的时间点,她应该早就死了吧?不知道看见自己的脸,小谢plus(魔尊版)会不会觉得自己见鬼了。
谢隐泽看见她的脸,歪歪脑袋,似乎是回想了一会儿,才从记忆的角落揪出这么个人来。毕竟乔胭死得太早,又太无关紧要,在他这里排不上号。哪怕是他亲手杀了她。
就在这么危急的一刻,乔胭忽然想起来了。
或许是异界灵魂遭受到天道的干扰,她对原著的记忆一直是模糊的,现在看来,不仅是模糊的,甚至是错乱的。
原著中,乔胭不是受到惊吓后抑郁而终,她是……
“乔胭?”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几乎有些轻柔意味了。
“那么多人里面,你倒是头一回出现。”
是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时期的谢隐泽因为过分滥用魔族血统而走火入魔了,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也把自己当做了幻觉之一。
乔胭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僵硬得几乎没法动。
修仙之人大都长寿,五年光景在他们身上留不下什么痕迹。可即便脸蛋没有变化,两个谢隐泽站在面前,她也能一眼看出不同。
按照乔胭的性格,这时候应该扯两句胡言乱语的屁话来转移注意力。可看见那双眼睛的瞬间,就什么都忘记了。就像食草动物规避天敌,她浑身的警铃都在急促奏响。
他这时候多大?二十三,二十四?
彻底褪了少年的青涩,已然是身量修长,肩宽腰窄的成年男子。墨黑眉宇斜飞入鬓,瞳仁那么亮,灿烂得像星子,不像个叫修真界谈之色变的杀人魔,更像个矜贵的世家公子。
谢隐泽从少年时代就长了张是女人就会喜欢的脸。
他看见呆若木鸡的乔胭,挑起一边眉毛,腰间折玉的穗子随步伐轻晃。
步伐那么轻,就像猫的肉垫踩在雪地里,没有声音。
所以乔胭不知道,原来他早就离她这么近了。近到他每走一步,她就有一种窒息感。
似乎是刚在外面杀了人,袍角曳过雕凿雪白荷花纹的地面,擦出了淡粉色的血迹。
闻到花香之后,她就到了这里。乔胭右手掐着左手手腕,不断提醒只是幻境,可全身依旧在轻轻发抖。
她明白为什么那师兄会在空无一物的废庙里疯了,自杀了。
原来这幻境中……是你内心最为恐惧的事物。
第34章 棺中刻字
一瞬间她心头闪过很多念头。
原来她用调侃来掩饰惧意, 用吊儿郎当来对抗天意,都是为了隐藏内心深处那抹极深的恐惧……在早已写好的命运中,她注定死在谢隐泽手下。
“谢……”她想先开口, 却被掐住了下巴。那力道毫不留情, 疼得她眼尾涌出了泪。
“你早就死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笑着收紧了手指,眼神却阴鸷,“怎么,连你也来看我的笑话?”
乔胭长了张相当祸水的脸, 哭起来楚楚可怜, 能让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心软。
“殿下莫不是当了孤魂野鬼就忘了……如果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就该明白眼泪一点用也没有。”他悠悠收紧五指,乔胭雪白娇嫩的脖颈瞬间就出现了泛红的指印。
一滴眼泪砸在他手背, 他“嗯?”了一声, 语气有些微讶然。
幻觉的眼泪,也会是滚烫的吗?
他看见女人那嫣红的唇瓣微张,似乎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 不断念一个人的名字,在向他求救。
他起了一点好奇心, 手指微微松了点力道,想知道她在死到临头的时候,究竟在念谁的名字。
是她的好父亲流泉君, 还是她的亲亲师兄陆云铮?
都不是。
乔胭求救下意识念出来的名字,简直莫名其妙到让他想笑。
“你在叫我?”
当然不是!
谁在叫你这个杀人狂魔, 我在叫我老公!会从万仞悬崖接住她的谢隐泽, 会从狼口中救下她的谢隐泽,怕蛇的谢隐泽, 别扭害臊不肯好好道谢的谢隐泽……
她的意识模糊了,她挣不出自己的梦魇和恐惧,她今日会死在这幻境之中。
临死之际,却没注意到谢隐泽惊愕的眼神,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最后就像泡沫一样,从他手中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空落落的掌心,静止了好一会儿。打算离开时,忽然注意到了地上的一滴晶莹。
——幻觉消失了,为什么眼泪还在?-
从幻境中脱离的感觉,就像个快要溺亡的人被人猛然捞了一把,骤然浮出水面。
脖颈上的窒息感消失了,她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急促而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路顺着眉心蜿蜒,重重砸在地上。
“看来你也不好过啊。”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乔胭慢慢抬头,谢隐泽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看上去脸色不太好,额角有几缕狼狈的碎发,唇色也苍白,但看上去还是比她要好上许多。
“谢隐泽?”她喊他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语气迟疑。
“是我。”他蹙眉环视一圈,“这破庙果真不简单,难怪无数前人折在这里。”
看完发现乔胭还趴着,应该是被吓懵了没反应过来,半晌没动静,便伸手去拉她的手臂,却没想到这一下让她受到极大的刺激般,骤然拍开了他的手。
啪!
清脆的一声,谢隐泽愣住,好心帮忙还被甩开,他刚要发火,接触到乔胭的眼神又吞咽下去。
这鲛眼眶红红的,像刚哭过一场。不知道是在幻境里遇见什么,把她吓得那么厉害,这还是谢隐泽第一次看见她哭。
“你……没事吧?”他迟疑着问,像是有点被吓住了,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手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手帕。
但乔胭在他安慰前就已经调理好了,擦擦鼻子爬起来,“我没事儿。幸好你及时把我叫醒,谢谢啊。”
谢隐泽探入衣襟的手指顿住,指间夹的一张手帕也失去了掏出来的最好时机。乔胭用袖子擦了擦通红的眼睛,抬眼望着别人时像只哭唧唧的狐狸。
糯米糍就在谢隐泽旁边站着,头顶破了个大洞,天光渗透进来。乔胭觉得眼熟,才发现这一幕隐隐和之前浮棺山上合上了,不过那个时候破屋顶而入的是陆云铮而已。
“糯米糍怎么会在这里?”她不解道。
糯米糍看见她的眼泪,或许误会了她是伤心,忙不迭把手中一朵攥得奄奄一息的花朵献上。
这花模样像雪莲,重重叠叠蓬松毛绒,花瓣细似柳叶,半透明的质感,形似血管的脉络,还伴随着呼吸的频率散发莹光。但这莹润的光芒在被摘下来时已经黯淡了许多。
返魂香!
乔胭心尖狂跳。
谢隐泽拍了拍糯米糍,神色非常和蔼,用一种称得上夸奖的语气说道:“是糯米糍感受到你陷入危险,不顾你留下的禁令闯了进来。”
当时琉璃火已经隐隐有撕裂虚空的架势,也是这玉俑将险些暴走的他唤醒。糯米糍不是人,自然不会闻到花香而掉入返魂香的陷阱中。谢隐泽被它唤醒后,一眼就看见了那具漆黑沉重的棺椁,就在开门进来一眼就能看见的正中。而他和乔胭就像着了魔似的,一点也没发现,原来是从进来那一刻就踏入陷阱里了。
糯米糍害羞地扭动它庞大的身躯。
谢隐泽让她收下返魂香。
乔胭抬起头:“我收下?可如果不是你,我和糯米糍都进不来这地方……”
虽然她很想收下,特别特别想,尤其是死亡幻境之后,对求生的渴望更上一层。但凭心而言,她只在其中起到了一个聊胜于无的作用。
谢隐泽和她红红的眼睛对视。乔胭蹲在地上,很小的一团,柔顺茂密的长发披在身后,在屋顶破落的天光里散发着绸缎似的光泽,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只泪汪汪的小狐狸。
谢隐泽啧了声:“不要?不要我丢了。”
“要要要!”乔胭从他手上一把夺了过来。
开玩笑,九死一生得到的!
可这返魂香不知被空桑国的人设置了什么保护法术,被摘下来之后就在乔胭眼皮子底下枯萎了,花瓣掉落,莹光黯淡,短短数息时间乔胭手中就只剩下了一个核,像一颗又黑又丑长满了皱纹的核桃。
乔胭目瞪口呆。
我的□□!我的保命外挂!不要!
谢隐泽眼睁睁看着刚焕发了些许神采的小狐狸像干掉的水母一样瘪了下去,迟疑着建议:“要不,再把它重回去看看?”
乔胭伤心欲绝:“种哪?!”
谢隐泽十分大逆不道地一剑掀开了棺材盖。这棺还是个合葬棺,躺着两具已经变成干尸的夫妻。乔胭想到壁画上的记载,这应该就是公主亡国后把返魂香所放入的父母棺椁。
谢隐泽指着男尸心口一个泥洼腐烂的洞,道:“就是从这里摘下来的。”
这返魂香居然长在尸体上!乔胭差点把手中的核都丢出去。
“你小心点,这可是糯米糍好不容易为你摘的。”谢隐泽说道。
糯米糍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它撒娇起来一点也不可爱,反而有些惊悚的架势,身上的玉片摩擦,发出金戈相击的清脆摩擦。
乔胭诧异:“你怎么忽然对糯米糍这么好了,你不是嫌它碍事么?”
谢隐泽:“……我没有。”
不知这否定,否定的是没有“对它这么好”,还是没有“嫌它碍事”。
乔胭看了看干尸,最后忍着恶心把返魂香的核放回原地,但一点动静也没有。
“奇怪,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不死心地试了好几次,这时借着一点微光,她忽然看见棺椁内部好像雕刻着字迹。
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养护手册之类的,为了更加看清晰字迹,想了想,她提着裙子跳入了棺椁。
谢隐泽被她惊了一下,呵斥道:“乔胭!你给我出来,这是能随便进的地方吗!?”
他伸手就要去拉她,乔胭一时还不能从幻境的阴影中脱身,不动声色地扯袖子避开了。
“没事没事,我就看看。”
这字迹居然刻在棺材盖的背面,只有躺在里面的人,才能从这个角度刻字。
这人刻着: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这字迹刻的不是空桑国的黎文,而是现在使用的文字。意味着很多年前有一个大活人,独身一人杀过凶悍的雪狼妖兽族群,孤身一人进了这座破庙,破除了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幻境,在晦暗的天光中躺入棺椁,和一对千年前的尸体躺在一起,刻下了这些文字。
这人既是为了返魂香而来,想复活的对象自然就是他的妻子了。
乔胭:“骇人听闻。”
谢隐泽:“情深不寿。”
乔胭诧异又纳闷儿:“哪来的情深不寿?正常人会跑进这么一个地方和尸体躺在一起吗?这人心理已经变态了吧。”
谢隐泽:“棺椁中有两具尸体,但找到的返魂香只有一朵,还有一朵是长在王后尸体上的,他摘下后发现此花离棺即枯,所以才会躺进去,他想用自己血肉来栽培新的花……”
不过是失败了,不然也不会在棺椁内刻下这样的文字。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凭借这三言两语就反推出了这人的想法,乔胭感慨:“你要么和这人一脉相承,要么也挺心理变态的。不过若此人有这样的实力,那为什么还会默默无闻?”
谢隐泽轻嗤:“你怎知他就是无名之辈?或许只是不想将漱冰秘境的存在公布给修真界罢了。”
乔胭听着总感觉自己好像开启了某个隐藏支线。
“诶,这下面还有字……”她探身去看,手中不知按中了个什么,棺材底忽然打开了,整个人唰的一下掉了下去。
天旋地转,在陷入彻底的黑暗前,视网膜烙印的最后一幕,是谢隐泽骤变的脸色。
第35章 各自行动
鸟雀啁啾, 煦风拂面,空气中浮动着清新青草的气息。乔胭在明媚的阳光照拂下悠然转醒。
……好像又掉进陷阱里了。这秘境主人心眼子贼多,这里设个机关, 那里设个陷阱, 防不胜防。
就像从棺材里掉出来, 她不知道掉进了哪个时隙里,反正看这欣欣向荣万物复苏的春意,铁定是不在冰雪时隙里了。
说实话,虽然郁闷, 但也短暂松了口气。不然再继续看着谢隐泽的脸, 她真难保不会带着糯米糍头也不回地逃跑。
正惆怅间,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你还要发呆多久?快收拾收拾起来走了,没见过你这么能睡的女人。你是女人吗?你是睡神吧你!”
乔胭这才意识到自己旁边有人, 只是存在感太薄弱以至于忽视了他的存在。
“是薛昀啊……你怎么在这儿?”她慢慢坐起来。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我在这儿打算钓个鱼吃午饭, 谁知道你忽然从水里飘上来了,把本少爷的窝都惊跑了!”薛昀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他就盘腿坐在乔胭旁边,手中持着一杆显而易见是自己制作的简易鱼竿, 旁边还有一个小木桶,一身金光灿灿的华丽衣着, 看起来不像是钓鱼翁,而像哪家府邸盛装出席的少爷。
乔胭一瞥他木桶,果然空空荡荡, 除了一桶清水,什么也没有。
看来她是机缘巧合, 通过棺材下的洞, 掉进了薛昀所在的秘境里。不过她分明记得这小子进秘境之前前呼后拥的,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现在却只有他自己。
“其他人呢?”
薛昀瞥她一眼,没回答,拎着木桶走了。乔胭想了想,起身爬起来跟在了他身后。
她在冰雪秘境之中,哪怕前有谢隐泽开路,后有糯米糍断后,自己没出什么气力,也滚了一声狼狈灰尘。而看薛昀这一身清爽,半点尘埃都没有的样子,显然是自动和那些人分开的。没有好处,他会这么做吗?
“这么说,是你把我从水里捞上来的,是你救了我?”乔胭背负双手,悠悠跟在他身后。
“除了本少爷还能有谁?”薛昀恶劣道,“你要是感激涕零,想跪下磕头谢恩呢,我也没意见。”
“哦?可我俩关系说不上好吧,难道你爱上在我手里吃瘪的感觉了?”乔胭想也不想地回怼。论嘴皮子功夫,她还没在谁身上吃过亏。果然又把薛昀气得跳脚。
若飘上来的是谢隐泽,他也就放他去死了,别说救人,没有趁机搬块石头压上去都算他薛少爷宅心仁厚。可偏偏是乔胭,掌门师伯的独女,薛昀虽然混不吝,却对流泉君十分敬畏敬重。
“快走,从南边直走半里地就是这方时隙的出口,别碍我事。”
薛昀换了处水清鱼多的地方继续垂钓。却听身后一阵簌簌轻响,乔胭也做了杆简易鱼竿,在他旁边坐下了。
“别跟着我,烦人,恶心!”他恶声恶气地骂道,乔胭充耳不闻,却从旁边捡了块石头丢下去,惊跑了他好不容易打好的窝子。薛昀都后悔死了,就不该怕这娇气跋扈的小公主被妖兽吃掉,在旁边守着直到她醒来。
现在好了,甩不掉了。若她一直跟下去,发现了自己的真正目标,那该如何是好?
“你不是跟着谢隐泽跑了吗?他人呢?”
乔胭又丢了块石头:“我们吵架了。别管他啦。”
“稀奇。”薛昀冷哼一声,“你还舍得跟他吵架?”
“这和舍得不舍得有什么关系?”乔胭奇异地问。不知道自己和小boss在旁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但她觉得薛昀对他们的关系一定有深深的误解。
吵个架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她和谢隐泽,怎么看也称不上好吧?
“你自己数数你都在人前维护过他多少回了?怼了我多少回了?每次人都还没把小杂种怎么样呢,你就先跳出来护短了。”
现在想来好像确实是那样,但乔胭并非出于维护,她的很多举措都有自己的目的。只能说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而已。
“哦,饵动了。”乔胭眼疾手快地一提,一条肥硕的大鱼破水而出,“鱼很难钓吗?这不是轻易就上钩了吗。”
那悠闲的语气,险些把薛昀鼻子都气歪了。他连木桶都不要了,转身就要走人,乔胭却从鱼钩上摘下鱼,放进了他的小木桶里,表现了十足的诚意。
“你这是在干什么?”薛昀问。
乔胭笑着弯了弯眼:“你看,你找窝,我钓鱼,这就叫合作共赢。你守在这个地方,无论是为了什么宝物,都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搞定的,不如让我也帮帮忙?”
薛昀抱着手臂,嗤之:“若我说不呢?”
乔胭眨了眨狐狸眼,咧出一口白牙:“那我只好把大家都叫进来,同分一杯羹了。”
当无赖,没人比乔胭更够格。薛昀是切身体会过这女人的疯劲儿,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漂亮脸蛋,只觉牙根处隐隐作疼。
他把鱼竿一摔,臭着脸道:“得了,跟我来。”
此处时隙的环境比之前的风雪时隙好上太多,没有严酷的气候,连大型妖兽都很少。
“你知道漱冰琴吧?”路上,薛昀问道。
每一个秘境都会自己的阵眼。破除阵眼,就能破除秘境之中绝大部分结界和机关,极大降低秘境的危险性,增加生还几率。更重要的是,够资格成为秘境阵眼的只有灵力强大的宝物法器,秘境越强,法宝也就越强。
一个世人趋之若鹜的千年秘境,作为镇压它的法宝,漱冰琴该有多么强大?
至少乔胭知道,这件法器极高地提升了女主玉疏窈的实力,甚至将女主原本只是中上的资质拔高到了可以和谢隐泽一较高下的天才地步。
哪怕越到后来,出场的角色一个比一个咖位高,却都对这件法器眼热不已。说是《朱雀劫》这本书中的第一法器也绝不为过。
不过以她和薛昀这样的炮灰定位,是走不了狗屎运的。想到这一点,乔胭放松了不少。
很快目的地出现在眼前。遮天盖地的树荫遮蔽了阳光,一株几乎数不清年轮的老树横亘在前路中央,乔胭正想问薛昀要怎么过去时,忽然见苍然的树皮在眼皮子底下蠕动起来,组成了一双眼睛。
一道沧桑蓊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老树开口了:“手下败将小儿,又来自取其辱了?”-
数个时辰之前。
漱冰秘境,无名时隙。
吕霜把一只狮型妖兽的上颚整个掰了下来,擦干净血迹,满意地看了看,对着溪水梳起了自己的头发。
溪水边一片血腥之景,到处是烧灼的烈焰,喷射的血迹和斧头劈开地面留下的深深沟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这里就剩两个会呼吸的活口,除了吕霜,就是沈却。他不知从哪换了具少年的壳子,眉眼清俊明朗,穿的还是某个仙宗的校服,若换上个正气凛然的表情,随时又可以毫无痕迹地混进仙门队伍里卧底。
“血都没洗干净,你也不嫌恶心。”他对吕霜的新梳子做出了一番点评。
吕霜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你最讲究,装人装了这么多年,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少装模作样,当年姐讲究的时候,你还是土堆里玩泥巴呢!”
沈却说她不过。吕霜收了覆盖全身的蛇鳞盔甲,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从怀里摸出一袋油纸包。
“你又在乱吃什么?”他见了不由皱眉。
“油糍团子,你要吗?”她托着油纸袋,往他面前举了举。这是一种阆风地界的特色美食,外面包着糯米,里面是鲜甜的肉馅儿,趁热咬下去肉汁溢满口腔,别提多鲜嫩了。这是她最近的挚爱。每到一个地方就尝遍当地特色是吕霜的爱好。
毕竟是人吃的东西,沈却转过身去,选择了眼不见为净,眺望着山崖底下的长道微微出神:“你说当日看见那少年操控朱雀神火,可是真的?”
“不错。”
“——那你知道,二十年前大夔就已经连同王室一起覆灭了吗?”
听他语气中有质疑之意,吕霜两口把点心塞完,不满道:“虽然我眼神不好,但这个还不至于认错。以我鳞片的抗火能力,去岩浆淌个来回也不会受伤,可那一刻……我确确实实地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一丝阴霾从她竖起的蛇瞳中闪过:“那少年离开之前,弹指往宫殿丢了簇火苗,转瞬就焚毁了四楼八宇十二阁。”
沈却沉默片刻:“那火无法扑灭?”
“——不错,就像白玉京的朱雀神火,从二十年前烧到了今天。”
“阆风城主府中,我与谢隐泽交手,倒是没看出他当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吕霜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可是流泉君那老狐狸的嫡传弟子,你真当他缺心眼呢?就算真有什么,也不会叫你看出端倪。”
“说得不错。”沈却看着山道口出现的人影,慢慢站直了身子,“他有什么本事,要试试才知道。”
第36章 是左是右
“谢施主, 你人真好,小僧在时隙里独行了这么久,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和小僧同行的人。”
“谢施主, 你说, 好歹我们隐世佛国也是修真界四巨头之一, 怎么就没人肯来巴结巴结我呢?”
“谢施主,你好生冷漠,一句话都不肯搭理小僧,小僧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 寂寞得快死掉了。”
小和尚忽然雀跃地说道:“谢施主, 看在我们同路一场的份上,让小僧小小地为你算一卦,如何?”
谢隐泽脚步微顿, 从脚底捡了块石头, 幽幽道:“秃驴,敢在我身上搬弄你那口谶,我不介意用这个堵住你的嘴。”
莲照连连摆手, 阿弥陀佛:“谢施主,冲动是魔鬼呀, 这样不好,不好。”
这和尚叫莲照,今年十六岁, 脸蛋圆得跟秋季的石榴似的,憨头憨脑, 别看他貌不惊人, 却是心虔主持唯一的嫡传弟子。
隐世佛国是九州第一佛宗,在修真界地位超然, 按理来说巴结的人应该很多。可坏就坏在这门派的和尚都修口谶,修口谶也就罢了,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所以一路行来,所有人都如避瘟神,看见莲照就绕道走。
他孤零零在各个时隙里历练了好一阵子,卦瘾上来了,揪住个路过的魔族非要给人家算卦,被千里追杀差点没了小命,幸好碰见了路过的谢隐泽。
他在找乔胭,嫌弃那魔族挡路,话都没说一剑刀掉的英姿被莲照奉为天神,说什么都要跟着谢隐泽一起行动。一路死皮赖脸地跟到了现在,还试图去跟糯米糍搭话,但糯米糍正因为弄丢了乔胭而沮丧,险些一掌给他拍扁。
“谢施主,你走那么急干什么?”
谢隐泽脚步如飞,闻言放慢稍稍:“我没有。”
“明珠公主没在你身边,你在找她?”
明珠是乔胭的诨号。
鲛人族皇室素来子嗣单薄,帝青年未婚,只有帝姐毓璃公主膝下有一女,便是乔胭。鲛人公主降生之时,整个深海的万灵都喜悦至极,出海的渔民满载而归,那些鱼虾疯了似的往船肚里蹦。
小公主满月生辰那天,北溟鲛宫以十万深海明珠装点庆生宴,照亮了北溟以东的整个海域,因此公主诨号明珠。
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若不是谢隐泽有个第一天才的名头,还是流泉君的嫡传弟子,梵天宗内定的下任掌门,北溟的掌中明珠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娶。
“我没在找她!”谢隐泽语气冷冷,“说了那棺椁有诈,偏偏不知死活要进去看看,现在掉进什么危险地方被妖兽吃了都是理所当然的,谁要去找她?”
莲照:“哦哦……”原来是小夫妻闹矛盾。
山道的后方,转出两道熟悉的人影。
女人身形高挑曼妙,赤红的鳞甲覆盖着柔韧的腰身,后腰两只修长的羽翅收拢状垂束着,像一条修身的羽裙,只是此刻那鲜红的唇瓣旁边沾着可疑的油渍和米粒。
吕霜道:“呵呵,谢隐泽,我们又见面了。”
谢隐泽瞥他一眼:“看,追着你来了。”
莲照:“谢施主,你怎能凭白诬陷人呢?这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
“怎么来了个秃驴?鲛宫那丫头怎么不在?”吕霜诧异地咦了一声。
所有人看见他的第一反应,都是问乔胭怎么不在,连谢隐泽也不禁要认真思忖起来,难道就没人看出他们的貌合神离吗?
吕霜笑了笑:“我还说挟持了她,对付你就容易多了呢。”
他的手握在了剑柄上,微眯双眼:“有本事,就试试看。”
他像脑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一伸手揪住了后退的莲照:“你不是要和我患难与共吗?现在跑什么跑?”
“不是小僧想跑,只是赤渊魔族和小僧的宗门积怨已久,我怕我在这里,影响谢施主发挥啊。”莲照神色一肃,振振有词。
谢隐泽冷笑。
吕霜祭出了武器,纤细的手臂将一对森亮巨大的斧钺舞得虎虎生风,莲照亲眼看见过她挥斧,砍头如砍瓜切菜。他不由紧张地吞咽了口唾沫:“谢施主……你、你对上这女人,有几分胜算?”
谢隐泽略思索:“五分?”
旁边还有个无面书生,虽然不知是何原因没有出手,但也不能忽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比吕霜更加棘手的存在。
剑斧相击,恐怖的力道从斧钺上传来。女人扬手将玄衣少年拍飞出去,砰的一声砸进了山中,山壁如蛛网般裂开,烟尘滚滚。
莲照绝望大叫:“你不是说能五五分吗!”
谢隐泽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昏迷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呔——妖女看招!”
莲照大叫一声吸引了吕霜的注意,她下意识看了过去。沈却脸色微变,沉声开口:“吕霜,别听他说话,捂住耳朵。”
来不及了,莲照双目炯炯地盯住她的眼睛,掷地有声地道:“听好了!你,武运昌隆,战无不胜,绝对不会有意外出现导致擒人失败。”
“哼。我乃赤渊第一战将,本将武运昌隆,还用你说?”吕霜不屑一顾地继续走去,却没有注意到一把莫名其妙的铁铲出现在了脚下。
砰!她踩中铲头,被翘起的铲柄敲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却只来得及看见莲照挟着玄衣少年逃远的背影。
“可恶,这死秃驴!”-
乔胭看着说话的老树陷入了沉思。
老树妖道:“绝世宝藏就在我身后的山谷里,但要想从此路过,必须回答出我的谜题。”
乔胭转头看向薛昀:“就不能把它砍了吗?”
老树闻言瞪大了眼,浑身茂密的枝丫带动着叶片簌簌摇曳,像气急败坏了似的:“黄毛丫头,竟敢不尊长者,口出此等狂言!”
薛昀:“试过了,没用,砍不动。”
乔胭托着下巴看了看,这老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树干极为粗壮,要想砍倒也得费不少功夫。
她砍树无果,只得道:“那你有什么谜题要考验我们,说出来听听?”
地面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地面下陷,遮天蔽日的树枝腾挪辗转,露出了背后的通道。只是这通道却有两条,一条通向左边,一条通向右边。
砰!的一下,两个圆嘟嘟、胖滚滚,活像观音座下的福娃般的泥土小人从地面钻了出来,分别站在两条通道的入口处。
老树道:“听好了,这里有两条通道,一条通向宝藏所在的山洞;另一条呢,通向守护宝藏的妖兽焰凤的巢穴中。”
乔胭微微思索:“如果选错了,会有什么后果?”
老树哼笑一声,还未开口,薛昀却是神色微变:“我说公主殿下,你没有把握就不要莽撞,你会害死我们的!”
“那么紧张作甚。”乔胭不解。
薛昀一脸紧张道:“你可知那焰凤是何物?和普通庸俗凡物不能相提并论,它身上流淌着一丝上古神族朱雀的血脉,半妖半神,若是招惹上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之前我就因为选错了,误打误撞进了焰凤的巢穴,幸好它在睡觉,要不然你现在就看不见我了!”
乔胭也曾在北溟读过相关记载,这焰凤位列当世十大凶兽之首,的确不是好招惹的。当然,若是换成陆云铮或者谢隐泽,赌错了他们还能转身逃跑,就算打不赢,跑掉不是问题。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她和薛昀,没跑出半里就被烧成灰烬了。
手指缠了缠发梢,她对老树妖道:“可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不就只能靠运气了吗?”
“不。这是一个谜题,靠运气是解不出来的。”老树道,“你可以问一个问题,它们会回答你。但注意了,只能问一个问题,而且这两个泥娃娃之间,一个只能说真话,另一个呢,只能说假话。”
薛昀厚颜道:“那我们这里有两个人,能不能问两次?”
自然是不可以的。
老树妖悠然笑着,让人感觉如果它有手,现在肯定好整以暇地捋着胡须了:“是生路?还是死路?就看你们能不能破局了。”
“原来是这种老掉牙的谜题?”乔胭抱着手臂走向了左边的泥娃。态度之随意,仿佛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薛昀惊恐地瞪大了眼:“我擦,你要不要再想想?选错了可没回头路啊。”
乔胭蹲了下来,和泥娃灰扑扑的眼睛对视片刻,在薛昀来得及阻止之前,她开口了:“喂,小娃娃,我问你,如果我问你旁边的这个娃娃,它身后的路通向哪里,它会怎么回答?”
片刻的沉寂。没等泥娃开口,老树周身就树叶狂抖,树根乱舞,连地面都隆起了裂缝,看得薛昀紧张不已,手已经握到了剑柄上,它才慢慢停息下来。
老树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道:“千年以来,你是第一个破解谜题的人。”
乔胭:“……”不会吧?这就是后世一个很常见,都传烂了的逻辑题而已啊。
她嘴角抽了抽:“那你们修真界确实挺缺乏人才的。”
老树一挥树枝,两个泥娃重新融进了土地中,左边的道路消失了,只剩下右边的康庄大道。乔胭头也没回地踏了进去,老树妖在后方缓缓闭上双眼,重新化作了一棵平平无奇的千年古树,等待下一个闯关者的来临。
薛昀惊异极了。他愣了一会儿才追上乔胭,连目的地的宝藏都不关心了,好奇万分地问:“这就是谜底吗?好奇怪的谜底,为什么你只是反问了一个问题,它就说你破解了?”
乔胭:“一点也不简单。你想知道吗?”
薛昀很诚实很诚恳地点头。乔胭勾勾唇角:“那你说‘哇,公主殿下,你好好聪明,好好美丽,世间怎么会有你这么才貌双全的女人?’——夸完之后,我就告诉你。”
薛昀卡了一下,脸都憋绿了,被乔胭戏耍多次的自尊和好奇心天人交战,最终羞耻又别扭地开口:“哇……公主殿下,你好好聪明……”
声音越到后面压得越低,乔胭挑起一边眉毛:“听不见。”
“世间!怎么会有公主殿下!这么!才貌双全!的女人!”他羞恼无比,“可以了吧?”
乔胭:“这还差不多。”
两个泥娃,一个说真话,一个说假话,只需要两个问题互相嵌套,就能得出答案。她虽然只问了一个问题,其实把四个可能都试探出来了。简单解释了其中的逻辑后,薛昀看她的神色顿时不一样了。
“好吧,本少爷也愿意承认你聪明。我呢,素来是喜欢聪明人,以往你对我的冒犯我就既往不咎了,你我携手共渡此关,宝藏我分你一半……”说得好像没有乔胭,他一个人也能过老树妖那关似的。
宝藏还看不见踪影。二人行在密林之中,两侧青山夹道,浓翠宜人,不时有狐狸野兔从旁边的矮林里追逐而过。
薛昀:“虽然我看谢隐泽不顺眼,连带以前对你也有所不满,但你这人还不错,是个值得深交的对象。”
乔胭本来懒得理他,但是太无聊了,就搭了一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啊?就因为他是魔族吗?”
第37章 神兵天降
嘴唇抿起, 薛昀原本称得上愉快的神色开始多云转晴:“若非魔族,我爹也不会瞎了只眼睛。”
薛雷木长老是二十年前赤渊入侵对峙魔族的最前线。也是在那场旷日持久的仙魔大战中,他失去了一只眼睛。
“直到梵天、佛国、鲛宫三宗的元老联合起来, 以牺牲自身性命为代价将魔尊封印在万佛塔下, 这场生灵涂炭的大战才宣告终结。”他眸色阴沉, “梵天宗的每个人都在仙魔大战里失去过重要的人,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但仇恨从来没有消亡,他们只是将痛苦深埋在了心底, 在那些寂静的深夜一遍遍回想。”
乔胭的心像被一根细细的线牵了一下, 感受到一股轻微的哀意。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一本书,书中死了成千上万人,也不过一句轻飘飘的文字, 她一直以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待世。可对这个世间的人来说, 他们曾亲眼见过流血,见过硝烟,见过残破的旗帜插在遍野的白骨上。
——谢隐泽呢?他从幼时开始就承受着这样的恶意, 是否也会感到麻木?
乔胭抬起头。
“到了。”
山洞最开始很黑,需要以灵火照路前行。后来气温越来越低, 分明洞外温暖如春,洞内却结起了冰碴,乔胭脚滑了好几次, 摔了好几次,薛昀被她拉着也摔了好几次。
直到一柱香后, 冰蓝色的寒光在道路的尽头闪现。
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 中间一方纯粹冰铸的冰台,一本竹简悬空浮于其上。
薛昀先去试了试, 但事情没有看上去简单,竹简周围居然有一层结界。触之生冰,眨眼间就冻住了他的手臂,若是再慢几拍,薛昀整个人都要变成冰雕了。
“好厉害的结界!”他难得的神色严肃,“历经千年也依旧强大,布置这个结界的,必定是个高手……”
乔胭:“我试试?”
“那不行。”薛昀想也没想就否决,“我们这种修道人士都抵抗不了寒冰之威,你?肯定一碰就死了。”
下一刻,他瞠目结舌地看见乔胭纤细莹白的玉手穿过了结界,将竹简握在手中。那么轻而易举。
“喏。这不就行了?”她说。
其实在走进山洞中时,就隐隐有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越靠近竹简,声音就越是明显,但乔胭不太敢信,这种有着牛逼传承的情节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她这个女炮灰身上……
薛昀还在捶胸嚎叫自己的努力为他人作嫁衣,下一刻,她手中的竹简散发出了刺眼的光辉。
一排排冰蓝色的字迹从中射出,在空中环绕一圈,呈丝带状没入了乔胭的身体。
她睁开眼,手中竹简化为了齑粉,与此同时,一行奇异的字迹在她脑海中出现:“天山冰月,云深玉海,这是……漱冰琴谱……”
乔胭狠狠一哆嗦。
漱冰琴还有琴谱?原著怎么没提?她清楚记得,玉疏窈拿到的就只有把蒙着灰的破琴,别说琴谱了,所有的琴曲都是她自己悟出来的。因为杀伤力非同凡响,非常适合装哔,乔胭把女主用琴的情节都反反复复重看了好多遍,绝不可能记错。
如果这本琴谱配上漱冰琴,那杀伤力会进阶到一个惊人的地步。想到这儿,她腿一软,差点原地跪了。
做炮灰的都该知道,抢女主的机缘没好事,况且玉疏窈人挺好的,和旁边上蹿下跳的薛昀不同,乔胭只想把这东西哪儿来的退回哪儿去……但是,竹简已经变成了齑粉,还被薛昀扬没了……
打击太大,有天旋地转之势,转着转着发现,是这山洞在抖,碎石扑簌而落。
“救命啊!救命啊!!”伴随着炽烈的火光,一群人鬼哭狼嚎地从对面跑过来,身后跟着只浑身燃着火焰的大鸟。
薛昀蹦了起来:“不是让你们滚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一群人哭喊道:“谁不知道你啊,把我们支开准是打算独吞!兄弟们千辛万苦才找到绕开老树进来的办法,结果跑进焰凤老巢去了——救命啊,薛少爷!”
薛昀怒骂:“好事全被你们搅合了,还敢叫我救人?这焰凤我也——我擦咧往这边来了!”
乔胭在看见火光的一瞬间已经拔腿开跑了。俗话说,在野外遇见了熊,你不需要跑得比熊快,只需要跑得比你的同伴快,现在这情况也同理。
身后热浪阵阵,像一个烧得通红的铁炉灼烤后背。都没能看清焰凤长什么样,它好似一个燃烧的巨大火团,幻变的流焰组成了喙和翅膀,吃人也不像别的妖兽那样生吞活剥、细嚼慢咽,当一个人消失在它身下燃烧的火焰中,便化作了它养分的一部分。
身后惨叫不断,都是短促的、不连续的。因为被焰凤的火沾上的人,转瞬就化为了灰烬,连发出完整尖叫的时间都没有。
乔胭第一个跑出洞穴,薛昀紧随其后。焰凤吞噬数人后,他不死心地与其斗了一番,折了自己的配剑,烧了衣服和头发,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天光刺目,她眯了眯眼,没有再继续往前跑,紧急一转弯,嗖地钻进灌木丛中,还顺带拉了薛昀一把。
“走了没?”薛昀把烧焦的刘海撩到脑后,紧张地透过灌木丛中的缝隙看出去。
眨眼间,山洞里出来的人就跑了个没影。旁人也不是傻的,也学着他们有样学样地藏身起来,更有的开启了隐匿气息的法器。
就连焰凤也不见了踪影。
啪嗒、啪嗒。有什么东西掉在后背,烫得乔胭一激灵,伸手摸来看,是一截被烧断的树枝。
天上怎么会掉下被烧断的树枝?
炽热的炎气就贴在身后,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后颈烧灼起来。
她头都没敢抬,浑身都僵硬住了。一阵炎风把她掀了出去,她听见了焰凤的鸣声,就像往灶台里添了把新柴,火焰猛地沸腾起来的声音。
燃烧的翅膀荫蔽了天穹,在干燥的鸣叫声中,火焰组成的怪鸟朝着她俯冲下来。就在乔胭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焰凤忽然像足球场上被强力射门的足球,整只弹飞出去。
乔胭愣了一下,高喊道:“谢隐泽,小心火焰!”
谢隐泽抽出溪雪,曲臂擦亮剑身,足尖一点掠了出去。本以为会是一场苦战,愤怒嘶吼焰凤与他对视一眼,不知怎的,气势极为强盛焰鸟忽然颤了颤。
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把他们追杀得屁滚尿流的焰凤,居然在和谢隐泽对视的片刻后,掉头扇着翅膀火速飞远了。
那架势,说一声屁滚尿流也不为过。连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谢隐泽也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乔胭被抱了起来,接着一张巨大的脸贴近了她的手心,不断委屈地轻蹭着。
“糯米糍,好啦好啦,我只是看起来狼狈而已,没有受伤。”
奇怪……糯米糍看上去怎么旧了点?分别时还是雪白无暇的白玉俑,现在身上的玉片却凭添了许多刮痕。
她托着下巴打量了会儿糯米糍,又见谢隐泽走过来。一声“谢谢”含在舌尖,还没倾吐,就收到了一冻死人的眼神。
“这是最后一次。”小boss冷冷道,“下次再手贱乱碰,不管你掉到哪里,都原地等死吧。”
……嚯,好凶。
“居然被他救了,真不爽。”薛昀脸色很不好地说道,接着又跑到溪边照水。意料之中的,乔胭听到了一声惨叫,薛少爷引以为豪的发型被烧成了一绺绺的黑卷,现在看上去像个行走的松花蛋。
乔胭靠着糯米糍休息起来,本来想找谢隐泽说说话,可是小boss冷气逼人,她也不想自讨没趣。就在这时,一个光头出现在她视线里。
见他目不斜视朝自己走来,两片嘴唇张开,似乎有开口的打算,乔胭直接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前:“嘘。”
那和尚摸了摸光头,不明所以:“明珠公主,你这是……”
乔胭沉稳而深情:“对你们隐世佛国的人来说,闭嘴,是一种美德。”
莲照很是委屈:“公主实在冤枉了小僧,虽然大家都不爱听我们说话,但这半个月来小僧可是凭口谶帮谢施主逃过了不少次魔族的追杀呢。”
乔胭愣了一下,发笑道:“秃驴,你糊涂了吧?咱们进秘境才两天,到你那里,怎么就被追杀半个月了?”
莲照也没计较她叫自己秃驴,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公主殿下,你第一次进时隙或许不清楚,这种大型秘境中,每个时间隙的流速都不同。对你来说或许只有两天,但小谢施主已经找了你半个月了。”
难怪小boss那么生气……乔胭有些讷讷,换她找人找了小半月,肯定脸色比他还臭。不过她有些诧异,谢隐泽居然会花费时间来找她,按他的意愿,自己死了不是正和他心意吗?
不过,如果她的两天是谢隐泽的半个月,那其他人的流速呢,也和他们是一样的吗?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问题,她腰间的罗盘就响了起来。
第38章 灵气旋涡
这罗盘是梵天宗发放的宗门联络之物。弟子进入秘境, 可凭本事抢夺机缘,死生不论,除非遇见重大事故, 不会轻易响起。
不仅是梵天宗, 连隐世佛国和其他大小宗门的联络法器也亮了起来, 一时之间,林子里闪烁滴声不断,众人手忙脚乱地接收到宗门发来的消息。
“情况有变,秘境中间出现了灵气旋涡, 正在飞速扩大, 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就要吞没整个秘境了。”
灵气旋涡是秘境本身的排斥之举。外来者的闯入干涉了秘境中千百个时隙之间的和谐运转,它像清扫害虫一样, 清扫秘境中的闯入者, 旋涡中是狂暴的灵气乱流,若不慎被卷入,则凶险万分。
不少事发时正处于中央时隙中的修真者被卷入进去, 失去了消息。根据宗门发来的死命令,无论有没有机缘和收获, 现在都必须撤退出去,以阻止更惨重的伤亡出现。
“……我知道了,师尊。我这就前往中央之地, 寻找师兄和师姐。”罗盘落在地上,谢隐泽面无表情地踩中, 靴尖用力, 碾成了数块碎片。
他本想去追那焰凤,它面对自己的态度着实古怪, 十大凶兽之首,竟然不战而退。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刚刚得到消息,出事时玉师姐正在秘境中央,被灵力旋涡吞噬了进去。
虽然知道有陆云铮在,以他的实力完全足以带领宗门弟子安全出逃,但难言的焦躁依旧蔓上了他的心口。
乔胭又不见了,这女人总不肯乖乖待在一处,仿佛把一条鲛尾变成两条腿就是为了在这陆地上乱跑。莲照说她去了溪边,刚到溪边,他就听到颇为激烈的争执从前方传来。
薛昀道:“我知道有一条可以离开秘境的捷径,气饿裙亦唔尓2七吴二八亦看后续番外就我俩走,别带上其他人拖后腿。”
“谁也不能带吗?”这是乔胭的声音。
“对。这些人有多碍事你也不是没看见,咱们目前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离开这鬼地方,免得被旋涡吞进去。”
听声音薛昀很急,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谁也不想被卷入灵气乱流,尝到千刀万剐的滋味。
若她跟着薛昀离开,那也不错,她是掌门明珠,薛昀应该对她尽心尽力,自己受伤都不会让她伤了。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不道别了。正要趁二人没有发现时悄无声息地离开,又听乔胭道:“那我只带一个人,就好。”
“带谁?”
“我叫上谢隐泽一起,行吗?”
他停下了脚步。
两息的沉默后,再开口时,薛昀的声音带上了冷沉的怒意:“……你就这么舍不得他?”
乔胭挠挠脑袋:“什么舍得舍不得,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夫君。”
“他是个杂种。”薛昀打断她,厌恶之意溢于言表,“你带谁都行,你怎么偏偏要带他?你知不知道全梵天宗的弟子我最厌恨他,死在灵力旋涡里才最好。”
乔胭没说话。薛昀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就跟我一起走,我答应了流泉君,要带你安全离开这里。要么你现在就去找那小杂种,那我直接就走,随便你怎么送死。说啊,你怎么选?”
谢隐泽有些无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偷听这段对话。可不止为何,他还是没有离开。
“草,你还真走?”薛昀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拉住了她胳膊。
乔胭淡淡道:“不是你说的二选一吗。我选择送死,你怎么还急了。”
一口闷气堵在了薛昀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你就这么喜欢那小杂种?”他不可思议地问,隐隐的,还有一丝委屈。
说喜欢?谈不上。但乔胭觉得,如果一个人为了救你奔波了半个月,作为一个有良知残存的人,都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一走了之。她呢,从上一世到这辈子都算不上什么有骨气的人,但勉强算有点良知。
乔胭挣开他的手,语气辨不出喜怒。
“留点口德吧,他救了你一命。”顿了顿,她认真道,“而且他也不是杂种,别在我面前这样叫他。”
乔胭转身走得潇洒,到了众人休息的林地里,开始后悔把话说得太绝。
虽然不会跟薛昀一起走,但至少也该问清楚那条捷径在哪里吧!靠,万一真撞上灵气旋涡怎么办,那东西扩展快得吓人,听说过主角光环还从没听过炮灰光环,她的生命安全在这种地方可是没保障的。
呸!她在内心抽了自己一个小嘴巴子,这破嘴,怎么就这么爱逞一时之快呢?
她看见了谢隐泽,眼前一亮跑过去:“小老公,小老公!咱们什么时候走啊?对了,你之前不是在山谷口吗,怎么从林子里转出来?你刚才去哪了?”
估计是她问题太多,又惹他烦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目光中有股莫名的意味。
乔胭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谢隐泽很慢、很慢地摇了下头。
“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她搓了搓手臂,有点起鸡皮疙瘩,“你今天怪怪的。”
谢隐泽忽然朝她伸出一只手。
既视感太强。
仿佛又回到了那里,血迹蜿蜒的重莲殿上,分明笑着,却森冷阴鸷的魔尊朝她走来,玄衣下摆拂过地面,拖曳出赤色的痕迹。
她瞳仁骤缩,下意识闭紧眼睛后退半步。
谢隐泽顿了顿,却只是轻轻摘掉了粘在她发丝上的叶片。
“你害怕做什么?”他颇不解。别人看了还以为他把乔胭怎么着了。天地可鉴,每次交锋他都吃了败仗,被乔胭下过毒,挥过拳,啃过脸。
乔胭脸色有些难看,开口却笑:“哈哈,我以为你要掐死我呢。”
“莲照呢?”为掩饰异样,她转移起话题。
“那秃驴,早就跑了。”谢隐泽嗤了一声。跑了个九成九,这处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乔胭嗯了声:“那我们也抓紧时间离开吧。”
谢隐泽朝不远处看了一眼。薛昀抱着手臂,脸色很臭地站在那里,叫道:“喂乔胭,走了!”
乔胭:“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薛昀脸色更臭了:“谁想管你了!我答应了流泉君……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你等他也没用,这厮和咱们不同路。”
乔胭又转头看向他。
“他说得没错。”谢隐泽的声音带了点莫名的轻柔,“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乔胭眨眨眼:“那你什么时候出来?”
“我会尽快。”谢隐泽回答。
他今天真是吃错药了,有问必答,脾气还这么好。以往他这语气,乔胭只在玉疏窈面前听到过。她猜到什么,问道:“是不是玉师姐被卷进去了?”
他顿了顿,点头:“陆云铮也在。”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男女主的感情是需要小boss这个痴情反派去助攻的,现在该他的戏份了。
乔胭了解,一点也不磨蹭,很识趣地说:“那我走了啊,你路上小心点。”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谢隐泽看着她的背影,无意识咬了一下下唇。忽然感到衣角被谁牵扯了一下,糯米糍拘谨地站在一边,像一个父母分居不知道该跟谁的小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毕竟跟了他大半月,有了感情,谢隐泽眼神一软,刚想安慰几句。“不好意思,这个忘了。”乔胭走过来,把糯米糍也牵走了。
薛昀好奇地摸了摸糯米糍,和乔胭说了句什么,乔胭笑点又低又怪,忽然爆笑出来。
谢隐泽:“……”
奇了怪了,虽然薛昀这废物一直很碍眼,但是,他之前也像今天这么碍眼吗?-
薛昀走在前面,乔胭走在后面。
这处时隙的出口设置在山顶,还需走一段山路。
乔胭在心中默数自己的收获。返魂香虽然没得到,但是得到了枯萎后留下的种子,秘籍功法虽然没得到,但得到了一个漱冰琴谱,也不算毫无收获……
她想得太投入,以至于薛昀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啊?什么事?”
薛昀别扭地问:“你还在生气啊?”
乔胭纳闷儿:“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真为了一个魔族杂……混血跟我置气呢,谢隐泽有什么好的?成天冷着个脸,谁欠他银子似的。”接收到乔胭的眼神,他硬生生把“杂种”两字咽回去了。
乔胭道:“你这么针对他,不怕他以后当了掌门给你好看?”梵天宗的人都知道,掌门之位传给谢隐泽已经是板上钉钉。
薛昀不屑道:“掌门?他也配?强而无德,人心不孚。”
“那陆云铮如何?”乔胭又问。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他摇头。
乔胭好笑道:“照你这么说,掌门的亲传弟子都不行,那谁才最适合继承掌门之位?”
薛昀胸膛一挺,言之凿凿:“我。”
他还挺自信的……乔胭想笑,又怕打击他自尊心,敷衍道:“好好,那你加油。”
“怎么,你不信?”薛昀瞪大了眼,刚想发怒,想了想跟她计较什么,“你知道吗,整个宗门里我最最最崇敬的人,不是我爹,也不是九重天上那些长老,是流泉君!掌门处事公正,不偏不倚,从不让自己的私心影响判断。梵天宗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掌门人,才仙门昌盛。”
“你觉得自己不偏不倚吗?”乔胭问。
“正是。”薛昀一抬下巴。
“若你崇敬流泉君的不偏不倚,掌门对待谢隐泽和其余弟子一视同仁。没有因为他的天赋而高看,也没有因为他的出身而冷落,无论是功法、仙丹,还是配剑、居所,他们都享有同样的规格。”
薛昀涨红了脸:“可是,姓谢的那小子可是半魔出身……”
乔胭看了他一眼:“掌门就不会这样想。”
“既然在你眼中掌门这么好,那为什么你还不喜欢他?”薛昀想到一处,又立马回击。
乔胭断然否认:“我才没有。”
薛昀十分探究地说:“你若不讨厌他,为何我从来没听你叫过流泉君父亲?”
第39章 找错人了
乔胭一时间没有说话。片刻的沉默后, 她才继续开口。
“若他不是我父亲,那我会很尊重他。若一个父亲对女儿也像对外人一样,从不偏袒, 从无私心, 犯了错各打五十大板, 你觉得当他的女儿和外人有区别吗?”
她拍了拍薛昀的肩膀,不在意地说:“你也别为他鸣不平了,他都未必注意过这个。”
不是这样的……
薛昀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说不上来。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 离开时隙的通道已经出现在眼前。
“先出去再说。”乔胭催促他, 毕竟旋涡越来越近了,继续待在这里可没好事。
看着薛昀进入通道,消失身影之后, 乔胭立刻就想跟上去。一道身影却在这时从树木遮蔽的后方走了出来。
看清之后, 乔胭心里一个咯噔。
吕霜:“又见面了,鲛宫的小丫头。”
蛇姐你好!蛇姐再见!
乔胭一转身,另一个人又从对面走了出来。
……虽然你又换了衣服换了脸, 但是就是你吧!沈却!
她何德何能,能让当今赤渊的两个首领来夹击她。
沈却悄无声息地出现, 把剑插进了糯米糍后颈到脊椎的空隙中。那是糯米糍的中枢位置,一插就死机了,黑洞洞的眼睛没有了神采, 呆滞坐在原地。
沈却揪住她的后衣领子,带她轻盈地落到变回原型的吕霜后背上。乔胭没有反抗, 她从不做自讨苦吃的行为。
赤羽蛇飞上了天空。
乔胭眼睁睁看着地面越来越远。
她对面的少年斯文清俊, 温文尔雅地笑道:“公主殿下,又见面了。”
乔胭装傻:“啊, 有见过吗?”
“见过的,城主府上,公主识破了我的计谋。伶牙俐齿,令人见之难忘。”沈却盘腿坐在蛇背上,手指轻轻敲击膝盖,意味深长道,“公主殿下可别说忘了我呀。”
据说他们赤渊拷打俘虏有一套,乔胭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连跪地求饶的词都想好了时,沈却忽然道:“看下面。”
所谓登高则望远,从这个位置能看见从秘境中央扩散开来的灵气乱流风暴。它像一个旋涡状的云层,不断扩大、吞噬着周遭的时隙。那些时隙外部笼罩着一层半透明的结界,就像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泡泡,在旋涡的收割下不断破碎,溢溃着。
乔胭举手:“打扰一下,请问我们要如何避开这个旋涡呢?”
沈却笑了笑:“我们不避开。我们就朝这个方向走,直到找到谢隐泽为止。”
难怪修真界常说,别招惹赤渊魔族。他们极度记仇,只要敌对上了,就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所以你们捉我也是为了……?”乔胭试探问。
沈却诧异:“你一无法力,二无修为,除了威胁谢隐泽还能有别的价值吗,公主殿下?”
……拼了拼了,和你们这个歧视菜鸡的世界拼了。
乔胭从乾坤袋内取出银狐裘默默穿上。
灵气旋涡内,乱流如割,危险至极,那是足以湮灭三千小世界的灵气风暴,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魔族皮糙肉厚,吕霜和沈却或许能抗住伤害,但乔胭不行,她是个毫无法力的脆皮。好在,对她的脆皮程度沈却似乎也很了解,没有阻碍她穿上狐裘的行为。
她裹在毛茸茸的狐裘里,是很小的一团,只有雪白的脸蛋露了出来。
“其实吧,你们抓我真是抓错人了。我们梵天宗有一个叫玉疏窈的,她才是谢隐泽真正的心上人,你们抓她比抓我好使多了。”她仰着脸诚恳说道。
玉师姐别怪我出卖你啊,我是知道他们捉你不住才这样说的。
吕霜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甩了甩蛇尾问:“沈却,你说用这妮子威胁他,到底有没有用啊?难道真像她说的,咱们抓错对象了?”
“怎么可能。”沈却淡淡道,“女人吃醋说的话不能信。”
乔胭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谁吃醋…?祸水东引居然也能被这样理解,看多了言情小说的不是她,是你吧无面书生!
她咳咳道:“我说你们赤渊……不要太小肚鸡肠。不就是你们的四楼八宇被烧了吗?你把我放了,我赔给你行不行?大家都知道的,我们鲛宫穷得只剩钱了。”
沈却牵了牵嘴角,乔胭品出了一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鲛宫富有不假,但修真界讲究等价交换,公主殿下若能放一把火把梵天宗烧了,那才算扯平。”
乔胭有心答应。但只怕她火还没烧起来,先被亲爹捉住给咔嚓了。流泉君罚人可是从来不看亲疏的,手刃亲女这事感觉他做得出来。
地面上依旧能看见活动的魔族修士。平时魔族还会乔装打扮一下,叫人看不出端倪,但在仙门中人撤退之后就失去了装下去的必要,一个个魔气冲天,隔八百里都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像一群群倾巢出动的蚂蚁。
这么多人,都是在追杀谢隐泽。
乔胭再一次意识到了烧了赤渊行宫的后患无穷,和在这种密不透风的追杀下,谢隐泽能硬生生一边扛一边找了她半个月,是多么牛哔的行为。
魔族不同仙门,他们厌恶被管束,性格暴烈,不适合群居。魔族更喜欢独立行事。所以吕霜和沈却一次能带来这么多手下,足见两人的影响力。
而整个赤渊汇聚的盛况,恐怕只有魔尊重回世间能做到了。
沈却拍了拍身下的蛇鳞,叫她加快点速度。
“附近就不用细看了,以他的速度早就不在这里了,要抓紧时间进里层,若耽搁了时间,我怕碰见那位。”
那位?乔胭竖起了耳朵,不由好奇,看魔族在漱冰秘境肆意行事,却不想,连他们都会有忌惮的人?
吕霜:“我没找他。我在找那小秃驴。可恶,让我吃了那么多亏,不报复回来我面子里子都要丢尽了!”
说的自然是莲照。但莲照早就离开了,不过乔胭也不会说出来。她要尽可能拖延时间,在灵气旋涡外围徘徊,直到薛昀那死小子能发现她不见了,找外援来救她。
“你杀了那么多隐世佛国的和尚,还不解恨?”沈却说。
“岂止!杀光了这群和尚我都不解恨!”清丽的女声从可怖的蛇口中发出,别提多怪异了。
蛇姐嘴上骂归骂,但飞得却相当平稳。加之银狐裘隔绝了冷风,叫乔胭感到十分温暖,她竟然一不小心在蛇背上睡着了。
吕霜不满道:“这丫头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吧。沈却,干脆咱们把她丢下去!”
沈却淡淡笑道:“不可。这可是钓鱼的饵料。”
“能上钩是最好啦。”吕霜吐了吐蛇信,“不过你也听到这丫头的话了,她和谢隐泽奉父命成婚,没多少感情。那小子心狠手辣,况且还有一半我族血统,冷血凉薄,未必上钩。”
“那要赌吗?”他蓦然道。
“赌什么?”
“若他果真舍命来救北溟公主,那你就输了。输了的人必须答应赢家任意一个要求。”
“成交。”
话音刚落的一瞬,她忽然诧异地“咦”了一声。
此处已经靠近灵气旋涡。风暴砌成连天高的□□,黑压压逼近着,整个天地昏沉、一片晦暗。
灵气如割,风沙走石。不远处竟有一处规模不小的打斗痕迹。
乔胭是被摔醒的。吕霜从赤羽蛇原型变回人形的一瞬,她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头晕目眩地醒来,险些没被眼前的场景冲击得心跳骤停。
数不清的尸体倒在面前的沙坑中。看起来,这里之前经历了一场大战,然而怪异的是,倒地的只有魔族的尸体,而且都是干脆利落,一剑毙命。
沈却脑子灵活,在见到这一幕的瞬间,两种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第一,这里不明原因起了内讧,魔族互相攻击,才导致了如此惨烈的战况。
“不可能。”吕霜断然否定,“这些都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士兵,以任务为第一要义,不可能内讧。”
“那便是第二可能了,”停顿片刻,沈却继续道,“这里曾经有一个人……他的实力未知,但是非常强,强到让这些遇上的魔没一个全身而退。”
吕霜看着这一片魔族将士的尸体,纤细的拳头捏得骨节作响。沈却忽然咦了一声:“不对,好像还有一个。”
他目光所及,一个人影从遍野的尸体中跌跌撞撞站了起来,拄着一把断剑,头盔里渗出来的血几乎模糊了整个面容。
沈却皱眉问:“你们遇见什么了?为何此地会是这等光景?”
“谢隐泽。”魔族小兵声音嘶哑地回答。
“你们让他跑了?”
而魔族小兵给出的回答却叫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他死了。”他抬起手,指向不远处。果然,尸堆中有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影,只是浑身被鲜血染透,加上被其他尸体遮盖,一时没有被他们发现。
吕霜瞪大了眼睛,音调拔高:“死了?!我不是让你们捉他活口吗!”
“他反击得太厉害,没人顾得上手下留情,最后同归于尽了……”
吕霜和沈却二人迅速上前翻看起尸体。
“死了?”乔胭呢喃几句,也忍不住上前看个究竟,小boss可是要活到大结局成为灭世反派的人,她不信他死得这么轻易。
刚走两步,被一只手拉住了。她转头看去,是那个魔族士兵,不知为何拦住了她。
乔胭满头问号,浓郁的铁锈气息传来,头盔下的眼睛和她对视,寒潭似的漆黑纯粹。
她愣了下,身体一轻,被对方抗麻袋似的抗在了肩膀上。
第40章 自作多情
沈却焦躁地翻看着尸体。这尸体的脸不知为何被毁得乱七八糟, 同时他也警惕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察觉到不对劲的第一瞬间就开口:“站住,你想去哪?”
魔族小兵头也不回, 扛着乔胭就掠了出去。那身法, 那速度, 绝对不是一个小兵可以达到的地步。
吕霜这时也把地上的白衣尸体掀了过来,她尖声道:“这不是谢隐泽!拦住那士兵,他才是!”
但他们往尸坑中走了太远,拉开了起步距离, 谢隐泽的身法又是当代仙门数一数二的地步。
旋涡内的灵气乱流本就如同刀割, 随着体内灵气的调动,仿佛扑面而来的一场刀子雨。乔胭穿着狐裘,身体都被钝刀磨肉似的劈得生疼, 不得不把头埋在他肩膀上。
她本以为, 谢隐泽的速度就足够快了,没想到一抹红色的影子如鬼魅,吕霜身法闪动, 紧追不舍。虽然一直没有拉近距离,但却也没有拉开。
这场追逐战维系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一逃一追,到了一处山崖上。
这里已经没有时隙存在了,所有的时隙都被乱流风暴刮了个粉碎, 连地上的杂草都被连根拔起。乔胭趴在他肩膀上,不敢抬头, 指尖却触碰到了扩散开来的温热。
“你流血了。”她看了眼指尖的鲜红, 不由惊呼起来。
“有什么大不了的,别大惊小怪。”谢隐泽单手抱着她, 另一只手抽出了腰间的溪雪。他倏然停了下来,把乔胭放在地上,转身迎战而上。
动作一气呵成,乔胭只来得及捕捉到眼前一闪即逝的剑光。
在旋涡中赶路不是沈却的长项,他被远远抛在后方,只有吕霜跟了上来。
吕霜是赤羽蛇族的统领,也是当今修真界公认的魔族第一悍将,谢隐泽虽然实力不弱,可毕竟太年轻。修为和经验都略显青涩,因此落于下风。
乔胭捂住狂风中乱飞的银狐裘,紧张地问道:“老公,你能赢么!你有几分把握?你要输了我也死定了啊!”
一张口就被灌了一嘴的风。
谢隐泽在刀光剑影中回她:“五五开吧。”
就这么一回话分了神,被吕霜击飞出去。吕霜的武器是一双巨大的斧钺,而她身姿纤细,任谁来看都觉得违和。可巨斧在她手中得心应手,砸得谢隐泽不住后退,若是溪雪剑再脆弱点就得断成碎片了。
吕霜这癫狂女人一打起架来就兴奋不已,一边狂砸一边高喊:“你装个什么劲儿?你烧我四楼八宇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架势,来啊!你的琉璃神火呢?你的琉璃火焰刀呢!?”
谢隐泽面无表情地冷着脸:“有病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忽然,一个硬硬的东西硌到了她掌心。乔胭低头一看,是刚才他拔剑时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折玉扇。
眼见谢隐泽越见劣势,她也顾不得许多,展开折扇就是一阵狂扇。
折玉扇是蛟龙脊骨制成的,妖蛟来自北溟,和乔胭同出一脉,所以即便她完全不懂得技巧和术法,这扇子在她手中的威力竟然也大得惊人,再加上此地灵力乱流狂暴,风借流息,更上一层。
吕霜全幅精神放在谢隐泽身上,没来得及防备偷袭,直接被一扇子狂风裹着灵气乱流扇飞了,飞出去之前还一脸愕然。
“……不错,还算是机灵。”谢隐泽收剑回鞘,抹去唇角血渍。
乔胭:“你居然在夸我!”她小小地受宠若惊了一下,招致了对方无语的眼神。
谢隐泽把染血的头盔摘了下来,稍显凌乱的发丝无损他的俊美贵气,几丝血迹更添战损风范。说来也怪,分明是个低劣的混血,父母双亡,无人教养,可偏是通体气质,矜贵无双,在仙门中俘获了不少女修的芳心。很多人明明知道他的身世,却还是倾心于他。
大概看脸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永恒属性。
“你不是跟薛昀走了吗?那个废物呢?”
就是不能开口,一开口就粗俗。
乔胭如此这般说道完前因后果。谢隐泽冷笑:“废物就是废物,连你都看不住。”
虽然他在骂薛昀,不过乔胭也感受到自己被微妙地歧视了。
“都怪那无面书生神出鬼没,还特地挑在那么刁钻的时刻,连糯米糍都……”
话音未落,她看见谢隐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玉俑,递到她面前。
——那竟然是小号的糯米糍!
巴掌大点儿,站在谢隐泽掌心扬起脸蛋朝她兴奋不已地招手,看得乔胭啧啧称奇。毕竟连她都不知道,原来糯米糍能自如变幻自己的大小。谢隐泽之前很是讨厌糯米糍,把它带了小半月,俨然亲近了不少。
就像现在,他意有所指地说道:“是它跑来找到我,我才知道你被他们捉去了。糯米糍虽然不是人,但比某些人可有用多了。”
本以为乔胭会反驳,但半天没听到她的呛声。
乔胭自己也觉得很丢人、很尴尬。如果她有修为该多好,哪怕只是个筑基期的修士,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离开糯米糍,离开帮助自己的人,就什么也干不了。
“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乔胭看着他的眼睛,很真诚地说道,“他们想绑架我来要挟你。我告诉他们,咱俩是父母指婚,没啥感情,我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但他们就是不信。”
可是,就算她是一个不重要的人,就算对谢隐泽来说,乔胭是这样的无足轻重,他还是选择了救她。
乔胭:“谢谢你。”
她一双狐狸眼,鲜媚明丽,一张生来合该去颠倒众生的脸,却因为神色的傻气而去了三分妖气。两种截然相反的矛盾气质在她身上混杂,天真而蛊惑,纯澈而娇艳。
虽然长了张聪明脸,但是一点也不聪明。
和她对视片刻,谢隐泽率先移开了视线。乔胭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拿着折玉,双手递还给他,谢隐泽接过的时候,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这次折玉竟然没有割伤我欸。”
谢隐泽:“……”
折玉扇是由小boss的本命心血炼制,和主人同心同体,同情同感。
折玉若是损毁,他也会受到重创,而他若无事,折玉必定固若寒铁。
和溪雪剑不同,折玉不是谁都可以拿起来的,曾经乔胭就意外被它割伤过。面对谢隐泽讨厌的人,它就如锋利匕首,必定叫触碰者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在原著中,可以拿起它而不受伤的只有女主玉疏窈,这也是小boss对女主和对别人不同的双标铁证。
这个意外的小小发现令她略感惊喜:“那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对不对,谢隐泽?”
谢隐泽:“……”
过了片刻,他生硬地说:“不算。”
“为什么?”乔胭诧异之下,眼睛无意识睁圆了。像只探头探脑的狐狸,试探着接近,却被毫不留情地挥手驱赶了。
无辜的,湿润的眼睛,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他有些茫然。他觉得折玉也和自己一样茫然。从来如此的生活忽然被一块小石子打破,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原来她嫁给我,竟然不恨我?对乔胭来说他不是杂种,听到薛昀这么说的时候,她甚至对他生气了。
乔胭是个他前十八年人生都没见过的新奇生物。论迹论行不论出身,尽管吊儿郎当,无所事事,仙门世家看重的面子里子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凡是不顺心的,就要理直气壮地推翻,她缺乏偏见……却有一种很少见的,刻板而天真的公正。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谢隐泽:“因为我讨厌有朋友。”
他一连说了两次讨厌,还让乔胭不要自作多情。虽然乔胭只是不经脑子的随口一问,但还是被他的态度抨击到怀疑人生。
她讪讪道:“你也挺讨厌的。”
谢隐泽:“不准说。”
只可以他讨厌乔胭,不可以乔胭讨厌他。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乔胭生气了,把扇子丢给他:“你最讨厌!讨厌讨厌讨厌,我偏偏要说,看你……唔唔!”
谢隐泽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他仗着自己手掌修长宽厚,把乔胭小巧的鹅蛋脸捂了个严实。
于是风沙之地,灵流肆虐,这两人居然开始吵架。路过的蚂蚁听了都无语。
若糯米糍是个人,现在肯定连汗水都急出来了。可是它不会说话,自然也不能劝架。于是蹲下来薅掉了地皮上为数不多的几根草,费尽扒拉地编成了两个小人儿。又因为太小了不方便,变回原来的大小,用短粗笨拙的手指编织好了小草人。
“糯米糍,不准往他身边凑,你给我过来!”乔胭眼尖地发现了它。
谢隐泽冷哼:“凭什么?这半个月糯米糍都是我在带,你出过时间出过力吗?不,你没有,你在别的时隙里跟着其他男人逍遥快活。”
乔胭哎哟一声:“我去!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儿呢?被焰凤追着烧,这叫逍遥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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