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们离开摘星楼时已是过了最热闹的游玩时间段, 街上行人不多,也不会在出现会被人冲散一事。
有些小别扭的宝珠想要甩开一直紧握着她不放的那只手,可自己越想甩开, 那只手握得她越紧,久了, 她便生恼地举起两人相握的手, “你放开。”
白皙如羊脂玉的手被另一只手强势的钻进指缝里, 正映于流光溢彩的万千灯影下。
握住她手的主人非但没有松开, 反倒是握得更紧了, 十指紧扣得要把他们相握的手用铜汁浇灌密封。
“不放,要是放了, 夫人走丢了怎么办。”
一听这个, 宝珠就装了满肚子的气,娇蛮得横眉冷竖,“你还有脸说,我前面找你的时候,你跑去哪里了, 现在又假惺惺的说什么好话。”气不过又抬脚踩了他一脚。
虽然他最后是赢了萧雨柔夫妇,不代表她不是个喜欢秋后算账的主。
“本郡主警告你,我才不信你去买糖葫芦的借口。”早不买糖葫芦晚不买,非得在她快要羞愧难当的时候去买,拿去骗狗, 狗都会摇头。
沈归砚沉吟了片刻,抿了抿唇,说, “关于这件事,可否容我以后再说。”
有些事背后涉及的危险太多, 他不愿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宝珠冷笑,所谓的以后应该就是再也没有下文,生气的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又不是很想听。”
手被甩开的沈归砚再次牵起她的手,犹豫了一会儿,叹息道:“其实是我见到了我师父。”
闻言,宝珠拧起一双好看的秀眉,“你师父?你之前不是说你都是偷趴在学堂门口偷听吗,哪里还有什么师父。”
好啊,她就说这人满肚子坏水,嘴里肯定没有一句真话!
宝珠磨了磨后槽牙,“好你个姓沈的,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我真的没有骗你,要不是我师父,我可能都遇不到你。”沈归砚知道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她,只能向她保证,“至于我师父是谁,等到了时候,我一定会引荐给你。”
宝珠翻了白眼,“我不需要。”
反正她已经知道了这人满嘴谎言,谁知道他嘴里的师父是不是也是随口诓骗她的
这时,沈归砚忽然问她,“要不要吃糖葫芦。”
“我才不要吃,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的。”她前面都吃了一串了,现在不想吃。
“真的不要吗。”沈归砚变戏法的从袖袋里变出一串糖葫芦,摇头惋惜,“诶,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串糖葫芦,也不知道要便宜了谁。”
他的糖葫芦并不是山楂外层裹着层蜜糖,而是由黄金浇灌成糖葫芦的形状,在漫天灯火中璀璨夺目。
宝珠虽然很想要,仍是鼓着脸别到一边,“本郡主也不是很想要,你爱给谁就给谁。 ”
她堂堂一个郡主,哪里是一串糖葫芦就能轻易收买的。
“夫人不要的话,看来我只能把这串糖葫芦送给另一个我喜欢的姑娘了,我喜欢的那位姑娘虽然有点小脾气,性子骄纵不爱吃苦,但胜在率真可爱,伶牙俐齿。”沈归砚惆怅的叹气。
“那个姑娘的小像就放在我腰间的香囊里,要不是担心夫人不喜欢她,我真的很想把她介绍给夫人认识。”
宝珠一听,那还了得,加上先前萧苒对她说的那些宣誓主权的话,当即磨了磨后槽牙,一把扯掉挂在他腰间的香囊,大有下一秒就要挠花他脸的架势。
都和她成婚了,居然还在香囊里藏着别的姑娘的小像,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当宝珠把香囊里的东西倒在掌心,里面哪儿有什么姑娘的小像,有的只是一块用水晶打造而成的镜子。
她一皱眉,镜子里的少女跟着皱眉,她撅嘴,镜中少女跟着撅嘴。
沈归砚笑了下,附身温柔的捏了下她显得呆滞的小脸,“夫人认为,我喜欢的姑娘可漂亮。”
掌心里握着镜子的宝珠的脸不禁微微热了起来,一把把镜子塞还到他手里,“油腔滑调。”
“夫人你走慢点,等等为夫。”沈归砚把镜子放进香囊里,抬脚追上。
直到他们走远,先前他们所站的位置缓缓走出两人。
漆黑瞳孔里翻滚着杀意,周身气场令人不寒而栗的沈亦泽扯了扯嘴角,“大哥,我就说那个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以防夜长梦多,还是得要尽早下手。”
哪怕他和宝珠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夫妻,仍让他嫉妒得发疯。
大拇指摩挲着白玉扳指的沈亦安半眯起眼儿,并不赞同他的话,“让一个人死容易,想要根除一个人留下的痕迹可不容易。”
沈亦泽皱起眉头,“大哥你的意思是。”
沈亦安眺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两道影子,“很晚了,该回去了。”
斩草需除根,以防春风吹又生。
夜里清风明月揽星辰,荷花清香悠悠。
躺在床上的宝珠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被大哥发现本性后赶出了沈家,他们看向自己时满是失望的目光就像针扎在身上一样令她不适。
圣上不但褫夺了她的封号,还要把她送去给大腹便便,年过半百的老头当小妾。
她想要逃,想要求救,可是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还拿烂菜叶子砸她,说她罪有应得。
“啊,不要!”从梦中惊醒的宝珠两只手止不住的发抖,一张芙蓉面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紧接着一杯温水递到了手边,少年安抚的低磁声线随之响起耳畔,“可是做噩梦了。”
沈归砚一手端着水杯,一只手搂过她的肩,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宝珠要是信得过我,可否和为夫说一下,你做了什么噩梦。”
靠在沈归砚看似清瘦,却不显孱弱的胸膛的宝珠抱着胳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换来一丝安全感,双眼发直的看向虚空中的某一处,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呢喃地问,“天亮了吗。”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沈归砚松开搂着她肩膀的手,起身下床点燃蜡烛,然后拉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套襦裙放在床边,低下头,与她额头相贴。
“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现在出发走到城南,正好是早城门开的时间。”
灰蒙蒙的天边挂着启明星,薄雾似一层灰纱笼罩着整个金陵。
他们来到城南时,街道两侧已经支起了摊子,吆喝售卖着自家摊上的吃食。
还是第一次那么早出来的宝珠看什么都感兴趣,连前面做的噩梦也被她抛之脑后。
两人来到一个小摊前,同店家要了两笼小笼包,两碗豆浆和一碗馄饨。
宝珠闻着馄饨的味道,眉眼间溢出一抹厌恶,在他开口前先一步说出,“我不喜欢馄饨。”
沈归砚指尖蜷缩收拢,喉咙不自觉干涸的问,“为什么?”
咬下一口小笼包的宝珠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吃馄饨。”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小时候为什么会在看见馄饨后就会闹脾气的哭闹,掀桌子,后面导致家里都没有人在吃馄饨。
她不知道原因,沈归砚却是在清楚不过。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五岁那年的冬天有多冷,冷得他以为自己就要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却意外的遇到了对自己心软的神。
人遇神明第一个想到的是用香火供奉,磕头谢恩,可他想的却是要把对自己心软的神偷回家,藏起来,让她从今往后只能成为自己的神。
只是他忘了,他的神明还小,还需要吃五谷杂粮。
那时的一碗素馄饨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一切,只是他倾尽所有换来的一碗馄饨在神明眼里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甚至是对她的虐待。
如果不是他在最无能的时候起了贪欲,又怎会害得神明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不喜欢就不喜欢,没有人强迫你必须得要喜欢。”沈归砚把馄饨送给墙角的乞丐,又到另一个摊子上买了几个葱香牛肉饼。
他怎么忘了,对他来说是偷来的美梦,对她来说是一场本不必经历的无妄之灾,他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可耻的希望她能记起来。
等吃完饭后,天已大亮,明亮细碎的阳光水波粼粼的铺满青瓦白玉墙。
回到府里的宝珠正咬着手指头在院里来回踱步,眼睛时不时往院门外望去,每当有个人经过,都会吓得她如惊弓之鸟。
不行,她不能在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要是大哥真的相信了萧苒说的话,她也得尽早做准备才是,才不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青居里种的牡丹已开,花瓣似绸层层叠叠,金珠花蕊藏其心。
站在门外犹豫了好一会儿的宝珠才鼓起了一丝勇气推门入内,声音细细得像是打碎了花瓶的猫儿,往里小心翼翼的探着半个脑袋,“大哥,我………”
沈亦安回头,看着躲在门边缩头缩脑的小姑娘,“宝珠是不是想要问我昨天的事。”
咬着唇的宝珠对上大哥温柔得如春风拂过杨柳枝的笑容,越发心虚得不敢抬头,一时之间她更不确定,大哥是相信了萧苒那个贱人说的话还是没有信。
沈亦安又问,“宝珠是希望大哥相信,还是不相信。”
手指头拽着袖口的宝珠愕然地抬起头,随后摇头,眼眶蓦染上一团泛红,鼻音笼上会被冤枉的委屈,“那个人说的一听就是纯属在污蔑我,大哥你可不能相信她,宝珠是你的妹妹,平日里柔弱善良得连只蚂蚁都不敢踩,哪里会做出杀人的事来。”
“我之前在学堂里曾经和她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争执,谁知道她居然会怀恨在心,还那么污蔑我,想要彻底败坏我的名声,要不是进来的人是大哥,宝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都没有等来大哥安慰的宝珠心尖颤了颤,紧接着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尾音拖长似一把带着钩子的小羽毛,“大哥,你不信宝珠吗。”
“宝珠想要大哥怎么相信?”萧亦安放在膝盖手的骨指收紧,像耐心极好的猎人。
泪花模糊了视线的宝珠咬着嫣红饱满的唇睨了眼底不辫喜怒的大哥一眼,随后慢吞吞地来到大哥面前,同小时候跨坐在他腿上,两条胳膊环着他的脖子,鼻尖嫣红,红唇翕张的亲了他脸颊一口,“大哥,你会相信宝珠的是不是。”
“宝珠真的没有做过那种事,都是她讨厌宝珠才会那么说的。”她说完,又凑过去亲了大哥脸颊一下。
一缕从十字海棠式窗棂洒进,斑驳得落地一地水墨光影。
穿着海棠花襦裙的少女依偎在青年的怀里,粉腮香艳,却哭得好不可怜。
大手禁锢着少女腰肢的沈亦安抬手用手指捻了一颗泪珠放进嘴里,动作轻柔地擦过她柔软的后颈,眼底映满的是与温柔神态截然相反的疯狂,“大哥自然相信宝珠不会是那种人,宝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不相信宝珠,转而去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宝珠听到大哥相信她,那颗压着她心脏一夜的大石终于悬了下来,当即破涕为笑的抱住他手臂轻晃,“大哥,谢谢你。”
“宝珠要是把我当大哥,以后就不要总和大哥那么见外,知道吗。”喉结滚动的沈亦安感受着怀里的柔软,少女的馨香,瞳孔越发幽暗。
宝珠对上大哥暗含锋利的笑眼,吓得缩了缩脖子,“知,知道了。”
第42章
正午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 过滤了会烫伤人的灼人温度,留下摇曳的光晕。
被大哥抱在怀里,身体和他紧密贴合得不留一丝缝隙的宝珠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奇怪, 还说不出的别扭 ,但是抱着自己的人又是大哥, 她只能把那抹变扭感压下去。
眼见太阳一寸一寸移到正中, 院中竹影偏离, 大哥都仍没有要松开自己的意思的宝珠伸出小手想要推开大哥, 撅着娇艳的红唇泛起不情愿, “大哥,你每天都在教他什么啊。”
沈亦安抚摸着她纤细得如一片薄柳的后背, 俊朗的下颌线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神色无比温柔,“宝珠也想学。”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宝珠一听,差点儿没把脑袋给摇成拨浪鼓,好不容易能不用去国子监上学了, 她是吃饱了撑着才会想要学习。
如果她是块学习的料,吃下学习的苦也没有什么,关键是她不但不是块学习的料,连学习的苦都咽不下去。
觉得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开的宝珠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哥,不自然想到了上一次沈归砚和她说的话, 鸦青长睫垂下,落了眼睑一片暗影,“大哥,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说来也奇怪,如大哥一样的同龄人早已娇妻在怀, 儿女绕膝,再不济也会纳几房小妾,可是大哥都没有,就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一个,难不成………
宝珠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后不合时宜地往大哥腰腹处下瞟,当年大哥伤的只是腿,应该,还是能行的吧。
并不阻止她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某处的沈亦安揉了揉她头发,眸色渐深,“宝珠想知道。”
“想。”宝珠先是点了下头,又否认的摇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如果大哥真的不行,她问那句话不正是往大哥的伤口里撒盐吗。
而这时,大哥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喜欢的姑娘,大抵和宝珠一样。”
“啊?”
沈亦安低头注视着她,目光微动中又重复了一遍,“要说喜欢的姑娘,大哥应该会喜欢宝珠这样娇媚可爱,率直天真的姑娘。”
突然被大哥夸了的宝珠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一双眼儿因害羞变得水润润的,脸颊绯红得似三月枝丫上绽放的桃花,“那大哥,我问你哦,等你以后娶了媳妇后,还会对宝珠好吗。”
就算是感情再好的兄妹在兄长娶亲后,也会将重心偏移到妻儿那边,所以她不希望大哥也变成这样。
她也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沈亦安感受着只和自己隔着一层薄薄衣裳的躯体是多么的柔软,眼里疯狂的爱//欲几乎要压抑不住,炽热的掌心抚摸着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大哥现在都还没娶妻,难道就对宝珠不好了吗。”
“还是宝珠以为,大哥不喜欢你了。”
以为大哥误会了什么的宝珠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你不要误会。”
“我只是,只是担心大哥娶了媳妇后,不喜欢宝珠了怎么办。”宝珠生怕大哥生气,又讨好的凑过去亲了大哥的脸。
丝毫不知道,她的动作是给本就烧得旺盛的火堆里倒了一桶油,把理智游走在边缘的男人险些逼到绝路,想要不管不顾的占有她。
嗅着鼻尖幽香惑人的沈亦安低下头,轻轻啄了怀中人,纤细白嫩正欲滴的后颈,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倏然收紧。
男人轻轻地笑了出声,他的声音低沉又暗哑,“大哥可以很明确的告诉宝珠,大哥对你的感情不会有任何变化,无论发生了什么,大哥最喜欢的人永远都是宝珠。”
“这一点,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
男人的吻并不和他本人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润君子,反倒带着能炙伤人皮肤的灼热,连呼出的气息都滚烫不得像烧得滚烫的热油滴入。
他的动作即使在轻柔,可是落在肌肤上仍会产生感觉,何况是本就敏感的后颈。
后颈处落下一个吻,就像是被羽毛划过的宝珠不可抑制的轻颤身躯,更让她不明白的是,好端端地大哥为什么要亲她的脖子?
一开始是亲,可后面那个单纯的吻逐渐变了质,与其说是吻,更像是大哥在咬她。
牙齿研磨着那一块涓涓生嫩的软肉,舌尖又会抚平牙齿带来的些许刺痛感。
“大哥,疼,你轻点好不好。”被大哥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宝珠仰起脖子,小声嘤咛着。
一张芙蓉面娇靥彤红,粉颈之下雪凝生艳,霜肌玉骨浮嫩香。
她似疼似撒娇的嘤咛声非但没能让男人停下,更像是在鼓励他最好在用力一些的把她给弄哭,最好是哭得求着他停下。
哭得眼眶通红,嘴里只能一遍又一遍叫着他的名字,哀求着他停下。
哪怕身体已经在失控边缘的沈亦安在见到她雪白后颈上留下的红痕,也知道她还小,目前尚承受不住他。
等等,在等等就好了。
“抱歉,是大哥弄疼了你。”把唇移开,留下一串湿漉痕迹的沈归砚再度恢复成那个爱护弟妹的好哥哥,唯独藏在眼底深处的波涛汹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微凉的手指抚摸着留下他印记的位置,胸腔震动中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愉悦的笑声。
“大哥,怎么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的宝珠伸手摸了摸刚才被亲的地方,感觉还有些疼。
“你脖子上不小心飞来一只虫子。”
听到有虫子的宝珠瞬间吓得身体僵直,牙齿止不住的打颤,伸手就要扯掉外衫好把那条可恶的虫子给甩出来,胆怯得连嗓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哭腔,“大哥,你一定得要帮我把那只讨厌的虫子拿走。”
呼吸一沉的沈归砚伸手制止了她快要把外衫脱掉的动作,“别动,小心虫子钻进你衣服里。”
他一说,宝珠立马不敢动了,连眼泪都兜在眼眶里不敢轻易落下,生怕那只可恶的虫子钻进衣服里。
人越是在紧张中,五官就会强烈放大一切。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大哥微凉的指尖游走在她的后颈,随后逐渐往下,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像被火燎烧过令人感到不适。
直到风吹绿影浓,身体泛出一层细碎香汗的宝珠才糯糯地问,“大哥,虫子抓到了吗?”
沈亦安的指腹摩挲了她粉白如雪凝的后颈处许久,方才收回手,“虫子已经被大哥拿出来了。”
听到虫子拿出来后的宝珠连忙从大哥怀里跳下来,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被弄得凌乱的衣裙,“大哥,我肚子饿了,我先回去吃午饭了。”
“去吧。”沈亦安指腹摩挲着指尖留下的软香白腻,缓缓地闭上了眼。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这人也不能一下逼得太紧,否则很容易适得其反。
提着芙蕖裙摆的宝珠匆忙忙回到院子,不料看见原本这个点应该在外面的沈归砚正站在院中,想到前面在大哥书房里发生的事,顿时有些心虚得不敢和他对视。
没有看出她异样的沈归砚眉眼带笑,“回来了。”
“嗯。”不明白他大中午不在屋里乘凉,跑出来晒太阳的宝珠抬脚越过他就往屋里走。
今年的夏天比往日来得都要热,她从青居走回来都出了一身黏糊热汗。
在感觉到他的目光正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时,宝珠轻咳一声,“你明年下场,有把握吗。”
“就算没有把握也得要试一下,才知道自身深浅。”
宝珠歪了歪头,“我以为你会说,哪怕是为了你,我也要试一下。”
毕竟她看的话本子里都是那么说的,穷书生为爱奋斗,一朝三元及第。
沈归砚却不赞同这句话,“如果你遇到一个人想做什么事,比如我考科举本意是为了让我出人头地,造福百姓,但我聪明的说是为了你,为了我们以后更好的生活,这种就是单纯的道德绑架,因为这件事他就算没有你,他也会去做。”
热得不行的宝珠胡乱点头,抬脚就往置了冰后一片凉爽的屋里走。
她转身之际,沈归砚也看见了她脖子处突兀的多了一抹碍眼的红痕,夏日虽时有蚊虫出没,可她脖子上的那抹红痕不见得是蚊子留下的,更像是潜伏在暗处的饿鬼再也忍不住的朝她伸出了锋利的爪牙。也
抓住她手腕的沈归砚眸色幽冷地喊住了她,“宝珠。”
“啊?怎么了?”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连被蚊子咬了都不知道。”分明是清冷的调子,却令人听出了狂风暴雨骤来的压抑前期。
“什么蚊子?”宝珠伸手往后颈处摸了摸,并没有摸到蚊子叮咬后的包啊。
不做解释的沈归砚拉着她的手来到内室,眼里涌动着令宝珠感到心悸的冷意。
随着他的靠近,宝珠咽着口水连连往后退,直到来到床边,才硬着头皮出声,“你,你想干什么啊。”
把人逼到床边的沈归砚伸出一根冷白的手指,指着她后脖处的一抹红痕,“我听说,要是被蚊子咬了,用口水消毒最好。”
宝珠才不认同这种歪理,只觉得用口水消毒什么的,听着就很恶心,还不靠谱。
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人便被压制在柔软的大床上,前面被大哥咬过的地方又一次被他咬了。
把人压在床榻边缘的沈归砚死死盯着那块印着红痕的娇嫩皮肤,低头凶狠的抹去他的痕迹,然后在她身上种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宝珠是他的,他不允许任何人沾染!
被他突然发疯压在床边咬的宝珠反应过来了,气得粉腮香艳,抬脚就要去踹他,“不是,姓沈的你属狗的是不是。”
“你有病就去看大夫,折腾我来做什么!”
她的脚刚踹过去,就被早已准备的沈归砚握住脚踝,以屈辱的方式抬起后盘绕上他劲瘦有力的腰杆上,他则跪在她腿间,一只手掐着她纤细得不堪一握的杨柳枝上,也让两人周边的空气变得逐渐暧昧起来。
把人压在身下的沈归砚埋在她脖间,贪婪的嗅着从她身上传来的甜甜梨香。
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下腾升而起的燥热野欲,嗓音透着浓骇的哑意,“再过一段时间,我们搬出去住好不好。”
“啊?”正想要张嘴咬他为自己报仇的宝珠伸手扯了他的头发,提醒他快点从自己身上起来,那么重的一个人压在身上,沉死了。
也好奇他为什么问这个,“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搬出去啊。”
侧过身子从她身上下来的沈归砚握住她的手,和她平躺在床上,侧过脸看她,“夏天的蚊子太多了,我不在的时候,难免防不胜防。”
“新的院子很大,我还在里面种满了山茶和牡丹,还有一座秋千,我还养了一只猫儿。”
第43章
宝珠对于他的提议, 说不心动都不可能。
可她只是委婉的表示了想要搬出去住的想法,就遭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言辞拒绝,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大哥和二哥都不同意。
她也不明白, 自己只是想要出去住而已,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强烈反对。
凉爽的九月一到, 各府的请帖如雪花一般纷纷涌来。
今日赏菊, 明日赏芙蓉, 后日插茱萸登高山, 一览众山小。
当姑娘时尚能拒绝, 一旦当她成了别人的妻子,哪怕是在想推脱, 母亲也不愿意, 就连她装病都逃不掉。
今日参加的赏菊宴是成南王妃所办,说是赏菊,可明眼人都知道是要为皇子选妃。
红缨在她大婚后不久随兄父去了西北之地,挽晴被关在家里学习女红,芩竹又在忙, 和她交好的人都不在了,在宴席上待得无趣的宝珠揣了碟糕点,准备寻个安静地待着,等赏花宴快结束了在出去。
也在咬着唇思考,如何同姓沈的说和离一事, 虽然他对自己是不错,她也不想一辈子和他绑在一起,否则对自己来说难免委屈了。
只是她都刻意躲清净了, 怎么还有人追过来。
正在喂鱼的宝珠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立马变得不耐烦起来, “本郡主都说了不许任何人过来,你们是聋了不成,还是存心办事不力。”
“是我。”这时,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清冷温润得如溪水清澈的声音随之传来。
面上泛起愠怒的宝珠扭头转过身,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是她曾经以为会嫁于为妻的的青年,恍惚间才想起来自从她成婚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宝珠先是怔了片刻,随后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萧哥哥。”
又歪了歪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半月牙,“萧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此时的萧亦霖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只是在真正见到后,才发现想说的那些话最后都通通化为一句,“他对你可好。”
抓了一把鱼食扔进湖里的宝珠仔细思考了一下,点了下头,“他对我挺好的。”
除了每天早上醒过来都发现自己躺在他怀里,有时候还会偷亲她,倒是都挺好的,最起码她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
指尖半屈的萧亦霖对上她带笑的一张脸,心口忽然堵得发慌,他的心情是变扭的,复杂的,一方面既希望她过得好,又不希望她过得不好。
萧亦霖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的垂下眼帘,“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
紧接着,两个人相对无言。
一个是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找话题,因为以前他们二人独处,都是宝珠寻找话题,当时的他只认为她聒噪,打扰了他的清净。
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离不开那喋喋不休总爱寻找着话题强行和自己说话的少女,却发现她已嫁为他人//妻时,才追悔莫及。
喉头发紧得萧亦霖向她走来,问,“可以分我一点吗、”
“啊?”
萧亦霖指着她手里握着的鱼食,说,“鱼食。”
要是换在以前天天追着他屁股后面跑的宝珠看见自己喜欢的人会主动和她说话,她肯定开心得要蹦起来,现在也能很平静的抓了一把鱼食放在他掌心,只不过心里仍是有些憋闷,如果她嫁给的是萧哥哥,以后肯定能当上太子妃。
低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宝珠把鱼食分给他一半,眉飞色舞地说,“我告诉你,这里的鱼儿可贪吃了,你往里面一扔,它们就跟饿死鬼一样争先恐后的往前涌。”
“它们一起涌来吃鱼食的场面可壮观了,就是我带的鱼食比较少,可能看不了。”
萧亦霖看着掌心里的鱼食,嗓子忽然干哑得厉害,“宝珠,如果我说,我后悔了怎么办。”
“没事,你看这里的锦鲤那么的肥,就算是多吃一点也撑不坏它们。”宝珠伸出手指指着其中一条快要胖成桶的锦鲤,“你看,那条一看就半盏茶没有吃过了,前面吃的肯定都消化完了。”
“…………”他很明显想要说的不是这个。
萧亦霖抓起鱼食扔进湖里,余光落在她如墨发间戴的一支攒珠青玉荷叶簪,喉结不自然滚动了两下,正要再次出声时。
湖亭外传来一道不合时宜走动的脚步声,也将他要说的话尽数咽进喉间。
怀里抱着一捧木芙蓉的沈归砚踩着一地细碎阳光向她走来,本是清冷至极的隽秀眉眼此刻在阳光下携霜带雪,又在少女转身的刹那间如暖阳入怀。
“宝珠,原来你在这里呀。”
“你怎么来了。”听到声音的宝珠转过身,还往他身后多看了几眼,疑惑道,“今日邀请的不都是女眷吗?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今日府里虽邀请了女眷,也邀请了男眷,只是男眷在另一边的院子,为的是防止出现上一次的事情。”上一次的事情是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
折下一朵木芙蓉别在她鸦羽色泽发间的沈归砚为她拢了发丝,方才像是注意到凉亭中的另一人,惊疑道:“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萧亦霖对上他毫不掩饰的敌意,苦涩地笑了笑,“本宫不胜酒力,出来透透气。”
“如此,我和夫人就不打扰殿下透气了。”原先在席间的沈归砚见到那位晋王离席后立马跟了出来,果然,同为男人的他猜得没有错,也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可一想到他们两人的过往,他的心口仍是堵得;发慌,整个人也像是浸泡在一罐陈年老醋里,酸得绿唧唧。
哪怕整个人都要被漫天醋味弥漫了,沈归砚依旧是面不改色,只是暗戳戳地问,“宝珠你还喜欢他吗?”
“谁?”正用手指头揪着花瓣的宝珠头也没抬。
沈归砚忽然觉得自己很蠢,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有那两人在,又怎会允许另一个人闯入他们的地盘。
轻轻摇头的沈归砚用小尾指勾擦着她的掌心,“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嫌他动手动脚,一巴掌拍开他手的宝珠思考了下,板着手指头,说,“想吃糖醋排骨,椒盐排骨,炒排骨,荷叶糯米鸡。”
说完自己想要吃的东西后,宝珠仰头问他,“所以你刚才想要问的是谁啊?”
沈归砚抿唇,释然一笑,“没有谁,只不过是随口说的而已,夫人就当没有听过我说的这句话好不好。”
“不对,肯定有什么内情,你还快点老实交代。”宝珠可不信他的随口一说。
沈归砚揉了揉鼻子,“真的没有什么,我们离席太久了,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难保他们不会担心。”
他越是遮遮掩掩,落在宝珠眼里那就是心里有鬼,“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快点说嘛,你刚才想要问的是什么。”
直到他们两人走远,似乎连这一处的欢声笑语也被他们带走了,只留下一谭如死水般的寂静。
随着风涌,晃得池中荷径摆摆,绿罗裳轻舞妙曼。
从浓翠绿影处走出来的汤芩竹讥讽道:“人都走远了,殿下还在看什么,与其在这看,还不如追上去。”
萧亦霖看见来人,眉眼间划过一抹尴尬,“汤小姐。”
对比于眼前人,汤芩竹明显更讨厌另一个,嘴里更是毫不留情的讥讽,“我觉得有些人是真的喜欢犯贱,非得等到错过了,才追悔莫及的彰显自己的深情。”
明知她是大不敬的萧亦霖并未感到冒犯的怒火,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由不得他反驳的事实。
寒冬刚来临,比先上衣的是金陵各处都堆满了进京赶考的书生谈论得热火朝天的锦绣文章,而春闱的时间也定了下来,就定在来年的一月中旬。
檐下挂着灯笼的屋内在天一冷,便早早的烧了上好的红萝炭。
窗外寒风肆虐,屋内温暖如春。
正对镜取下发间宝石簪的宝珠看着镜中眉眼艳丽,鲜活灵动的自己,连她都疑惑,她居然会和沈归砚和平相处了大半年,明明自己从一开始就囔囔着早晚有一天要休了他。
也说好了半个月后就要分房睡,结果都过了那么久,非但不见他挪窝就算了,还往自己的衣柜里放他的衣服,简直是岂有此理。
哪怕他的衣服少得可怜,只占了角落里的一小块地方,她都不允许。
刚从外面进来的冬儿笑着说,“小姐,郡马爷回来了。”
雪苹对他那么晚才回来,心生不满,“都快要考试了,郡马爷不在家中温书就算了,还天天喝得烂醉如泥的回来,该不会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所以都开始自暴自弃了吧。”
冬儿可不认为,“说不定是郡马爷因为考试快到了,压力有些大要出去放松放松,再说了郡马爷在家里的时候都基本是书不离手。”
雪苹伸手戳着她脑袋,恨铁不成钢,“装个样子谁不会,你又怎么知道他是真的把书看进去了还是没有。”
任由冬儿,雪苹吵闹的宝珠把发间最后一支簪子取下,那顶着满身风寒之气的人也推门走了进来。
进门后的沈归砚先是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寒意被温暖的炭火烘烤过半后在走向内室。
“宝珠。”从身后把人抱进怀里的沈归砚幸福得忍不住喟叹,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脖间拱来拱去,像条撒娇的大狗。
“对不起,最近是我太忙了,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陪夫人。”
闻到他满身酒味的宝珠嫌弃得直皱鼻子,“走开,你这个臭酒鬼,离我远一点,满身的酒臭味,是不是想要熏死我啊。”
“我才舍不得。”
看到小姐和郡马爷关系好的冬儿见缝插针的说,“郡马爷,奴婢已经备好了热水,可要先沐浴。”
“嗯。”沈归砚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来到早已放好热水的湢室后,如今眼里一片清明,哪儿还有先前醉酒后的半分浑浊。
躺在浴盆里的沈归砚仰头,伸手轻捏眉心,也真难为他的好大哥最近锲而不舍的给他准备鸿门宴了。
但凡他没有多长几个心眼子,今晚上怕是连家都回不了,明日不知道床上躺着哪一个他们口中所谓家室清白的女子。
打湿了的长发随意拢在脑后的沈归砚大冬日里,身上也只松垮垮的拢了件青衣长衫,随着走动间露出白皙健壮的胸膛。
走出来后,看见桌上摆放了一碗醒酒汤,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他就知道,他的宝珠只是嘴硬,心里仍是在意他的。
宝珠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皱起娇俏的小琼鼻,“你怎么喝那么多酒啊,下次在喝那么多酒就给我滚去书房睡,臭死了。”
沈归砚来到她身后,取了妆台上的一把纯黑水晶花鸟梳,撩起她长到及腰的长发轻柔的梳下,“今日大哥带我去见了他以前的同僚,盛情难却之下难免多喝了几杯,不过夫人你放心,我并没有贪杯。”
“我们去的是一处雅阁,他们都叫了女子作陪,我没有,也没有让她们靠近我。”他把今日发生的事,遇到的人一点点一件件的告诉她,让她也在里面有着参与感,更想要让她因此融入到他生活的点滴之中。
“你贪不贪杯,去哪里玩和我又没有关系,我又不在意,也不想听。”任由他帮自己梳头发的宝珠打开一盒香膏,用手指挖了一点后涂抹在脸上。
“可我在意。”停下动作的沈归砚两只手搭在她肩上,凝望着镜中倒映的两张脸。
镜中的少女娇媚酥骨可入画,少年青衫落拓,清隽逸秀,姿态亲昵宛如神仙眷侣。
随后宝珠又听见他近乎恳求的说,“我也希望宝珠能在意我。”
躲在门外听墙角根的冬儿立刻拔高音量道:“小姐心里肯定是在意郡马爷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晚了还没睡等郡马爷回来,还早早的吩咐了小厨房给郡马爷煮醒酒汤。”
冬儿在冬夜里格外嘹亮的声音惊飞了一树鸟雀扑棱棱展翅而飞,也将宝珠的一张桃靥气得又红又白。
沈归砚忍着笑意,说,“夫人,你看你身边的丫鬟都比你诚实。”
没有想到冬儿这个家伙居然会吃里扒外的宝珠才不会承认,扬起下巴,梗着脖子高傲的否认,“我才不会故意等你,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我只是正好睡不着而已,至于那碗醒酒汤,是我要喝的。”
沈归砚挑眉,低哑的声线里藏着哄骗,“夫人可是饮了酒?”
喝酒才会要喝醒酒汤,所以,宝珠很是认真的点头,“没错,本郡主是喝了酒,所以你不要自作多情的认为,这酒是本郡主给你准备的,知道了吗。”
“那我倒要尝下夫人嘴里喝的是什么酒。”
下巴忽然被掐住的宝珠尚未反应过来,她的嘴里先钻进了一条不属于她的舌头撬开她的牙关,粗糙的舌苔强势得要卷走她口腔里的所有的空气。
后脑勺被宽厚的大手扣住,连她想要逃避都做不到。
这个吻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她的身体也因为这个漫长的吻变得浑身发软,唇舌间溢出一连串破碎得不成调的撩人娇吟。
直到自己呼吸不过来了,才被放开的宝珠一双眼儿润得似水洗过的黑珍珠,朦胧又勾人。
在她快要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后,沈归砚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那方甘甜生露的小嘴,带着薄茧的指腹或轻或重的按着她被吻得红肿的唇,又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
“夫人的滋味甚甜。”
第44章
那天晚上被咬了后的宝珠越发认定要尽早跟他和离, 他今天敢咬她的嘴,难保明天不会咬其它地方。
不过这件事要是告诉给爹娘他们听,他们肯定不愿意, 所以这件事只能由她在私底下处理好了后,再来一个先斩后奏, 到时候就算他们不同意, 这件事都必然会尘埃落定。
不过要怎么让他签下和离书呢?
要不, 去问一下大哥和二哥, 想到就立马去行动的宝珠抱起桌上的宣纸跑去青居。
来到青居, 才发现大哥出去了,问伺候的下人, 他们也都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大哥不在, 但是大哥的书房里肯定有关于和离的条例。
不过大哥书房里的书那么多,大哥会放在哪里呀?
踮起脚尖的宝珠决定从左边到右慢慢找起,皙白的手指一本接着一本的划过书脊,嘴里念着书的名字,《中庸》《左传》《尔雅》《易经》。
没有关紧的窗牖忽然被风撞开, 呼啸刺骨的寒风争先恐后地往里涌进,狂风刮得案几上的宣纸狂飞,还有几张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缀着南海珍珠的桃粉绣鞋旁。
宝珠刚要捡起掉在地上的宣纸,弯身时后腰不小心撞上一个花瓶,随后听到了一道细微的, 像是门开的声音。
奇怪的是门并没有打开,那么那道声音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抱着宣纸把窗关好的宝珠正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紧闭的书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步履匆忙的走了进来。
疾步走来的男人见到出现在书房里的人并非他所想的那些人后,将袖中出鞘的匕首按了回去。
走进来的沈亦泽捡起风吹落满地的宣纸, 弧度渐深,“宝珠,你在这里做什么。”
宝珠见到推门进来的人是二哥,眼睛一亮,迈着小腿噔噔噔向他跑来,微仰头,“我想要找几本杂书看,但是大哥书房里的书太多了,我找不到,二哥,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书啊。”
“好啊,宝珠想要找什么。”沈亦泽观她没有发现什么,方才放心。
宝珠发现二哥有些奇怪,但是没有多想,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所要,“就是,是关于律法的一些书。”
二哥之前虽然和她说了,要是过得不开心只要自己和他说,他就能帮自己和离,但是她心里始终有道声音在告诉她,和离一事并非小事,哪怕二哥在疼爱她,也不一定会由着她胡闹。
身高腿长的沈亦泽伸手取下书架最顶层的书,整个人像是把娇小的宝珠禁锢在怀里,“怎么突然想到要看律例方面的书了。”
“就是突然想看了而已。”擅长黑白颠倒的宝珠生怕会被二哥看出来点什么,匆忙生硬地转了话题,“二哥,你最近和大哥都在忙些什么啊,都没有时间陪宝珠了。”
“等忙完了这件事,二哥在告诉宝珠在忙什么好不好。”低下头的沈亦泽骨节遒劲的手指捏了她的脸颊一把,循循善诱,“以后宝珠不能随意进大哥的书房,知道吗。”
还好这一次进来的是他,要是换成另一个人,难保她不会受到惊吓。
不明白二哥的语气为何变得严肃起来的宝珠仍是乖巧的点了下头,“知道了。”
沈亦泽接过她要看的书,习惯性就要伸手去揉她头发,“宝珠是不是饿了,二哥带你回寒松院吃好吃的要不要。”
“二哥,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老是揉我头发。”撅起嘴的宝珠伸手护住自己的发型,她的发型可是弄了好久的呢,二哥又不像大哥,下手时总是没个轻重,肯定会揉坏自己的发型,她才不愿意。
想要伸手揉她头发的沈亦泽只能无奈的收回手,改成牵着他的手,“好,可是宝珠在二哥的眼里,永远都是小孩。”
“二哥,你这句话和大哥说的一样,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真的不是小孩了。”虽然能一直被人当成小孩是件很开心的事也没错。
沈亦泽低头,目光不动声色的掠过她霜雪凝成的一截雪颈,喉结不自然滚动,“嗯,宝珠是长大了。”
“那是自然。”宝珠傲娇的扬起下巴。
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晚,一月份都到了,仍不见半分落雪,唯有路面结了厚厚一层冰,以至于走路的时候总得要格外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来个脚底打滑。
科考的前一天夜里,宝珠的心里总感觉不踏实,特别是看着枕边人没有一丝紧张的睡得香甜,就差没有打鼾的时候,更来气了,弄得紧张的人好像只有她一个。
越想越不舒服的宝珠翻过身捏住他鼻子不让他呼吸,又见他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磨了下后槽牙,直接从自己盖着的锦被里伸出脚把人给踹下床底。
凭什么她要因为他明天考试紧张得睡不着,他却能睡得那么香。
被踹下床底的沈归砚揉了揉被磕到床边的头,无奈地站起来,先是走到如意鎏金玫瑰桌上给她倒了一杯水,方才折返回床边递给她,带着尚未睡醒的混沌,问道,“可是睡不着。”
宝珠看着递过来的水,并没有要接的意思,直接衾被罩过头,侧过身背对着他。
大晚上的喝那么多水,她才不要半夜起来解手。
沈归砚把水杯放在床边,抬脚上了床,却没有盖他的那床锦衾,而是挤进了宝珠盖的被子里,胸膛贴上她单薄的后背,长臂一搂把人禁锢在怀里不撒手,“很晚了,我们也该安寝了。”
他想那么做好久了,可每一次都只是在她睡着后才敢偷偷摸摸的搂着她入睡,何曾像此刻的光明正大。
“滚开,你自己没有被子盖吗!”本来就在生气他睡得那么香,结果他还敢不要脸和自己抢被子的宝珠气得直磨后槽牙,伸手推搡着把他往外赶,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那么讨人厌吧。
因为天凉,她都好心让一半床给他睡了,他居然还想要得寸进尺!
过分!简直岂有此理!
沈归砚很是无辜又可怜的解释,“我的被子不小心弄湿了,夫人难道忍心让我盖着一床湿被子睡觉吗。”
宝珠的“忍心”二字还没从嘴里冒出,就被他下一句话给堵住了,“你夫君明天就要考试了,要是今晚上不小心着凉了,在考场里发起了热,影响了考试怎么办。我对考试名次什么的并不在意,我只是不希望他们嘲笑夫人嫁给我是委屈了夫人,不希望夫人在介绍我,别人介绍夫人的时候说的是沈家少夫人,而不是状元娘子,更不希望夫人的那位同窗因为我成绩不理想而看不起夫人,现在很晚了,要是让丫鬟进来换被子也不方便。”
他说的桩桩件件正好是宝珠心中所想,那么一说,她勉强分他一半被子也不是不可以。
正要被他一通歪理洗脑的宝珠猛地想起来,咬牙切齿,“不对啊,地上又没有水,你的被子怎么可能会打湿,你给我起来。”
好险,她差点儿就要相信这个骗子说的鬼话连篇了。
被赶出被窝后的沈归砚的手肘不小心碰到水杯,水杯里的水倾斜而下打湿了整床衾被,身为罪魁祸首的某人却是一脸无辜的抬起手,“我的被子真的湿了,我可没有骗人。”
哪里能看不出他纯粹是故意的宝珠简直是要被他的小把戏给气笑了,“既然你的被子湿了,那你将就着站着一晚上睡吧,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可是,很冷的。”
“冷的话你不会多穿两件衣服吗。”她要是心软信了他说的话,那就是笨蛋小狗。
宝珠把盖在身上的锦衾裹了裹,过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床边的声响,以为他真的打算站着睡,决定大发慈悲当一回好心人,“你明天就要考试了,怎么还有心情睡觉啊,不应该是头悬梁,锥刺股的挑灯夜读,今晚上狠狠努力,然后把他们狠狠地踩在脚底下吗。”
这时,站在床边如望妇石的沈归砚动了动,耷拉着头像只被抛弃后的落水小狗,“就是因为明天要考试了,才更应该养精蓄锐,要不然考试的时候打瞌睡怎么办。”
宝珠一想,认为他说的也有道理,又问,“那你不紧张吗?”
她一个不考试的人都紧张得睡不着,没道理他这个要去考试的正主一点儿都不紧张。
不对,她为什么要紧张啊,考试的又不是她。
沈归砚目光悠悠地落在裹成蚕蛹,一头如墨青丝迤逦落在水蓝色锦花彩蝶软枕的小人儿,带着一丝哄骗,“我就是因为紧张才更要睡早点,不过我倒是有一个能够消除紧张的办法。”
闻言,信以为真的宝珠立马凑了耳朵过去听。
结果人刚凑过去,就被亲了一口。!!!大骗子!
亲到人了的沈归砚胸腔震动发出愉悦的笑声,活像只偷了腥的猫儿的直接钻进被窝里,把人牢牢禁锢在怀里,“夫人亲亲我,说不定我就不紧张了。”
以为他要再次亲自己的宝珠伸手挡住他的嘴,眼梢因恼怒染上一抹动人的嫣红,“你要是在敢乱亲本郡主,你就给我滚出去睡。”
“好。”沈归砚作势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把人扣在自己怀里,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气息变得越发不稳,更多的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丝不安。
“宝珠,我说,如果我出了意外,你会怎么办。”
不明白他大晚上又发什么颠的宝珠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背对着他,“能怎么办,不是守寡就是改嫁。”
但是守活寡她可能做不到,大抵会养几个面首,再说了她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还得要为他守身如玉。
认为她是在说气话的沈归砚亲了亲她的发梢,“我是个贪心的人,我希望你能永远等我,我又不希望你一直在等我。”
说什么他走了也要把她带走的话,他是舍不得的。
他没有来得及看过的风景,尝过的美食,理应由她代替自己去看,又自私的希望她的身边没有其他人。
挣脱出她怀抱,又拿了方软枕横在两人中间的宝珠犯困的打了个哈欠,大被罩过头,“好了,我现在要睡觉了,你最好老实闭嘴,要不然我就拿针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
早知道他话那么多,就应该把他赶去书房睡的。
等一波又一波的困意席卷而来后的宝珠是睡着了,却忘了枕边还睡着一个人,还是一个早已对她图谋不轨的危险人物。
她正要陷入梦乡时,耳畔处忽然传来一声赛过一声的粗重喘息,那声音就像是小猫挠心一样往她的耳膜里钻。
细密连绵的吻像雨滴一样落在她的脖间,痒得她难受,抗拒得要推开他。
奈何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特别是对于另一人来说,简直和奶猫儿伸出软乎乎的小软垫挠你掌心一样只是添加了趣味。
“宝珠,我好难受。”
“你帮帮我好不好。”
刚有一点儿睡意,结果被他吵醒的宝珠极为不耐烦的一巴掌呼在他脸上,直接卷过被子全部盖在自己身上不给他一点儿,“沈归砚,你大晚上的发什么颠啊,在吵就给我滚出去。”
“你难受就去找大夫,和本郡主说有什么用。”
她都好心分给他一半被子了,这人还想要做什么啊,该不会是要把自己的整床被子都给抢走吧!
“可是我真的难受,求你,帮帮我好不好。”眼底因野欲烧红一片的沈归砚低下头亲吻着她的眼皮,炽热滚烫的掌心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随着他的手往下移。
这一刻,宝珠忽然想起,那一次她在饭桌底下摸到的东西是什么了,脑袋哄地一声彻底炸开,理智变得四分五裂。
啊啊啊啊,她的手脏了!!!
室内烧了炭火,担心会炭中毒,总会留下一条窗缝。
那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室暖香浓,欲和搅弄一池绵绵春色。
鬓角涔出一层薄薄细汗的沈归砚身体因舒爽而蜷缩着,喉间发出细碎的,像奶猫儿没有吃饱后的声音,一叠儿连声的“宝珠。”更叫得人心痒痒。
“你闭嘴,本郡主命令你不许再说话了。”已经害羞得从脚趾头红到脚后根的宝珠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床,她前面就不应该好心的把被子分给他一半。
这和大哥说的,引狼入室有什么不同。
不对,她是引狼入窝。
“你好了没啊,我的手都快酸死了。”
“在等等好不好。”临近高峰点的沈归砚的吻落在她小巧圆润的耳朵上,带着哄骗人的诱惑。
“不好,我不弄了,你自己来弄。”从来没有干过那么久的活的宝珠决定不干了。
她才刚撒手,整个人就被压住,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另一张嘴尽数吞进了喉咙里。
她的两只手也被禁锢着高举到床头,而她,被掐着下巴,只能被迫的接受他狂风骤雨般的吻。
沈归砚俯下身亲吻着她红肿的嘴角,瞳孔幽暗得像只即将要把她拆骨入腹的饿狼。
金陵的雪,也在这一刻姗姗来迟。
银装素裹,整个天地宛如冰雪雕刻。
作为枕边人,在丈夫进入考场之前理应陪同的宝珠还在生恼他昨晚上对自己做的事,说什么都不愿意去送他。
反正他那么有能耐,要不要自己送都有把握,要是没有把握,去送了也是白送,横竖不如自己躺在温暖舒服的被窝里多睡一会儿。
端着热水进来的冬儿见小姐迟迟不愿起床,小心的问道,“小姐,你不去送一下郡马爷吗。”
“不去。”大被罩过头的宝珠想都没想就拒绝,特别是想到他昨晚上对自己做了那么可恶的事,居然还厚脸皮的想要自己去送他。
哼,想都别想!
“可是今天是郡马爷考试,其他人都有夫人陪同,就郡马爷没有,郡马爷看起来怪可怜的。”
“他可怜不可怜关本郡主什么事,反正我不去就是不去,你要是在敢在我面前提他半句,你以后就不要到我身边伺候了。”分明是自己的丫鬟,为什么张口闭口都是为那个该死的姓沈的说话。
宝珠嘴上说着才不要去送他,可是被子罩过头后始终不见一丝睡意,脑海里回荡的一直是冬儿先前所说的那句话。
要不,还是去送送他吧。
也省得他名落孙山后,把借口赖成是她没有送他去考场。
想通了后的宝珠也没有在纠结的摇起放在小几上的铃铛,“冬儿,雪苹,还不快点进来帮本郡主更衣。”
冬儿很是得意的对雪苹说,“雪苹姐姐,我就说了,小姐一定会去送郡马爷的。”
雪苹没有理会她,径直推门进了屋内。
换好衣服出门后的宝珠正好得知二哥也要出门,便央求着二哥送自己到贡院。
沈亦泽伸手把人拉进马车,“我正好也要去那边,一起去吧。”
“好耶,二哥真好。”进入马车后的宝珠高兴得扑进二哥怀里。
被抱了满怀的沈亦泽笑得宠溺,骨指半屈刮了她鼻尖一下,“你这话说的,二哥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宝珠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二哥对宝珠一直很好。”
担心路上会遇到意外的沈归砚提早来到了贡院外,此刻正挎着篮子排队等待搜身后进入贡院。
以为她昨晚上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生恼,从而不愿意来的沈归砚忽然看见了沈府的马车,以及在马车前坐着的正是她的丫鬟。
心脏像是浸泡在温暖的泉水里,泡得又酸又胀,四肢百骸游走着亢奋的暖意。
他正要走过来,遮风的棉絮锦帘掐好被呼啸的寒风卷起一角。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撞入眼球的正是他所谓的好二哥捧着他夫人的脸颊,旁若无人的肆意亲吻着。
第45章
今晨停下的雪, 又一次兜头兜脑的落下。
又厚又重的霜色雪花飘悠悠地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厚重的洋灰搅拌了水凝固后将他包裹起来,原先的喜悦在此刻尽数被愤怒, 嫉妒两种丑恶的情绪给淹没,整个人皆被地狱烈火炙烧得理智全失。
前面眼睛不知怎地被风迷了眼的宝珠正想用手揉眼睛, 二哥却握住了她的手, 带着笑的声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
“可是眼睛被风迷了。”
如今难受得连眼睛都险些睁不开的宝珠忙不迭地点头, 她刚点完头, 脸颊就被二哥带着薄茧的大掌捧起。
紧缩的瞳孔里皆是二哥放大的一张俊颜
而后二哥轻柔的对着她的眼睛吹气, 离得近,下意识闭上眼后的宝珠能清晰的感受到二哥的呼吸有些乱了, 拢住她双颊掌心滚烫得能灼伤人。
虽说小时候二哥在她眼睛进沙子后也帮忙吹过, 却都比不上现在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怪异感。
过了许久,同一个姿势坐久了,导致腿儿有些发麻的宝珠颤了颤睫毛,小声地问,“二哥, 好了吗。”
“嗯。”双手拢住少女娇靥桃粉小脸的沈亦泽收回那双极富侵略性的目光,控制着很想不管不顾吻上那张娇艳红唇的冲动,嗓音透着难以言明的沙哑暗沉,“外面风企恶裙:吧以四拔亦六久流三制作上传大,小心在被风吹得迷了眼。”
“二哥你放心好了, 我才不会有第二次呢。”确定眼睛里的脏东西跑出来后的宝珠揉了揉眼睛,随后才注意到马车已经停了,掀开锦帘, 发现已到了贡院外。
“原来都到了贡院外了,二哥, 我先下去了。”说完,不等丫鬟拿来轿凳,先自个提起水粉桃纹裙摆往下跳。
如今天已经亮了,要是在耽误点儿时间,他说不定就进里面了。
刚跳下马车的宝珠正好对上理智被愤怒给燃尽,双眼缠满一圈蛛网血丝的沈归砚大步向她走来。
他怎么知道自己会过来的,所以现在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吗?
但她才不会说是来送他的,要不然让他嘚瑟起来怎么办。
周身气场压得极低的沈归砚下颌线绷紧的走到她面前,一把抓过她纤细瘦弱的手往远离马车的方向走。
宝珠正想着以什么理由说自己是路过,结果这人居然笑都不对自己笑一下,直接抓住自己的手腕就往前走,步伐快得她险些跟不上,顿时气得不行的想要挣脱出他的桎梏,“姓沈的,你放开我。”
“你快点放开我听见没有,你都抓疼我了。”
听到她娇蛮的痛呼声后,被嫉妒所吞噬掉的理智稍稍回笼沈归砚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开她的手,眼里涌动着晦暗的愧疚,喉咙似滚过火星子,“对不起,是我弄疼你了。”
做错事情的又不是她,他为什么要朝她生气,而不是对那个对她窥觊已久之人。
手腕得以被松开的宝珠心疼的看着自己被捏出一团淡淡红痕的手腕,眼眶一红,泛起一圈涟涟委屈,“姓沈的你有病是不是啊!本郡主好心来送你,你就是那么对我的。”
早知道他会那么过分,她就算是睡死在床上,也决计不来送他!
“对不起,我不应该抓疼你,更不应该没由来的对你生气,不过你们刚才在做什么?”拉过她手腕,帮她揉开一团红痕的沈归砚尽量想要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点,可那滔天的愤怒嫉妒仍是往外泄出了几分。
如果不是她走下了马车,他不知道自己会在极致的愤怒之下做出什么来。
他知道在考试结束前后都注定不会平静,唯独没有想到他们会恶毒得用这种方法扰乱他的心境。
“啊,刚才我眼睛进沙子了,二哥帮我吹而已。”说完,宝珠的目光落在了他变得僵硬又尴尬,还有着一丝暗自庆幸的脸上,电光火石之间。
宝珠笑得猖狂的点着他胸口,有种小人得志后的扬眉吐气,“沈归砚,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眼底满是认真的沈归砚抓住那只在他胸口乱戳的小手,并不否认,“没错,我是在吃醋。”
他那么直白的承认,反倒让宝珠有些吓到了,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脸颊像是烫到一样红了起来,“那可是我们二哥,你这醋吃得也太恶心了吧。”
天底下哪里有吃自己亲哥哥的醋,又不是心里变态。
沈归砚并不否认,而是直白的告诉她,“可我就是吃醋了,我吃醋他能和宝珠感情那么好,我吃醋宝珠能没有任何负担的和他撒娇,我吃醋他能在我没有出现时一直陪在宝珠身边,我吃醋你对他比对我还要依赖,吃醋宝珠眼睛里进沙子后他能帮你吹眼睛,所以,我吃醋了。”
宝珠对上他满是认真严肃的表情,相对于他是吃醋了,更像是,“你,该不会是真吃错药了吧。”
要不是吃错药,青天白日里哪儿会说出这些胡话。
往常认为她不开窍好的沈归砚第一次痛恨她的不开窍,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颇有几分咬牙切齿,“我没有吃错药,我只是把我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就是吃醋他们和宝珠的感情比我跟你还要好,吃醋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永远比不上大哥和二哥,吃醋你在意院里的花花草草,在意偶尔来院里讨食的野猫都不在意我。”
“啊?”宝珠简直是他一连串的吃醋言论给惊呆了,“不是,这些有什么好吃醋的啊,你又不是醋坛子转世。”
“如果我说,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的醋坛子转世呢。”沈归砚盯着这张翕动的娇艳红唇,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弯下身,低头攫上那方甘露甜美。
没有人知道,他在看见那一幕的时候,简直是嫉妒得发疯,关押在监狱里的凶狠野兽也压不住的要奔逃而出,并且想要把他见到的一切都毁灭掉。
本是人来人往检查搜身进入考场的贡院大门处突然多了个貌美的女郎,此时女郎还被一个少年掐着下巴亲。
哪怕他们整日里在嘴边挂着有辱斯文,四书五经,可那双眼睛却是瞧得比谁都多,生怕比别人少看了一眼。
突然被他亲了一口的宝珠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当即又羞又臊得把人推开,小脸红扑扑得像打翻了盒胭脂扣洒在白绸面上,抬起袖子不断擦着被他亲过的嘴巴,“你干嘛,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现在外面都是等下进去考试的举子,以后还会是他的同僚。
但凡她是个脸皮子薄的,此时恐怕都得羞愤欲死。
“我亲我自己的媳妇,他们想看就看,羡慕的话可以回家亲自己的媳妇。”得意的挑眉的沈归砚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人活在世,只要他做的事没有影响到别人,为什么还要在意。
以为他还要亲自己的宝珠捂住自己的嘴巴,斥责的瞪他,“你到底害不害臊啊,还有你不许在亲本郡主了,听到没有。”
“好啦,我没有在想要做什么。”知道自己吓到了她的沈归砚拢着她碎发别到耳后,眼中的温柔似水,“宝珠,你等我。”
宝珠疑惑地歪头,很是不明白,“你只是进去考个试而已,怎么就成了生离死别,我可不知道考不上还会被砍头。”
“说好了,你要等我。”临进去之前,沈归砚又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她的脸颊一口,“等我为你考取一个状元夫人的头衔回来。”
“还状元夫人,你没有名落孙山本郡主就谢天谢地了。”宝珠见他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伸手推搡他一把,“你快点去排队了,要不然耽误了时间怎么办。”
直到目送着人进到贡院后,宝珠才发觉自己在外面站了许久,天空又落下了雪,怪冷的。
“沈宝珠。”
听到声音转过身的宝珠见到来人,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晦气的直扇面前的空气,“怪不得我大早上的听见狗叫,原来是提醒我今天会遇到晦气的东西啊。”
“沈宝珠,你不要太嚣张,上一次在摘星楼纯属是侥幸。”提到在摘星楼受到的屈辱,双手紧握成拳的萧雨柔自是恨毒了她。
凭什么大家同为假千金,彼此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宝珠居高临下的睨她,犹如在看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你是不是忘记了一句话,我能赢你一次,自然能赢你第二次,第三次,手下败将永远是手下败将。”
看不惯她这副永远高高在上的萧雨柔露出阴狠的笑,“是吗,不过我念在我们曾是同窗的情谊,好心的告诉你一件事怎么样。”
“你的话被郡主并不想听,再说了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宝珠也不认为她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你不想听,我还偏要告诉你。”萧雨柔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你的好日子,也就终止于这几天了。”
闻言,宝珠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说完,转身往自家马车走去。
她可是很期待看见她如丧家之犬的模样。
宝珠直到目送着萧雨柔离开,才动了动因为站在雪地里太久,几乎要被冻僵的身体。
抱着掐丝珐琅莲蝠长方手炉的冬儿忙把手炉递过去,好奇地泛起嘀咕,“小姐,刚才她和你说了什么啊?”
宝珠摆摆头,转过身往马车里走去,“一些疯言疯语罢了。”
等进入马车,宝珠对上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汁水的二哥,害怕得缩了缩脖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二哥那么恐怖的样子。
“二哥,你等下要去哪里啊。”
把脸上阴沉敛下皮层的沈亦泽取出帕子擦拭着她前面被碰过的樱唇,力度大得想要把皮擦破,“我要去刑部一趟,宝珠可要一道?”
被二哥擦得嘴巴有些疼的宝珠摇头,“不了,我今早上起得太早,现在有些困,想要回去睡觉。”
又见二哥迟迟没有停手的意思,柳叶眉拧起的宝珠不由溢出娇吟的痛呼声,“二哥,疼。”
把一张朱唇擦得红肿泛起血丝后,眸色幽深的沈亦泽方才收回手,“好,二哥今日办完工后就来找你。”
“嗯,那二哥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带王氏的芙蓉糕吃。”
说着要回去睡觉后的宝珠却不见半分睡意,而是摊开上一次在大哥书房里拿出的书来看。
上面记载着,和离不但要征求双方父母的同意,还必须得要由男方提出,而休书,则是要她犯了七出之条。
只是看了一眼想要和离的条条框框一眼,宝珠的脑袋就涨得发慌,像是被人为往里塞了一大团潮湿的柳絮。
算了,就写感情破裂。
咬着手指头的宝珠写了一半,手腕就酸得不行的停下了笔,把写了一半的和离书拿起来抖了抖,好尽快让它风干。
至于剩下的一半,就留到明天在写吧,反正他考试还没回来。
转眼,便到了夜幕落下的掌灯之时。
洗完澡出来的宝珠一想到今晚上没有讨厌鬼和自己抢床,就兴奋得在床上直打滚,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把他赶去书房睡,也就不用一直和他挤着睡一张床。
果然,没有他在后,连房间里的空气都新鲜了。
睡到半夜,觉得口渴的宝珠伸手去推身边人,让他倒水回来给自己喝的时候,却推了个空。
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他最近在考试。
又因为自从他们成婚后,屋里头也没有守夜的丫鬟,渴得难受的宝珠在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后,只能认命的捏着鼻子自己下床,伸手给自己倒上一杯早已放凉的茶水润嗓子。
冰凉的茶水一入喉,立马冷得她直打哆嗦,连头发丝都像是冷得裹上一层霜寒。
更在纳闷,姓沈的每天夜里给她喂的水都是温的,为什么到她这里就是冷的?
是不是她倒的方式不对,所以倒出来的水是冷的?
第46章
把前面那杯水泼进花盆里的宝珠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端起放在嘴边小抿了一口,立马冷得她一个激灵,全身上下的毛孔跟着展开。
因为一口冰水, 重新躺回床上的宝珠也没了睡意,之前他睡在旁边的时候只觉得厌烦和讨厌, 可是人不在了, 夜里都没有个给她倒水的人。
好不容易睡着了, 一双脚又冷得像浸泡在冰水里一夜都暖和不起来, 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 空荡荡的还有些不习惯。
细小的云片悠悠飘在浅蓝明亮的天边,一夜过后挂满寒霜的蜘蛛网被阳光一照, 耀耀生辉。
脑子还没清醒的宝珠听到室内走动的轻微声响, 习惯性地吩咐下去,“沈归砚,我今早上要吃城南的羊肉烧麦,还有城西的绿豆粥,你去给我买回来。”
进来给屋里添炭的冬儿回话道:“小姐, 你忘了郡马爷最近在考试,要过几日才回来。小姐是要吃城南的羊肉烧麦是吗,奴婢这就遣人买回来。”
宝珠点头,没道理他只是不在了,她就要为此茶不思饭不想, 完全不是她的作风。
等起来穿衣服的时候,无意扫见衣柜最角落里的那几件灰扑扑的丑衣服,碍眼的决定把它们拿出来, 衣柜是她的,自然只能放她的衣服。
拿出来后才发现, 嗯???
为什么他的衣服里面还偷偷打了补丁,就连里边的亵衣也穿得起了毛边,仔细想想,他往常参加什么宴会时,身上穿的衣服来来回回就两套,其余时间穿的都是以前带回来的粗布麻衣。
宝珠又看了眼自从入冬后她新添的缕金挑线纱裙,米色曳罗靡子长裙,碧色缎织暗花马面裙,缠织桃红碎花小袄,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得有十套之多,就连头面都新打了三套。
顿时有些心虚起来,他的钱该不会全被她用来买衣服首饰了吧,但也只是心虚了一下,又立马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她花他的钱怎么了,她嫁给了他,他的钱理应都是自己的才对,自己的钱还是自己的。
不过倒是难得良心发现了一回,没有在把他的衣服从衣柜里移出去。
还不知道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差点儿被移出衣柜的沈归砚正提笔答题,大庆国刚平定了百年前留下的叛乱,如今百废待兴,所选的考题也多和民生民计有关。
想要为官,除了揣摩批卷人的想法,更得要揣摩那位的想法。
沈归砚略做斟酌后,抬笔蘸墨挥毫万千。
天边刚一暗,就有文侍进来在鸽房两侧挂上灯笼,以防那些视力不好的举子忙中出错。
晚饭是两个馒头,一碗热水。
天冷,等馒头发到手上时,已经硬邦邦得堪比石头,又干又硬得难以下咽。
沈归砚先用随身携带的银针试一下有毒与否,才把馒头掰成小块浸泡在热水里,等泡软了后端起来像喝粥一样咕噜往里灌。
味道称不上一个好,仅是能吃饱的程度。
吃饱后,沈归砚冻僵了的四肢逐渐回暖,这人一旦吃饱后,脑子又开始饱暖思yin欲。
一想,就想到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本就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段,有些事一想,那就像是火山喷发后一发不可收拾。
夜里习惯了搂着娇娇儿入睡,如今独自躺在鸽房里,像极了大鱼大肉的人突然连青菜馒头都吃不起了。
还有三天,在忍忍就能回家了。
不同于沈归砚用两块木板简易拼成一张床,取了包裹当枕头枕在下面,睡得一身寒酸的宝珠正无趣的盯着床帷垂落下的丁香色流苏,眼睛虽看着流苏惠子,心思不知随之飘到了哪里。
特别是枕边突然空了下来,她总觉得哪哪儿不习惯,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难道是因为她太兴奋了,所以才高兴得睡不着。
认为是这个道理的宝珠拍了拍脸颊,用衾被把自己罩过头,仍是不见半分睡意。
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精神抖擞。
不行,难道她真的要这样干瞪眼到天亮吗。
屋内早早熄灯,只在外边挂上两盏灯笼的静春院里的婆子正因为天冷,夫人又睡了就回到小房间里烤火,困得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以为是老爷临时决定过来过夜,不敢耽误的走过去开门。
等院门打开后,发现走进来的并非是老爷,而是宝珠小姐。
“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披着件莲青斗纹锦鹤氅的宝珠怀里正抱着个铜镂空松鼠葡萄纹盖手炉,抬脚往屋里走,“娘亲睡了下。”
本已睡下的沈母听到动静也起来了,看见宝珠进来,笑着起身招手,“你这孩子大半夜过来,可是睡不着了。”
宝珠把铜镂空松鼠葡萄纹盖手炉递给丫鬟,张开双臂让她们给自己更衣,然后一咕溜的钻进被窝里,抱着沈夫人撒娇,否认道:“才不是睡不着,只是宝珠太久没有和娘亲一起睡了,娘亲可不能因为宝珠想要过来和你睡,你就要把宝珠赶走。”
“你这孩子,我什么时候把你赶走过。”沈母笑得促狭地点了下她的额头,感叹道,“看来我还得要感谢宥齐去考试了,要不然我的宝珠也不会想到要和为娘一起睡。”
宝珠不满地撅起红艳艳的小嘴,抱着母亲的胳膊,“哪里是因为他啊,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和母亲一起睡,母亲可不能因为宝珠嫁人了,你就不疼宝珠了。”
“哪能啊,我就算是不疼别人都不会不疼你。”沈母轻拍着她后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眉眼间不由泛起一丝担忧。
“要是宥齐中举了,有很大的概率会外派做官,到时候你是打算跟着去,还是留在家里。”
宝珠想也没想就答,“当然是留在家里。”
外派的官员去的大部分是穷乡僻壤,她为什么要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去吃苦啊。
况且她和沈归砚的感情平平,他也不值得自己去陪他吃苦。
沈母皱起眉头,“你和宥齐才刚成婚不久,新婚燕尔的,你舍得和他分开吗。”
就算夫妻感情再好,可分居两地久了,这感情难免会变淡。
宝珠回道:“有什么不舍得的,我总不能阻止他不去吧,还是说,娘亲希望宝珠跟着他一起去,舍得宝珠不能陪在你身边。”
沈母望着她,忽然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要是宥齐到时候真的外放了,你又不愿意随他一起上任,最好是趁着他没有走的时候,提前怀上他的孩子,有个孩子傍身总归是好的。”
宝珠一听,顿时愣住了,一双鹿眼儿瞪得圆圆的,“母亲,你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她都打算和沈归砚和离了,为什么还要个孩子来绑住自己啊。
科考最后一天,已经好几个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实的宝珠特意起了个大早,然后在衣柜里寻找着今日要穿的衣服。
米白浅蓝太素,桃红柳绿太艳,牡丹芍药太花,茉莉小白花太素,翻来翻去,居然都寻不到一件合适的衣服,看来,还是衣服少了。
宝珠的目光又一次不经意间落在堆挤到角落里仅有几件的男装,要不,这一次顺手也帮他添上几件,免得他穿那些旧衣服出去,别人都说他寒酸,登不上台面。
她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结果来到贡院外,已是一层又一层的人把里面给包围住了。
动静大得出动了兵马司,以防止出现践踏事件。
既然外面的人多,又向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主的宝珠去了就近的茶楼,并留下个两个家丁候在贡院外,等人出来了好第一时间跑来向自己禀告。
因为没有睡好,她进到茶楼包厢后,闻着袅袅茶香,考试小脑袋一啄一啄,最后忍不住趴着桌子睡着了。
等醒过来后,才想起来她今天是来贡院接他回家的,那么晚了考试应该结束了吧。
一个抬头,正好对上坐在桌边,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瞧着自己的少年。
几日不见,他看起来更瘦了些,下巴处冒出一层细细的青色胡渣,眼下虽带着一抹化不开的憔悴,唯独那双眼睛在看见她的时候亮得惊人。
“醒了,可要喝点水润下嗓子。”沈归砚笑着斟了一杯清茶后递给她,在她开口时先解释道,“我来的时候见你睡得香甜,就没有打扰你。”
身子还趴在桌上的宝珠看了他的脸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立马捂着鼻子嫌弃道:“你离我远点,你多久没洗澡了,身上都臭死了。”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洗过了,不信你闻我身上。”他走出贡院外就见到自家小厮等在外面,边上还停有一辆马车,就知道是她来了。
又听小厮说她在茶楼里等他,生怕让她等久了,不敢耽误的跑去茶楼。
等来到她所在的包厢外,难免近乡情怯的先整理好自己的穿着,发型,等确定没有问题了在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她正趴着桌面睡得香甜,见她睡得香甜,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便给了掌柜的一些碎银,让他给自己准备一桶热水沐浴,免得等她醒来后遭了嫌弃。
抱住她一连亲了好几口,解了相思之情的沈归砚方才松开她,嘴角的弧度止都止不住,“我哪怕在臭也是宝珠的夫君,宝珠可不能嫌弃我,就算你嫌弃我也不行。”
“我在里面考试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快点结束,因为只有这样,我就能快一点儿见到宝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先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时至今日才明白确深意。
被他脸上胡子给扎得难受的宝珠抗拒得伸手推开他,“姓沈的你有病是不是,你的胡子扎疼我了,还不走开。”
在茶楼里被亲了好几口的宝珠回到府里时,都仍是一肚子的气,特别是看着罪魁祸首的脸,恨不得一拳把他打得个稀巴烂。
今日的盛国公也是早早归家,在沈归砚回来后,立马把人叫来书房。
双手负后的盛国公看着这位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儿子,想到他回家那么久自己都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职责,心中难免升起一丝愧疚,仍不忘严父,“此次你可有把握。”
沈归砚对上父亲带着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把握谈不上,但我自信不会名落孙山。”
“你倒是自信。”一旁的沈亦泽的话里不知是嘲讽过多,还是赞赏过多。
沈归砚不软不硬的刺回去,“我只是对自身的把握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信也成了一个人的罪过”
正厅里的宝珠得知大哥近日不会归府,恍然大悟,“原来大哥去做改卷的考官了呀。”
正在批改试卷的沈亦安看着传到他手里的卷子,即使名字已被糊掉,他依旧能一眼看出是出自谁人之手。
而他此刻拿在手上的试卷,正是出自他那位好弟弟之手。
第47章
杏榜要在七天后才会张贴于礼部大门外, 导致近日府上变得格外安静,连素日爱赖翻墙的野猫儿都少了。
往日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听过宥齐少爷参加什么诗会诗社, 也没有所谓的文章策论流传出来,唯一让人记住脸的还是他登上摘星楼第四层, 作为第一个说出答案的人。
所以他们并不清楚宥齐少爷真正的实力如何, 只求在杏榜未张贴的前几日里, 小心伺候着些总没错。
从外面回来的冬儿看着对成绩完全不关心的小姐和郡马爷, 思考了好一会儿, 才犹犹豫豫的说,“小姐, 我听他们说, 这一次的考题很难,郡马爷他………”
躺在美人榻上,身上随意盖着条水色兰锦云纹毯的宝珠往嘴里扔了块花生酥,睨她,“你要是想知道, 直接去问正主不就好了。”
把花生酥嚼完咽下肚里的宝珠伸出纤长白嫩的一根手指,矜贵地把下巴一抬,一点,“诺,正主就在那里。”
立于绿錡窗旁的少年郎君长身玉立, 眉眼俊秀,一件水墨色圆领直襟勾勒出宽肩窄腰,欣长如美玉, 薄薄的几片阳光投洒于周身,弱化了周身清冷感, 添了矜贵的慵懒
正在作画的沈归砚闻言停下笔,目光落在她粉白如玉凝的指尖上捏着的花生酥,微拧起眉,随后长腿一迈,一把拿过她吃了一半的花生酥,“你忘了昨晚上闹牙疼的事了吗。”
提到昨晚,宝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碗黑乎乎又难喝的药,桃艳小脸瞬间垮了大半。
“我就是多吃了一块而已,还有我牙齿现在不疼了,所以我可以吃。”气恼他敢抢自己零嘴的宝珠说着,张牙舞爪的就要去抢他拿走的花生酥。
她只是多吃了几块,又不是做什么,凭什么不给她吃啊。
“不行,你现在牙齿是不疼了,到了晚上又疼起来了该怎么办难道你想重新喝苦药不成。”言辞拒绝的沈归砚把花生酥递给雪苹,并吩咐道,
“最近一段时间你们都不许给她吃任何点心糖果一类的甜食,知道了吗,偷给郡主投喂甜食者,院子里可容不下一个背主的奴才。”
抱着米白墨染桃菊软枕的宝珠背对着他嘟哝起来,“哼,小气,不就是几块点心吗,至于要发买了下人。”
沈亦砚磨了磨牙根,“我是小气,我宁可被夫人骂小气,也不愿意在见到夫人因为牙疼倍受折磨的模样。”
张贴杏榜当日,阖府上下都忙了起来,这天都还没亮,就早早遣了人去看名次,还张罗着酒席。
要是中了就大摆宴席,要是没中权当安慰,主打一个合理利用。
相对于他们的紧张,身为当事人的沈归砚表现得很是从容不迫,不知道是对自己胸有成竹,还是知道不会中后开始了自暴自弃。
“今早上做的蒸饺不错,宝珠你吃一个。”沈归砚夹起一个圆滚团胖的蒸饺放进她碗里,丝毫完全不在意今日是张贴杏榜的日子,只待和往常无二。
“我有手。”白了他一眼儿的宝珠见他吃得那么香,完全不见担心会名落孙山的坎坷,咬着筷子一头睨他,看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你老实和我说,你考试的时候,交的该不会是白卷吧。”要不是白卷,怎么会那么轻松,轻松得浑然不像是刚考过试。
沈归砚夹了一个蒸饺放进她碗里,“我就算在紧张,为此紧张得茶不思饭不想,一夜暴瘦十斤,就能改变得了最后的成绩吗,与其因为紧张浪费时间,还不如吃好喝好,这一次不行,在等三年。”
宝珠想了想,认为他说的挺有道理的。
可是不对啊,就算在怎么不在意,也没有人像他这样的啊。
“不行,我吃不下 了,你随我一起出去看一下名次,要不然我总归不放心。”一刻等不来名次,她的心就一刻都放不下的宝珠把筷子放下,起身就往外走。
她前几天刚出去和那些看不起她的贵女们扯了牛皮,她能不紧张他的名次吗。
宝珠刚起身还没走几步,雪白的手腕就被抓住,目光顺着拉住她手腕的位置往上看,对上的是一张笑得欠扁的脸,以及那只总是喜欢掐她脸颊的可恶的手。
“宝珠是在担心什么。”
“自然是担心你考不上,然后让我丢脸。”宝珠瞥他,示意他赶紧松开自己的手。
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臭毛病,总是爱捏自己的脸,自己的脸都要被他捏胖了。
沈归砚非但不放,反倒是就着她的手站起来,搂过她单薄纤细的肩,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宝珠要是好奇的话,我们可以去正院,我估摸着这个点,派去看榜的家丁也应该回来了。”
他不是不着急,只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楚的认知,也有一部分是喜欢看她为自己的事情记挂的幸福感。
好不容易能在她心里记挂的分量变多,他舍不得戳破,只想着把它们永永久久的珍藏起来。
等两人来到正厅,宝珠才发现这个点早就去上值的父亲,还有母亲,以及府里一干庶出都来了。
可见大哥都是紧张,也盼着希望的。
随着日光逐渐移到半空,太阳晒得人身子发暖,大门外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也将众人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又在那脚步声越过盛国公府而失落。
沈夫人拉着宝珠的手,那双眼睛直直地望向大门外的街道,望眼欲穿,整个人紧张得不行。
眼见其他家派去看每次的小厮都回来了,欢天喜地的开门庆祝着,就他们沈家派去的家丁还没回来,原先提起来的那颗心又渐渐地往下沉了。
沈夫人唇瓣翕动,正要说些什么时,往两边敞开的朱红大门外隐约跑来了个人影。
是,跑去看名次的家丁回来了吗?
沈归砚握住宝珠的手,小拇指刮擦了她的长相,附耳轻声,“夫人要学会相信夫君。”
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正经的宝珠如芙蓉色绽放的裙摆动了动,然后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痛苦的闷哼声,方才得意的翘起嘴角后收回自己的脚。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比人先一步抵达到耳边的是那带着欣喜若狂的声音。
“中了中了,宥齐少爷中了!”
“少爷中了!”
一个“中”字,像是往滚烫的油锅里溅入一滴清水,也让他们的一口气再次提了起来。
“第几名,你快说是第几名。”不止是沈夫人屏住了呼吸,连一旁的宝珠都一瞬不瞬的盯着家丁的嘴,以期盼从他嘴里说出一个令她满意的数字。
跑得气喘吁吁回来的家丁撑着膝盖,不等把嘴里的气给喘匀,就兴奋的大喊,“会元,宥齐少爷是会试第一名!”
“是会元,宥齐少爷中了,奴才亲眼看见的。”
“什么,会元。”嘴巴大张得能咽下一颗鸡蛋的宝珠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要不然怎么会听到他中了会元。
她顶多以为他最多不会名落孙山就谢天谢地了,谁知道他居然会打败一干人,成了会元。
要知道在会试里取得会元的名次,只要在殿试中不失仪,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状元!当不成状元,还是榜眼探花,横竖前三甲是跑不了的。
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住的沈归砚弯下身,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宝珠你的丈夫,也就是我中了会元,不出意外就会是状元,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状元夫人,高兴吗。”
因为过于震惊的宝珠连他捏自己脸的手都忘了拍开,黑曜石的眼珠子转了转,从狐裘里伸出一只白嫩嫩的下手探去他的腰间,然后用力的狠狠一捏,“好啊,你以前是不是都是在扮猪吃老虎!”
除了这个解释,宝珠还真猜不出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了。
“因为是大哥教得好,要不是大哥,也没有我今天的成绩。”任由她掐着自己出气的沈归砚唇角翘起,“我要是读书不聪明,也娶不到像宝珠那么漂亮的夫人啊。”
像是为了证明小厮没有说谎,他刚跑回府邸报信,后脚跟来的是礼部浩浩荡荡而来的报人身穿红衣骑高头大马而来,身后是吹吹打打的队伍。
报人翻身下马,取出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家宥齐才思敏捷,文采斐然,特高中天子甲榜第一。”
见无人上前领旨,又问,“沈家公子宥齐公子可在。”
沈归砚越众而出,双手接旨,“沈家宥齐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笑得脸都要僵了的沈夫人早有准备的把喜钱递过去,“辛苦大人跑一趟了。”
她顶多以为宥齐能上榜就谢天谢地了,谁能想到他如此争气。
报人捏了钱包的厚度,笑得越发喜庆,“夫人客气了,沈家一连出了两个文曲星,以后小的还得仰仗两位公子。”
沈家又出了位状元,一门两状元,无论搁谁家都是祖坟冒青烟的荣耀,一时之间贺喜上门的人连连不绝。
原本认为沈宝珠是担心真少爷回来后被赶出去,为保荣华富贵才嫁的人立马转了风口,大夸永安郡主有先见之明,知道他日后必定不凡。
沈家更是决定大摆三天流水席,多给府中下人发两个月工钱,喜气蔓延到府上各处。
只是在流水席刚摆第一天的时候,大理寺来了人,把大门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以为是来大理寺送来的贺礼,恭贺沈家一门出了两个状元。
只是等他们欢天喜地出来时,为首的大理寺少卿却给他们带来了雷霆一击。
“新科状元沈宥齐涉嫌科举舞弊,现证据确凿,压入大牢,择日处置。”
第48章
一句话, 瞬间让原本还热闹喜庆的宴会中如遇冰雪,冷得人连骨头缝里都打着颤。
离沈归砚近的人,此刻都纷纷远离, 仿佛离他近一点,就会同被打上科考舞弊的罪名, 要知道一但沾上科举舞弊的罪名, 其严重者诛九族, 他们谁会蠢得在凑上去啊, 又不是嫌活太长。
堂中有风涌来, 风中都像带着鄙夷的嘲弄。
人群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宝珠,染着丹红指甲的手用力扣进掌心, 拔高着软糯地嗓音, “你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瞎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会作弊!是不是你们弄错了,你们说有证据,证据在哪里,证据又是什么, 总不会是你们空口说的几句话吧,要是这样就是证据,本郡主是不是也能胡乱攀咬其他人作弊。”
虽然她是很讨厌沈归砚没错,但是她相信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况且她舍不得会元夫人, 以后说不定是状元夫人的头衔。
大理寺卿不过三十出头,生着一张儒雅的斯文笑脸,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 又岂会是真的良善之辈,他不轻不重的挡回了宝珠的质疑, 并把问题的深度拉高,“郡主您这句话可就说笑了,要是没有证据,我们大理寺也不敢胡乱抓人啊,要知道科举舞弊一事大到能动摇国之根本,小到让百姓对国家失望,今日破了一道口子,明日是不是就要砸墙,长久以往下来,可对得起天底下所有寒窗苦读的读书人,科考存在的意义也会荡然无存。”
“内子不过是担心我,才会由此质疑,我也好奇,你们是因何认定我作弊了,可有所谓的人证,物证,如果没有,我不愿认,就算是要天子伏法,也得讲究一个证据确凿。”沈归砚拉过宝珠的手,将她挡在身后,那张向来淡薄冷清的脸此刻沉了下来,嗓音里压着森冷,“还请大理寺少卿拿出我科举舞弊的证据来。”
官差拿人,很少会在没有证据之前就把罪名按上,虽说也有一部分官差会直接在缉拿人的时候说出其罪名,但一般说的口吻皆是“涉嫌科举舞弊,带去立案调查。”
他们倒好,一来就把罪名给他按上,生怕他不能成为一面破鼓万人捶。
被护在身后,像是拥有了底气的宝珠探出小脑袋,连连点头,“对,没错,就算你们是大理寺,抓人也得要讲究一个证据,要不然本郡主不依。”
盛国公亦沉下脸,“就算是大理寺拿人,也得要讲究一个证据。”
要是真让他们把人带走,天底下的人会怎么看他盛国公府!
对上侯爷愠怒的大理寺卿笑眯眯得像只狐狸,不轻不重,“哦,不知侯爷是不信圣人,还是不敬圣人,才会质疑圣人下的决定。”
那么一顶帽子扣下来,直令质疑的人额间生汗,薄汗增生,一个回答不好,那可就是脑袋落地的大事。
能在官场中混的盛国公自然明白这个理,也清楚今日要是真的让他把宥齐带走,这科举舞弊的罪名多半得是要落下,连他们盛国公府都会为此受到牵连。
但真让他带走宥齐,不说会污了盛国公府满门清名,那群素来踩地捧高之人怕是恨不得把盛国公府给嚼碎了吃进肚里。
前后利弊在九肠肚里不知滚了几回的盛国公抬袖擦了额间冒出的虚汗,“本侯绝无此想法。”
哪怕对朝堂政治在不敏感的宝珠也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圆润粉白的指甲无意掐得沈归砚的皮肉中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坑月牙。
沈归砚察觉到她的紧张,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没事,清者自清,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无论别人泼再多的脏水都没用,只不过是去大理寺接受调查而已,等我,我马上就会回来。”
他从踏入沈家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进入龙潭虎穴时满身孤勇的准备,他能从群狼环饲中娶了宝珠为妻,就相当于是从那两人的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块肉来,他们又怎么会放过他。
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会做得那么的绝,是恨不得釜底抽薪,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先前的风平浪静都掩不住藏在暗涌下的浓郁血腥味。
但凡读书人沾上一星半点儿的学术舞弊,这个人很大概率就是废了,就算他最后洗清了污名,世间最不缺的就是人云亦云,何况他们又么会真的让他洗清污名。
宝珠恨不得用手指头戳烂他脑门,还带着怒其不争,“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个地方一旦进去了,就算是假的也会被他们认为是真的。”
她小时候没少被二哥偷偷带去过刑部,要知道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屈打成招,哪怕没有罪名,高低也会给你安排个罪名。
大理寺卿含笑着又一次出声,说,“郡主,还请您不要妨碍我们办公,要是沈公子真的没有作弊,我们肯定会还他一个清白,您要相信大理寺从来都没有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他脸上虽带着笑,可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强硬的命令。
宝珠可不吃这一套,红润的唇一撅,“你们嘴上说着还他清白,谁不知道人进了你们大理寺,是非曲直,是白猫还是黑猫都由你们一张嘴说了算。”
目睹宝珠如此维护自己的沈亦泽的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酸酸涨涨的,随后那酸意持续发酵出了淹没至四肢百骸的暖意,喉舌下是压都压不住的甘甜。
分明是很严肃的场合,他却要忍不住把他的夫人抱在怀里,狠狠的亲她。
告诉她,此刻的他有多高兴,又有多开心。
沈归砚压下唇角不可抑制往上扬地笑意,仗着身高的优势轻揉她好不容易梳好的飞仙髻,告诉她,“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清者自清,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你放心,我只是去接受调查而已,很快就会回来。”
“我最多就是在大理寺待一个晚上,等明天夫人醒过来的时候,说不定就能看见我买了你爱吃的桂花酱香鸭守在你床边。”他想要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好安抚一只因他而惶恐害怕的小雀,尚未靠近小雀儿,他的小雀儿已被另一个人抢了过去。
一直没有出声的沈亦泽搂过宝珠的肩,细言安抚,“宝珠,如果宥齐没有作弊,大理寺肯定会还他一个清白的,你要知道,大理寺从来不会乱判冤假错案。”
“可是………”宝珠抬起泛起胭脂红意的眼睛,总认为有哪里不对。
“你二哥说的话很对,宝珠你先让开,要是宥齐真的没有做,顶多就是被带去大理寺关一个晚上,明天就会放出来了。”沈亦安拍了下她的肩,“听话。”
被二哥搂在怀里的宝珠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当话到了嘴边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眼睛转动着扫向周围的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出声,秉承着看热闹的人更是占了大多数。
而她最寄予希望的大哥,二哥只是用沉默来面对她,更是拉着她尽快离开。
盛国公府三天的流水席还没办完,就已成了金陵城最大的笑话,更有人质疑其,昔年沈家大公子的状元名是否也来得名不属实,只是这个声音刚冒出,就被拥趸的人给按住头打了下去,连丝毫水花都不曾泛起。
随着沈归砚被带走调查,坊间关于他的口碑又一次翻了风口。
要说之前是赞誉不愧是沈状元之弟,哪怕以前养在乡下都改变不了骨子里的颖悟绝伦,聪明绝顶,现在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皇城脚下,居然还有人胆敢舞弊,还好查出来了,要不然以后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怪不得我之前看他的时候就感觉他贼眉鼠眼,獐头鼠目的不像个好人,也难怪能做出科考舞弊的事来,简直是丢尽了我们天底下读书人的脸。”
“我说老三啊,前些天你可不是那么说的,你说那沈归砚简直是文曲星转世,你第一眼看到他,就认为此子并非池中物。”
前面大骂特骂的大汉被人拆穿,脸上顿时挂不住,涨红着脸的反驳起来,“瞎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污蔑我啊。”
另一个人冷笑,“要我说,他和那位沈家养女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胆敢在科举上舞弊,一个心肠歹毒,怪不得能当夫妻,原来是臭鱼找烂虾啊。”
鱼龙混杂的茶楼外,此时正停着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马车。
丫鬟听着里头的喧杂声,眉心皱成川字,隐有不耐道:“夫人,这等腌臜之地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要是让少爷知道了,难免会不高兴。”
“嗯,回吧。”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后的萧雨柔放下帘子,也遮住了眼底狠戾的幸灾乐祸。
她沈宝珠凭什么能风风光光的当上会元娘子,最后的状元娘子,而她的丈夫却要屈居于他之下,这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好在沈宝珠那个蠢货是斗不过她的,何止是斗不过她,这一次她定要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因为科考舞弊是立朝后首次发生的恶劣事件,不可谓不引起多方重视,就连盛国公,沈夫人为此多番走动关系都只得到一个闭门羹,昔日交好的官员更是明哲保身的不见。
找了一圈的宝珠发现她根本找不到人帮她,整个人急得就差往腰间挂着小皮鞭勇闯天牢了,好在她还有几分理智尚在,就算在怎么着急也只是在屋子里头,咬着指甲盖来回踱步。
好友们都不在京中,皇宫她又进不去,要说能帮她的人,好像也只有大哥和二哥了。
大哥身为这一次批改考卷的官员,肯定有办法能证明他的清白,大哥也肯定不会看着他被冤枉泼脏水,要知道大哥最是嫉恶如仇,铁面无私。
等她来到青居,听到的却是鸿月对她说着千篇一律的话,“宝珠小姐,请您回吧,大少爷现在不在府里。”
宝珠立马急了,追问道:“大哥去哪里了,大哥有告诉你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大少爷倒是没说。”鸿月担心天冷会冻到她惹了公子的责罚,遂劝道,“宝珠小姐,要不你先回自个院子,等大少爷回来了,小的在来禀告你。”
“不用,我就在这里等大哥回来。”说着,宝珠也不顾天冷,直接抱着膝盖在扫过雪后的台阶上坐下。
从她出现在青居的那一刻,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沈亦安的耳边。
第49章
即使身处冬日, 依旧鸟语花香的温泉小院里。
庭院落雪下,长衫广袖的男人并未束发,仅是用一根白玉簪半挽发, 袅袅腾升的白雾逐渐模糊了茶雾后面的那张脸。
流水明月,松涛清风。
在旁伺候的堇文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在听到宝珠小姐的事后仍无动于衷, 不免心生疑惑, “公子, 我们不回去吗?”
眼见着天上又要落雪了, 宝珠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台阶上, 还不知道得有多冷。
神色淡淡,不为所动的沈亦安用玉勺取一匙茶沫置于青色烟雨茶杯之中, 又添了少量沸水, 将其调成色泽均匀细腻的茶膏,调膏后是才是进行最后一步‘点茶’。
“点茶”也有讲究,在茶膏里注入烧开后静置一会儿的热水,注水时还得用茶筅搅拌,此名又唤“击拂”, 这个过程共分七个层次,注入的七次水又叫“七汤”。
石碾轻飞瑟瑟尘,乳花烹出建溪春。①
那么一套繁琐的点茶工程经由他之手做下来非但不令人感到半分繁琐,反是赏心悦目如画中人。
沈亦安把点好的茶相递,“她为了其他男人来找我, 就应该猜到结果。”
任何事他都能随了她的心意,唯独是为其他男人求情,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受人蛊惑的幼兽想要逃出温暖的牢笼, 那该怎么办,自是断其爪牙利齿, 用金链锁之,束于高阁。
天边又悠悠地往下飘落着酥雪,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虽迟了一两个月,却下得比往年都要厚上一层,入目所及之处皆是白茫霜雪玉砌成。
人在院中站一会儿,亦连睫毛都染上了一层霜雪,呼出空的气息都悠悠打着白旋儿。
怀里抱着的手炉都冷了几回的宝珠坐在台阶上仍是固执的不愿离开,大哥那么疼她,肯定舍不得她在外面冻那么久,说不定在她过来的时候,就有小厮跑去向大哥报信了。
可是这一次,她坐在台阶上等得身体发僵,眼见着天色渐暗,最后一抹霞光消失于山峦间,大哥都还没有回来。
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惶恐,大哥今晚上该不会不回来了吧,目光环扫伺候的下人,咬牙切齿,“本郡主知道了,肯定你们没有告诉大哥,我来大哥院子里找他了是不是!”
对,没错,肯定是他们没有去告诉大哥,要不然大哥怎么会舍得让她在冰天雪地里挨冻。
鸿月解释道:“小姐,我们想要去找大少爷,可是我们根本找不到人。”
宝珠才不信他们的这套说辞,“骗子,你们哪里是找不到我大哥,分明是不想让大哥知道我来了他的院子。”
就在宝珠决定把气全部撒在他们身上,狠狠地扣他们月钱时,一道清润得宛如山泉清冽的声音至她身后响起。
“那么冷的天,你怎么站在外面,也不担心染了风寒。”落雪纷纷下,峨冠博带,长衫广袖的青年正手持一把青竹白绸伞,踩着落日的余晖向她缓步而来。
冻得鼻尖通红一片,脸颊也似晕染上一层胭脂的宝珠见到终于回来的大哥,先前等待许久的委屈,窝火感皆在顷刻间化为酸涩冲入眼眶,化为晶莹的珍珠落下,“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宝珠以为,以为你不要宝珠了。”
她不想哭的,但是眼泪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掉越多,她想擦都擦不干净。
“怎么会,大哥永远都不会抛下宝珠,是不是下人惹你生气了,你告诉大哥,大哥帮你出气好不好。”沈亦安嘴上温柔的安慰着她,胸腔却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燃烧,烧得他快要维持不住这张虚假的君子面。
也第一次懊悔当初心慈的没有赞同二弟的话,在他羽翼未满之前就折断他的脖子。
这样,他的宝珠就不会在心里为别的男人担心,要担心的男人只有他一个人即可。
“他们没有欺负我。”宝珠摇头,仰起哭得泪花朦胧的小脸,一只手拉过男人清瘦的骨指,“大哥,是,是宝珠有事想要和你说。”
因为在外面站得太久了,两条腿冰冷得像是失去了知觉,导致宝珠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倒去。
沈亦安及时伸手扶住她肩膀,把人搂进自己怀中,无奈道:“有什么事先进来暖下身子再说,就算大哥不在院里,你也可以进去等,何苦坐在外面受冻,到时候心疼你身体的还不是我。”
“我也没有想到大哥会那么晚才回来。”她坐在台阶上不愿意进暖和的屋里,其实也是存了一点儿小心机,希望能用苦肉计逼迫大哥帮忙。
她从小到大就知道如何用最小成本的代价换来大哥的无限纵容,只是这一次的成本委实比之前不小心扎破一个手指头,弄坏几支簪子污蔑她人的成本大多了。
由着大哥把自己拉进屋里的宝珠一进入温暖的室内,身体因暖气入侵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随后才是一缕缕的暖意蔓延至全身,得以控制住冻得发僵的躯体。
沈亦安倒了杯茶给她暖身,修长的骨指轻叩把手,“宝珠来找我,是因宥齐科举作弊一事对吗。”
“大哥,我相信他肯定没有作弊。”眼泪已然止住的宝珠接过大哥递来的蓝釉轧道花卉纹折腰杯,丝毫没有注意到由于茶水过烫,把她皙白的指尖烫出一抹胭脂色红也恍如无知觉。
只是那抹胭脂红落在指尖上,糜艳得像雪地里落下的红梅,令人见之怜之爱之藏之。
沈亦安也注意到了她被烫红的指尖,也仅是皱了下眉便移开,“你就那么确定吗。”
宝珠想要说是,又听到大哥接下来说的话,“你嫁给宥齐不过半年之久,你确定你对他的人品,过往,性格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吗?就算你说是,但一个人想要藏住本性,愚钝者不过月余就会揭穿,心机深沉者恐需你付出家毁人亡的代价,他虽姓沈,身上留着沈家的血脉,为人更是谦虚好学有礼,对待府中下人仁善有加,可你知道吗,即便如此,大哥也完全看不透他这个人。”
大哥都没有能看透的人,那该说明他是怎么一个心机深层之辈,如果是那么一个人,想要骗她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吗。
一时之间,宝珠只觉得浑身上下密布刺骨的寒意,这寒意比站在外面欣赏落雪时还要冷上数倍。
沈亦安的声音仍在继续,犹如带着蛊惑的洗脑,“大哥知道宝珠心善,才不愿意承认宥齐会做出科举舞弊之事,从而连累到沈府,可是大理寺不会无缘无故拿人,既是拿人,肯定是拿到了什么证据,要是没有证据,又为什么会来拿人。”
“宝珠,你如实告诉大哥,你是为什么一定确认宥齐没有作弊,难道仅仅是因为你和他有了半年的夫妻情谊吗,就因为所谓的半年夫妻情谊,你连大哥都不信了吗。”最后几个字,即使愚钝如宝珠也能从中听出了大哥在生气了。
因为一个沈归砚,就不相信大哥了?
他要是真的无辜,为什么在大理寺来拿人的时候,大哥没有帮他说话,大哥还说了,他心机深沉得连大哥都看不透他。
试问这样的一个人,真就全然无辜吗?
如果他真的无辜,为什么大理寺不抓拿其他人,独独抓了他,肯定是因为他有问题。
“我………”朱唇半张的宝珠对上大哥审视的一双眼,喉咙像是艰难地卡住一块硬物,整个人也像是失去了质问的勇气。
要是他真的没有作弊,大哥不可能不会帮忙走动,要知道沈归砚不但是沈家人,也是他的亲弟弟,他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一家人。
就算他真的作弊了,因为他是沈家人,大哥也不会不帮他,说不定大哥那么晚回来,就是在为他走动关系。
一时之间,为自己小人行径感到羞愧而低下头的宝珠再次开口时,已然失了一开始的笃定,而是变得小声拘谨起来,“大哥,他真的作弊了吗。”
沈亦安避重就轻,取出柔软的丝帕轻拭滚落进她脖间的雪痕,“宝珠是在担心他吗?”
两只手捧着茶盏的宝珠任由大哥为她擦走雪水的动作,抿着一张娇艳的红唇默不作声,没有说话的态度即是默认。
虽然她是不喜欢沈归砚,也巴不得他倒霉,好让自己和离,但当他真的出了事的那一刻,她却不受控制地慌了起来,连她本人都说不清楚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因为她从未体会过,也没有人告诉过她。
她只知道,她要相信他。
没有放过她眼中一丝一毫变化的沈亦安拉过她的手,取下她捧着不放的茶盏,把人搂进怀里柔声道:“对于宥齐是否作弊一事,大哥并不清楚,宝珠担心的话,明天大哥去帮你打听一下。”
“宥齐不止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弟弟,一家人岂有见死不救的说法。”
脸蛋被迫埋在大哥怀里的宝珠鼻音闷闷的,像是炎日的夏日里躲在被窝里刚大哭过一场,哪怕没有人相信他,就连她自己也险些动摇了后,宝珠仍是选择相信他,“大哥,我相信他,他一定没有作弊。”
“所以大哥,你帮帮他好不好。”
她的哀求没有得来回应,只有屋外的酥雪越落越大,隐将青竹折弯了腰。
此时的天牢里,一袭华贵锦衣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衣着华贵的男人走到了监狱里的最深处。
监狱的最深处,关押的正是因科举舞弊一事关押在里的沈归砚。
第50章
阴暗潮湿的地牢两侧相隔不远处, 都会置有一盏灯座用以照明,也有人说是为枉死之人点一盏回家的灯。
晃荡绰绰的光影落下,宛如鬼魅摇曳, 张牙舞爪。
坐在潮湿的稻草堆上的沈归砚正十指翻飞的编制着草兔子,神情平和得不像身处阴暗潮湿的地牢, 而是踏青赏花一样悠然自得。
听到脚步声后也未抬头, 外界的影响力都不如他手上的一只草编兔子来得重要。
黑色鹿皮靴碾踩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也在甬道中不断回荡着回音, 刺激着人的耳膜。
那道令人耳朵发酸的脚步声最后停在了一处牢房前, 居高临下,带着审视的傲慢, “看来你在里面过得还不错, 也不枉费我这个当哥哥的特意让人为你‘多多关照’了。”
对于他的到来,沈归砚并不意外,甚至吝啬得连眼皮都未掀,“如果你是来让我和宝珠和离的,我在这里奉劝你, 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因为我不会答应。”
他好不容易把人骗到手,又岂会拱手让与他人。
玄色长袍衬得人卓尔不凡的沈亦泽讪笑一声,眼神轻藐得像看一只秋后垂死挣扎的蚂蚱,“看来我的好弟弟, 远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啊。”
沈归砚:“我要是不聪明,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说来我能有今天, 还是得要多谢大哥二哥的手下留情,不但让我活着回到金陵, 还让我成功迎娶了宝珠为妻。”
提到宝珠,少年的眼里不自觉流漏出一抹潺潺温情,像是吃到了最为心仪的糕点,触到了心尖明月。
他答应她一个晚上就会回去,可是现在都三天了还是没有回去,他不信守诺言,肯定会惹得她生气了。
也不知道她最近吃好睡好,又是否会想起过他。
沈亦泽想到大哥交代的事,难得没有生气,而是眼神饱含怜悯,“你这一次猜错了,要你们和离不是我们的意思,是宝珠的意思,你的名声已经臭了,难道还要连累宝珠跟着你一起受罪吗?沈归砚,做人不要太自私。”
“你要知道宝珠贵为盛国公府小姐,又是圣人亲赐的永安郡主,而你,只是一个科举作弊的小人,一个注定秋后处斩后满身骂名的人,这样的你,如何配得上宝珠。”像他这种阴沟里的老鼠,只配回到他该回的地方,比如城外的乱葬岗,鬣狗秃鹫的肚子里。
“你什么意思。”手指捏着草编兔子的沈归砚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更多的心里感到一阵没由来的恐慌。
沈亦泽很欣赏他这副模样,笑得格外开怀的取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随后施舍般扔在他面前,“这是宝珠亲手给你写的和离书,你要是识趣点就快点签了吧。”
听到“和离书”三字的沈归砚浑身血液倒流,像是有人在用刀子生剜着他的心。
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上面的迹的的确确出自宝珠之手,上面的,《和离》《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更是直接刺红了他的双眼,一口猩甜涌到喉间,眼前阵阵发黑。
“你识趣点就快些签了吧,无论对你还是宝珠都好。宝珠现在就在大理寺外,等着和离书,好放她自由。”
“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都不会签下和离书。”双眼赤红,左手不受控制痉挛的沈归砚捡起那张和离书,咬着牙,毫不留情的把它撕了个粉碎。
只要是宝珠的意愿,无论任何要求他都能无条件支持,除了她妄图想要逃离自己身边!
这和离书他不会认,也休想他认!!
沈亦泽却心情极好地勾起唇角,又拿出好几张誉写着和离二字的纸张纷纷扬扬的扔在他脸上,“你就算是撕了这一张,还有很多张,你想撕多少撕多少。”
“宝珠来之前,可是千叮万嘱一定要让你把和离书签上,还她一个自由身,我的好弟弟,你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还要累及宝珠的名声,你可真是个自私的小人,像你这样自私恶毒的人就不配来到这个世上,你要是早就死了该有多好啊,还回来做什么,我们全家可都不欢迎你,你明知道我不欢迎你还回来做什么。”
沈归砚很是平静的捡起扔过来的纸张,薄唇相讽,“我是小人你们又是什么,披着层虚伪皮的君子,什么君子,不过是可笑的真小人罢了,你们不是小人,又怎么会做出逼亲弟和离的事。”
“你们沈家不欢迎我,就以为我愿意死皮赖脸的回到你们沈家不成,也就只有你这种废物才会把所谓的父母亲情看重,世子之位当成宝,你眼中的宝,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因为我想要什么,我会凭借自己的双手得到,而不是像你一样等着别人施舍,活得像条跟在后面捡骨头吃的狗。”
被嘲讽原本世子爵位应该是大哥,结果大哥因为意外,导致双腿不良于行才得以成为世子的沈亦泽拳头攥紧,手背突出青筋,瞧他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嘴脸,铁青着脸,“你骨头倒是硬,不知道那么硬的骨头能撑到几天。”
沈归砚丝毫不惧,而是仰头和他对视,极具嘲讽,“你放心,就算等你哪日尸体烂臭了烂了长蛆了,我都会活得好好的,不但活得比你们好,还会和宝珠拥有可爱的孩子。”
因为他就算是死,他都不会放手,更不会孤零零的留下她独自面对这人面兽心的二人。
沈归砚不关心对方在恼羞成怒之下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视线落在撕碎了扔在地上的废纸上,一口腥甜再也压不住的从唇边落下。
他发现,他是真的彻彻底底栽在这个名叫沈宝珠的女人身上了。
一开始以为对她的喜欢不过是年少的偏执作祟,日积夜深生出的yu望。
他把所谓的执着误以为是爱,可随着相处,他能清楚的发现并非如此,他对她不但是年少求而不得的执念,更是深入骨髓的欢喜。
怎么办,才几天不见,他就想得她要发疯。
想要见她,亲她,把她牢牢的扣在怀里,告诉她。
——他很想她,想得连骨头都疼了,以至于他的耳朵都出现了幻听。
“喂,姓沈的,你还活着吗。”
“你该不会死了吧?”少女清甜软糯的小细嗓像一盅刚蒸出炉的香甜桂花糕,袅袅着香甜得令人迷醉的香气。
指尖微动的沈归砚以为是自己在做梦,要么是因为太过于想念她,才导致自己都出了癔症,要不然怎么会看见她出现在阴暗潮湿的天牢里,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
宝珠见自己喊了他那么多声,他都不见半分反应,心下咯噔一声,坏了,他该不会是受不了刺激,傻了吧。
可是他身上又没有什么用过刑的外伤啊,难不成是他们阴暗的用了她肉眼看不见的暗伤,要知道大理寺审人用的小手段可阴险得很呢。
自己喊了他那么多声,对方都没有半点儿反应的宝珠立马紧张得不行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甜馒头砸向他脑袋,“喂,沈归砚,你还活着吗,要是还活着你就吱一声啊,一声不吭你想要吓死我是不是。”
直到被包子砸中后的沈归砚才真的确信,她是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可他又生怕他一个眨眼,眼前的人又如镜花水月,一碰就碎了。
越是珍惜不敢触碰的东西,越是不敢直视相对。
“喂,你还没死就动下眼皮也行啊。”这时,宝珠的第二个馒头也砸了过来,微颤的嗓音里藏着连她本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害怕。
黑与灰二色的监狱里,穿着件嫩黄色缠枝袄子,下搭柳叶色白纹昙花马面裙,因为天冷,外面罩了件白底绿萼梅披风,整个人鲜嫩得像春日枝头里的一簇迎春花,娇艳又鲜活。
她的出现,明媚又张扬的驱散了整个监狱的阴冷。
“宝珠,是你吗。”他因为许久未曾进水,嗓子透着粗葛的沙哑,像是指甲划过粗糙的草纸,刺耳至极。
“当然是本郡主,除了本郡主人美心善愿意来看你,还能有谁啊。”宝珠见他没死,庆幸得拍了拍胸口。
看他除了呆了点儿也还行,又见他盯着自己不放,恼羞地又从食盒里取出一个馒头砸过去,结果手刚摸到馒头,眼睛又接触到他因为长时间没有进水,导致都干涸龟裂起皮的一张嘴。
原先摸向馒头的手伸向了还温暖的鸡汤,以及冬儿神秘兮兮说完后塞//进来的水囊,心理有些不是滋味,“你先喝点水吧,你要是在不喝点水,本郡主真担心你没说几个字,就被渴死了,这坐牢的人都还没被判死刑呢,怎么就不给你吃的喝的,该不会是打算把你活生生饿死吧。”
“宝珠对我真好。”沈归砚接过她递来的鸡汤和水囊,鸡汤清透鲜亮,刚一打开,整个监狱里都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长久没有进食的肠胃并不适合吃太油腻的食物,鸡汤却是个例外,滋补又养胃。
沈归砚端起鸡汤喝的时候,宝珠就蹲在边上,单手撑着膝盖瞧着他。
他们相处也有很长一段时日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突兀间,宝珠想到了和沈归砚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是怨他功课做得比晋王哥哥好,抢了晋王哥哥的风头。
那个时候她就很生气,一个贫民哪里比得上晋王哥哥,指定是他背地里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她身为晋王哥哥未来的王妃,理应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结果这一教训,居然给自己惹来了麻烦,直到现在,她都仍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但凡她那天没有为晋王哥哥出气,说不定他也不打算回沈家,自己也不会因为假千金的身份被人嘲笑。
“可是我的脸上沾了东西,所以夫人才一直看着我。”一碗鸡汤下肚后,沈归砚的气色都变好了几分。
最开始的漫天喜悦褪去后,他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蔓延至骨头缝里的恐慌,她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想要跟他和离。
因为他不同意,所以亲自来找上他。
她明知道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唯独和离这件事绝对没有可能,他也不允许。
沈归砚生怕她下一句就要从嘴里吐出他最不愿意听见的字眼,当即过河拆桥的冷下脸,“你知不知道天牢这种地方不适合你来,听话,快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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