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晓茗反应最快, 对许炎皓说：“你先带小郑同学去体检吧，我带少宇跟他舅老板打个招呼。”
许炎皓点点头，给裴少宇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然后推着郑守常的轮椅火速离开现场。
感觉自己大概闯祸了的司机安静地走到一旁, 企图当个透明人。
施晓茗做了个深呼吸, 往裴云生和裴爷爷的方向走去。
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裴云生没听到施晓茗跟许炎皓说了什么, 只是奇怪许炎皓这小子平时在他面前一口一个“裴叔叔”, 今天居然连招呼都没打就带着那位坐轮椅的少年离开了。
裴少宇的视线追随着许炎皓他们两人，确认郑守常看不到这边了，才跟着施晓茗的脚步，走到他爸面前，乖巧喊人。
“太爷爷。爸。”
裴爷爷穿着柔软舒适的驼色毛衣, 看起来十分瘦削, 窝在黑色轮椅之中, 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 那双黑色的眼眸与裴云生如出一辙，沉静又锐利, 像是盘卧在财宝上的巨龙，一旦跨进他的领地，便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施晓茗原以为裴云生的眼睛和他妈妈郦敏很像，现在见了裴爷爷，才发现他们像的是气质。
裴爷爷似乎并不喜欢裴少宇, 刚才和裴云生说话的时候还是和颜悦色的，一见到裴少宇就冷了脸, 嘴角向下撇，身体后仰, 靠着椅背。
“你这穿的什么？袖子长不长，短不短，不伦不类的。这头发也是，长得都要遮住眼睛了，能看得见路？”裴爷爷的语气不善，指责起裴少宇的穿着，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总之哪哪都不顺眼。
裴少宇攥了攥拳头，只是紧抿着唇角，没说话。
施晓茗见气氛凝滞，便在裴爷爷的轮椅前蹲下，微仰着头和裴爷爷说话：“裴爷爷您好，我是清家的……小女儿。”
裴爷爷的两条眉毛淡淡的，向上扬了扬，脸上的皱纹也跟着起伏，面部表情和缓了许多，“你啊……你可算回家了。你爷爷走之前，还很不放心你。我跟博文说，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把你交到云生手里，他一定会好好守着你，保护你，不会再让你过苦日子。辣辣，你放心，有裴爷爷在一天，谁也不敢欺负你！”
施晓茗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忍不住问：“爷爷，您刚才叫我什么？”
裴爷爷说：“辣辣。这是你的小名啊。当年你还在你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和博文找大师算过，你一定得叫那个名字，才能活下来。但是名字太长了，也不好叫，所以给你改了个小名，叫辣辣。”
什么神棍大师？它是不是姓“穿”啊？穿书系统的穿。
施晓茗听到身后传来忍笑的声音，转头看去，裴少宇哪里还有刚才被裴爷爷训斥而生气难过的样子？他捂着下半张脸，视线偏了过去。
站在裴爷爷身后的裴云生咳嗽了一声，裴少宇立刻收敛了笑意，一副严肃的样子。
裴爷爷冷哼一声，对着裴云生说：“突然累了，让小刘推我回去吧。这次见面太仓促，下次云生你再带辣辣来。我给孙媳妇封个大红包。”
小刘是疗养院的护工，跟着他们出来的还有两个黑衣保镖，都是保护裴爷爷的人。
裴云生让开了位置，小刘上前把裴爷爷推回住院部。
等人都差不多走完了，这边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以及一个自觉走远到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司机。
“说吧，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裴云生也不是眼瞎，他虽然算不上了解施晓茗，却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从刚刚开始，裴少宇就紧绷着身体，看起来很紧张。
裴少宇下意识看了一眼施晓茗，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看她。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觉得施晓茗有办法解决这个场面。
施晓茗接收到裴少宇的眼神，张了张唇，正要开口说话，裴云生就竖起食指，制止了她。
“让他说。”裴云生皱着眉头，察觉到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施晓茗看见裴云生冷峻的脸孔，漆黑的眼眸暗藏着不可知的危险，和刚才训斥裴少宇的裴爷爷一样气场强大，下意识吞咽口水，转头看向裴少宇，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裴少宇从来没有在父亲面前撒过谎，而且面对冷脸的裴云生，他也有些犯怵，只能把事情全盘托出。
裴云生听到裴少宇说他送了朋友金元宝，又骗对方说那是铁块，最后他爸发现是真金子于是怒起揍人，眉头紧锁。
“裴少宇，你……”裴云生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他刚抬起手，施晓茗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像是在躲什么。
裴云生和裴少宇都愣住了，同时看向她。
施晓茗回过神，曾经会落到她身上的巴掌并没有落下，她睁开眼睛，对上他们父子俩看过来的眼神。
“你……你不用害怕，我爸从不打人。”裴少宇的目光带着同情，小声和她说。
他想起施晓茗之前在裴家老宅和他说过，她以前经常挨骂，看这个反应，应该也没少挨打。
裴云生凝视着她，心跳变得缓慢而沉重，原先朝着裴少宇的鞋尖转向施晓茗。
他将抬起的手放回口袋，拿出手机，放轻了语气，“我想问他知不知道那位同学家长的联系方式，家长去解释比他去更有说服力。”
施晓茗攥紧的掌心又松开，一脸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嘴角扯开一抹笑容：“原来是这样，吓我一跳。哈哈哈。”
裴云生见过她真正开心的笑容，便也知道这个笑并非出自她真心。
他伸手揉了揉施晓茗的脑袋，像是把她当成了和裴少宇一样的小孩，说：“你也是他的家长，等会儿跟我一起去给人解释。”
裴云生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像是春风拂柳，拨乱了施晓茗的长发。
施晓茗本来很讨厌别人碰她的头发，可是换成裴云生，好像也并没有那么讨厌。
“经过这件事，你那位同学应该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裴云生对裴少宇道。
施晓茗小声嘀咕：“不会吧……”
她还以为她的谎言挺高明的，只要裴少宇不说，一般人哪里会往真相上靠啊，顶多就是觉得她这人特别虚荣，说这么大一家私人医院是她开的罢了。
裴云生的视线落在施晓茗的身上，低声说：“还有你。他胡闹，你也跟着他胡闹。”
施晓茗反手指向自己，眼神疑惑，她也有错？她只不过是替裴少宇圆谎而已。
裴云生面向裴少宇，说：“我的建议是，对他坦诚。”
裴少宇低着头，别过脸，似乎很抗拒父亲给出的建议。
“你如果想交朋友，就该对他坦诚以待。自顾自地预设一个他知道你们家境不同后，就和你不再来往的情境，却没有问过对方的想法，这难道不是一种傲慢吗？”裴云生的语气严肃，听起来冷冰冰的，但是施晓茗却能感受到冰川之下暗藏的温柔。
裴少宇眼眶微红，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将手插进口袋里，没说话，但是看起来应该是听进去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施晓茗看着他们父子俩冷静的沟通，想起自己以前犯错时所受到的“家庭教育”，心情复杂。
像是有人用打火石擦出了火星子，四处乱溅的火花掉落在她的心脏上，灼热而疼痛。
她垂下眼眸，不再去看他们。
裴少宇和司机留在这边照顾他的同学，也能给他们这些高中生留下私人空间，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他们自己的事情。
至于施晓茗和裴云生两位家长，则去找对方的家长进行沟通。
裴少宇不知道郑守常家长的联系方式和住址，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往人家伤口上撒盐，还在他面前提起他爸。
好在施晓茗有办法。
“我加入了家长群。”施晓茗对着裴云生晃了晃手机，从手机里找到了备注为“郑守常妈妈”的人，添加对方为好友，低头用手机跟对方联系。
裴云生走在施晓茗的身侧，和她一起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施晓茗专心回复郑守常妈妈的消息，没注意到前面有阶梯，正要一脚踩下去，就被人握住了手臂，一把拉了回来。
单薄的衬衫布料之下，裴云生的掌心温度极高，与他这张平日里不苟言笑，显得十分冷漠的冰块脸完全不同。
“看路。”裴云生的语气平静，只是顺手捞她一把而已。
施晓茗盯着裴云生，他的表情毫无变化，甚至都不会像对待裴少宇那样，黑着脸，皱着眉头教育她，好像她之于他，与路边任何一个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裴云生捞完她回来，提醒她注意阶梯，就继续往前走。
毕竟他已经习惯了走在路上被人行注目礼，换成她也没什么不……
一个轻微的力度扯住了他的后衣摆，裴云生转头看去。
施晓茗用左手揪住了他的衣服，似乎把他当作带路的工具，右手则专注拿着手机打字。
她的手很小，他单手就能完全包裹住她的拳头，手指纤细修长，指甲是淡淡的樱粉色，力气不大不小，却将他的外套拽得起了褶皱。
像是故意的。
裴云生的每一件衣服都有阿姨熨烫过，精心护理过，再悬挂进他的衣柜，稍微有一点褶皱，或者是被实习生蹭上了一点咖啡渍，他都会觉得浑身不适。
裴云生眉头紧锁，正要将衣服从她的手里抽出来。
临近中午的灿烂阳光照在施晓茗的手上，她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格外闪耀，周边散发着一圈彩色的光晕。
裴云生闭了闭眼睛，算了。
施晓茗还在敲字跟对方说明这件事情，并且询问住址，他们好去拜访人家，或者请对方吃顿饭什么的。
这种成年人的体面功夫，她还是懂的。
她的左手突然被男人的滚烫掌心包裹，原先是扯住裴云生的衣摆，现在却被他从他的衣摆处拿了起来，大掌将她蜷缩起来的左手完全包裹住。
像是小时候玩石头剪子布，“布”包裹住了“石头”。
不是牵手，也不是十指相扣。没有教训她弄皱他的衣服，也没有抽出衣服不给她再接近他。就只是单纯地，“拿住”了她的拳头。
施晓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语，漂亮的桃花眼都失去了高光。
“怎么？”裴云生见她拉着一张脸，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难不成是察觉到自己有点嫌弃她弄皱他衣服了？
施晓茗撇了撇嘴。
他真的是个笨蛋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的人活该单身一辈子。”
临近中午饭点，在登门拜访之前，裴云生让司机先去商场一趟，买点水果或者给孩子的牛奶，总不能两手空空就去人家家里，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礼数周全，别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裴云生推着购物车，施晓茗跟在他身后，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商品架上流连。
“小郑同学的爸爸是个家暴男，你还买这么多东西上门，就不怕他把你买的东西都扔出去？”施晓茗见他往购物车里放了一箱牛奶和精品水果套装，又放了一盒巧克力，曲奇饼干之类的零食，没吃午饭的她都有点馋了。
裴云生指着购物车里的牛奶和水果，“这些给他们的，是礼数。礼数周到了，就能开口沟通。如果沟通不了，就再找别的办法。
“这个世界上，恶人虽然不少，却也没那么多，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正常人。他对他儿子如何教育，是他们的家事。我们只管我们的家事，不必将他们的事情和我们的事情混为一谈。”
施晓茗低下头，没说什么。
裴云生又拿出购物车里的巧克力，放在她的掌心里，“你的。”
刚才见她站在商品架前盯着看了许久，他路过的时候便顺手放进了购物车里，只不过不确定她看的是巧克力还是曲奇饼干，就都放进来了。
施晓茗看着手里这盒巧克力，停留在原地。
这种巧克力很贵，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家里才会买这种巧克力，只是家里人多，她最多只能分到一两颗，不过她妈妈会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偷偷给她塞上两颗，让她自己留着吃，别给哥哥们抢去了。
但，有时候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被混合双打，什么难听的话都能骂得出口，打完骂完之后，耐心给她上药，冷着脸给她塞钱的，也是她的父母。
裴云生推着购物车往前走，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又回过头，却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平时她在他面前，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作精，古灵精怪的，非要惹他生气她才会高兴。现在的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站在五颜六色的商品架之间，她却失去了她的颜色，整个人暗淡无光，好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只是一盒巧克力而已。”裴云生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施晓茗抬起头，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
她的脚步不受控制，跟随着他，不再停留原地。
裴云生将她手里的巧克力放回购物车，低头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他皱着眉头，伸出自己的手掌，遮住她看过来的视线。
“不必这样感动地看着我。”裴云生顿了顿，“买它只是让你垫垫肚子，毕竟你为了少宇的事情，还没吃午饭。”
施晓茗的视线被他的大掌完全遮挡，她双手抓住他的手，移开他的掌心，便见裴云生用他那张完美的侧脸对着她，说话也不看她，但耳朵尖却有一抹可疑的红色，也不知道是室内空调太足，冻到他了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我没有感动。”施晓茗反驳。
裴云生轻哼，她刚才一副快哭的表情，还说没有感动？
“你比少宇对别人还没有防心。只是一盒巧克力，就感动成这样，要是以后……”裴云生还要说什么，施晓茗丢下他的手，转身回到刚才的商品架上，把一整个架子上的同款巧克力都扫了下来，放进购物车里。
裴云生看着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巧克力，又转头看向施晓茗。
施晓茗拍了拍自己背的单肩包，骄傲地扬起下巴，朗声道：“刷我的卡，老娘有的是钱！”
旁边正在挑选商品的顾客被她的声音吸引，往他们这边看去，小声细碎地讨论起来。
“那对情侣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年轻富婆包养的情人吧？”
“长得还挺英俊的，没想到是个吃软饭的。”
“哎，世风日下。”
裴云生：“……”
这么明显的婚戒他们看不到吗？
施晓茗笑得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裴云生瞥了她一眼。
算了，她高兴就好。
*
郑守常他家住在老旧的小区楼里。
郑妈妈回复施晓茗信息总是隔着一段时间才回复一条，看起来可能在忙别的事情。
两个保镖拎着带上门的礼品，跟在施晓茗和裴云生的后头。
才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听到楼上传来哭闹的声音。
“每次都这样！你什么都不问清楚就打儿子！人家同学的家长都说了，那是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女人的声音尖利，几乎能穿透墙板传来。
另外一个沉闷的声音听不清楚，毕竟还隔了一层楼。
女人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度，“打吧！你打死他，你去坐牢，我陪着儿子一起死！等你出来你再找下一个女人给你当牛做马！”
裴云生似乎并不适应这个场面，下意识垂下眼帘。
施晓茗却做了个深呼吸，张开双臂，语调甚至带了几分怀念，“啊，这熟悉的阴阳怪气。”
这才是真正的，畸形又扭曲的感情。
先前看见裴家父子俩能够如此冷静地沟通，裴云生还愿意给孩子亲自登门解释，收拾对方的烂摊子，施晓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在畸形亲情中成长起来的孩子了。
他们走到三楼，离楼道最近的那家就是郑守常的家，此时门口半开，隐隐约约能够窥见里面的陈设。
裴云生上前，在墙上寻找门铃。
施晓茗却看都没看，直接抬起手，敲了敲门。
裴云生没在墙上找到能按的门铃，疑惑她怎么像是早有所料的样子，眼神带着几分探询。
里面的人听到了敲门声，趿拉着鞋走到门口，拉开大门。
来人是一个烫着小卷头的中年妇女，纹着一双细眉，上下打量着门口的两人，见他们衣着打扮不像普通人，身后还跟着俩穿制服的保镖，高高上挑的眉头落了下来，气势好像也随之弱了许多。
裴云生说：“我们是裴少宇的家长。抱歉，在这个时间来拜访。”
施晓茗让开了身后的两位保镖，正要提过他们手里的东西，裴云生先她一步接过水果和牛奶。
郑妈妈从身子半藏在大门后面，到彻底走了出来，微微遮掩身后的门，将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有些拘谨，身体往看起来更好说话的施晓茗方向偏了偏。
施晓茗和裴云生交换了一个眼神，裴云生双手垂下，在为施晓茗提着东西。
施晓茗福至心灵，抬眸对着郑妈妈笑了笑，语气真挚：“我是刚才在微信上加您的小清。是这样的，我们家少宇和小郑同学的关系很好。听他说，他送给小郑同学的生日礼物让家里人误会了……”
郑妈妈身后的门又被拉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他身高大约一米七五，还有点驼背，视线触及到身材高大的裴云生，他直接走了出来，伸手把郑妈妈拦向身后，摆出一家之主的作态。
“你们就是裴少宇的家长？他送的礼物太贵重，你们作为家长的，也不过问，就让小孩拿着金子到处跑？要是有人认出这东西的价值，打劫他怎么办？”郑爸爸的语气硬邦邦的，像一块刀枪不入的石头。
郑妈妈扯了扯丈夫的衣角，小声说：“你说这些干什么？人家好声好气地过来道歉，还提着东西呢。给我客气点！”
郑爸爸绷着一张脸，企图挺直腰杆，仰头瞪着裴云生。
施晓茗挽着裴云生的手臂，垂下手指勾了勾他提着的袋子，笑眯眯地说：“这些是赔礼。是我们想得不够周全了，非常抱歉。云生，把东西放下吧。”
裴云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施晓茗仰头和他对视，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示意他放下。
提着东西他不嫌累，施晓茗都嫌累。
裴云生听她的话，在门口把东西给放下了。
“不……”郑爸爸刚想让他们把东西都拿回去，郑妈妈在他后背狠狠拍了他一下，力气之大，施晓茗和裴云生都听见了一记闷响。
郑妈妈这会儿换上了一张笑脸，说：“哎呀，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家里太乱，没怎么收拾，也不好请两位进去坐一会儿。”
“关于那个金元宝……”
“嗐，他们小孩子都很单纯，没想太多，我们这些大人可不像小孩那样不懂事。现在知道那是真的金子，我就先帮他保管起来了。”郑妈妈没提把金元宝还回去的事情，虽然裴家也不需要。
郑爸爸本来想说什么，但是低头看见人家提到家里的东西，最终也没开那个口，脸色也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他们也不是不会分辨是非的人，要说谁对谁错，再错也错不到人家身上，人家还给他们送东西了咧！
但是让他们自己反思……人总是会下意识回避自己的错误。
施晓茗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尾地说：“我爸还活着的时候，脾气特别暴躁，一有不顺心的，就对我哥棍棒伺候。有一次，打得狠了，我哥在逃跑的时候从楼上摔了下去，只是二楼的高度，跌了个终身瘫痪。我爸不想照顾我哥，就打算独自离开这座城市。”
郑爸爸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青青白白，眼神闪烁，攥紧了拳头。
“我妈知道之后，毒死了我爸。一家四口只剩下我和终身瘫痪的哥哥。后来我遇到了我先生，他不仅帮我给哥哥请了护工，还待我极好。”说着说着，施晓茗往裴云生的身上靠去，给他们两人展示自己的钻戒。
裴云生一听就知道她又开始演了，只是沉默着，在她的手搭在自己臂膀的时候，配合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她。
“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幸运的人。所以看到小郑同学的时候，就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家庭。郑先生，我知道您是为了孩子好，但有时候，为他好有很多种方式，这一种是最危险的方式。您觉得呢？”
施晓茗虽然最后是个问句，却也没有强行要求一个答案，说完之后，就和他们点了点头，“我们不打扰了。”
然后就挽着裴云生的手臂，和他一起走下楼梯。
从他们身后传来那对夫妇的讨论声。
“上回守常从楼梯摔下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摔出个好歹。”
“等他回来和他好好说话。你们父子俩也真是的。”
“哎，我知道了。这孩子还没吃饭，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放心吧，我锅里还给他热着饭菜呢。”
……
从郑家出来之后，施晓茗的心情郁郁的，抬头看见前面有个小公园，便对裴云生说：“你先去吃饭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裴云生还没说什么，施晓茗就抬步往小公园走去。
还未入夏，明明是正午，太阳却被厚重云层挡住，透不出一点阳光，吹过来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
施晓茗在小公园的长椅坐下，脑袋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空。
过了一会儿，左手边传来脚步声，长椅的另外一边坐了人。
施晓茗侧头看向空空如也的右手边，明明那边也有一张空置的长椅，非要坐她这边，不会是有人来搭讪吧？她现在可没有心情应付别人。
泡面的香气窜进鼻子里。
施晓茗转头看去。
裴云生坐在她的身旁，手里捧着一盒叉子插在泡面盖上，还没泡好的泡面。
施晓茗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心脏怦怦直跳。
他是不是看出她心情不好，所以来陪她？
以他这样身份的有钱人，应该去吃米其林的高级料理。难道这泡面是给她泡的？
裴云生捧着泡面，等待它泡好，目光落在远处从便利店里出来，同样在吃泡面的两位保镖。
他可以不吃，但跟着他的员工不能不吃。
来都来了，干脆自己也泡了杯泡面，顺便过来提醒她如果饿了可以自己去便利店买泡面。
察觉到身旁的灼热视线，裴云生转过头，对上施晓茗那双微红的眼眶。
裴云生警惕地捏住了泡面底部和泡面盖子。
反应过来自己被她逐渐精湛的演技逼成什么样子后，裴云生又放松下来，咳嗽了一声，玩笑般道：“要是让清思远知道你刚才咒他，他估计会生气吧。”
施晓茗：“我拉黑他了。而且刚才说的那些不是咒他，我……有一个朋友。”
裴云生身体坐直，垂下眼眸，余光看见她的鞋尖一直对着他的方向，说明她现在的坐姿是侧向他的。
一般只有在信任对方，想要向对方倾诉些什么，才会有这样的身体语言。
“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个朋友吗？”裴云生轻声问。
施晓茗摇了摇头，“是梦里的朋友。”
小说里郑守常的结局就是这样的。人性很复杂，亲情很复杂，施晓茗到现在也弄不懂，她的父母对她的爱，到底算什么。
裴云生放在泡面盖上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泡面的边缘，在思考着什么。
她以前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都开始臆想出一个梦里的朋友了……
“我没见过健康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倒是见过很多像郑同学他爸妈那样的，有点市侩，也有基本的道德观，是非观。说爱孩子，却又会打孩子，打完又当没事发生一样，会比前一天表现得更加爱他。
“他们会在孩子上大学生病的时候，不远万里地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赶到一个陌生城市，照顾她，守着她，直到她病好起来。
“又会在孩子自尊心最强的年纪，在人来人往的学校里，无缘无故地骂她。”
裴云生听着她用最平静的语气，揭开血淋淋的伤口，抿了抿唇，心头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她说的，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吗？
“所以我原来一直以为，父母的爱就是这样，矛盾又扭曲，虚伪又真实，冰冷又温暖。”她说。
裴云生眼睫轻颤，抬眸。
“现在呢？”他问。
施晓茗望着他那双深邃如大海的眼眸，仿佛能够望进海底，窥见那个寂静又绚烂的世界一角。
“现在，应该是像你这样，情绪稳定，有话能好好说。会帮助裴少宇处理他不擅长的问题。也会在看到我低落的时候，给我泡泡面，陪着我坐在这里聊这些无聊又沉重的话题。”施晓茗笑了起来。
裴云生盯着她的笑容，正想要抬起手，又想到了什么，手指蜷缩，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说：“它并不无聊。至少能让我了解你是怎么想的。”
施晓茗收敛了她的假笑，看向裴云生的眼神带了几分意外。
她撑着身下的长椅，朝着裴云生的方向挪动了一步，双手撑在她和裴云生中间，倾身靠近。
两人的距离近得只有一个拳头。
裴云生察觉到她靠近的气息，余光瞥见她的膝盖完全侧了过来，几乎就要碰到他的膝盖。
长椅下，西装裤裤腿和长裙裙摆时不时相互触碰，又被风吹着撩开。
裴云生不习惯别人靠得太近，正想要往身侧的位置移动。
“裴先生。”施晓茗的语气突然变得郑重其事。
裴云生察觉到她称呼的改变，偏过头，撞进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面缀满了细碎的星钻，闪耀的时候，他的心脏似乎也跟着漏了一拍。
遮蔽阳光的厚重云层被风吹开，多云转晴。
金灿灿的阳光照射下来，落在施晓茗的身上，掠过她卷翘的眼睫，扫过她小巧精致的鼻头，停留在她桃色的唇瓣上。
裴云生紧抿着唇角，就连呼吸也变得缓慢，像是提心吊胆般，心脏有股陌生的悸动，安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这泡面要是再不吃，就不好吃了。”她说。
凉风从他们之间吹过，刚刚吹散的云又有聚拢的架势。
裴云生默默转过身，打开泡面盖子，那股食物的热腾腾香气扑面而来。
“多谢提醒。”说罢，他便在施晓茗的视线里，优雅地吃起泡面。
施晓茗从高兴到震惊，再到恼羞成怒，气得捶他手臂，还被他的肌肉震得手疼。
“裴、云、生！”你这个笨蛋！不解风情的机器人！
第 16 章
施晓茗最后还是没能吃上这口泡面, 气得她都不想和裴云生说话了。
原以为他们会折返回医院接裴少宇，司机却在下一个路口转去了一家饭庄。
车子驶入饭庄停车场。
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正常的饭点，停车场内没有多少车。
不过停在这边的车都是豪车, 施晓茗一眼就看到一辆颜色鲜亮的红色跑车, 看着相当打眼。
前面的停车位上竖立了一个牌子。门童上前, 把那个牌子搬走，站在安全的位置等待司机泊好车。
车子刚停好, 就有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上前为他们拉开车门, 给施晓茗开门的人甚至还撑了一把遮阳伞。
施晓茗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阳光躲在云层后面，说晒也不是很晒，下雨更是谈不上了。
从车子进入饭庄停车场开始，施晓茗就能感受到这间饭庄的不同, 不仅是它的占地面积, 还有气派的装修和格外热情的服务态度。
在工作人员的无效打伞中, 施晓茗绕过车子, 朝裴云生走去。
“裴总，请问是要将这些餐送到这间医院吗？”经理将账单递到了裴云生的面前。
裴云生用经理递过来的钢笔, 签了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将银行卡和钢笔一起给经理。
施晓茗瞥了一眼账单上的数字，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看到那个金额还是忍不住咂舌。
她抬头看着饭庄的招牌——四时景, 眯起眼睛，试图判断它这个金色招牌是不是真金打造。
“不是饿了吗？走吧, 请你吃饭。”裴云生收起经理刷完还回来的卡，对施晓茗偏了偏头, 示意她一起进去。
与普通饭店一进门就能嗅到食物的香气不同，进门最先嗅到的反而是让人心平气静的熏香，耳边安静得只有室内造景，假山瀑布的流水声。
饭庄内部装修仿古，多以木头作为装饰和家具摆设，门口的屏风是花鸟刺绣，人走动时，光影在绣线上变化，鸟羽栩栩如生，仿佛要从屏风中飞出。
走廊两边的壁灯用的是红木所制的宫灯，垂下的流苏微微晃动，看着就足够赏心悦目。
经理领着他们两人往二楼的包厢走去。
施晓茗抚上楼梯的雕花红木扶手。她发现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一般这种扶手很难打理，因为有很多犄角旮旯的地方，容易落灰，擦不干净，除非每天都有人在擦。
大概是为了让整个饭庄更贴合它的装修风格，即便是白天，从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光源也就只有那几盏漂亮的壁灯，仿佛穿越回了百年前。
上楼的时候，施晓茗还在留心周围的装修，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落后了前面的人好一段距离。
裴云生站在楼梯拐角处，从上往下望着她，等她跟上来。
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垂着眼眸，阴影模糊了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他颀长而挺拔的身材，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像是老旧照片里一道清俊的影子。
施晓茗仰头太久，有种晕眩感，怕稳不住身形，便用右手扶住了栏杆，左手按着肩膀不断往下滑的链条包，低头继续往上走。
二楼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似乎有人要从这条楼梯下来。
“你那位好妹妹可真是难请啊。”
“思远哥，你老实说，她到底长啥样啊？”
“昨天兰钧他姐不是去了裴家吗？就没回来说什么？”
……
楼上那几人才走到楼梯口，就停住了脚步，确切的说，是为首的清思远顿了顿，死死地盯着站在拐角处的裴云生。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清思远也能快速认出他来。
裴云生。
在爷爷口中，他永远都比不上的那个“裴云生”。现在还要因为两家结亲，与他保持友好关系，不管在人前还是人后，都要展现出自己作为大舅子的气度。
呵，大舅子。
一想到那个分走本该属于他一半财产的“好妹妹”，他就更加意难平。
清思远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那股不平，单手插兜，率先往下走，主动跟裴云生打招呼：“妹夫，好巧。”
裴云生抬头看向走下来的几人，目光在清思远的脸上顿了顿。
都是一个圈子的，基本都认识。
低着脑袋走到半路的施晓茗听到这个称呼，在原地驻足。
清思远？早上刚把人拉黑，中午就在这里遇见了？
“嗯，请人吃饭。”裴云生语气平平，似乎没有多想和他们客套的意思。
说罢，视线就转向还在龟速移动，磨磨蹭蹭的施晓茗。
请人吃饭？众人面面相觑，能让裴云生用“请”的人，得是什么人啊？
众人的视线便随着裴云生的目光，往下看去。
年轻女人右手搭着红木楼梯扶手，暖金色的灯光在她纤细的手指间流动，开衩的长裙随着她缓慢的步子摇曳。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垂着眼睛，乌发披肩，衬得那张巴掌脸白白净净，低眉顺眼的样子。
“这位是……”有人忍不住问。
施晓茗听到似乎有人在问起她，抬眼朝说话的那人看去。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骤然落了光，清澈而明亮，为她好看的容颜赋予了灵魂，眼里带着几分孩子般的好奇和探询，即便她不开口，眼睛就已经先替她问了。
与她对视的那人愣了一下，喉咙发紧，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怔怔地看着她。
施晓茗见装不下去了，视线在他们几人身上扫过，点亮了人物设定表里“清思远”的头像。
清思远并不像施晓茗想象中那样，有一张阴险丑陋的反派脸，或者说正好相反。
他有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五官长相称得上是貌美，加之他的头发偏长，用发圈随意地绑在脑后，看起来像个英气的女人或者阴柔的男人。他的着装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正式，而是穿了一身暗红色的休闲西装，并不花哨，下装是同色的垂坠到覆盖住半个鞋面的长裤，衬得他身材比例极佳。
如果不是施晓茗对他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或许还会觉得他这个长相算是美人一档。
清思远被另外三人隐隐围在中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辨认眼前的她和照片里的她是不是同一个人。
施晓茗走到裴云生的面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拉起裴云生搭在扶手上的左手，笑容甜美，语气还带了几分撒娇，“云生，我好饿。”
裴云生配合地牵起她的手，对另外几人礼貌道：“失陪。”
然后便拉着施晓茗，从他们几人身边路过。
“我们也走吧。”清思远转了个身，看起来像是要与她往相反方向走。
他的朋友们敏锐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先他一步往下走。
施晓茗故意无视清思远。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与清思远之间的距离极近，甚至能够嗅到他所用的男香，淡淡的薰衣草香，夹杂着苦涩橙子皮的气味。
施晓茗有意避开清思远，垂下眼眸。
她的视野里，清思远将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垂在身侧。
不知怎的，施晓茗左肩挂着的金属链条包滑落，垂落的链条打在对方的手腕上，发出一记碰撞的轻响。
单肩包的链条磕到了他的腕表表盘。
施晓茗下意识曲起手臂，防止她的单肩包掉落在地。
清思远先她一步，抬起手，便见他修长的手指勾住了女士单肩包的链条。
施晓茗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清思远。
在施晓茗回过头的时候，她和清思远已经差了一级阶梯的高度差。
清思远手腕上的名表被灯光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他往上走了一级阶梯，指节勾着单肩包的金属链条，把包重新挂回了她的肩上。
原先走在前面的裴云生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回过身，低头看着他们两人，眼神晦暗不明。
清思远压低了声音，轻声询问她：“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施晓茗被裴云生牵着的右手突然一紧，男人的掌心灼热，似乎要把她烫出一个洞，但是很快他又松开了她的手，任由她垂下右手，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我们不熟。没什么事情，还是漂流瓶联系吧。”施晓茗对着清思远露出一个假笑，又往上站了一级阶梯，和他拉开距离的同时，朝裴云生又近了一步。
裴云生就在她的身后，垂眸看着她。
清思远笑了笑，也没再继续让她从黑名单里放出自己，而是从外套的内袋拿出一张邀请函，将它随手插进施晓茗单肩包的外层。
“你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有裴家和清家在，只有你欺负别人，没有人敢欺负你。况且我也在，怎么会让你受委屈？”清思远的话虽是对着施晓茗说的，视线却越过了她，望向了她身后的裴云生。
施晓茗皱起眉，感觉到了不适。
她的肩膀落下一个力道，男人的大掌搭在她的肩上。
裴云生往下走了一级阶梯，站在施晓茗的身旁，从她的包里拿出邀请函，就着这个半搂着施晓茗肩膀的姿势，单手展开邀请函，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余光里，他看见妻子轻颤的睫毛，紧抿的唇角，显然她已经很不高兴了。
施晓茗攥着拳头，恨不得往清思远脸上揍一拳。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的，话里话外好像在对她好，实则每一句都在暗讽她。
什么叫做“今时不同往日”了？难听点就是“山鸡变凤凰”了呗。而且还说什么“只有她欺负别人”，她才不是那种会欺负人的人！
“你想去吗？”裴云生问。
施晓茗直言：“不想。”
裴云生点了点头，松开虚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像是刚才清思远对施晓茗做的那样，修长的双指夹着那张邀请函，将它插回清思远的外套口袋里。
“不想去就不去。不管是谁，都有拒绝的权利。就算不是清家的人也一样。”裴云生说。
清思远冷笑，将视线落回施晓茗的身上，他的眼神就像一条冷血的蛇，锁定施晓茗这个猎物后，便想要死死地缠紧她，直至她窒息而亡。
“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你姓清的事实。清家大小姐没有那么好当，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早晚要踏进这个圈子，进行社交。难不成你要对他们自我介绍说你只是个愚蠢的废物吗？”他的语气危险，又意味深长。
“到那个时候，你再来害怕自己会不会出丑，也晚了。”
裴云生紧皱着眉头，正要开口替施晓茗说话，就听见身旁的妻子突然深深地叹息一声，仿佛真的被清思远绕了进去。
清思远见她似乎意动，唇角勾起，正要继续劝说她出席这次的宴会，作为一次社交练习。
施晓茗打断了他的话头，又一次叹息：“唉……没用的……已经晚了。”
清思远连忙道：“现在不晚的，只要你……”
“晚了！晚了啊！”施晓茗捂住自己的脸，转身扑进裴云生的怀里，抽泣呜咽。
裴云生下意识接住她，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笨拙地安抚她，并且用责怪的眼神看向对面的清思远，其中夹杂着一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的失望，仿佛清思远犯下了什么弥天大罪。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清思远怔在原地，“我怎么了我？”
施晓茗愤愤道：“我和你交换，我去当清致集团董事长，你来当清家大小姐！你愿意顶着我的名字去跟圈内人做自我介绍吗？”
裴云生也皱着眉头道：“以后这种活动，我家辣辣就不参加了。”
施晓茗狠狠捶了裴云生的胸膛两拳，一想到是谁让她想起这个“痛失真名”的伤心事，她又扭头瞪向清思远，朝着他张牙舞爪，恨不得给他两掌。
“天杀的！老娘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清思远思索了片刻。
清思远恍然大明白。
清思远默默离开，路上反复思考“我可真该死啊”。
第 17 章
施晓茗双手环胸, 坐在包厢里一言不发，眼眶还红红的。
服务员很会看脸色，没敢惹看起来还在气头上的年轻女士, 于是上前将菜单递给坐在她对面的裴云生。
裴云生接过菜单之后, 转了个朝向, 放在施晓茗面前的桌上，说：“请你吃饭, 你来点。”
施晓茗轻哼一声。
她气的不仅是清思远居心叵测, 还有裴云生他明明知道她的名字有多搞笑滑稽，却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让她怀疑是不是真正不正常的人是她自己。
怪不得他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全名！
哼！为什么不叫她的名字？他也觉得羞耻烫嘴吧！
不过他现在这个态度，还算良好。施晓茗的怒气值降低了十点，目光往下瞥了一眼, 看看菜单上都有什么。
结果菜单上的菜名别说她没见过, 听都没听过。明明都是中文, 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春生翡翠”、“桃溪鱼羹”、“山珍潜渊”……到底都是些什么菜会取这样菜名啊？
旁边的服务员安静地等待着施晓茗点菜。
施晓茗阴阳怪气说反话：“哈, 这菜名取的，还好我没文化, 让我看懂还得了？我都能对着菜名上的食材，自己下锅炒俩菜端上桌了！”
裴云生压了压微扬的唇角。
服务员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其实她也一直觉得自家老板取的菜名让人看不懂，毕竟谁能想到“春生翡翠”就是竹笋炒肉片呢？
施晓茗再生气也不会委屈自己饿肚子，告诉服务员她忌口的食物，让她推荐两个菜, 做完了直接端上来。
服务员记下施晓茗的喜好和餐品之后，又转向裴云生。
“裴先生这边还需要点什么吗？”
“就按平时那几样上就好。”裴云生显然是常客了, 都不用报菜名，服务员就直接给他下好单了。
服务员离开后, 将包厢的门关上，房间内就只剩下施晓茗和裴云生两人。
单纯坐在位置上等待菜品做好端上来实在无聊，施晓茗也有点口渴了，这么大间饭店，居然也不给客人倒杯茶水什么的。
施晓茗环视了一圈，这包厢的装修和外部一样，古色古香，旁边还自带一个小阳台，凭着木制栏杆向下眺望，有个人造小池塘。
阳台上摆放着一整套茶具，方型的茶几和两张坐垫，供客人对饮。
施晓茗注意到包厢内也有茶具，以一道半收起的屏风相隔，而且比阳台上的茶具更加齐全，看起来像是用作表演的工具。
在施晓茗左顾右盼的时候，裴云生也跟随着她的目光，第一次留心观察这间包厢。
在裴云生看来，这里的装修陈设平平无奇，就是一家普通的饭店，只是她从进门开始，就像小孩第一次去动物园参观，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在看什么？”裴云生注意到施晓茗的视线落在小阳台的茶具上。
“怎么了？还不许我看了？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我多看几眼还不行吗？”施晓茗话里带刺，边说还边瞪他。
只是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一眨的，说话的时候声音清甜，对裴云生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裴云生把她的生气归咎于她因为清思远而无差别地迁怒所有人，没和她计较，趁着现在得空，拿出手机回复工作邮件。
施晓茗站起身，从裴云生的身后走过，坐在阳台的茶几前，研究电磁炉烧水，自助式泡茶。
裴云生回完邮件之后，他听到旁边的小阳台传来茶具碰撞的当啷响声，抬眼看去。
白雾氤氲，她安静地坐在茶几旁边，泡茶的动作娴熟，单手压着盖碗的盖子，将第一遍洗茶的茶水倒入茶洗中，再提起手边的水壶，注水冲泡碗中茶叶。
她动作的时候，衣袖向上，露出一截皓腕，提着水壶连续上下三次注水，动作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
出汤、分茶，每一个步骤都像是做过上百遍，即便她对面没有人，她也习惯性地做了一个请茶的动作。
施晓茗做完最后一步，怔在位子上，想起她这是自己给自己泡茶，不是在家里的茶铺给客人表演。
为了掩饰尴尬，施晓茗端起桌上的茶杯，等待它没那么烫之后，入口。
茶香扑鼻，茶汤颜色清透鲜亮，味道醇厚浓郁，带有清甜的回甘，确实是好茶叶，放店里得卖四位数。
一道影子落下，裴云生坐在了她对面。
施晓茗看了他一眼，给他取了一只茶杯，倒茶，将茶杯放在杯垫上，“看在你今天请我吃饭的份上。”
裴云生拿起茶杯，闻香。
“学过茶艺？”他问。
施晓茗：“没学过。看别人都是这么做的，耳濡目染就会了。”
“……”裴云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无法分辨她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毕竟她十句话里有九句是谎言。
施晓茗喝完这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从二楼阳台看向小院的池塘，看楼下端着餐点路过走廊的服务员，就是不看他。
“清思远说的话，你不必太放在心上。”裴云生提起刚才的事情。
施晓茗握着茶杯的手指曲起，指腹搭在杯沿上，稍微用了一点力，“哪一句？”
裴云生：“每一句。”
施晓茗回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对上他沉静的眸子。
“我知道他没把我放在眼里。邀请我去参加社交活动也是为了膈应我，让我明白我和你们之间的差距，最好是去一次就一蹶不振，从此退出社交圈，乖乖地当一位清小姐或者裴太太。”
裴云生放下茶杯，手中的那杯茶还温热着，茶水的温度隔着茶杯的杯壁，传递到他的指尖。
施晓茗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杯中的茶水，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麻烦，我有自知之明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
裴云生下意识蜷缩手指，捏紧了茶杯，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像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对她的怜悯和同情。
无言的气氛凝滞，说与不说都已经算作回应。
施晓茗并没有抬头去看他现在的表情，只是看见他的那杯茶已经不冒白雾了，于是伸出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茶杯，将杯中的茶水倒进茶洗里，给他倒了第二杯茶。
“凉了不好喝，试一试我泡的茶。”
裴云生还在思考该怎么安慰她，自然地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顺着她的话，喝茶。
然后就被烫到了。
裴云生强行咽下了这口茶，却因为舌尖被烫到而红了眼。
“哎呀，忘记了，茶水还很烫。”施晓茗做作地捂住了唇，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裴云生。
裴云生放下茶杯，杯底磕到桌面发出清脆响声。
他眼眶微红，瞪着她。
面前的年轻姑娘哪里还有失落的模样，眼里分明是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招惹你的人是清思远，你迁怒我做什么？”裴云生心绪起伏不定，皱着一双好看的眉，嘴角抿成一线，只后悔自己刚才对她心软，而忘了防备她这个小骗子。
施晓茗：“我气你！你明明知道我的名字很可笑，还装作它很正常的样子，你和清思远一样虚伪！”
裴云生从未见过如此无理取闹的人，他气得连做了两个深呼吸，也没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我从未觉得你的名字可笑。如果你也觉得父母为了保住孩子的性命而取下的名字可笑，那你就去笑！我不像某些人，我做不到。”
裴云生知晓她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清家大小姐叫什么，所以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他第一次向裴少宇介绍他要有个后妈的时候，裴少宇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滑稽可笑，还被他训斥了。
施晓茗愣在原地，喉咙发紧，心脏那处就像是被人突然揍了一拳，深深地陷了下去。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的全名？”她轻声问。
裴云生：“我叫你，你应吗？”
施晓茗沉默。
她是打死也不会应的。
裴云生站起身，舌尖发麻，虽然温度并没有高到烫伤他的地步，只是她总在挑战他底线的做法，让他非常生气。
又或者说，他气的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信任她，刚才还想着要如何维护她的自尊心，不伤害她，斟酌语句安慰她，而她想的却是怎么报复他。
明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却屡屡掉进她的陷阱里。
裴云生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坏掉了，得去找医生看病。
施晓茗也跟着他站起身，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裴云生转身就要离开。
施晓茗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急忙道：“你不是也没怎么吃吗？那碗泡面有一半被我弄洒了……”
越说越心虚，越说越小声。
裴云生咬牙切齿：“你还好意思说！”
他正要抽出自己的手，施晓茗就直接抱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几乎挂在他的手臂上。
“云生，我知道我误会你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施晓茗能屈能伸，知错就改，滑跪的速度极快，“对不起嘛，原谅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我一次嘛。”
道起歉来也熟练得让人心疼。
裴云生不想去看她那张无辜可怜的脸蛋，闭上眼睛，耳边却是她故意放软的声音，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调都像是她精心设计过的，恰好踩在了让人心软的弦上。
“……你不能每一次都这样，我也是有底线的。”裴云生没有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生硬，他只是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
施晓茗还抱着他的手臂，不管他说什么，都看似认真地点头。
“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有问题可以沟通解决。做这些恶作剧，就跟小孩一样，成何体统？”裴云生拧着眉头，冷然道。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再犯了……”施晓茗的认错态度相当良好，瘪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裴云生对上她的眼眸，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只装了他一个人，对她的气原先有八分，现在也只剩下了三分。
她都已经道歉了，还能怎么样？
裴云生侧过脸，不去看她，只是紧抿的唇角稍微放松了一些，也没有再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手里抽出来，而是任由她抱着。
施晓茗见他的态度似乎有软化，趁热打铁，询问道：“如果你要提前走的话，能不能先把账单结了？你说的请客，还算数的吧？”
裴云生：“……”
一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
第 18 章
最后两人也没能一起吃上这顿饭, 倒不是因为裴云生被施晓茗气的，而是他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告诉她今晚不必等他回来睡觉, 他要去京市出差。
当然, 裴云生买了单才走的。
不过这样的话, 她的人设任务又要延期完成了。施晓茗化悲愤为力量，大吃一顿。
施晓茗吃完饭之后, 正打算自己打车回去, 毕竟看裴云生走得急，猜测他大概率会让司机送他，没想到她刚走出饭庄大门，司机就已经开着车子，停在了大门口, 还替她拉开了车门。
司机问起她是要回医院还是回景山名墅的时候, 施晓茗想了想, 给裴少宇打了个电话。
毕竟她做事情还是要有始有终, 既然是她把人带过去的，自然也得把人带回来。
“小郑同学做完体检了吗？”施晓茗在手机里和裴少宇通话。
裴少宇：“做完了, 还在医院等结果。”
施晓茗想起裴云生刚才和裴少宇说的话，忍不住八卦：“那你和他坦白了吗？”
裴少宇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和许炎皓一起等结果的郑守常。
“还没……”
施晓茗也能理解，他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总不能一上来就说：“你知道吗？我其实是富N代, 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就超级有钱。”
施晓茗：“既然这么难以开口，要不就不说了吧。反正你爸也说小郑同学可能已经猜到了。既然他都装傻当作不知道, 那你就跟着一起装傻吧……”
“不行。”裴少宇斩钉截铁地反驳了她的提议。
他并未看到手机的这一头，施晓茗勾起了唇角。
她转头看向窗外, 笑着说：“好吧，我一会儿就到医院了。如果你下定决心要告诉他的话，那你也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他会因为你的隐瞒而不再和你来往，或者是以后和你再来往，都会横着一道刺。”
裴少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我知道……”
施晓茗挂了通讯之后，转头看向放在身旁的一大袋巧克力。
在超市的时候，施晓茗说要刷她的卡，但她掏卡的速度没有裴云生快，她才打开包，从包里找到卡，裴云生已经付完钱，提着袋子走了。
都怪她以前贫穷，没试过刷卡付账，好不容易想试一次电视剧里的刷卡支付，结果还没总裁娴熟。
施晓茗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拆开包装，吃了一颗巧克力球。
一口咬碎坚果脆皮壳，里面的巧克力流心淌过舌尖，甜腻腻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口腔。
这种甜得掉牙的东西，为什么小时候的她会觉得它又好吃，又珍贵啊？
医院。
裴少宇挂断了和施晓茗的通讯之后，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情，转身朝郑守常走去。
原本郑守常和许炎皓两个人正在聊着什么，许炎皓正对着裴少宇的方向，郑守常背对着他，裴少宇一走近，许炎皓就抬眼看向郑守常的身后，郑守常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突然不说话了。
许炎皓摸了摸眉骨，视线游弋，等到裴少宇走到郑守常身后的时候，他又像是没事人一样开口：“我还和郑守常讨论说，刚才裴叔叔让人送过来的外卖挺好吃的。”
裴少宇点点头，“他刚好和清……阿姨在那家餐厅吃饭。”
郑守常转过身，抬头看向裴少宇，表情看起来和平时好像没什么不同，对着他憨笑。
裴少宇看着他这个笑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欺骗了他的朋友。
“我有点事情想和郑守常说。”裴少宇的语气和平时的他不太一样。
许炎皓和郑守常对视了一眼，许炎皓先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长叹一口气，说：“正好我也渴了，你俩渴了吗？我去外面的自动售货机买水，你们要什么？”
郑守常：“一瓶可乐。”
裴少宇：“矿泉水就好，谢谢。”
许炎皓在经过裴少宇的时候，勾住了他的脖子，带着他转了个圈，背对着郑守常，然后拍了拍他的手臂，给他做了个“ok”的手势。
虽然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但是裴少宇有时候还是没读懂许炎皓的行为，他比的这个ok到底是指给他带水，还是什么？
许炎皓也不在乎他有没有看懂，直接往外走去。
走没几步，刚好撞上了回医院接裴少宇的施晓茗。
“清姐姐。”许炎皓嘴甜，一个大跨步挡在了施晓茗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施晓茗看向裴少宇那头，他低着头和郑守常说了些什么，表情有些凝重的样子，大概率是在坦白。
“叫我姐姐？那不是差辈了吗？”施晓茗收回视线，落在许炎皓的身上。
许炎皓没皮没脸地笑着说：“我姐说，好看的女人都叫姐姐。”
施晓茗挑了挑眉，没想到裴少宇和他发小的性格这样不同，两人还能玩到一起去。
在小说里，许炎皓没少给裴少宇和苏雨眠助攻，堪称两人第一大cp粉头子。
但是现在她穿过来了，施晓茗宣布她才是最会嗑的！
“我去给少宇他们买水，要一起吗？”许炎皓问。
施晓茗看出了许炎皓在给另外两人制造私人空间，否则也不会对她一个不熟的人发出邀请，于是跟着他往外边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许炎皓站在贩卖机前，询问她要喝什么。
施晓茗摆了摆手，“不用。”
她背对着许炎皓，看向远处的小花园，好像就只是单纯地陪着许炎皓出来买水。
许炎皓扫视自动贩卖机，看到最下面有纸盒装的蜜桃果汁，点下那盒蜜桃果汁，扫码付款，然后又给自己买了一瓶矿泉水，站在施晓茗的身旁，把果汁递给施晓茗。
“请你。”
施晓茗有些意外，侧目看向他，但也没有拒绝许炎皓，因为他手里已经有一瓶矿泉水了，不接的话，他也没法儿开瓶盖，于是接过这盒蜜桃果汁，从纸盒的盒身拆下吸管。
许炎皓见她喝了果汁，这才拧开矿泉水瓶，喝水。
“你和少宇的关系挺好的吧？”施晓茗开始没话找话，一般和不熟的朋友开启话题，都是从共同朋友身上找话题，这样才能有来有往地聊起来。
许炎皓刚咽下一口矿泉水，闻言，心里开始犯嘀咕，什么意思？来找他打听裴少宇？这位是裴少宇的后妈，会不会……
短短一秒钟，许炎皓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念头。
“我从小和少宇一起长大，我把他当作我最好的兄弟，要是有人欺负他，就是欺负我，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帮他找回场子。”许炎皓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施晓茗，你这个后妈可别想着欺负我兄弟。
施晓茗听出了他的意思，倒也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他挺有意思的，笑着问：“啊，要是苏雨眠欺负他呢？你要怎么找回场子？”
小说里，男主裴少宇可没有少因为苏雨眠的事情惹麻烦。
许炎皓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们班长的？不是，我们班长才不会欺负少宇。况且，她一个女生怎么可能欺负得了少宇？”
施晓茗：“那谁能欺负得了裴少宇呢？”
许炎皓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他自己说的女生欺负不了裴少宇，面前的人也是个女生。
“与其担心他会不会被我欺负，我倒要担心我会不会被他欺负。他一个大男生，比我高这么多，一拳下来能打死好几个我。”施晓茗故意夸张化。
许炎皓低头看着身旁的施晓茗，他和裴少宇都是校篮球队的，身高早就一米八了，和身材娇小的她相比，他们确实高出她不少。
而且，她看起来和他姐也差不了几岁。
“虽然我也不太懂你的敌意从哪里来的，但是你放心吧，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想着毒害继子。”施晓茗猛猛吸了一口蜜桃果汁，仰着脑袋，走进照射进来的阳光里，张开双臂，“而我，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正常人。”
施晓茗穿了一身丝质衬衫和开衩长裙，微风轻拂过来的时候，带着她身上清甜的梨香，撩起她的长裙裙摆，轻轻扬起又落下。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照得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与许炎皓第一次在学校见到穿着红裙，张扬又攻击性极强的“反派后妈”相比，今天的她不仅在关键时候稳住了他们三个人，还带着郑守常来了医院包扎、做体检，还愿意为他们去跟郑守常的家长解释。
许炎皓看着她的背影，心想，有时候觉得她像个靠谱的成年人，但现在和她聊起来，又觉得她一点也不像大人，没有什么架子，也没有距离感。
和他姐挺像的。
施晓茗没得到回应，转过头，精确无误地对上许炎皓诡异的目光，用犀利的眼神示意他回答自己。
许炎皓突然打了个寒颤，每次他姐让他干点什么，他不愿意去的时候，他姐就是这个眼神，然后接下来就是“我数到三”，再不去就是一顿暴揍。
一些童年的心理阴影上来了，许炎皓咽了咽口水，又不好昧着良心认同她，于是暗戳戳地说：“我想，正常人大概率不会带着十个保镖来抢高中生手机，还在走廊里狂跑，带着全校一起跑马拉松，最后害得教导主任连假发都跑掉了吧……”
施晓茗的身体僵硬在原地，她收起自己的双臂，默默地退回了阴影里，和许炎皓站回了同一水平面，询问他：“教导主任戴的那个是假发吗？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一点也没认出来，还觉得他的头发挺茂密的。”
许炎皓郑重点头，说：“是假发。我还替我姐问了教导主任的假发链接。你需要吗？”
“以备不时之需，你给我发个链接吧。”施晓茗掏出手机，递给他一个二维码。
许炎皓正准备扫码的时候：“怎么是收款码？”
施晓茗连忙切界面，“不好意思，职业病。”
许炎皓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找添加好友的二维码，嘴角上扬。
里面的裴少宇和郑守常聊完，把话全部说开，郑守常表示他早就猜到了，而且刚才就已经问过许炎皓，许炎皓也跟他全盘托出了，不需要他这么正式地道歉，以后他们就和以前一样玩就好。
裴少宇放下心头大石，发现出去买水的许炎皓久久都没回来，于是出去找人。
他刚走出门口，就看到自动贩卖机前的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少宇他喜欢吃什么水果？好像从来没见他吃过水果。”
“喔，他从小就不爱吃水果。”
“那如果是苏雨眠给他送的苹果呢？”
“这和班长有什么关系？嗯，我想了一下，如果是班长送的话，应该会吃吧。”
“嘿嘿嘿。那他喜欢喝饮料吗？就是你们打完篮球之后，有女生给他送水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打篮球？当然会有女生给他送水啊，他校草耶！不过没有给我送饮料的女生多啦，他还是不够我有情商。”
“嗯嗯，所以他爱喝饮料吗？如果是苏雨眠送的话他会接受吗？”
“他平时都喝矿泉水。不过如果是班长送，好像也会接受吧……”
“喔↗ ↘这~样~啊~”
“你这个语气，难道……”
裴少宇站在他俩身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施晓茗和许炎皓两人突然站直了身子，同时向后转去。
裴少宇看了一眼许炎皓，后者凭借和他多年好友的默契，以及对危险的感知，立刻举手表示自己回去给郑守常送可乐。
待许炎皓走后，裴少宇又看向满脸姨妈笑的施晓茗，板起一张帅脸。
不过他这张脸没有他爸那么有杀伤力，而且他和他爸长得其实不怎么像，他的冷脸更像得不到关注的小孩，在家长面前求哄。
“你……”裴少宇欲言又止。
施晓茗正在绞尽脑汁找借口，她虽然在嗑校园文男女主的cp，但是现在两人都还没长大，在晋江嗑这种cp是不道德的！作为读者，她偷偷嗑可以，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而且现在男主还没开窍，校园文好嗑就好嗑在两个人都傻乎乎的不会开窍，一开窍就索然无味了，不行！
她得想个借口。
裴少宇见她一脸心虚的表情，想到自己下个星期的生日，她又向自己玩得最好的发小打听他的喜好，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其实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啊。”施晓茗无力地辩驳。
裴少宇听她这么说，确认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他耳朵微红，视线瞥了她一眼，又移开，说：“水果只喜欢吃不用削皮的，如果是水果蛋糕的话，除了榴莲以外都行。不爱喝饮料，但是如果非要喝的话，纯牛奶吧。”
施晓茗内心疑惑，但表面只是点点头。
跟她说这个干嘛？
裴少宇轻咳一声，说：“下次不用问别人，也不用搬出其他女生当借口，直接问我就好。
“你送的生日礼物，我会收下的。”
施晓茗继续茫然地点头。
生日？什么生日？
于是，在下个星期，裴少宇的生日当天，他期待了某人一整晚的生日礼物，甚至拒绝了别人给他订蛋糕的好意，以免到时候他要吃两个蛋糕。
然而，直到23:59跳到00:00，那个金币头像的“钱从四面八方来”都没给他发一条信息。
别说生日礼物！
连生日祝福都没有！
裴少宇：……好气！他也被骗了！等等，为什么要用“也”？
第 19 章
周六这天, 施晓茗为了处理裴少宇的事情不在家，原本裴云生的助理要给她送文件，施晓茗和对方沟通过后改到了让他工作日再来。
毕竟周末就两天时间, 周六已经放过对方鸽子一次了, 再让人家周日也上班, 打工人未免也太惨了。
【陈木青：没关系，老板给了加班费的。】
这位助理面对施晓茗的临时变卦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只是和她重新定下了什么时间会到景山名墅拜访, 就结束了对话。
施晓茗没有穿书之前，无论做什么，都有一种被人推着走的疲惫感，稍微放松一下，都会有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现在终于能够闲下来了, 施晓茗也没想过要出门, 就想宅在家里要么睡上一天, 要么玩上一天手机。
系统：“宿主, 您还有一个人设任务未完成。准确来说，是您的‘第一个’人设任务未完成。”
施晓茗正躺在户外沙发上刷手机, 左手边放着佣人陈妈给她切好的水果，旁边还放了一杯特调果汁，酸酸甜甜的，插了一支爱心形状的吸管，杯沿搭着一把小纸伞, 五颜六色的，看着心情就好。
“知~道~了~”施晓茗拖长了尾音, 双腿交叠，任由阳光晒过来, 照在她的下半身，“裴云生不是去京市出差吗？我也没办法啊，他这么忙，我总不可能飞到京市逼他和我同床八小时吧？”
系统：“为什么不可以呢？你是他的妻子，让他履行夫妻义务也是应该的。”
施晓茗被系统噎住，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又没有ddl，而且只要我不出门，不去见其他人，就不需要向别人自我介绍我叫什么名字，也不着急摇人设骰子。”
经过清思远的“提醒”，施晓茗找到了一个好方法——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系统：“……宿主，您这种行为叫做‘摆烂’，这种行为是不好的。您可以通过完成人设任务获得人设骰子，保留人设之后就可以增强您自身的能力。
“清思远都踩在您的头上，骂您是个废物，难道您真的要如他所愿吗？”
施晓茗刷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眯起眼睛，坐起身来。
系统以为宿主终于要行动了，正要给她加油打气。
结果施晓茗只是起身喝了一口旁边的特调果汁，又躺了回去。
“系统你最近话有点密了，不再是从前那个系统宝宝了。你现在像个忠臣，可惜我是个昏君，所以我建议你杀杀毒，尽量跟上我的步调。”施晓茗一边说着，一边点开热搜上的小视频。
手机屏幕上，小视频里的美艳女星靠在饰演大王的男演员胸膛上，翘起兰花指，给男演员喂葡萄，“大王~您难道就任由丽妃踩在妾的头上，骂我是个狐媚子吗？”
系统：“……”
如果现在系统有实体，它已经在流泪了。作为跟着宿主一起在这个世界“战斗”的系统宝宝，除了定期去找主神升级和汇报剧情进度之外的时间，施晓茗在做什么，系统就看着她做什么。
这些天施晓茗不是看18+的漫画，就是看言情小说，一天清醒12个小时里，有一半时间都在刷手机，系统学习的时候根本不会筛选，直接照单全收，于是被荼毒成现在这个样子！
系统：“可是如果您现在还不变强，到了小说开始的节点，您改变不了裴云生的死劫，无法拯救书中重要角色的命运，您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施晓茗幽幽地叹息一声，“我都不为还没有到来的事情焦虑，你就已经开始焦虑了。统，居安思危是好事，但是焦虑过度就不好了。你别管我了，让我摆吧。”
系统还是不了解施晓茗。
她是那种，别人越逼她干什么，她就越不想干什么的人。要是它就放任施晓茗这么下去，说不定她还有点动力支楞起来。
“放轻松一点，我都不着急，你一个系统就别急了，不如和我一起看看小视频。”施晓茗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能休息几天，还要逼着去做任务，那这和以前卷生卷死的她有什么区别？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会儿。
系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施晓茗一起看视频，偶尔还会跟着施晓茗点评一下。
“这个男明星也一般般嘛，还没有隔壁古代世界的宿主长得好看。喔，他啊，他绑定了奸妃系统。”
“这张照片是p的，宿主你别被骗啦！这个比例根本不对，旁边的柱子都歪了！”
施晓茗的微博用户名是一串乱码，容易被大眼仔识别成垃圾用户，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地在各种俊男靓女的照片或者小视频下面点赞评论转发，骚话连篇，像极了一个夸夸机器。
【老婆的泪痣点在了我的心上，自拍好看爱看请多发。】
【你是我这短短十分钟里遇到的第12个最想保护的美人。】
【你好靓仔，我有个朋友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啊不是我，是我朋友（被人识破）（匆匆离场）】
【掌管古希腊美丽的神明，请您让我下辈子长成博主这样！】
……
大概是大数据记住了她是个爱看帅哥美女的颜控，给她推送的也是这类博主，除了网红就是大明星。
【@丰哲：进组。（手部自拍）】
施晓茗扫了一眼就直接转评赞：“单看手就知道你是个美人，今晚翻你牌子，小盛子，把他抬到养心殿。”
凭借极快的手速，抢到了粉丝评论前十。
大概是点赞了这条微博，往后的推送基本上都和丰哲相关。
丰哲拍校园剧出道，一开始还没有很红，但他二十几岁那年接了一部小众文艺片，导演很会拍男演员，一上映就爆红出圈，直到今天，他各种奖项拿了个遍，要演技有演技，要流量有流量，咖位大到在综艺节目里，人人都得喊他一声“丰老师”。
施晓茗手指向下滑动手机屏幕，便看见了营销号发的丰哲的一张动图，应该是他年轻时拍的校园偶像剧。
他站在楼下打篮球，女主从楼上探头向下望，楼下的人似乎有所察觉，仰头看了过来，镜头缓慢地放大，推了个大特写，表达男主丰哲对女主的动心。
阳光落进丰哲那双浅棕色的眼眸里，他的眼尾下垂，嘴角却抿成一线，看起来又乖又冷。
这双眼睛……施晓茗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施晓茗回过神来，她的“消息”一栏的红点点居然已经破99+了！
发生什么事了？她被网暴了？
施晓茗点开评论。
【@丰哲：？//@sxmqcxmhll：单看手……（省略）】
其他网友粉丝也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评论。
【粉丝A：虽然知道哥哥有回复前十条评论的习惯，但是这条骚话，哥哥大可不必转发出来！】
【网友B：点进乱码君的主页，出不来了，颜控天堂！】
【粉丝C：哥哥对粉丝占有欲极强，看到s老师的主页应该气坏了哈哈哈】
【被转发过的博主：感谢s老师对我颜值的认可，请问今晚我也能被翻牌子吗？（笑】
施晓茗人都傻了，居然还有人问她为什么关注1。
等等，她的关注好像是……
【网友：s老师主页转发了这么多帅哥美女，还回了丰哲的评论，却没有关注丰哲，她只关注了一个人@裴云生】
我靠！不要艾特裴云生啊！
施晓茗会关注裴云生，纯粹是因为上次裴云生回复林知微那条微博，她顺手点进去看他主页，然后不小心点到关注，又想着裴云生这么多粉丝，肯定不会在意她一个乱码用户关注了他，就也没取消关注，免得到时候想看还要搜索。
丰哲的热度极高，他发条微博都会上热搜，更别说转发了施晓茗这条微博之后，随着网友的深挖，丰哲的工作团队善于抓热点，进行营销，干脆就把热度炒了起来。
#丰哲进组#
#丰哲获得路人认可的颜值#
#丰哲今晚翻你牌子但未关注#
与文娱板块的热搜不同，因为丰哲这边炒起了热度，连带着施晓茗这个号也受到了各方关注，于是她这个关注1也被带上了热搜。
#裴云生 s乱码老师#
施晓茗不知道现在取消裴云生的关注还来不来得及，会不会本来热度就在下降，她一取消关注，就又上热搜了。
犹豫间，施晓茗点进带了裴云生大名的热搜话题。
【热心网友：今天在京市看见裴总@裴云生和一众老总吃饭，这个身高和颜值简直是鹤立鸡群，难怪是S老师的唯一关注。（视频）】
施晓茗点开博主的视频。
裴云生站在高级餐厅的落地窗旁边看手机，有位大腹便便的老总带着人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裴云生收起手机，转过身，看见来人，便挂上了社交性的微笑，与对方握手交谈。
只是短短的十几秒的视频，施晓茗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不仅是因为他在这个视频里帅得过于出众，还有他的微笑。也就是说，他明明是可以对人摆好脸色的，可他偏偏就没对她摆过，每次一见她就是绷着一张脸，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始教育她的样子。
她又不是高中生裴少宇！
施晓茗正要退出这个视频，结果不小心手滑按到了点赞。
啊啊啊！大眼仔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个app的产品设计成这种容易误触的模样？
施晓茗火速点了个取消点赞，回到自己的主页，检查自己有没有发什么可能会暴露她个人隐私的东西，赶紧清理一下，比如不小心带了定位，又比如发个小说的照片又不小心暴露了主卧金箔背景墙纸。
裴云生现在在京市出差，应该忙得没空看手机吧？
施晓茗抱着侥幸心理，返回她的首页。
刚一刷新，就蹦出了一条裴云生的新动态。
【@裴云生：老婆？//@sxmqcxmhll：老婆的泪痣……（省略）】
施晓茗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了新消息提示。
【裴云生：你在外面喊别人老婆，你老公知道吗？】
第 20 章
施晓茗看着裴云生发来的信息, 打算装傻到底，暂时没有回复他，开动脑筋怎么把影响降到最低。
原本施晓茗以为裴云生转发她这条动态, 会让网友多想, 但或许是裴云生平日洁身自好和一板一眼的工作狂人设过于深入人心, 以至于网友们都以为裴云生是不懂施晓茗玩的梗，才会发出那个问号。
在裴云生这条微博的评论区底下, 都是网友在给裴云生科普, 或者是在玩梗。
【裴总可能不明白为什么s老师一会儿喊人老婆，一会儿喊人老公的。这是在玩梗啦。】
【GG，我是MM，你也来冲浪吗？酷.jpg】
【555有代沟了】
【裴总你也是我百里挑一的老公。】
【刚刚看岔了，没看见那个问号, 还以为裴总喊这串乱码老婆, 吓我一跳, 还以为清家大小姐开号了。】
施晓茗没有做人设任务, 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还很弱，暂时还不会有人挖出她叫什么名字, 正面照也拍不出她的样子，倒是让她安心了一些。
眼见她的粉丝数越来越多，施晓茗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欣赏俊男靓女的颜值，结果现在她都有上万粉丝了，而且一个个都相当活跃, 不是大眼仔塞给她的僵尸粉。
这样下去可不行。
施晓茗一拍大腿，想到了一个掉粉的好办法！
平时施晓茗最讨厌在大眼仔看见那些奇奇怪怪的广告, 刷到就会跳过，那么她只要反其道而行之, 化身成为一个广告博主，那些来关注她的粉丝就会觉得她肯定是炒作什么的，生出被蒙骗后的气愤心理，就不会再往其他方面想，说不定还会哐哐掉粉。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施晓茗回到卧室，把先前她网购的东西拿了出来，打算找一个不明显的地方拍照。
放在地毯上？不行，这些地毯都是手工编织地毯，发出来被裴云生看见就百口莫辩了。
放在窗台上？也不行，这块大理石的花纹也很特别，裴云生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肯定眼熟。
施晓茗从窗台往下看，看见豪宅前面用来打高尔夫的大草坪。
有了！
新关注施晓茗的粉丝们有一部分是丰哲粉丝，一部分是看乐子的网友，还有一部分是单纯和施晓茗一样的颜控，关注她一个号，就能看到各式各样的美人，方便直接。
过了一会儿，他们刷出了一条来自施晓茗的新动态。
【@sxmqcxmhll：我本是港城富家千金，无奈被奸人所害，和假千金互换身份多年，流落街头，穷困潦倒，饭也吃不上，鞋也穿不起。
v我50，助我买下这对手工编织拖鞋，我暴走50公里，重回港城，夺回属于我的一切！（配图：一双编织草鞋+网店名字）】
网友们：？
莫名其妙被推送到的清思远：？？
【@sxmqcxmhll：为了实现复仇计划，我当了总裁的金丝雀，人人羡慕我的豪门生活，却不知道我每天夜里都在承受什么！
点击下方链接购买锋利牌指甲钳，买够50份店家送我一个指甲钳，好让我不必夜夜用小锉刀，辛苦地为总裁磨指甲！（附上指甲钳的跳转链接）】
网友们：？？？
看到这条动态的裴总：……
做广告博主就要有广告博主的样子，文案到位，照片到位，完全就是一个合格的广告博主了！她就不信这样还会涨粉。
施晓茗发送出去之后，把后台的消息红点一关，让子弹飞一会儿，去干点别的事情。
周日这天，裴少宇要返校，到校过闸机的时候学校会给家长手机发送信息，上回施晓茗去了学校之后，班主任就把施晓茗的手机号也登记了进去。
施晓茗预约了美容师上门.服务，在做美容的过程中，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最后被学校发来的到校信息吵醒。
【泽川中学：您的孩子裴少宇已安全到校。】
施晓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美容师已经收拾好东西，安安静静地退出了美容室。
这会儿她再拿起手机，先读了学校的短信，然后再切回裴云生的聊天窗口，回复他的信息。
【钱从四面八方来：啊？什么老婆？我刚才在做美容，还睡了一觉。】
这个点刚好是裴云生结束工作回酒店准备用餐的时间。
裴云生站在电梯里，低头看手机，瞧见施晓茗时隔几个小时发来的消息，轻笑了一声。
还好他对她已有了解。
施晓茗正想着这样就能够蒙混过关了，只要她不承认，就算裴云生猜到她的马甲，也没有证据逼她承认。
手机震动，裴云生那边发来一张截图。
施晓茗点开一看。
【你可能认识的人：
@sxmqcxmhll：《霸总的追妻火葬场》，四角恋！狗血上头！强推！（附图）】
这张照片是在主卧拍的，除了小说花里胡哨的封面之外，还有后面的金箔背景墙以及垂下的水晶吊灯一角。
明明她已经把这些都删掉了，而且时间应该是在他转发她那条动态之前……
施晓茗看向手机截图右上角的时间，凌晨1点23分，也就是说在今天发生这件事情之前，她就已经掉马了！
大眼仔！你坏事做尽！
施晓茗眼见瞒是瞒不过去了，只能上平台销号了。
然而，她刚登上账号，就发现自己原先只有几万粉丝，现在短短时间居然已经有了三十几万粉丝，而且每次一刷新，就又会涨上千粉。
啊？什么情况？
施晓茗是个悲观主义者，一般会获得这样体量的关注度，不是极好就是极坏，而她根本没干过什么好事，于是她推理得出——有人害我！
施晓茗颤颤巍巍地点进自己的主页，看看网友们是怎么骂她的，然后就看到了让人傻眼的一幕。
首先是那条指甲钳广告的评论区。
施晓茗确实用过这个指甲钳，锋利好用，掉下来的指甲也不会乱飞。她虽然要假装自己是广告博主，但也不能乱来，不然会给无辜的店家带来麻烦。
评论区一片欢声笑语。
【裴云生：分享图片（指甲钳x50下单截图）】
【锋利牌指甲钳（蓝v）：谢谢博主为我们家打广告，虽然我们并没有跟博主承诺过买满50份就送您一个指甲钳，但是现在咱们因为博主的宣传爆单了。那款指甲钳已经下架了，您看给您换成美甲工具箱如何？】
【哈哈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威胁商家给自己送产品的！】
【锋利牌指甲钳，我从小用到大！】
【这店家是专门生厂刀具的，它家的菜刀也很好用，可惜是地方厂家，在全国来说没什么名气。】
【下单了下单了，博主还有什么好物推荐吗？】
……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店家来也就算了，裴云生你来添什么乱啊？而且你买这么多指甲钳干什么？你只有十个手指头，最多再加十个脚趾头，根本用不上啊！
还是说，裴云生其实在点醒她？他的话外音是在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在外面怎么败坏他的名声了？
再看看草鞋，她无缘无故推广一家手工小作坊，肯定会让网友以为她和店家有什么利益相关，而且她说v她50，就跟网络乞丐似的，一定会招来反感！
【无名草鞋作坊：下午村长过来说咱们村接到了上千订单，现有人手做不过来，排单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非常感谢网友们这样帮助我们无名村的留守老人，也很感谢博主的宣传，可否给我们一个您的地址，我们打算承包您以后全部的草编拖鞋，希望您不要嫌弃。（分享照片）】
照片是老人们提着自己编织好的拖鞋，对着镜头绽开笑容。
瘦削的老人们身后是一个简陋的棚子，地上还有他们自己编织的竹筐，筐里放了许多双草鞋，他们笑容真挚，充满了谢意。
【无名村在我老家那边，那地方太穷了，读完书我就出来打工了，很少有年轻人回去建设家乡。博主这波热度这么高，不想着签公司带货，却莫名其妙带了我老家的草编拖鞋。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之前我去旅游的时候就穿过一次草编拖鞋，很轻便。夏天穿，凉凉的，很舒服。】
【仿佛回到童年，穿着草鞋满山遍野地跑。也不贵，加运费也才几十块钱，买了买了。】
【@清思远：清致集团向贫困地区无名村捐款50万，用作修路等建设公共设施，希望运输的途中大家平平安安。另外：博主可以看一下私信吗？】
施晓茗还搞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她推荐草鞋的原因单纯只是觉得这个棕色很显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无名草鞋作坊发的那张老人的照片，她的喉咙像是哽了一块石头。
她实在不擅长当一个好人。
因为当好人就要被人用枪指着，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好人的标准，无论是从心出发，还是从她所做的事情出发，都找不出一点错处，就算是被害，也要符合完美受害者的标准。
施晓茗自认她不是圣人，做不到这些，于是她宁愿自私一点。
可是，当她无心插柳，帮助了别人，做成了一件好事的时候，那种难以言明的成就感，实在是……
让她鼻子泛酸。
“咦？宿主，您的存在感突然增强了一点。”系统出声，给施晓茗拉出了一个进度条。
【宿主存在感：6.99%】
系统结合施晓茗干的事情，说：“经过系统分析，宿主您给这个世界的大多数路人留下印象，所以增加了一点存在感。虽然和做任务增加的存在感相比有点少，但是这种方式也不失为一种增加存在感的好途径！
“接下来我只需要去向隔壁的造星系统取取经……”
施晓茗对造星不感兴趣，直接无视系统说的话，点开清思远发来的私信。
【清思远：清……妹妹？】
施晓茗想起他还呆在她的黑名单里，只能靠在大眼仔上联系了。
既然在裴云生那边都掉马了，施晓茗也不在乎在清思远面前掉马了，于是认了下来。
【什么事？】
【清思远：你现在的名声很好，我已经买了水军帮你造势，还以你的名义捐款十万给贫困山区。等会整点我会让公关部买热搜，把这个账号和你关联起来。
我和公关部讨论过了，你趁现在直接公开这个账号是你的，公关部会为你打造“人美心善的笨蛋千金”人设，之后你就用这个人设，多为集团宣传，给清致集团打造一个好的企业形象。
如果你不会运营也没关系，把账号和密码发给公关部，会有人帮你处理的。】
施晓茗看前面还以为清思远终于转性了，居然也学会对她好了，但是看到后面火冒三丈。
这跟老板让员工用她的私人账号为公司做事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她才不是清致集团的员工！
施晓茗发了一条置顶微博。
【@sxmqcxmhll：复仇计划暂告失败，奸人要回收我的账号，让我当傀儡千金，我宁死不从，将人拉黑，要是热搜带我名字，那就是奸人买的。
另：买指甲钳一事被总裁当场抓获，总裁知道了我在外面败坏他名声。我正在绞尽脑汁给总裁解释。有好的道歉计划，我v你50，告诉我。】
裴云生等她的消息等了许久，却等来了手机弹出的推送——“您的特别关注有新动态了。”
不回他的消息，却在别的平台发动态是吧？
裴云生点开施晓茗的微博，就看到了那条置顶动态。
看到前面的时候，裴云生垂下眼睑，稍微想了想，猜到妻子所说的“奸人”指的是谁。
商人重利，清思远现在做的，只不过是把利益最大化。
裴云生只是闪过这个念头，就很快打消了，视线往下扫，看见施晓茗的后半段话，唇角微勾，切到她的聊天窗口。
他正准备输入，指尖却在手机键盘上顿了顿。
输入的光标闪烁跳动。
裴云生想到有网友在他的评论区暗讽他和这一代的年轻人有代沟……
与此同时，施晓茗也在对着裴云生的聊天窗口，准备解释，但是又没有想好怎么解释。
难道她要老老实实地解释，她只是在嗑颜和玩梗，没有什么别的想法，那他会不会看不懂什么叫做“嗑颜”啊？
这时，施晓茗看见屏幕顶部的“裴云生”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咦？
【裴云生：v我50，我告诉你。】
施晓茗发现他在学她的说话方式，眉开眼笑，爽快地给他发了50块钱红包。
【裴云生：领取红包】
【裴云生：转账5000（待领取）】
【裴云生：离你最近一班飞京市的飞机是20点30分，提前一小时抵达机场，你现在还有半个小时收拾行李的时间。如果你来，落地后会有人接机。】
【裴云生：我想，当面道歉是最好的方式，毕竟某人喜欢已读不回。】
施·已读不回·晓茗：……谢谢，有被提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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