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烟摇头,将李云瑶的话重复了一遍。
盛序安思索片刻:“那可能是郡主以前入宫的时候不小心滑倒过,我们改日入宫的时候注意一番。”
盛烟自是点头,想了想,还是没有多问当初云阁的事情。
细雪纷纷,落在长安的街上,人声鼎沸,盛烟同盛序安从人群中出来,一起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
回府之后,盛序安先将盛烟送了回去,随后去了书房。
青笛一早便等在一旁,见到盛序安进来,立刻将这半年打探到的消息奉上。
书房内没有旁人,盛序安自己点燃了油灯,才点燃,不太亮,有些昏暗,照在青年因为病弱苍白的脸上。
青笛从一旁的暗格中拿出药,又端来茶水。盛序安娴熟地服药,咽下喉间不住涌上来的腥气。
“公子,以后冬日还是要少出门。”
盛序安一边点头,一边翻着手中的东西,半刻之后,轻轻蹙了眉:“查不到别的了?”
青笛摇头:“不好查,每当查到些什么线索就在一处断了。小姐落水的事情线索断在长公主府,查来查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长公主,云阁的事情线索断在那只熊,事情发生的当夜那只熊就被药死了。如若按照当前查到的,小姐落水的事情是长公主的手笔,为的是毁坏小姐的名声,云阁发生的事情却无从解释。”
盛序安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录着这半年来李云瑶的日常。
半年前于云阁中昏厥的云瑶郡主,这半年来只出过三次门,每一次去的地方都是佛寺。信中说,这半年间,李云瑶暗中向长安的三大佛寺捐赠了大量的银钱,为翊竹供了上千盏长思灯。
书房内由一开始的昏暗,逐渐变得亮堂起来。油灯燃着燃着明亮了许多,盛序安挥了挥手,让青笛先下去。
青笛说的没错,却也错了。云阁的事情同小烟落水的事情其实是一个解释,为的全都是那至今还空缺的太子妃之位。
长公主设计陷害小烟落水,传播流言毁坏小烟名声,为的是将小烟从太子妃的人选中剔除。只是长公主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云阁的事情一出,李云瑶不愿再嫁给太子,她的百般谋划都落了空。
长公主不足为惧,同当今圣上不是嫡亲,上次的包庇已经耗光了最后一丝情面。他应该为小烟担忧的是那个幕后之人。
究竟是谁,才能够如此精准地算计到人心?
*
对此盛烟并不知晓。
入睡前,她想到了云瑶郡主那张苍白的脸。明明已经扑满了脂粉,还是掩不住迎面而来的病态。
她轻叹了口气,想着过两日的宫宴。哥哥前两日同她说,这一次宫宴上,为她和谢云疏赐婚的圣旨就应该下来了。
说是‘应该’,但这个话从哥哥口中说出来,应当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盛烟将脸埋进被子,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自己的情绪。她很清楚这一张赐婚圣旨是怎么来的,也明白这一张圣旨所赐婚的对象是盛大将军盛箫意的二女儿,礼部侍郎盛序安的妹妹,同她本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冬日的夜总是寂静些的,盛烟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一幕。
宴会上,那个同她相熟的小姐看了她一眼之后,将手中的荷包递向了谢云疏,不远处是匆忙逃离的她。
被褥中,少女将身体缩紧,像是在挣扎什么。她好像觉得故事不应该是这样,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她无法向后退,只能一点一点向前进。
在她无法再抵达的时光中,她曾闭着眼,虔诚地向漫天的繁星许愿。
江南多雨,他们成婚那日可不可以是一个明媚的晴天。要草长莺飞的二月,要看纸鸢漫天,俊美的少年郎穿着大红的喜袍,一切远远胜过初见。
*
正月初五时,盛烟随父兄入宫去参加宫宴。
宴会上,她第一次见到了皇后,也就是谢云疏的娘亲。皇后名为殷娇,是很传奇的一个人。盛烟第一次听到同皇后有关的事情,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祖母还在,盛映珠同盛宏上京后回来,带回了一堆东西和传闻,其中就有关于这位传奇的皇后的。盛映珠当时初学了些诗文,开口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皇后还是皇后,皇帝都换了一个,皇后还是皇后,真是厉害。”
一群丫鬟哄着赔笑,她站在墙角没有说话。当天晚上,盛宏大怒,将她和盛映珠叫到书房狠狠地责骂了一个时辰,让她们记住祸从口中,如此狂言以后不要再说。训完,盛宏让她们去祠堂罚跪一晚长长教训。
那是第一次盛宏如此严厉地惩罚盛映珠,故而盛烟一直记得很清楚。回过神,她望向阶梯之上的帝后,两个人貌合神离,丝毫不似当初的恩爱传言。
宴会同从前的宴会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有一点,今日谢云疏告了病。
这个消息是宴会开始了盛烟才知道的,旁边的小姐谈论时,眼神甚至向她身上看了一眼。
那小姐太过明目张胆,友人暗中拍了那小姐一下,小声道:“都是听来的消息,当不得十分真,你也注意些。”
那小姐轻声一哼:“该注意的人不是我吧,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传入盛烟耳中。
盛烟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拉住想要上去理论的洛音,转身笑着望着隔壁的两位小姐:“未记错的话,是商丞相家和王尚书家的两位小姐?”
商胭轻哼一声:“是又如何?”
王琴瑟应声:“是,盛小姐晚好。”
盛烟弯了眸:“那看来我记性还不错,商三小姐,我上个月听闻了一则故事,说是商家大公子夜里同人幽会,不小心被狗咬断了腿,商家为此请遍了名医,商大公子的腿却还是瘸了......”
商胭被挑起了怒火,没看见一旁王琴瑟陡然僵硬的手。
盛烟弯着眸,轻声道:“商三小姐,你想知道那日同商大公子幽会的人是谁吗?”
商胭咬牙切齿:“总不能是你,我和爹娘问了哥哥许多回,哥哥就是不说,好似我们知道了就会去迫害他的心上人一样。”
王琴瑟身子都开始发抖了,拉着商胭就想走。商胭被拉的有些不耐烦:“你急什么,又不是你?”说着说着,看着盛烟唇角的笑和王琴瑟发颤的手,商胭突然明白了,下意识甩开王琴瑟的手:“是你害的我哥哥断的腿?”
盛烟转过头,没有再去看,唇边的笑也浅了些。
洛音在一旁小声道:“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盛烟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是那日同哥哥一同出去时不小心撞见的,商家大公子同王琴瑟花前月下,在幽暗之处亲吻,哥哥见状直接捂住她的眼睛,待他们走远之后才无奈说:“倒是会选地方。”
商家大公子定是心心念念着心上人的,甚至不忍供出来让心上人遭受一丁点指责,但王琴瑟......就不一定了,前些日听哥哥说,王尚书家正在为王琴瑟寻夫婿呢。
盛烟喝完了一杯茶,一旁的洛音便捂住了酒杯:“小姐,大公子吩咐了,只能喝一杯。”
盛烟好笑:“这是茶。”洛音‘啊’了一声,随后羞红了脸摸了摸鼻子缓解气氛,暗自退到一边。盛烟脸上的笑敛了些,望向不远处的空座。
是因为圣上要在今日赐婚,所以今日故意告病吗?
还是真的生病了,可是昨天在佛寺见到的时候还好好的。
主人公不在,赐婚的圣旨自然没有下来。宴会过半,三年才出席了一次宴会的皇后就起身回宫了。
旁边的商胭不知道何时也离席了,盛胭被宫殿内温暖的气息轰着,脑子有些发晕,同洛音说了一声从侧门出了宫殿。
她没让洛音跟着,宫中戒备深严,流光又一直守在暗处,出不了什么事。她寻了一处栏杆坐下来,抬起眸望向漆黑的天空。
突然,一道身影从一处墙上跳上来。
盛烟一惊,转身就想走,就见来人‘嘘’了一声,抛过来一个只有皇家之人才拥有的玉佩,上面写着‘瑾’。
是谢瑾。
盛烟没见过,却从哥哥口中听过。
一个闲散王爷,迄今没有自己的封地。
谢瑾好奇地看着她,一双狐狸眼散着熠熠的光:“你就是盛烟吗?”
盛烟怔了一瞬,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面前这个人,但大致确认了身份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嗯。”
谢瑾没有一点架子地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下来:“盛烟你好,我是谢瑾。”不等盛烟反应,谢瑾自己就笑了起来,他隔着冬日淡淡的月光望向少女,心中想,原来盛烟长这个样子。
盛烟将玉佩递回去,谢瑾却不收,笑着道:“算是见面礼,我也算你长辈。日后你同霜拂成婚,我就不添礼了。”
盛烟原本已经弯腰要将玉佩放到谢瑾身旁,闻言动作停了一瞬,轻声重复了一声:“霜拂?”
谢瑾望向她,勾起笑:“云疏的字,他还有个小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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